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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子倒是有些心眼，劈头盖脸一番话，不但损了青沽酒和林则余，让二人心生怨怼，更是扣下来一顶大帽子，瞧不起王长老的弟子，就是瞧不起王长老，这话要是传出去，免不了会被内院其他弟子不喜……”
泛轻舟暗道一声，旋即便露出一抹诧异道：“师弟这话是何解？”
“且不说大清早，这小路上人迹罕至，周围又是密竹环绕，突然窜出来几道人影，恐怕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来者不善。”
不待瘦猴弟子回答，他扫了眼脸色发黑的云阳少年，继而说道：“况且这位云阳少年自打出现至今，便始终沉着脸，一副师弟乃负心汉的阴毒表情，若不是师弟是男人，可能都觉得自己辜负了一片深情啊。”
一席话不谈其他，单单揪住云阳少年等人的现身，先是盖棺定论为来者不善，后又调侃暗讽，让对面几人脸色齐齐一变，忽略了方才那瘦猴弟子的诱导措辞。
三言两语，将对方的侧重点偏离，令瘦猴弟子的话语无形间失了意义，那顶大帽子自然而然便没了用武之地。
但对于瘦猴弟子的“奴仆”一说，泛轻舟刻意不曾提及。
不曾提及就是没有反驳，就是默认。
内院弟子可以招收外院弟子为仆从，负责打理自己的日常起居。
但仆从是仆，而奴仆是奴，二者压根不能相提并论。
乍一听这话似乎没什么，但稍微一琢磨，林则余就知道瘦猴弟子的意思，是讽刺他堂堂七尺男儿，手臂齐全，却偏生做了泛轻舟的奴！
站在身后的林则余，本来还期待着泛轻舟能够反驳或解释两句。
结果泛轻舟侃侃而谈的顺溜一段话，却没有丝毫提及到“奴仆”和“仆人”的区别，没有半分解释的意图。
这让林则余对于瘦猴弟子冷嘲热讽的怒和恨瞬间转移阵地，直接对准了泛轻舟。
他觉得泛轻舟就是故意不解释，就是故意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其他人认定是泛轻舟这位高高在上的内院弟子的一个卑贱“奴隶”！
“该死的泛轻舟！枉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想着让我做奴隶！
若是今日默认一事传扬，我林则余就算不是奴隶，在众口烁烁之下，也成了你的奴隶！”
林则余原本好转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如水，他沉浸在愤怒和恨意的交织之中，戾气十足的眸子，不加掩饰地盯着泛轻舟的背影，仿佛要将泛轻舟的背影用目光戳透。
此时林则余并没有察觉，不远处云阳少年的视线，似是无意间，不偏不倚地越过了泛轻舟，直勾勾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果不其然，这林则余被泛轻舟厌弃了……”
瘦猴弟子和泛轻舟还在言语交锋，二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场上其他人的动静。
云阳少年默默收回了目光，眉宇间掠过算计的狠色，暗道：“泛轻舟，这次我便要你好生品尝一下背叛的滋味！”
原本听到线人上报，说是林则余被泛轻舟厌弃，他是不信的。
但想到泛轻舟刚来修道院，举目无亲无故，若是想要笼络势力，免不了要利用林则余这个有恩情牵扯的棋子来左右驱驰。
所以他还是决定前来试探一番。
瘦猴弟子的一席话，就是他的授意。
结果不言而喻。
泛轻舟默认了“奴仆”这个隐晦的说法，而林则余不见泛轻舟的解释，亦是面沉如水，眼底戾气遮掩不住。
“如此看来，之前拉拢失败的林则余，这次却是能够手到擒来了！”
云阳少年心底快速作出计较，他顾不及太多，只暗中不作声地向林则余传了声音，旋即装模作样地轻咳出声。
这是他的暗号，表示瘦猴弟子可以闭嘴了。
于是，和泛轻舟反唇相讥到上瘾的瘦猴弟子，瞬间缄默不语，只是看向泛轻舟的目光，仍旧带着志同道合的炙热。
“既然师弟不愿师兄道贺，师兄便就此作罢。”
云阳少年故作深沉地叹道：“不过师弟啊，请恕师兄多嘴，这外院弟子好歹也是弟子，你带到内院没什么，却不能亏待了人家啊。”
这句话说的那叫一个语重心长，要不是清楚云阳少年不怀好意，恐怕泛轻舟都要以为他是真心实意了。
“师弟的仆人如何，还轮不到师兄指手画脚。”
泛轻舟似是有些不耐，语气冷淡道：“如果师兄无事，还请不要继续挡路。”
“师弟既然有事，师兄自然让道。”
