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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丽,我已决定到你那儿来旅游,坐火车的话,一般要几天才能到达?
——计算一下重庆至上海的时间,再加上一个夜晚的轮船,就这些。
——亚丽,说来有点好笑,我至今还未坐过海轮,晕船可怕吗?
——客轮上有晕船药买,吃了就没事。
——亚丽,还有,你那儿住宿情况如何?
——看你要什么样的规格喽。
——亚丽,能洗澡,干净些,包房七八十块的样子。
——这种中档房我公司有的是,给你预订一间,够吗?
——亚丽,你以为我携妻带儿啊?告诉你也无妨,我仍是光棍一条。
——你这人真滑稽,光棍不光棍跟我有什么关系!
——亚丽,你怎么变得冷酷无情,想当初我们……
——我们……王建国先生,别捉迷藏了,说出你是谁,行不行?
——亚丽,王建国嘛,你的老同学。
——……我的老天……我的老同学……那就算是吧……
——亚丽,你别见笑,我是第一次准备出远门旅游,心里没底,就像将要做一件大事那样,其实出去走走,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听口气,好像处境不妙?
——亚丽,处境倒不错,只是心里很烦,又说不出原因。
——心烦,光是心烦?
——是啊,亚丽,心烦,想忍一忍让它过去,但老是过不去;即使暂时过去了,不知哪天又会突然冒上来,所以迫使自己行动……你难道不觉得,我们的年纪在一天天增大……
——你几岁,王建国?
——亚丽,这个你都忘记了?我们是同学,当然跟你同岁喽!
亚丽,你承认那个王建国就是你的同学,并且了解到他原来也在心烦,是吗?正如电话里所说,就算是吧,王建国,我大学的同学,那又怎么样呢?他心烦想出门旅游,能到我这儿来,而我心烦想去哪儿都不成,跟一个陌生的男人聊聊总成吧。是陌生吗?君住长江头,我居长江尾,同饮一江烦恼水,好笑吗?是有点好笑。难道不可以把他想象成是我久违的,有点儿神秘、狡黠、黑色幽默的同学吗?再添加上血肉,使他的形象丰满些,不就是你心中的倾诉对象,并且可以惺惺惜惺惺了吗?有过这样的感觉吗?这感觉,曾经是你每天的期待吗?可惜,我心里仿佛只有一个梦,一堆灰,无法建立健全一个美妙的形象。而我又在轻轻地召唤,希望一个什么人出现,哪怕朦朦胧胧的,恍惚不定的,这样,我就有了寻找的理由,企图实实在在的拥有,或者说通过自己的回忆,有真的回忆,也有杜撰的回忆,使本来只是一个轮廓,一个泛泛的感受变得清晰起来,然后,痛哭一场,将莫名的烦恼统统哭出来。
这种时候,我盼望电话铃再次响起,不管对方是谁。打电话来的是即将成为新娘的李晓萍,她约我晚上到离我单位不远的月朦胧大饭店去跳舞,并且强调光我们俩,千万不能失约。两个女人去舞厅,明摆着给男人陪舞嘛,我有点儿为难。李晓萍说管他对方是谁,你只管摇动脚步就是了。而我不习惯,再说你马上要结婚了,还是少去这种场所为好,我说。李晓萍说正因为如此,我决定最后再去疯狂一把,你就不能陪陪我吗?真的最后一次?我问。李晓萍说我指的是这种性质的跳舞——你就算去开开眼界,坐在那里也行嘛。那好吧,不过,我还得同家里的那位打个招呼,我说。李晓萍说别这样,这样你就是十足的大傻瓜——对男人不能说去这种地方……找个由头,使他不会产生醋意,明白吗?停了停,她又说,女人越活越没劲,结了婚,肉体要归一人所有,灵魂也得归一人所有,里里外外的自由全都没了,剩下的只有心烦,你说呢?
