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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姆雷科点点头，转回身，又去继续修船了。他就是过来主动问候，打个招呼。
对于一向面瘫的德姆雷科，不仅主动释放善意，而且从他们到达珠白星的次日早上开始，突然主动打招呼，米兰差点以为自己“读脸”技能失败，或者德姆雷科生病。
此后德姆雷科的举动，更加令米兰吃惊——他隐隐表示出对米兰的恭谨。
虽然后来两个人进行了一番深谈，米兰的血统变成一个迷，但最后谁也没说服谁，都想着潜移默化细水长流。
德姆雷科的恭谨，两年来持续至今，未尝变过。
而米兰的决心，目前看来，同样没有任何改变。
这两年多，他们的日程由几大块构成：
参加狩猎——尽管自己就能搞定食物，但是过于离群索居当然不适合儿童心理成长，也不适合能力磨练。
练习体能和精神力——包括操作机甲。
翻修飞船——班布在珠白星另一端弄出遗迹，海格力斯用改良版蜜蜂眼飞了半个月，找到目标，德姆雷科利用空间钮和机甲本身力量，连装带拖，一趟趟弄了不少材料。
学习理论知识——虽然德姆雷科教不了小学教材，但是不妨碍他给两个孩子讲军事课程，在米兰给他互动反馈后，他更是不遗余力地培养可能的好苗子，倒是实现了当年克劳恩上校的栽培计划。
嗯，如果要说别的，那就是日常社交了。
事事强出头，会被别人妒忌，也容易被强制捆绑各种目的，所以米兰很小心地将自己的水平控制在中上游，交朋友也多普通朋友而已。
这和在灰色星域不一样，那时候他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够离开，必须建立起稳定的地位。现在，海格力斯统计出了大概的出发期限，他只要做短期规划就好。因此，年轻一代的原住民里面，没有一个像鲁本那样，跟米兰关系混到相当不错的。
至于一直跟他表白的莎莎，米兰真没想过跟他发生点什么。如果周围有人起个哄，大概他会多关注些，不过身边无论是班布还是海格力斯，面瘫脸是常态，平时基本上开不了几个玩笑，他更不在意了。
不过班布么……班布身边有个小尾巴，今年九岁的女孩路路。
路路是狩猎队里面最弱的，甚至智力有点低下，米兰不明白班布为什么会喜欢她。
不明白，当然要问，对班布还有什么不能问的。
——只不过要习惯班布经常语出惊人，还有，文不对题而已。
米兰对于路路的印象，其实挺深刻的。
路路跟班布关系不错，全在班布很老套地英雄救美了一次。
可是，谁知道班布就这么和一个小姑娘正式约会呢？
班布，从来都是默默地扎在人堆务求不出众，这两年问出的傻问题越来越少了，行动上透着沉稳可靠范儿，不树敌，有人算计就当不知道，有人愿意靠近也不拒绝，非常好相处。
——顺便说一句，这两年多的时间，德姆雷科和米兰讨论过兄弟俩的相处方式，建议他俩在有能力自保的情况下，各自发展一些朋友圈，一方面锤炼实力，一方面提高人际交往能力。
第一百一十章 美妙的误会（）
米兰也很同意德姆雷科关于“磨炼”的看法。实际上两兄弟从在绿叶镇的时候开始，因为爱好不同，就经常分头行动。
因此他俩进入不同的狩猎队，相互轮换，交换信息。
米兰很少干涉班布的交友情况，对于靠近班布的人，他只会自己相处着试试，然后问问班布的想法。毕竟班布只有一级的精神力，在这里算不上出类拔萃，他怕班布再被欺负了去。
嗯，有德姆雷科这样一位高手在，加上他自己体力一级精神力三级，班布要是出事，他立刻用机甲轰了地下城。
而且他还有保护措施——海格力斯为了探测的需要，制作了成百上千枚蜜蜂眼，班布也随时开着光脑——虽然连接不上星网，但是局域网内部通话功能被海格力斯鼓弄出来了。
米兰在意班布的心情，给班布安排了这些后，慎重询问对方，自己是不是管的太严？
班布的答案是“挺好的”——被自己关心的幼崽反过来关心，他当然觉得挺好的。
于是三五次之后，米兰发现班布很适应，也就不再盯着。
因而当意外发生的时候，他也不是第一时间知道的。
地下城偶尔有塌方的情况。
一个月以前，某处甬道塌方，路路正好在附近，她人小，反应不及，跑得慢，一下子被石头打中。是班布从乱糟糟的石头堆里，把脑袋快要压瘪的路路拽出来。
