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有赤脚莽汉跳上了高台。
“朝廷不仁,昏相当道,尔等岂可坐以待毙!可有好汉与我一道救出苏先生,夺回赈灾银!”
“救先生!夺灾银!”
“救先生!夺灾银!”
声势一时盖过天地,响彻御街,坐在沿街长庆楼雅阁的曾布一直观察着这里的情况,见民愤已起,脸上笑意就起来了,旁边的曾肇问。
“大兄,那我们现在怎么走?”
“现在……”曾布看他一眼。
“等。”
“等?”
这时珠帘声响。府里的奴仆进来递条子,曾布只瞟了一眼,就哈哈大笑起来,将布条丢给曾肇。自己是摇笑出去了。
笑声是从未有过的开怀,“明晚上让几个孩子都过来,今年的中秋可一定要好生庆贺。”
“嗯?”曾肇疑惑的抚平了布条看。
……
此时宣德门前的衙役厢兵虽忌惮于民愤,但还是拼死将赈灾钱粮和一品斋的人押送到府衙,不过府衙门口也因此被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府尹王震刚到门口,就被一大堆的口水喷了回去。
“唉……”
他与苏进私交不错,若不是韩忠彦直接下的命令,他又何尝会去为难苏进,眼下也只得吩咐牢狱好生照管了。
外头的百姓见一时冲不进去。只得迂回办法。几百人为一队的游行。在朝廷各个衙门办事处示威,要求释放一品斋一干人员,并且归还赈济灾银。可朝廷又岂会听他们的,双方就这么一直僵持着,直到黄昏。
不过羞恼的显然是朝廷这一方,韩忠彦在尚书省的议事厅里大发雷霆,将书架上的盆栽都摔烂在地,哐啷哐啷的,看的几个典吏噤若寒蝉,也唯有蔡攸表现镇定,默不作声的让仆丁将东西收拾了,反倒是旁边几个侍郎官显得慌乱。
“韩相。那现在如何是好,枢密院不肯出人,曾布又推诿行草,光靠留守的几个厢兵根本镇不住。”
韩忠彦指骨作响,“都给我出去!”
“韩相!”
“出去!”
所有人悻悻离开,在里头做书令的蔡攸瞟了韩忠彦一眼,也是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时间,已入酉时,也就是寻常吃完晚饭的时候,所以天se已经比较黑了,月亮隐现,几近圆满。
各事府衙前都有百姓轮番守着,有叫卖镜面糕的小贩到这儿,就会停下摊车,拿几块给他们吃,此时此刻,他们竟也觉得这小点心是从未有过的可口。
“不知不觉的,都已经入秋了,也不知道明儿的中秋能不能过的安稳。”
“放心,朝廷肯定会妥协的。”
“但愿。”
或许今后回想起来,所有人都会觉得如此难以置信,向来讲究悠闲的东京百姓竟也有这等豪情激奋的时候,他们笑了,摇着头苦笑。
……
灯火阑珊,茶香冷滞。
景明坊的矾楼今晚没有生意,真的是从未有过的冷清,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酒客醉倒在桌上,所以为了节省油钱,李媪就让伙计将东西北三楼上的琉璃灯掐了,就留着主楼的用作照明,霎时……就褪下了往ri光彩。
索xing了,她就让后厨、茶酒、仆役什么都歇了,一起坐大堂吃吃瓜果谈谈心,她们当然不会出去惨活,不过坐这儿聊几句闲话还是有的。
“妈妈,其实女儿也想跟师师姐一起去看看,苏先生人这么好,丢了仕途已是可惜,如今还要枉受这牢狱之灾……”
“看看看,看什么看,不要命啦都!”李媪凶她们两句,不过到后头也是没了意兴,她虽说对苏进有偏见,但在听了今儿的事后,心里还是有些感觉的,所以才稀里糊涂的准了李师师去探监。
唉……
她从棱星窗里望了出去,汴京城上悬着的月亮,真是和往前不同了。
此时此刻,看着月亮发愁的同样还有李格非夫妇,他们相互搀扶着站在檐廊下,过来通报的丫鬟已经退出去了,只是他们遥望的目光却还放不下来。
“我真不该放松了管教。”
“算了,这丫头向来有主见,这事你就是知道也拦不住。”
……
在开封府的监牢内,看守比往ri要森然许多,不过那只是对外坐守示威的百姓,对里头一品斋的人却是比较和气的,即便不是府尹打过招呼,他们对一品斋也是极佩服的。
“陈御史……哦,是韩相交代,那请进。”
开封府的监牢由于囚犯不多,所以平时就少有清理,窜进窜出的老鼠蟑螂是不用说的。难忍的是那长年累月堆砌起来的霉味,即使铺了三层的草芥也掩不住。
“苏进,御史台的陈御史找你。”
牢头带着官袍玉革在身的陈师锡进来,不过却见那身着熟麻的苏进捏着条柴枝在泥墙上划拉。人是背对着他们的,由于光线暗,所以看不清楚画的什么,不过这时候他们也不关心这个,牢头退了出去,只余下衣着光鲜的陈师锡在牢外头看。
“当阶下囚的滋味如何啊?”
