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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的位面:厄休拉的幻想游记-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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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阿苏努人的小孩而言,听到成人开口讲话一定会在他们心目中留下很深刻的印象。阿苏努幼儿与外国语言学家一样,都是从较大的孩子那里学习语言的。他们的母亲以及其他成年人只是用聆听、表情等反应来鼓励他们,但自己绝大多数时间都不会开口。

阿苏努人生活在组织紧密的部族当中,不同的部族之间也有着相对密切的联系。他们依靠一种名叫阿纳玛姆的动物生活,大群的阿纳玛姆追逐着水草,为人们提供毛、皮、奶和肉。他们就在山脉与丘陵之间,过着季节性的放牧生活,永无休止地迁徙。部族中的人有时也会离开部族,孤身去漫游。在庆祝康复和新生的重大节日或庆典中,许多部族都会聚集在一起,一同度过几天到几周的时间,相互表达自己的善意。在各部族之间似乎并无敌意存在,而确实,没有任何一个观察者曾见过成年的阿苏努人争吵或打斗。关于这个问题没有任何争论。

两岁到六岁的小孩总是不断地互相讲话。他们也会争论甚至吵架,有些时候还会打起来。一旦他们到了六岁,他们说话就少了,吵架的次数也少了。到了八、九岁时,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就已经非常不善言辞,几乎不会开口回答问题,顶多只会以手势示意。他们学会了安静地避开提问的旅游者和带有笔记本以及录音设备的语言学家。到了青春期,他们就和成年人一样沉默、平和了。

照顾小孩的任务多由八岁到十二岁的孩子承担。每个部族中未到青春期的孩子们都聚集在一起,在他们当中,两岁到六岁的孩子将语言教给幼儿。更大些的孩子在牌戏或者捉迷藏的游戏中也会兴奋地叫喊,但只是一些没有意义的单音;而有些时候,当蹒跚学步的幼儿靠近危险地区时,他们会大喊“停”或“不”——就像依苏部族的长老在幼儿靠近看不到的火焰时所说的“热”。当然,长老也许是以当时的场景来作比喻,只是为了表达早已确定的宗教意义,至少,俄亥俄的那名志愿者是这样认为的。

随着儿童的年龄增长,连歌曲都失去了它们原有的歌词。有一首孩子们游戏时唱的歌是有歌词的:

看我们,看我们,要倒了,要倒了,要倒了,我们大家要倒了,倒在一起!

五到六岁的儿童将歌词传给更小的孩子们。而更大的孩子们则开心地玩着游戏,快乐地高喊着加入压在一起的孩子们中间,但他们不会唱出歌词,只用单调的单音唱出曲调。

成年的阿苏努人在工作、放牧、照顾小孩时也经常哼唱歌曲。有些曲调是前人传下来的,另外一些则属于即兴创作。很多歌曲都是基于阿纳玛姆的鸣叫声而创作的。所有的歌曲都没有歌词,或是哼唱出来,或是仅用单音唱出。在各部族的聚会、婚礼或葬礼时,合唱队吟唱的歌曲富于韵律,分为复杂的多声部并且非常和谐、精妙。他们不使用任何乐器,只用人声。为了在仪式上表演,歌手往往要排练很多天。一些阿苏努人音乐的研究者认为,阿苏努人那特殊的超然智慧或知识只有用这些伟大的无词之曲才能得到表达。

而我更倾向于赞同另外一些曾长期与阿苏努人一起生活的人的看法,即:对于阿苏努人的部族来说,歌唱是那些神圣的场合所必需的一个元素,当然,也是一种艺术,一种喜庆的公共活动,也能够抒发感情,但没有别的了。对他们而言究竟什么才是神圣的?这个问题的答案仍然被掩盖在沉默之中。

小孩根据不同的关系来称呼他人,如母亲,叔叔/舅舅,姐妹,朋友,等等。也就是说,如果阿苏努人有名字的话,我们也并不知道。

在大约十年之前的寒冬时节,一个狂热信仰“阿苏努的秘密智慧”的人从高山上的一个部族中绑架了一名四岁的小女孩。在此之前,此人获得了搜集珍稀动物的许可,因而,他便将小女孩装在一个标有“阿纳玛姆”的笼子里走私到了我们的位面。他相信是阿苏努人的成人迫使孩子们不再说话,因此他计划鼓励这个小女孩说话,一直到她长大成人。他认为,一旦她成年之后,就可以说出那些本应在她族人的阻止之下无法说出的秘密智慧。