我迩能说什么?我只是在想,正因为心烦,才答应陪你去舞厅。
晚上像平常一样,我和丈夫面对面默默无语地吃饭,然后,与往日的情形有点两样——他注意到我早早地洗了脸,化了淡妆,换上花呢长裙和领口开得较低的紫罗兰羊毛衫。出门之前,我说李晓萍过几天结婚,约我去看看她布置的新房,你去不去呀?他只是模棱两可地“哦”了一声。我知道他不会与我同行,因为他讨厌李晓萍,还给她取了个雅号:公用花瓶。
于是,流光溢彩的月朦胧向我敞开了兴奋的大门。李晓萍在情调闪烁的舞厅里迎候着我,让我一眼看到,她身上并非像我想象的东暴西露,相反,在比较正统的连衫裙上还套了件红皮背心,显得落落大方。将我领进一个开放型的包厢里,她悄悄地向我声明,今晚谁来请就跟谁跳,光是跳,拼命地跳,一直跳到头晕眼花为止,而决不收人家一分钱。我突然发觉,她的眼睛里含有泪水,神情是失恋般的痛苦;这,也可以理解为,对告别一种生活方式的依恋,甚至,对另一种即将到来的生活的莫名恐惧。此时此刻,作为从这种生活里走过来的人,心里是何种滋味?说真的,我心里忽然发酸,有种想陪她,陪这个即将成为新娘的李晓萍一起掉眼泪的感觉。但我竭力克制着自己,同时想着这里是寻欢作乐的客站,是洗却烦恼和寂寞的浴池,你来对了,早就该来,在某个男人有礼貌的一声邀请中,欣然起立,听从优美而伤感的乐曲的牵引,走向没有困惑没有苦恼的光洁之地,卸下沉重而丑陋的心理外衣,翩翩起舞……
像星期五这种日子,又是下着霏霏细雨,秋天里难得的雨丝,我站在办公室窗前用手指往玻璃上涂抹着,试图写出文字,确切地说,想写出心里话,而事实上是乱七八糟,一如我的心境。因此,我只好沉浸到往事之中去,再伸出感觉的触角,从往事的角度来感知今事。然而,生命在我身上快乐地行进着。这我知道,也非常愿意,但我感到日子过得黯淡无光,就像昨晚一样,回到家里,十一点半,丈夫已经睡觉,把居室弄得黑灯瞎火,异乎寻常。从月朦胧返回的路上,我想着要同丈夫和好,本来也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只要他主动与我说话,夫妻间的事就一切依了他。但开亮灯,发觉他用被子裹成一个独立的个体,显然是叫我别去打扰,让人失望至极。男人应该有大丈夫的气概,对自己老婆有看法,骂几句粗话也像个样子,而闷声不响,打着肚里官司,令人感到有种无形的压力。与其制造这种紧张气氛,不如重重地打我两下屁股。
有人打电话来,一听是王建国,他说:
——亚丽,我想早点见到你,所以改为乘坐飞机,订好了星期一的机票。
——这么说,真的要飞来了?
——亚丽,真的,我已经展开了双翅,就差嘟一下,就能飞到你的身边了;星期一你不要离开办公室,我一到就同你联系,我们一起吃顿饭。
——吃饭?算了算了……
——亚丽,同学分别八年,见面吃顿饭也有不方便吗?
——那……还是见了面再说吧。
——亚丽,吃顿饭还需见面再说?笑话!就这样定了。对了,离你单位近一点、好找一点的饭店叫什么?
——最醒目的要数月朦胧……
——亚丽,我们就在月朦胧相会;现在,我要把电话挂了,省得你拒绝。星期一见!
真的,这个王建国要来到我们的城市,出现在我忧郁的生活中了。那么,星期一要不要与他一起吃饭?其实,我在想的是,吃饭以后,王建国还会提出什么要求?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次下决心出来旅游,他是不是在寻找机会,一个可以改变他某些东西的机会?这很难说。而我,努力说服自己,或者说欺骗自己,他就是你的同学,一个尚未结婚的男同学,是不是也在拢寻什么机会呢?当然,这也很难说。如果说,一见面,王建国给你的印象不错,甚至让你产生某种感觉,那你下一步该怎么走?下—步又怎么样呢?事实上,对现有的生活,我并没打想急于去改变。既然这样,让丈夫知道了这一切,他会作出什么反应?打你,骂你,或者,捏着这条不光彩的把柄而羞辱你,叫你从此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不过,光是和远道而来的“老同学”会上一面,吃顿饭,好像不应该有这种后果。那么,你为何有这种羞于启齿的心态?羞于启齿吗?回家干脆同丈夫通个气,看看他的态度也好。
然而,丈夫一夜未归,既没留下只言片语也不来个电话,不知去了哪里。结婚六年,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使我睡不踏实,所以天亮即起,想给他的几个朋友打电话,问一下是否在他们那里打麻将,谁知他带着满身酒气撞进门来,还往地板上吐了口痰。我气愤地说,找死啊,喝一夜酒!他说我死了你才高兴哩!那你去死吧,我说。他瞪着充血的眼睛逼近我,说我要活着,要让你难受……前天晚上你在干吗……说呀,怎么不敢说了?什么不敢……早就同你说过了嘛,我说。好,口气软了,说明心虚了……他说着,一把揪住我的衣襟,又拎又拎,你当我是白痴,可以给你随便骗……哼,竟然敢和野男人在舞厅里约会!谁约会了?