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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臣记-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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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他是要以物易物,我问道,“但不知先生想要什么样的画作?”
  “平山先生的溪山泛艇图。世人都说他笔力劲峻,在浙派画师中素有抗鼎之誉。可惜他的画作大多被官老爷们争相抢购,似卢某这等市井小民却无缘得见。”卢峰叹道,神色间不免带着几许恨恨之意。
  这位平山先生是早已成名的当世画师,曾有人赞他足当名家。他的画作确为达官士子推重,号称得其真迹,如若拱壁。巧的是,宫中也有收藏他的画作,而卢峰做说的溪山泛艇图现正藏于武英殿秘阁中。
  我和阿升不禁对视一眼,他用眼神探问我的意思。然而我亦有些踌躇,以武英殿所藏画作来交换,自然说不过去,用宫中之物偷换外物,不免监守自盗的嫌疑。
  见我沉吟,卢峰了然一笑道,“不必为难。这幅画作现不知在哪个大官手里,我这样说却是让你犯难喽。不过卢某心意已定,原本就是想一见平山先生真迹,放出此话,若是能有人为卢某寻来,那卢某此生也无憾了。罢了,就当我没提过好了。”
  我只得含笑颌首,不再接他的话,之后稍坐了片刻,我便也告辞离去。
  “大人怎么打算?其实我瞧着那东村先生的画委实不错,画的也是江南风光,按这等笔力放在武英殿也不为过。要不,您跟陛下请旨,换了他的画回来不就行了。”出了卢宅,阿升对我提议道。
  我摇头,“宫中所藏书画一向只有进并没有出的,何况还是和人交换,我不想让陛下为难,为我开这个先河。我本意是想替陛下寻些佳作,既然不得也只好作罢了。”
  “可那卢峰好似真是个爱画之人,他那样想求一副平山画作,大人要不满足他一下,借他一观便即收回也不行么?”
  卢峰对于平山先生画作的悠然神往确是让我有一些动容,然而世人很少能对心爱之物不存占有之心,一见之下恐怕更难放手。
  “不然,还有个法子。”阿升露出一丝狡黠笑意,“大人许久没动笔了,不如临一副给他看看,以您的画工,足以乱真。再者说了,他不过是想看一眼,大人您的摹本也算是当世佳作了,虽是仿品,日后恐怕也是冯本兰亭序一般值得后人追捧。您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我微蹙眉道,“你是说让我用一副假画来骗取他的真画?”
  他连连摆手,急道,“这怎么能算是假画呢?既然宫规如此,他这辈子也是见不到那副溪山泛艇图了,索性就让他看看惟妙惟肖的摹本么,也算是全了他的夙愿。您没听见他刚才说的,好像这辈子看不见那画,都死不瞑目呢。您就当发发善心不就结了。”
  我不禁哑然失笑,但心里却微微活动了一下,如我真能仿的肖似那么拿给卢峰一观倒也无伤大雅,届时只需据实相告就是了,至于换取他的画作这事已经不再重要,能够成全一个人的心愿,对于我来说,也许比达到某个目的更具有吸引力。