在第一年,她还愿意和绑架者交谈,因为他虽然犯下了如此残忍的罪行,但对她还是不错的。他的阿苏努语知识有限,而她见不到任何人,除了一小群经常来探望她并且崇拜地看着她、聆听她说话的信徒。她的词汇量和语法知识不但没有增长,反而开始减少了。她变得越来越沉默了。

遭受挫折的狂热者并没有就此放弃,他决定教她学说英语,使她可以用另外一种语言来表达她原初的智慧。我们现在只能研究他的报告,那就是她“拒绝学习”,当他试图让她重复他教的单词时,她或者不说话,或者只是用低得听不到的声音喃喃自语,而且“拒不服从”。他开始减少其他人来看她的次数。最后,当这个小团体中的某人将此事向管理局报告时,孩子已经七岁了。她在一间地下室里整整呆了三年。在其中最后的一年或更长时间里,她经常遭到鞭笞和殴打,绑架她的人解释说这是“为了教她学说话”,“因为她太固执了”。她不能再说话了,甚至见到人就会畏缩。她营养不良,粗暴野蛮。

很快她就被送回家去了,她的家人已经为她而悲痛了整整三年,他们确信她早已葬身于冰川之下了。他们用混杂着欢乐与悲伤的眼泪欢迎她的归来。此后她的状况就不再为人所知了,因为位面管理局在她回家之后就封闭了前往阿苏努的通道,无论是旅游者还是科学家都不许进入该位面。因此,阿苏努的群山之中再也没有了外人的踪迹。我们尽可以猜测那里的人们是多么地忿恨,但是他们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宾至如归

我一般认为,看起来跟我并不相似的人实际跟我也不相似。相对于猜测本身的不确定性而言,这个猜测是足够合理的;但是我必须承认,看起来和我差不多的人实际可能与我完全不同,而且这个概念让我的脑子一时间难以转过弯来。

赫奈比特人看起来和我非常相像。也就是说,他们不仅在体型方面与我的位面上的普通人完全一致,而且也有手指、脚趾、耳朵以及其他所有的东西,要是你按照检查初生婴儿的方式给赫奈比特人做个检查,你会发现该有的东西他们一样都不少。同时,他们还有苍白的皮肤、暗淡的头发、棕色和绿色混合的近视眼,以及矮壮结实的身材。年轻人活泼敏捷,上了点岁数的人细心却健忘。他们是一群不敢冒险而又胆小羞怯的人,他们喜爱美丽的风景,但看到陌生人就会转头跑开。他们实行一夫一妻制,工作中不辞辛劳。他们略微有些忧郁,但非常地顾家。

当我第一次到达他们的位面,我立刻就有了宾至如归的感觉,而且赫奈比特人看到我并不会跑开——也许这是因为我不仅看起来像他们中的一员,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行为方式也与他们一致。我在旅店里住了一周,(不知道已经存在了多少年的位面管理局在许多位面设立了旅店、客栈以及豪华宾馆,同时也将一些脆弱的地区封闭起来免遭外界侵扰。)然后我搬到了一位孀妇的家中。我的房东太太依靠为房客提供房间和服务过活,除了我之外,其余三位房客都是当地人。房东太太、她两个十几岁的孩子、三位房客和我自己每天一起吃早餐和晚餐,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这个家庭中的一分子。他们都是亲切和善的人,而且南娜图拉太太的烹调技术非常棒。

赫奈比特语非常复杂,但在位面管理局提供的翻译器帮助下,我还能应付得了。我很快发觉我开始真正认识我的东道主了。他们并非不信任他人;他们在陌生人面前的害羞实际上只是保护隐私的一种手段。他们发现我不打算侵入他们的隐私,所以态度就柔和得多了。我告诉南娜图拉太太,我是真的想帮她一起做饭,她就很开心地收下了我这个厨艺的学徒。巴坦尼尔先生喜欢谈论政治,而我则是他忠实的听众(赫奈比特实行“人民民主政体”,政策的制定与实施均依靠大大小小的委员会,也许效率不算很高,但起码不是一场灾难)。我还与丹戈和安纳普这两位青春少年交换语言知识。丹戈的理想是成为生物学家,而她的兄弟则拥有语言方面的天分。我的翻译器很有用,但是,关于赫奈比特人的大部分知识,是在我教安纳普说英语的时候了解到的。

我与丹戈和安纳普交谈的时候还算轻松随意,但与成人交谈时总是会感觉到有些迷惑,有的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似乎在他们谈论的内容中间有着非常强的不连贯性,以致极其难以理解。最初我以为这是因为我不能很好地掌握他们的语言,但事情并非仅仅如此。他们往往突然谈起与之前的话题毫不相关的事情。这种情况在我与同住的塔塔瓦老夫人交谈的时候表现得最为明显。一开始我们往往会聊起天气、新闻或是她的刺绣作品,一切都很正常,然后,她就会在一句话还没说完的时候突然改变话题。“我觉得对于这些形状奇特的空白地方来说,绣上叶子再合适不过了,但是把整座建筑都铺上小叶子,这可太了不得啦,我还以为我们永远都不能完成这工作呢!”