云阳少年气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但想到自己的谋算，便硬是扯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让开道来：“师弟，请。”
“师兄，来日方长，告辞。”
泛轻舟嘴角微不可查地上勾，意味深长道。
“告辞。”
云阳少年没有看到那抹轻笑，敷衍地回了一句，在林则余和青沽酒走过身边的时候，向着他俩递过去了一道含笑的目光。
其间的意思，不言而喻。
云阳少年本不对青沽酒抱希望，此子自始至终低垂头颅，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一直面不改色。
但泛轻舟最后那句话，许是“仆人”一词再次被大庭广众提及，让他容忍不住，露出了一缕恼羞之色。
修道院可是偌大鸣州的顶尖修炼之地，能够加入其中无一是没有傲气的鼠辈。
泛轻舟收了他们二人为仆从也罢，当众却还要提及出来，任谁也不能轻易释怀。
故而云阳少年顺势也给了他一个暗示。
泛轻舟初来乍到，青沽酒和林则余都是他不多的手下，如今这二人如果神不知鬼不觉被他所策反……
“众叛亲离的滋味，可不好受……”
云阳少年目睹泛轻舟几人远去，蓦地冷笑一声。
他总觉得泛轻舟不简单，似乎隐藏了实力，或许悬赏任务只能使得此子吃亏，却不能让其丢掉性命。
所以他便要设计这一出的戏码。
他要让泛轻舟即使逃过悬赏任务的一劫，也要狠狠栽一个跟头！
而如此，才能勉强让他出一口恶气！
“当日辱我欺我之仇，夺我所爱之恨，就拿你的众叛亲离来补偿！”
云阳少年阴冷的脸上遍布狰狞，“我倒要看看，被信任的手下背后捅一刀，你还能不能继续保持趾高气扬的嘴脸！”
在他的身后，不慎瞥到云阳少年侧脸的瘦猴弟子，这时不禁哆嗦了两下，心底不由犯了嘀咕：“我方才出于欣赏，给了那小子一句提醒，若是被云阳师兄察觉，会不会落得抽筋扒皮的凄惨下场啊……”
一念及此，他的额头冷汗直流。
与此同时，远走的泛轻舟，正与跟随的青沽酒暗中传音交流。
“不错，你刚才的表演，堪称完美。”
他目不斜视地赞赏了句。
“师兄料事如神，这云阳少年果然是怀着挑拨离间的意图。”
背后的青沽酒传音的语气带着一抹倾佩，奈何面上依旧是不怎么开心的僵硬之色，很好的欺骗了蠢蠢欲动的林则余。
“林则余心有不满，外院有他的眼线，此事必定为其所知，方才又那般火急火燎赶来，目的昭然若揭。”
泛轻舟轻嗤一声，道：“他的水准，也就只能耍点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了，雕虫小技，不足为道。”
“刚刚林则余给我传了音，想要诱我去做出头鸟。”
青沽酒的传音顿了顿，慢慢传来。
“给自己找一条退路？”
泛轻舟失笑道：“难道他以为东窗事发后，他还能通过‘我是被青沽酒花言巧语迷了心窍’来蒙混过关，躲过一劫？”
“师弟也这么觉得，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啊……”
青沽酒也是哑然无语。
在这次的对峙中，林则余才是最蠢的一个。
可偏偏他还自以为是最聪明的一个。
“你继续虚与委蛇便可，见机行事。”
泛轻舟吩咐了一声，旋即话锋一转道：“今夜子时，待林则余不注意来找我，有好东西给你。”
“是，师兄。”
青沽酒一怔，随即恍然：这是要给好处。
于是，他赶紧掩下了眼底的喜色，将不喜表露的恰如其分。
青沽酒是聪明人，他知道没有人会喜欢倒戈相向的背叛者。
今日他能背叛原主，又岂会安于现状？
所以他清楚，即使扳倒了泛轻舟，他也无法被云阳少年重用。
在内院失去云阳少年的庇护，泛轻舟出了事故，他和林则余难逃咎责，甚至会成为背锅的罪魁祸首，那时候百口莫辩，必死无疑。
更何况，泛轻舟那般厉害的人物，着实深不可测，比起云阳少年，谋算深刻了不止一筹。
所以青沽酒就目前而言，只能以泛轻舟唯马首是瞻。
而泛轻舟对青沽酒的这些盘算心知肚明，却不点破。
聪明人的默契，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但不言不语而心中彼此有数。
至于林则余……
“可惜，多好的一个孩子，眼睛长了两个，心眼却只有一个……有时间，裹上面粉炸至金黄色，或许还能起到馋哭隔壁小朋友的作用……”
泛轻舟暗叹一声，不言不语。
而幻想着泛轻舟被他和云阳少年合谋算计的林则余，此时还傻乐傻乐的。
殊不知，大难临头，总是一念之间。
第二十五章怪物（）
皈寂唯闭关修炼之前，给予了泛轻舟不少修行宝物，包括那枚弥足珍贵的伐骨丹。
泛轻舟有神道至高的苍茫诀傍身，境界晋升不在话下，对于普通修道人而言千难万难的瓶颈，对他却不足挂齿。