他的问话带着笑意,而苏进则是思索般的停了下,点点头继续画。
“怎么,替你儿子报仇?”
陈师锡眯起了眼睛,“那你以为呢?”
“我以为……”他放下柴枝。转过身来看他。两人四目相对。月光从头顶的栅栏窗口打进来。
笑了下,“有点难。”
陈师锡盯着他看,这个让他儿子尸骨无存的人。忽然间,也是笑了,“你以为外头那几个刁民能救你?”
苏进笑了下,“很难说哦。”而后又转过身去划拉他的东西了。
背后冷哼一声,没有再与他多说半句,不过在离开监牢前,将仆人提着的一盒餐食交给牢头,“韩相惜才,特地嘱咐做的,不过牢头就不用说了。免得让人觉得刻意。”
“晓得了,那陈御史慢走。”牢头点点头接过来,而后给送了进去。
“你的饭。”
嗒的一声,他把食盘一放就走了,确实没多说一句,可惜苏进连看都没看一眼。
过了许久,巷道里又是传来一阵脚步声,比起刚才的要轻不少,而且步韵极为熟悉,他微愕了小许,就笑了。
“怎么来了。”
转身看过去时,一披着黑se篷衣的女子已提着食盒进来了,牢头嘱咐了句从速后也识趣的屏退了。
“不放心,还是过来看看。”,“那你娘知道么。”
“这个啊……现在应该知道了。”她揭下衣帽,给了他一个笑脸,而后将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两人就此往石床一坐,“多少吃点。”
苏进捏了筷,拣了根菜帮吃,抬头问她,“你做的?”
“你吃的出来?”少女听得挺高兴,也撮了条菜叶放嘴里嚼,不过一会儿,脸就红了,睨苏进一眼,正巧瞥到墙上的画。
“上面画的什么?”
“哦,郊外的几处蹴鞠场设施出了问题,趁着这几天休整,就想着明儿过去处置一下。”
少女抿着嘴笑了,“人都还在牢里呢,还忘了赚钱。”两人心照不宣,有些话也就不必多说。
就这时,一只不识趣的老鼠忽然从栅栏隙里钻进来,它应该是嗅到了食物的味道,吱吱吱的,在草隙里瞎窜,看模样确实是饿惨了,不过也把一边的少女吓惨了。
“呵,怎么你也有怕的东西。”
苏进笑着将她拉到身边,少女是瞪大了眼睛瞧,半个身子在苏进后头,她是很久没见过这么黑的老鼠了,只见那老鼠寻到了之前牢头摆地上那盘饭食,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吱吱吱的,可没吃多久,这吱吱声就慢慢熄偃下来,就像是快燃尽的火烛。
最后,肚皮就朝天了。
这一刹那,一股寒气袭上了少女的脊背,她握紧着衣襟的手微微颤抖,倒是苏进将她鬓角上的尘屑拣去,抚了抚头发。
“好了,回去……呃。”
一股温暖围住了他的腰,紧紧的,许久,那股战栗才渐隐下来。
“答应我,别死。”
牢房里的油灯燃了很久。
“好。”
而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座监牢外暗处的一笼食盒收了回去,就像是……从未有到过。
……
……
**************************************
八月十五,中秋,本是合家团圆的ri子,连ri头,都显得特别圆。
相国寺的晨钟如往常般震响,那祥瑞的音波荡漾开来,将那久未开启的大庆殿门缓缓推开。
“什么!官家回来了?”
“怎么可能,怎么一点消息都没?”
太多的仕官一骨碌的从床下爬起来穿戴朝服,差些没被床榻板绊了,心疼的他夫人哎哟哎哟的喊慢,“这么急的什么,又不是赶不及。”
“妇道人家懂得什么,这回要出大事了~~”,“能有什么大事啊。”
……
内宫,大庆殿。
晨光斜过屋坡上的龙吻兽脊,泛起白晕来,在殿内梨花地板上起了高光。
已经许久不开朝的大殿对于文武百官来说有些陌生了,以至于站位排序都是窸窣了一阵话,不过很快,就都镇定下来,执笏挺立,班列整齐,旁边依柱而立的虎贲也握紧了兵弋,站直了,与这群峨冠博带的衮衮诸公一般,等待着王朝的帝王踏进这威严雄壮的大殿中来。
“陛下驾到——”门外唱声传进来,殿内百官礼拜声呼,一番交礼后,各回位置,避暑回来的徽宗显然兴致不错,聊了番中秋的题外话后才正式开朝。
黄门肥诺一声,“有本宣奏,无本退朝——”
这声下去,原本还算热络的朝会氛围霎时就凉了下去,底下两班群臣面面相觑着看,西首的新继枢密蒋之奇仰头高高,是不参与的意思,所以他底下的一干从官也差不多就是如此了,不过东首的台谏是立马有人出列了。
“左司谏吴材有本参奏!”