路路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紧紧拉着班布的手不放。
既然是救人，对方抓住一根落水稻草，米兰也没理由跟一个小姑娘较劲，硬掰人家手指逼人家松手不是。
他认真检查班布身体，确定没受伤之后，给班布准备了毛毯，裹裹好，告诉弟弟保持通讯。
路路终于清醒后，在床上躺了一周，随后很自觉成为班布的小尾巴，班布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当然，飞船她一次也没上去过，每天只在班布允许的范围内行动，更多时候就是围着班布转。
班布也一反常态，面对路路的时候，主动地情况多了起来，即使讲的都是很普通的日常，也很不像以前那样沉默的作风，
男孩和女孩，喜欢腻在一起，举止有别于其他人，不是谈朋友了是什么？
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他们要结婚的原因。
米兰在听到班布否认“女朋友”的时候，虽然不明真相，但是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他一时间还真没想过，班布从此留在这里结婚生孩子的可能性。
但是这件事提醒了他，除了了解情况以外，有必要对弟弟进行一下青春期的知识普及。
米兰很少说“我们谈谈”，这么正式的话。
尤其还要“仔细谈谈”。
虽然不清楚要谈什么以及怎么谈，但是听哥哥准没错，班布也做好了长谈的准备。
吃完晚饭，向德姆雷科口头汇报了这次狩猎情况，通常今晚就没有什么其他活动，回房间休息了。
——如果没有狩猎的话，晚上是要做体能练习或者学习文化知识课程的，甚至连礼仪课，德姆雷科都没给他俩都没落下。
轮值的米兰收拾完餐桌，也回了兄弟俩公用的房间，顺手端了两杯水，放在桌上，自己在班布对面坐好。
班布目光从光脑3d屏幕收回——尽管连接不上星网，智脑和光脑里也有大量资料，他正在查资料，以便完成德姆雷科布置的作业——书面报告《地下攻防战的盲点和契机》——看向米兰，很自觉地保存进度，关上屏幕，乖乖坐正。
米兰见班布一脸正式，笑了：“班布。”
“嗯。”
“你喜欢路路么？”
班布点头，作为实验观察对象兼朋友的女儿，“喜欢”属于人之常情。
在救出路路的时候，班布第一时间发现对方头部受到重创，已经脑死亡，按照常理来说，等着她的会是一场葬礼。
然而，班布做出了一件创举。
几年前，在跃迁点，他学会了湮灭的物质吞噬和移动方式，立刻学以致用。
还是几年前，班布在琉璃海学会了巨浪的乱流涌动模式，还没派上用场。
经过鱼龙混杂的各种接触，班布行事方式终于不那么简单粗暴，考虑事情更加全面。本着在克劳恩上校那里得到研究人形兵器的信息，以及海格力斯这个类硅基生命的存在，他得出的推论是可以尝试新实验。
他始终努力走向寻常路，但对于“寻常”的概念，实在未免太不寻常。
只要人类文明社会能做的，他就会去做做看，所以……他把二者综合起来了。
要科技，他有；要能力，他具备。
观察者的准则是：客观观察，公正衡量，不加评价，不予干涉。
班布尊重生命，尊重社会发展规律，尊重生物的自主选择权。但是对于没有生命的尸体，也并不是不能加以利用的，毕竟尘归尘土归土，物质分解，循环吸收，是大自然的基本规律。
于是他就真的加以利用了。
一夜之间，死去的路路胸口多了能量块，大脑插入了智能芯片。能量块构思来自于格雷格身上那一枚，智能芯片参考飞船智脑和板砖，芯片内部写入的程序是海格力斯的“儿子”——不，现在要改口叫“女儿”了。
班布全程操刀，微创技术值得信赖，免疫系统连排斥反应都不会有。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海格力斯的女儿是不是给力，能不能产生自主意识，还是像普通智脑那样，虽然表现得像人类，依然无法自主思考。
一周后，新路路通过了图灵测试——判别人工智能和人类区别的重要测试。
对此最高兴的是海格力斯，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可以算新路路的父亲。
而路路生物学上的父母同样高兴，他们差点失去了自己的女儿，现在女儿还活着，真是谢天谢地，尤其要感谢班布的救命之恩。