  回宫之后,我未再犹豫便向武英殿的佥书蒋录借了那副溪山泛艇图,此后一连数日,我陪侍陛下之余都会在房中静静临摹此画。
  其间也有意外的发现,在整理房中文房之物时,我在架子上找到了那卷被我封存已久的传世名作,清明上河图。
  仿佛一个故人乍现眼前一般,在展开它的一瞬,前尘往事扑面袭来。当日我陪秦启南在养心殿中等候陛下,他对我说的话言犹在耳,他手捧黄公望的写山水决细看时的样子也都历历在目,一切都好似昨日刚刚发生。然而那已是天授元年时的事了,那时我还只有十八岁。
  一日,我终于将溪山泛艇图临摹完成,搁笔于架上,反复细察,觉得摹得还算规范,尚可入眼,当下只觉得一桩心事了却,有一身轻松之感。
  于是再度拿出那卷清明上河图铺陈于案上,趁着心无挂碍之际,我拿了一枚冰麝置于错金香炉中,又添了少些檀香香料。不过须臾功夫,徐徐碧烟缭绕飘散,绕过画有郭熙幽谷图的小山屏,弥漫房中。
  窗外雨丝风片蒙蒙,房中屏山半卷余香,我闭目少顷,再度提笔蘸取了漆烟墨,凝神在这卷清明上河图上写下拖欠了十六年之久的题跋:余侍御之暇,尝见宋时张择端清明上河图,观其人物界划之精,树木舟车之妙,市桥村郭迥出,神品俨真景之在目也。不觉心思爽然,虽隋珠和壁不足云贵,诚稀世之珍矣,宜珍藏之。时天授十六年岁在丁酉仲夏,掌印司礼监淮阴周元承跋。
  写罢搁笔,我举目迎向外面漫天的细雨,长舒了一口气。
  如今的我已有勇气写下这些字,心中不再惶然和惴惴不安。与千秋功名和身后评议相比,于我而言,也许都没有在这卷万世传承的画作上留下几行字迹,更令人快意。

  第一百零五章 梧桐院落溶溶月

  我携画二次拜访卢峰时,他不由得露出一份讶异,不解为何只隔了短短月余光景,我会再度来访。
  “卢先生莫怪,在下此番前来是带了一样东西,想请先生过目。”我示意阿升将那卷画递给卢峰。
  卢峰一脸狐疑,看看我,又看看那卷轴,继而眸色一亮似猜到什么,半信半疑却又颇为急迫的打开画卷,也许是因为心中有期待,我注意到他持着画轴的手已有些发抖。
  展开画卷的一瞬,卢峰浑身一颤,双目圆睁,紧紧的盯着画面,从上至下一寸寸地看着,每一处都不肯放过。渐渐的他开始皱眉,下意识的走到桌子旁将画陈于桌上,似乎更加仔细的研究着,一会伸手摸摸墨迹,一会又捏捏纸张。
  过了好一会儿,卢峰仿佛回过神来,先是一阵摆首接着有连连点头,叹道,“远山疏朗,近处苍松虬屈,溪水清旷明净,当中水鸟飞掠,笔墨坚实浑厚,却有空明之意,观之令人心旷神怡。”
  他转顾我,忽然对我一揖道,“不知周先生从何处寻来此画?”
  听他的意思,竟是将这画当成是平山真迹了,我忙回答,“惭愧,这画是在下临摹之作。因有缘见到真品,奈何画作的主人不愿割爱,不得已在下只好借来临摹一番。因自觉临的尚算认真,故此斗胆示人,如果能令先生观此画感觉惬意,那便算是在下为先生尽的一点心意罢。”
  卢峰听得皱眉,再度仔仔细细的盯着画卷看了半日,思忖后正色道,“你说这画是假的?哈,你欺我不懂画不成?平山先生用笔豪放纵逸,墨法酣畅淋漓,颇有豪态,岂是信手随意可仿的?我见你年纪不算大,说话办事也还稳重,如今却来戏耍我,恁般信口开河?”
  我不由一怔,摆首解释道,“在下所言句句属实,并不敢以假充真。”
  “你说这是你画的?凭什么证明?依你的意思,你刻意临摹并不想以假乱真,那便该有造假的规矩,在画中留下些破绽供人分辨,请问阁下究竟留了哪些破绽啊?”