高高的宣唱声,让所有人都瞥了目光过去瞧,任伯雨几个台官只瞅一眼就有数了。
曾布的人。
“奏。”徽宗一抬手,长施而开的帝冕显得极有威势。
“左仆she韩忠彦为举私利,消压灾银,以致江淮涝灾失控,灾死百姓万余,乃万恶难赦之大罪,臣以实禀奏,望陛下圣裁乾坤!”
徽宗眉头一皱,“竟有此事,你且详实来说。”
“去月中书申草赈济灾银五十万,乃思量涝灾形势堪危之举,但却被韩忠彦驳回四成赈济,以致于地方用度不足,如今灾情失控扩大,乡县毁殁,疫病兴起,江淮一带已是民不聊生,臣这里有去月门下审批片牍,及江淮州县报牒文书,还请陛下过目。”
为首的韩忠彦双眼眯着,也不看他,似乎对此无动于衷,不过显然这还没完,右司谏王能甫跟着出列。
“韩忠彦身为执政首辅,却只顾党系攻讦,私权跋扈,视百姓xing命如草芥,此等品行岂能为我大宋宰辅,臣在此弹劾左仆she韩忠彦!”
徽宗在御案前审验文牒,面se似是不佳,底下百官已是交头小议起来,左正言任伯雨当先反驳。
“江淮天灾故令人痛心疾首,但此非人力所能料,两位一概论之,未免牵之过强。”
陈师锡也是赶紧出列,“陛下万不可听信朋党之言,韩相恪守行权,为国为民,自陛下登基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为曾有丝毫怠慢,如今江淮之事虽为痛惜,但实非韩相之过……”
台谏官先是吵了起来,而东首曾韩二人却都表现镇定,尤其是曾布,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过御墀之上的徽宗脸se却越来越差,底下有看风向的。
“陛下昨晚刚回京,怕是未曾见到京中动乱之时……”起居郎邓洵武将一品斋的事原原本本的陈堂说了,这气氛就更紧张了。
他继续说,“本朝历来不以言论罪,那苏氏商户以实言播,以义捐资,乃大善大德之举,朝廷不加以褒奖也罢,可竟让人缉捕下狱,此番道理别说外头闹事的百姓不明,就是同为朝僚的下官也深感困惑,不知左仆she可否为此解答?”
推荐
暂时先看到这里书签
更多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一壶浊酒()
“本朝历来不以言论罪,那苏氏商户以实言播,以义捐资,乃大善大德之举,朝廷不加以褒奖也罢,可竟让人缉捕下狱,此番道理别说外头闹事的百姓不明,就是同为朝僚的下官也深感困惑,不知左仆射可否为此解答?”
质问中气十足,在大殿里回响了很久,韩忠彦虽是听得面部触动,但仅仅丢了四句给对方。
“散布谣言,煽动民众,其心可诛,罪难容赦。”
他态度强硬,看的后头李格非、晁补之几个是直擦额汗,果然是党魁人物,这份气魄不是他们能够比拟的,只是如今这形势下,怕……
果是又有人落井下石,“韩忠彦外忠内奸,迫害先贤,前有荆公遗恨田垄,后有章相长凄岭南,国之重器尽没荒蛮,上之臂膀尽废余生,陛下欲效父兄之志,岂可容此等小人得志!”
又有人,“逐神宗变法之人,败神宗变法之制,韩忠彦实为之首,陛下万不可姑息养奸!”
可真是墙倒众人推,居然连这些老黄历都翻出来了,不过元祐系的人可不能坐视不管,也是争锋相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尔等邪心圣上岂会不知,休要在此无端是非!”
旁边听着的秘书监龚原却是一声冷哼出来,“是奸是忠,是直是曲,这汴京城的百姓都看在眼里,你们堵的了一商户之口,难道还堵得了数十万百姓之口!”