“什么建筑啊?”我问。

“哈利·图图维。”她面不改色地继续穿针引线。

我从未听过“图图维”这个词。我的翻译器告诉我,这个词是神祠、封闭的圣地之意,但是对于“哈利”则没有任何解释。我去了图书馆,在《赫奈比特百科全书》中查询这个词。书上说,“哈利”是一千年以前艾博半岛的民众所信奉的一种宗教;另外当地还有一种舞蹈叫做“哈利哈利”。

我回去的时候,看到塔塔瓦夫人站在楼梯中间,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我打了个招呼。“想象一下它们的数目吧!”她说。

“什么的数目?”我谨慎地问。

“脚”,她微笑着说,“一个挨着一个,一个挨着一个。多么美妙的舞蹈啊!多么漫长的舞蹈啊!”

在这种离题甚远的谈话发生几次之后,我绕着弯子向南娜图拉夫人提出了一个问题:塔塔瓦夫人是否记忆力有问题?南娜图拉一边修剪着灌木,一边大笑着说:“哦,她不是完全在这里。不是!”

我不得不落入俗套—一“真遗憾。”

我的房东夫人有些迷惑地看了我一眼,但仍然微笑着。“她说我们相处得很好!我喜欢和她聊天。家里有这么多艾巴可真是太荣幸了,你说呢?我感到非常幸运!”

我知道艾巴是什么:是一种常见的常青灌木。艾巴结的籽味道辛辣,有些像杜松子,当地的某些菜肴会使用它来调味。后院里有一丛艾巴灌木,柜子里有一小罐干燥的艾巴籽。但我可不认为家里有很多的艾巴。

我仔细思索着塔塔瓦夫人所说的“哈利·图图维”这个词。我根本没发现赫奈比特有任何的神祠,不过在起居室里有一个小神龛,南娜图拉太太经常会在那里摆上些花花草草,而且,仔细想来,有时她也会在那里放上艾巴的枝叶。我问她那个神龛叫什么,她说那就是“图图维”。

我鼓起勇气向塔塔瓦夫人提问:“哈利·图图维在哪里?”

她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离这些日子已经很远了,”她最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有一种恍惚的神情。她的目光转向我,似乎显得明亮起来了。“你在那里吗?”

“不。”

“太难以确定了,”她说,“你知道吗,我再也不会说我不在什么地方了,因为我经常发现我就在——也许我该说我们就在那里,对不对?它很美。哦,那太遥远了!而现在它一直就在这里!”她看着我,显得非常愉快,我也不由得微笑起来,但事实上,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的确,我最后终于注意到了住在“我家”的人们以及差不多所有的赫奈比特人都并不像我假设的那样与我非常相似。不同之处在于脾气和性情。他们性格温和,脾气非常好。这对于他们而言并不是一种美德;他们是天生的好人,与我有很大的不同。

巴坦尼尔先生非常喜欢讨论政治,他总是兴致勃勃,对各种问题很有兴趣,但在我看来,这里面缺少了一些东西,一些我认为在政治讨论中不可或缺的元素。他并不会像那些意志薄弱的人一样,随意附和与他交谈的人的观点,但他也从不会捍卫他自己的观点,事实上他似乎并没有一个确定的观点。对于所有的东西,他都不会去下一个定论。如果让他去做广播电台的热线节目嘉宾,或者在电视台演播室的圆讲桌前充当客座专家,那无疑将会是个非常巨大的失败。他缺乏基于正义感的愤慨。他似乎没有一个确定的信念。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有自己的主张。

我经常和他一起前往街角的小酒店,聆听他和他的朋友们讨论各种政策的得失。这些朋友中也有几个是在政府的委员会中工作的。所有的人都会专心聆听、思索、讲话,通常都非常活泼、兴奋,互相打断其他人的讲话以发表自己的观点。他们非常富有激情,但他们从来不会发怒。所有人都不会与其他人发生矛盾,即使是最微妙的、以沉默来表达不满的情况都不会出现。但与此同时,他们也不会去尝试避免出现不同的意见,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定义成一个规范,更不会试图达成一个多数派意见。而最让人迷惑的事情则是,这种政治讨论有时会突然以大家一同爆笑——微笑、捧腹大笑——而告终,有些时候所有人都会笑得喘不过气来,连眼泪都出来了。就好像如何使国家运转的讨论与大家轮流讲笑话是一样的事情。我根本没法理解这有什么可笑的。