  我倒吸一口气,后悔自己怎能如此不严谨,原本只想着将此画拿给卢峰一阅便罢了,从未想过要留存世间,故并未按照制造赝品的规矩来设个破绽,如今却是说不清楚了。
  我待要再对他解释,他却挥手阻止我道,“阁下不必再说了,卢某知道你的意思,你既不肯舍此画与我,又想以诚意打动我求取东村画作,我可以满足你。”他当即吩咐仆人去书房取东村先生画卷,随后又道,“卢某这里的画任你挑选,只是这幅阁下口中的假画,嘿嘿,卢某就当作是交换之物留下了。”
  我大窘,对他一揖到地,真诚言道,“先生真的误会了,在下只是想认真临摹让先生一观,惟愿满足先生对此画的向往而已,绝没有其他想法,更加不可能用一副赝品来换取先生收藏的真迹。”
  奈何我越是解释,卢峰仿佛越是认定了我是舍不得这幅画才托词其为赝品,坚持要我快些选一副东村先生画作,我百般无奈费劲口舌仍无果,还是阿升在一旁拉住我轻声言道,“大人别解释了,他不会信的。本来您就画的好嘛,和真的有什么区别?他已然认定了这是真画,不如就成人之美好了,咱们反正也不吃亏。”
  我一阵苦笑,卢峰铁了心一般,一径催促我快些选画,恨不得早点打发了我出门才安心。我亦只好在他拿出的数幅东村先生画作中仔细挑选,最终选择了一副山斋客至图。
  出了卢宅,我犹有几分尴尬,阿升却笑得爽朗轻松,“您何必那么认真,我看他也是识画的老手了,既然他都认不出真假那只好由得他了,若是外头买到个假的,说不准还真没您仿的这么好,这么齐全呢。”
  我心中依然有愧,想了想对阿升道,“麻烦阿升替我打听着些,这个卢峰做生意的品行如何。若他是诚信之人,你就递个话给内务府,就说我说的,今后许他一些供奉的差使,就当作是我对他的补偿罢。”
  阿升点头答应了,一壁笑个不住,半晌道,“先生终于也以权谋私了一回,倒是难得啊。”
  我愈发尴尬,无奈道,“这就叫拿人手短,我算是知道这个中滋味了。”
  回去途中,路过前门大街,市集一派喧哗热闹景象,琳琅满目的各色小东西吸引了阿升的注意,我见他看的开心便下马和他缓缓穿行于街市。
  时近中秋,很多铺子门前都开始摆出月饼,还有大大小小各式各样花色的兔爷。阿升拿着一只会身披铠甲骑着猛虎的兔爷看了半天,笑道,“这个家伙还是那么好玩儿,我买回去给樊依看,她一定觉得有趣儿。”
  一旁的店家听了凑趣道,“哎,小相公有眼力,这是今年才时兴的式样,买回去给家里的奶奶姑娘们摆着,到了中秋拜月的时候还可以拿出来放在那香案旁边,这威风八面的样子多招人喜欢啊。”
  阿升一面笑着忙不迭地掏银子,因笑问我,“先生一会回家么?我想去看看樊依,您是不是也该去看看白姑娘了?她们俩在一处做伴日子过的可舒坦了,我上回去瞧她们,樊依正教白姑娘苏绣的针法呢。”
  我对他笑笑,又摆了摆首,随后在店铺中挑了些苏式的月饼,交给阿升道,“我就不去了,你帮我带个好。不必着急,宫门下钥前赶着回来就是了。”
  阿升看着我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的,最终什么也没说,摇头上马离去了。
  出了处暑,天气渐渐凉爽下来,西苑的太液池唯剩残荷,倒是太素殿前两株桂花开的正好,远远便能闻到清甜的芬芳。
  远处传来教坊司的乐伎和着丝竹管弦练习的歌声,她们在排演中秋节的曲目,歌声穿花拂柳度水飘来,是一支长生殿乞巧,正唱到:情重恩深,愿生生世世,共为夫妇,永不相离。有渝此盟约,双星鉴之。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誓绵绵无绝期。
  有一刹那的心动神驰,天宝十载,七月七夕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谁知日后比翼纷飞连理死,绵绵恨意无尽止……我摇摇头,逃避去想那个悲伤的结局。
  中秋宫宴依旧开在西苑,丝篁鼎沸,近内庭的居民,傍晚时分亦可遥闻笙竽之声,宛若从云外飘来。
  然而京中习俗,王孙公子,富家巨室,在这一日莫不登危楼,临轩玩月,或开广榭,琴瑟铿锵,酌酒高歌,以竟此夕之欢。至如平民之家,亦登月台,安排家宴,子女团圆。此夜天街卖买,更是直到五鼓,玩月游人,婆娑于市,至晚不绝。故陛下体恤今夜应阖家团圆,亦早早结束宴席,放臣子们出宫自娱。