班布需要对新路路进行观察实验研究，海格力斯也想多和自己的女儿接触，于是经常会看到班布和路路凑在一起。
——但是这些，米兰不知道。
作为好哥哥，关心一下弟弟将来的妻子，并不算过分。
听到班布说喜欢路路，米兰也没有很惊讶，自己这个弟弟对于很多词语的理解，和常人不太一样。
要是班布真的喜欢，就直接打包带走。
所以他问的都是很现实的话题：“你要和路路结婚了？”
班布先呆了一会，又喔了一声：“不会结婚。”
“那约会呢？”米兰又问。
班布思考了一下，慢慢反问：“出于某种目的，一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子，需要经常单独在一起，两个人没有血缘或亲缘关系，这种可以称为约会吗？”
米兰怔了怔。
“我可以约会吗？在灰色星域的时候，你说过，我可以和哪个女孩子约会也没关系。”班布问。
要约会？米兰想了想：“我还记得说过，约会这个词只适用于爱情。产生爱情的两个人会在一起的，而我们总有一天要离开，你会带着她走吗？还是，留在这里？”
班布老实承认：“我还没想好。”路路离不离开，不取决于他，现在小女孩正处在懵懂期，而海格力斯作为“父亲”，对此更有发言权。至于他自己？精神力留在这里，算不上什么吧。
米兰这个时候才真正震惊了：“你们……”班布很少有不确定的事，能让班布不确定，当然会是非常需要考量的事。
他想过班布会恋爱和约会，但班布留在这里？一辈子？
——就不能打包带走吗？
班布突然感觉到，米兰的情绪大幅波动：“怎么了？”
“你爱她吗？爱情的爱。”直来直去的问法，一向对班布起效，而加上限定语，为了不造成误会。
“没有爱情。”
“没有爱情的约会？那还有什么？”
班布加了一串限制性语言：“另外，我不会跟路路发生任何非理性关系，没有任何法律意义的限制，也没有任何精神力契约或者诺言的影响。”
“虽然是你的隐私，但是能告诉我目的吗？”米兰开始不理解。
“为了研究人类遗传需要。”这是大实话，路路在生物学意义上，依然属于人类，但是大脑这个最重要的信息处理器已经被替换了，她将来会有怎样的变化，谁也说不准。
米兰自动把这句话翻译成：“为了繁衍？”
——那还不就是要生小孩？！
而且是吃干抹尽不认账的生小孩？！
他弟弟什么时候这么不负责任了？！
班布想了想，严格说来“繁衍”并不算错，路路的任务之一就是完成原住民普通平凡的一生，而原住民的两件大事就是填饱肚子和抚育后代，于是点头。
当然，除了接替原有路路的生活轨迹外，新路路比自己更能深入原住民之中收集信息，这是更加重要的功能。不过米兰没问到，所以他也没说。
什么都没有，一下子跳到生小孩的步骤，令米兰措手不及：“这么快？你甚至还没有成年！不结婚就生小孩对双方都不好，而且你还会留在这里！”
——米兰的情绪非常不稳定，波动激烈就要溢出安全阀值。
班布说：“米兰，你不对劲。”
他看见米兰的杯子空了，于是站起来，想去添点水——一只手被紧紧抓住：“米兰？”
米兰一脸严肃，强调：“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我会跟你一起回去。”班布回答。
顿时，他感觉到米兰的情绪又缓和了，这种无规律的变化，他竟然从来没有发现过。
班布暗暗记录下来。
米兰整理一下思路：“你正在约会，并且考虑带她离开或者留在这里。”
“是的。”
“你又说，没有爱情，不会结婚。”
“是的。”
“那么她和你算什么关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另一个美妙的误会（）
“那么她和你算什么关系？”
这句话在别人听来就是质问，但落在班布耳中，不过是很正常的问题。
他考虑了一下，“实验体”或者“海格力斯的女儿”无论哪个答案都不适合，但是他一向实话实说，所以给出另外一个答案：“观察对象。”
“观察对象？就是你观察她？为什么。”
“百分之八十五的可能，会有后遗症，需要跟进。”
这个是实话——新路路的融合，无论是能量块和心脏的融合，芯片与大脑的桥接，还是从类硅基生命向碳基生命转化的调试，都包括在85％可能引发的后遗症里面。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米兰的情绪忽然轻松许多，看来自己是误会了——弟弟就是很负责，救了人不算，怕路路恢复不好有后遗症，还要关心后续，是个认真负责的好弟弟。