“你…你这分明栽赃陷害!何人不知百姓被你们蛊惑!”、“陛下万不可听信其言啊~~”
“陛下。江淮数余万百姓,先朝数十位国士,皆毁于韩党之手。先太后仁慈恕其等罪罚,可其等不知悔改,反变本加利,试问陛下若不除首恶,何以向那枉死的江淮百姓交代!又何以向先帝英灵交代!”
这又百姓又先帝的口号喊起来,顿时压的元祐党众喘不过气,心里欲要提辞。但到嘴边又说不出来,正是难堪之时,徽宗终于是说话了。
“都给我肃静。大殿之内,成何体统。”不过他面色却是少有的平静,看向韩忠彦。
“宰相大人可有何说的。”
“陛下胸中已有定夺,又何必问老臣。”
他这话有些逾礼。所以立马遭到了曾派一系的攻讦。不过这时候徽宗也都让他们安静了。自己起身,推了旁边的搀扶,立于巍然高墀之上。
“今日是中秋佳节,朕特意赶赴回来乃是与民同乐之意,可如今不论是朕也好,百姓也罢,都与这佳节相去甚远,于此。朕身为一国之君,责无旁贷。是故今日起,朕全权起政,定会给江淮死去的百姓一个交代,也会给这汴京城的百姓一个交代,国威不可失,民心、更不可失!”
“陛下过矣——”底下齐呼,不过心里头都是在揣测徽宗意思。
“至于韩相公……”
他目光转向韩忠彦,韩忠彦眉头隐皱,似乎也在揣度徽宗意思。
“朕昔年常听先父教诲:为政取人,不分此时彼时,修身立德,不论权位高低,是故朕从不言新旧之别,不断新旧之争,选官任人,亦是唯才即用…”、“今日韩相公之事,忽而让朕念起东华真君那句……愿为苍生,无怨无悔,想必在场诸卿也有所耳闻,其乃天界仙首,可为了天下苍生,却依能直言不悔,朕是深为感触,借此,朕想问韩相公一句。”
“陛下当问。”
徽宗叹了口气,“卿之所事,可为苍生?”
这话问下来,底下鸦雀无声,一朝的文武把视线聚焦到那三省首辅身上,元佑党人就更紧张了,陈师锡心里犯嘀咕,看皇帝这意思,应该是要放一马了,可是当他回过神时,大殿里已徘徊起了韩忠彦那苍白的声音。
“老臣……”他起褶的喉咙处阵阵蠕动。
“知罪。”
随着那尾音结束,他的膝盖也已印在了象征帝国最高权力的大殿之上。
“韩相!”
“韩相!”
举众一片哗然,刘拯、李格非、晁补之等旧党人氏更是惊出班列,眼睁睁地、眼睁睁地,看着一党的魁首慢慢跪下,在这一刻,不知多少人仰面合目。
倒了,都倒了。
西首的枢密使蒋之奇心中一叹,安相果有先见之明,如今这一来,这大宋朝……怕是又要变天了。
有多少人会去震愕且不去说,但史书肯定会给这位半辈子付诸宋室社稷的花甲老人一公正评价。
殿外,相国寺的晨钟的又是敲过一轮,祥瑞的声音,像是能洗去人一生的铅华,带给人最为平静的心态,很多官员都不知道是怎么迈出这大殿门槛的,也不知道今年中秋的日头是怎么从东走到西,浑浑噩噩般,从车厢内看大街小巷里欢呼欣悦的百姓。
这是一个昏黄的黄昏,温暖的斜阳从城门雉堞间打下来,映在无数奔走相告的百姓脸上。
“大喜讯大喜讯啊!”,“怎么了这是?”
“朝廷布榜了,苏先生无罪释放,韩忠彦倒台回老家了!”
“真的啊?这可是大喜讯,今儿的中秋总算是过安稳了,我就说嘛,官家圣明,岂会任用奸佞执政……”
西水城门口,府衙的兵役刚贴好告示就被百姓挤了出去,识字的在最前头读。
“今有尚书左仆射韩忠彦为周私利,擅减赈济灾银,终致江淮涝灾失控,民人灾死万余,其为首相本罪难旁推,但估念其劳苦多病,是故免其侍中事,带宣奉大夫职谪回安阳故里致仕,余官罪责容后核实……”
人群阵阵欢呼,后又附言。
“商户苏进为国忠义。为民肝胆,此次含冤入狱多为不易,故特赐银万两。布千缎,以资鼓励……”
百姓围在城门看热闹,居然无一人留意到有几辆马车驶出西水门,过万胜门大街,过西浮桥,直到出了城门,行至郊外十里长亭了都无人知晓。
……
于此而对的。曾府里已是门结彩缎,廊挂灯笼,府里府外宾客杳至。恭贺如云,甚至在门口都有因此而拌嘴的。
“今儿这中秋佳节,我可是给曾相送月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