  我将陛下送至承明殿,信步走回居所。抬首仰望,但见玉宇澄清,一轮皓月即出,便让阿升备了些桂花酒,坐在庭前玉阶上独自望月浅酌。
  金风荐爽,玉露生凉,银蟾光满,丹桂飘香,如此秋夜霁色却不知缘何令我生出一丝怅然,我缓缓饮着杯中酒,渐觉微有几分醉意浮上,余光却恍惚看到十二破留仙长裙迎风翩然的裙摆。
  我举目望去,看到陛下站在身畔,独自一人,含笑看着我道,“怎么一个人喝酒玩,也不陪我。”她说着,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没有起身,因为那几分薄醉,也因为不确定这是幻觉还是真实。直到她抢过我手中的酒盏,仰头喝下,我才意识到此刻所发生的事并非我的臆想。
  我当即站起来要去为她另取酒杯,被她一把按下,耳听她用愉快的声音徐徐道,“就用这一只罢,我和你共饮一杯酒。”
  昏昏然的坐下,我如坠五里云雾中,半晌才讷讷问她,“陛下睡不着么?”
  “这么好的月色,这么好的天气,就此睡去岂不可惜?我早早散了那筵席就是想和你说会子话,品一品这长空万里,一轮秋影转玉盘。”
  她这样说着,却并没有欣赏明月之意,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我察觉到她话里的一丝暧昧,苦于无言以对,只好装作淡然的接过她手中的酒杯斟上,默默饮酒。
  “元承,今夜不仅是赏月,也是和家人团圆的日子。我的家人,你也知道他们多数并不和我同心,而你的家人,”她一顿,柔声轻问,“你还记得他们么?”
  纵然十多年过去了,然而有些人有些事却是刻骨铭心,如何能忘怀呢?可每每想起,都会让我心头泣血般的疼痛不已。
  我垂目摆首,逃避着自己的记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元承记不清了。”
  她伸出一只手握住我,另一只手去拿酒壶斟酒,然后抽出我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忘了也罢,从今往后我们彼此陪伴。”
  她仰头望向碧空,感慨道,“中秋应是女子拜月之时,我还从来没拜过月呢。你可知道,外头的女孩们趁此时会向月宫里的神仙祈求些什么?”
  我努力的回想着遥远的往事,幼年时见到母亲带着姐姐在庭院中拜月时的情景,回答她,“身为女子,此生最大的心愿,也许便是寻一个如意郎君,从此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我说完之后才想起这个世间女子的愿望已和她无缘了,但话已出口,又怕她会难过,忙转首看向她,却见她凝目望着我,眼中流动着脉脉柔光,颌首微笑着,“嗯,这个愿望我已经实现了,我身边已有这样一个人。”
  我的心倏忽一跳,眉心跟着一颤,她何时有了心仪之人,我怎会全然不知?我脑中一片混沌,勉力想着朝中清贵、勋戚、她近日倚重的臣子……
  正当我冥思苦想之际,她忽然说出一句令我惊愕至茫然无措的话,“我已有了你,而你就是那个和我白首不相离的人。”

  第一百零六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脑中一片空白,心头慌乱,只有重重的心跳声提醒我,我此刻是清醒着的。我深呼吸试图微笑,却发觉嘴角僵硬连一丝笑意都牵动不起。
  眼前的人温和的笑着,盈盈眼波流动,慢慢地我在她的眸心处望到了自己,那般清晰。
  我甩甩头,尽量平静的回应,“元承是会一直陪着陛下,直到老去。但陛下这个句子用法不对,这是指女子期待心中爱人能够不离不弃,不能用在元承这样的臣子身上。”
  好似早已料到我会这般说,她当即摇头,衔着一缕柔缓笑意道,“你是我的臣子,如同天下人一样。又不仅仅只是臣子,我半生的岁月里,一直相伴而无欺的人唯有你。元承,我是说真的,你可曾有过一刻不把我当作是皇帝,而仅仅是一个女人的时候?”