我解释道,只不过陪李晓萍去跳跳舞,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亲眼看见你搂着野男人跳贴面舞,还要抵赖,真不要脸!他把我推到了墙壁上,又吼道,说——他是谁?不认识,我大声说,自己心烦,谁来请就跟谁跳去了,信不信由你。好啊,你心烦了就去找绿帽子给我戴,他妈的,我心烦了……只有……一刀杀了你!他将手掌弄成刀子状,架在我的脖颈上,来回划着。我被弄得痒痒的,笑着对他说,别闹了别闹了……我无非是跟不认识的男人跳了几支舞,绝没有其他的事,请你相信我。放屁!他的手掌由刀子变成了夹子,掐在了我的喉咙上,不过没有用力往死里掐,老实坦白,你们的关系有多长时间了?你……!我扳开他的手,往前一冲,你再发酒疯,我就走!走,好,太好了,他指着那扇还未关严实的门,走了就不要进来。
假如,这个时候,丈夫从四楼的窗户里探出他那糊里糊涂的脑袋,喊我一声,“喂”一声就够了,不要更多,那么我,呆立在楼道口的我,或者说等着他“喂”一声的我,就会扭头回来,回到家里来。事实上,我等了好几分钟,而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声:走吧,早上空气清新,就算散散步。
就这样,我在这条收留过自己千千万万足迹的路上,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凉而湿润的空气。这件事完全出乎意料——仅仅是跟陌生的男人跳了几曲较为亲密的舞,就被丈夫通过他的小心眼而窥探到了。而另外的事虽然不是很明确,你多多少少做了些安排,有一定的思想准备。但这件事来得太迅猛,使你无法自如地应付。你慌了手脚,郑亚丽!现在,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想去哪里。最好,迎面过来一个人,不是李晓萍,而是一个不知你的底细却又让你觉得非常可信的人,你就可以向其倾吐心中所有的东西,连同灵魂里的一小点隐秘。看来,这个人还在远方,在遥远的呆个地方。无助的感觉迎面而来。忽然,我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伴有隐隐的报复欲望——星期一赴约!说不定过了星期一,事情就会明朗,心态也会随之正常,对自己,对丈夫,还有,对那个王建国。
于是,我匆匆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抓起了电话:
——喂,是我……
——……哦,亚丽,我没想到你会打电话过来,而且这么早,你……
——我只想问问你,星期一几点钟的航班?
——亚丽……本来是要给你挂电话,但今天是休息日,又不知你家里的电话,没法联系……是这样的,昨晚……唉,好多事没法说,总之,十分抱歉,这次我走不成了……不过,一定再找机会……
我扔下话筒,没有使它落实到应有的位置,而是像一条翻白的鱼儿搁在台板玻璃上,任其发出持续不断的哀鸣声;随后,我就用这双空闲的手蒙住自己的脸,让脸上的某个器官同样发出持续不断的哀鸣声,这声声哀鸣,此起彼伏,应和着窗外街道上的一阵阵喧闹声。我知道,我并没有失态,我只是在这种种的声响中沉思,而我又清楚,这种沉思,只是对目前的生活不能适应的表现。也许,我和丈夫原本就是相安无事,因为这是生活;也许,现实中根本就没有什么王建国,因为所有的电话都是人为的,就像生活内容是人赋予的一样。
好了,我等待着自己重新从衷鸣声中振作起来的时刻。而这一时刻,谁都知道就在心里。我知道,我首先需要的是拯救自己,而不是怪罪生活。
自己是自己的镜子
津子围
我一直梦想作一个大案,这个案子是聪明绝顶的人干的,再精明的刑警也会陷入做案人事先设计好的圈套中,失去了方向。小的时候,我看过的书中有这样一段话: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精明的猎手。关键是,现在狡猾的狐狸少了,而精明的猎手也不多见。
在D城老街居住那段时间,我常常在入睡前设计我的方案,一点一点完善每一个细节,以便使得整个作案过程天衣无缝,无懈可击。那一段时间,我正为澳洲一个品牌热水器做销售代表,整天忙着跑生意,同时还得和小可吃饭、调情、睡觉。可无论怎么忙,在夏季难以入睡的夜晚,设计案情都成了我最大的乐趣。
我是这样设计的,我做的这个案子是一个杀人案,没有明显的杀人动机,比如情杀、仇杀或者谋财害命,都不是。刑警们都相信因果说,他们认为不存在没有原因的谋杀,如果制造了这样的案子,就可以给他们设置一个判断上的障碍。接着是杀人手段,我会选择一个复合的手法,让他们无法找到蛛丝马迹,也找不到一个任何说得过去、或者看得上眼儿的证据。这样,这个案子就会成为死案。当然,我显然是乐观了一些,赋予了很高的理想主义色彩。不过我相信,任何人都不会为了接受处罚而去作案的,他们都相信,他们是可以逃避法律的,如同司法人员说的“那些家伙,普遍存在着侥幸心理”。
尽管在案子的设计中,我割断了因果联系,可对于我本人来说,我必须在事先就解决这个问题。就是说,我为什么要作案?作案的对象是谁?