班布捕捉到米兰放松的情绪波动，眨眨眼，有点不明白原因。米兰并没有追问，难道米兰知道自己的目的了？自己什么时候泄露的？更进一步，米兰会不会猜测自己的身份？
不好，大大的不好。班布一方面觉得米兰很敏锐，自己幼崽养的不错，实在是件应该骄傲自豪的事情；另一方面，米兰要是猜到他的身份，会不会因此害怕或者疏远他？
班布虽然强大到无与伦比，但是从来没有窥探过人心。即使在灰色星域做“优闹护”的时候，也不过采用了类似催眠的精神震荡和精神抚慰而已。可是对米兰，无论是将记忆抹去，还是改变记忆，他都……下不去手啊。
而且米兰那么聪明，总会发现记忆有问题的。
——算了，他的办法也不止一种，大不了离开。
嗯，精神力不能离开。他答应过米兰一直都在。
班布面瘫着脸，神游天外，其实是在回顾自己做过什么令米兰怀疑的事。
米兰看着班布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在出神：“班布？”
“嗯？”
“没有爱情？”
“没有。”班布下意识回答。
“没有结婚？”
“没有。”这是事实，继续回答。
“没有一起生小孩？”
“没有。”就像自动应答机。
米兰笑眯眯揉着班布的头毛，好几天没揉过了。
他俩回来以后就洗了澡，班布从头到脚干净清爽，熟悉的牛奶浴液味道，头发也带着牛奶味儿，揉起来软软的特别舒服。
“但是你这样做，会让路路误会，也会让大家误会。”
“误会？”
“误会你们要结婚生小孩。”米兰解释，“他们以为你俩是一对，这样一来，会耽误路路嫁人啊。他们寿命这么短，耽误一两年都是损失。”
班布点点头：“是我的疏忽。”确实，路路至少在四五十年以内，还是要按照珠白星原住民的方式生活，记录各种资料，协助他完成观察任务。
听到班布这么承认，米兰的心完全放了下来：“虚惊一场，真以为你要在这里陪她一辈子——你会带她一起走吗？”刚刚班布的回答可是“没想好”。
班布果断摇头：“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这是实话。
“如果她请求呢？”
班布继续摇头：“海格力斯负责。”怎么说也是父女关系。
“海格力斯出面，也是个很好的理由。”米兰语气中透着连本人都未曾察觉的轻松，情绪越来越好，“省得你为难。”
“确实会为难。”因为海格力斯也没想好是按照类硅基生命的形式让她自生自灭，还是按照碳基智慧生命形式加以照顾。
——不过，米兰连这个都想到了？真不是猜到了什么？
班布发了一会呆，决定试探。
又因为在这个问题上，他实在没有立场，更没有底气，所以再次祭出当年小姑娘莉儿眼泪汪汪的表情。
他试着问出一句：“米兰，你这么关心我，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不是你真正的弟弟？”
说话的同时，他将五感的敏锐程度调高了五十倍。
没办法，这个问题太重要了，重要到他将来的观察方针和执行手段。
一秒钟，班布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僵硬。
下一秒钟，他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变脸。
——米兰面部，几乎每一根肌肉纤维都产生了细微的位移。
毫不掩饰的震惊，之后是不解，之后是茫然，还有手足无措，疑惑不解……情绪中充斥着惊讶悲伤和恐惧，为什么？
这比听说班布要留在这里，更加令米兰措手不及。
“谁告诉你的？”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班布努力分析米兰情绪中，这次可太复杂了，而且变化迅速，波动剧烈。
“就算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你也是我弟弟！还是说，你不打算承认我这个哥哥了？”
“没……”
话音未落，他被米兰一个狼扑，紧紧抱个满怀：“真是的，我们一起过了十三年，这是血缘能代替的事情吗？你就是我弟弟，有什么异议？”必须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