  片刻的沉寂之后,我听从着内心某个蠢蠢欲动的声音,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似乎颤抖了一下,随即开怀的笑出来,“我很高兴你给我这个肯定的答案。”笑过之后,她开始娓娓讲述自己的感受,“对于我来说,喜欢一个人并不是那么容易,很长时间里,我以为此生都不会有机会对一个男子倾心相待。可是岁月际会,还是令我碰到了你。你是那么纯粹明净,无论置身多么污糟的环境,都能坚守内心。朝中俊彦如芸,我却从未见过你这样不改初心的人。你令我欣赏,而欣赏之余,我才渐渐发觉,我已离不开你。”
  我下意识的转向她,几乎在怔愣中听完她的话,她温暖的笑容是真实的,触手可及,看在眼里却令我觉得惊心动魄。
  “这便是喜欢罢?元承,我对你的喜欢,在不知不觉中悄然的渗透于依恋里,微不可察,但绝非杳无踪迹。我如今来告诉你,也是告诉我自己,周元承,我是喜欢你的。”她坚定的说着这一字一句。
  我已不能再恍惚下去,这绝非梦境,否则我便如同那化蝶的庄周,是耶非耶,无从辨析。
  “元承很感激陛下这般肯定我的人品,但是我想陛下可能误解了自己的感情,只是把信赖和一部分欣赏当作是,喜欢。对陛下的错爱,恕元承不能领受。”我敛容与她对视,平静说道。
  她微微蹙眉,有一闪而过的无奈,摇头道,“我以为我们早已互通心意,原来不尽然。你为什么偏要这么说?”
  为什么?我无法忽略深藏于心底的那片黯然,艰难的咽下喉咙间一抹苦涩,回答,“因为元承始终都是陛下的臣子,这是一开始就注定的。何况,我是一个,宦臣。早已不能,也无权品尝这世间的男欢女爱。”
  她听罢,凄然地一笑,眉目间满是哀恸,良久之后她再度凝目于我,冷静而和缓的说,“你曾经说过,希望世人能对你有一点尊重,不在那个人字前面加诸侮辱的字眼。我想你说的该是那个阉字罢。我今天想来告诉你,那不过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字罢了,永远都不会损害你清净平和,完整真诚的灵魂。你只是身体有残缺,却有着健康纯良的心灵。比起那些刻意污蔑你,或是曲意奉承对你卑躬屈膝的文臣士大夫,他们才是身虽全而志阉者,然而他们却滔滔然,毫不自觉。真正应该感到羞愧的人是他们,不是你!”
  一瞬间,我再也无力掩饰心里的震撼和感激,任由蓄积在眼眶中的泪水奔涌而出,半生寂寥,终于在此刻找到了温暖坚实的理解和抚慰。
  这是喜极而泣,她亦懂得,给了我充足的时间去体会和宣泄。许久之后,她才伸出手臂轻轻抚着我的头,将我揽入怀中,让我倚靠在她消瘦单薄的肩上。
  她极尽温柔疼爱的轻拂着我,低低絮语,“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一定要信我。从今以后,我会好好陪着你,就像你一直陪着我那样。”
  我已止住泪,在她怀中平静的点了点头。她轻快满足的笑意在耳边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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