我想了很久,找到了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作案是一种兴趣,一种向社会挑战的方式,上大学之前,我参加过全市奥林匹克竞赛,我答对了三道闯关题,在参加竞赛的众多好手中,我是唯一答对那三道题的人,可我的成绩却不理想,原因只有我自己知道:有五道大家都可以答上来的、简单的题我没答,没答是不屑于回答,在我看来,既然是奥林匹克竞赛,这样的题也太小儿科了。上大学也一样,由于偏科,我没进入所谓的一流大学,只读了排名并不靠前的工科大学,同时,我也知道,这些都不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那么,什么是重要的事情呢?
下午小可给我打来了电话,她吃吃笑着,她说我在上海蓝园度假村,5点还有一班飞机,你一定要来啊,我想你都快想死了。我一听就火了,我说你什么时候能不让我操心呢?小可说我不会不让你操心的,你哪天不对我操心,你就把我忘掉了。……昨天晚上,我还陪小可吃了晚饭,她一句都没提去上海的事,她还说了这几天的打算,很显然,去上海是临时动意的,也许昨天晚上她看到了上海蓝园度假村的电视广告,就给人家打电话,订了套房,她经常这样改变主意,做出一些令我吃惊的举动。问题的关键在我,尽管我对小可的做法不满,甚至可以说被她拖得筋疲力尽,可我还是迁就她。说来别人都不相信,小可长得算不上完美,脾气也很大,而且有点风骚(请别介意我这样的评价),和我同居之后,她还跟一个健美教练来往,有一次我喝醉了酒,她竟然跟我的一个朋友调情。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基本属于保守一类的,以我的个性,我会教训小可一顿,然后把小可打发了,比如删除小可所有的资料,不见小可,不接她的电话,奇怪的是,无论怎么折腾,我们彼此都离不开,不管她犯了多么大的、在我看来无法原谅的错误,只要她哭着向我保证时,我就没了判断力,很轻易就原谅了她。当然,小可的保证是不可信的,她会在我忘记什么的时候,又重复了前一次的错误,接下来,小可再次向我哭诉,表示永远不再犯了。“如果再有一次,我就死。”小可这样说。我轻轻拍着她的头,说:我不希望你死,其实你已经死了很多次,我只是不希望你犯同样的错误,变一点花样也好啊。小可抹着眼泪儿说,我没犯同样的错误,你只要细心区别一下,就会知道了。
尽管我发誓决不去上海,可到了下午4点,我还是匆忙赶到了机场,登机口的乘务员对我说:拜托先生,飞机就等你一个人了。
小可并没有到机场接我,我赶到篮园度假村,对小可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是来跟你吵架的。小可咯咯地笑,她说这我早就预料到了,并且,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我气呼呼地坐在床上,看着幸灾乐祸的小可,突然,我萌生了作案的念头。
一个月以后,我从澳洲回国,一下飞机,就被公安人员“请”了去,不消二十分钟,我被戴上了手铐子,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戴那冰冷而坚硬的东西,不免增加了恐惧感。
警察先是确认了我的身份,我叫坚尼·张,今年34岁,持有澳大利亚国籍的护照,身份为袋鼠牌电热水器代理商。确认了我的身份之后,他们并没有急于对我进行审讯,而是把我转到了我家乡的D市。
在转接我的过程中,我无法跟外界联系,只在D市的飞机场,我见到了昔日的棋友——老乔。我跟老乔打招呼(押解我的警察立即阻止了我)。奇怪的是,老乔瞅了瞅我,并没有认出我。我想,大概是我留胡子的缘故吧。
到了D市,我被关押在一个单间里(我想,并不是所有的犯罪嫌疑人都享受这样的待遇的,当然,所有的东西都是免费的,包括开道的警车),接着,就迎接了一个又一个不间断的审讯。
主审我的人是一个跟我年龄差不多,长得十分英俊的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