在我听广播的时候,从未听到某位委员指出“我们必须做什么事情”。然而赫奈比特的政府确实做完了所有的事情。整个国家看起来运行得相当平稳:税收正常,垃圾有人清理,路面上的坑洞能够及时地得到修制、,所有的人都能吃饱肚子。经常会举行各种各样的选举,关于各种问题的本地投票结果都会在广播中公布,同时还附有大量的资料素材。南娜图拉太太和巴坦尼尔先生总是会去投票,孩子们也经常会去投票。当我意识到有一些人比其他人拥有更多投票权利的时候,我非常震惊。

安纳普告诉我,尽管塔塔瓦夫人一般不会去投票,但事实上,她拥有投十八张票的权利,而且如果她愿意去进行注册的话,她也许可以投三十张或四十张票。

“但是,为什么她比其他人有更多投票权利呢?”

“呃,她上了年纪嘛,你知道。”男孩说。他给我提供信息或纠正我的误会时非常谨慎。他们所有人都是这样。他们好像认为我本来是知道这些事情的,只是偶然想不起来,他们只是提醒我一下。他试着解释:“比如,你知道,我就只有一张票。”

“那就是说,你们认为随着年龄的增长……智慧也会增长吗?”

他看起来有些迷惑。

“或者,你们给老人更多的投票权是为了表示对他们的尊敬?”

“呃,你自动就会获得那些票,你知道”,安纳普说,“他们回到你身上了,你知道吧?或者说,事实上你回到他们身上了,妈妈是这么说的。如果你能把他们记在心里的话。你拥有的其他投票权。”这时的我一定像一堵砖墙一样面无表情。“你知道,在你重新获得生命的时候。”他没有说“从前的生命”,他说的是“重新获得生命”。

“人们能记得其他——他们的其他——生命。”我试图让他确认我的说法。

安纳普仔细思索着。“我猜是这样的,”他不确定地说,“你是这样做的吗?”

“不,”我说,“我的意思是,我从来没有这样过。我不明白。”

我将英语单词“transmigration”①『注①:移居,迁徙;【宗】转生。』输入到我的翻译器里。赫奈比特语中对此的解释是雨季飞到北方、旱季飞到南方的候鸟的行为。接下来我输入单词“reincarnation”②『注②:再生;投胎转世。』,解释是消化的过程。我使出了最后的绝招:“metempsychosis”③『注③:【宗】轮回。』。机器告诉我,赫奈比特语中没有对应这个其他位面上有许多人相信的,关于“灵魂”在死后转移到不同的“躯壳”中的“信仰”的单词。我的翻译器输出的是赫奈比特语,但打了引号的词语用的都是英语。

正当我专心致志地进行这项研究的时候,安纳普走了过来。赫奈比特人从不使用大型的机器,挖掘和建筑时也都是用手工工具,但他们很早以前就开始应用其他位面传来的电子科技,用于存储信息、交流、记录投票等等。安纳普很喜欢翻译器,这东西对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玩具或者一种游戏机。他现在就在开心地笑着。“‘信仰’——就是‘这样认为’的意思?”他问。我点点头。“那‘灵魂’呢?”他问。

我首先从“躯壳”开始解释;可以用自己的身体来示意,显然是简单得多了。“这里,我的——手臂、腿、头、躯干——就是‘躯壳’。在你们的语言里是称作‘奥图’的吧?”

他点点头。

“而你的‘灵魂’就在你的躯壳之中。”

“像内脏那样吗?”≮我们备用网址:≯

我尝试使用一个不同的策略:“如果某人死了,我们就说,他的灵魂离去了。”

“离去了?”他重复道,“去了哪里?”

“躯壳——‘奥图’——留在原处。而灵魂则离开了躯壳。有些人认为它们会进入死后的生活。”

他目瞪口呆,非常迷惑。我们在这个灵魂和躯壳的问题上花费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试图找到双方的语言中能够表达同样意思的说法,但却毫无所获,只是更加迷惑了。男孩似乎完全不知道物质与精神之间有什么区别。奥图就是一个人的全部,一个人就是全部的奥图,一个人还能是其他的什么呢?奥图并没有给其他的存在留下空间。“怎么会有什么东西是存在于‘乌努阿’之外的呢?”最后,他问道。

“也就是说,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宇宙?”我问。在此之前我已经查过字典,上面说“乌努阿”的意思确实是:宇宙;全部,所有事物;全部时间,永恒;全体,整体。同时我还了解到这个词还可以用来指代一顿正餐的全部程序、一瓶装满的瓶子中的内容物,以及刚刚出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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