之所以境界提升缓慢，是因为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参悟苍茫诀，而非打坐吐纳。
因此，为了让青沽酒死心塌地，他不惜在约定的夜半，将伐骨丹毫不犹豫地送了出去。
青沽酒见识不少，一眼便认出泛着青绿之芒的丹药，究竟是何等珍贵之物。
但见泛轻舟一脸浑不在意的风轻云淡，青沽酒便将这般出手阔绰归于内院弟子的财大气粗。
同样，他也对泛轻舟的忌惮更深一层。
伐骨丹随手扔出，足以说明泛轻舟压根不重视所谓的伐骨瓶颈。
换言之，泛轻舟的实力，或许远远超过了他表现出来的通窍三变，甚至极有可能已是修身四转伐骨境！
只有如此，青沽酒才能解释，为何泛轻舟能够毫不怜惜地将伐骨丹随手送人。
于是，他心底那缕对于泛轻舟实力的担忧，瞬间烟消云散。
夜深人静，青沽酒面带敬畏地缓缓退去。
泛轻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接过丹药后，青沽酒的神态变幻。
直至青沽酒彻底退出阁楼二楼，不见踪影，泛轻舟这才露出一抹了然于心的轻笑。
聪明人有一个通病，总是喜欢胡思乱想，用自己的见闻和经验揣摩推断。
如此一来，主观臆想的结果，往往出乎意料。
泛轻舟的实力当然没有修身四转，他从重生迄今为止，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参悟苍茫诀之上，而剩余的时间里面，又有极大一部分用来研究那个神秘小鼎。
这般下来，用于修炼的时间，少之又少，凭借他的天赋，以及重生之前仙域主宰的元神辅助，能够做到堪堪踏入修身二转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修身三转和四转，自不必说。
“不出所料，看青沽酒那个样子，异心是暂时不会有了，而且还意外收获了他的一份敬畏。”
泛轻舟低低的笑声透出开怀的意味，他本意是想借赠予伐骨丹来让青沽酒觉得自己财大气粗，进而让他为了谋求更多修炼物资而死心塌地。
结果心思缜密的青沽酒，竟然顺着泛轻舟的想法更深一层，最后认定泛轻舟是修身四转，通窍三变仅仅是混淆视听的伪装。
这个收获是泛轻舟所料未及，也是一个意外之喜。
青沽酒这边暂时不需要担忧被策反的可能性，泛轻舟重整了一番思路，半晌后借着夜色，悄悄出了阁楼。
白天与云阳少年“不期而遇”后分道扬镳之时，某道大发善心的传音，让他起了不少兴趣。
深夜时分的竹林，只有凉风拂过的簌簌落叶声，寒秋让傲骨铮铮的竹君子，也不得不屈服。
霜气侵蚀，泛轻舟轻呼一声，运转灵力抵挡住了四面八方袭来的冷风。
与此同时，蹲在竹林内，像是挖竹笋的古歌，猛地转过身来。
“好缘分啊，百事通师兄，咱们又见面了。”
古歌惊疑不定的目光，与泛轻舟带着笑意的视线相交。
“什么百事通，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瘦猴般的古歌面露迷茫，他站起身来，警惕地看着微笑的泛轻舟，低声道：“师弟，我跟你讲，白天和你斗嘴一事，完全是云阳少年的授意，你可要认准仇人啊，我只是一个被其逼迫的可怜人而已。”
“是么？”
泛轻舟不置可否，懒得和古歌周旋，开门见山道：“百事通师兄，你号称是内院知道秘闻最多的弟子，师弟也不兜圈子了，此番前来就是想问师兄一些问题。”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古歌死不承认，他定定地凝视着泛轻舟，道：“什么百事通，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因为你就是。”
泛轻舟一口咬定，没有半分动摇。
二人就这么对峙着，泛轻舟笃定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而古歌的神态，却渐渐显露端倪。
“真是怕了你了。”
古歌败下阵来，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撇撇嘴道：“竟然被你发现了，说说看你怎么发现的？”
“师兄的遮掩道法不怎么高级，师弟不慎看到了师兄的真实修为。”
泛轻舟耸耸肩，道：“要知道，内院弟子基本都是端着架子的傲气冲天之辈，师兄实力在内院弟子之内都是前列，却宁愿忍受云阳少年的怒火，为之驱驰。
这般诡异的性格，只有传闻中神秘莫测的百事通符合了。”
古歌的脸色渐渐变了，他的底细竟然真的被看穿。
“我的遮掩道法不高级？”
古歌暗怒，他的遮掩道法，就连内院长老，也不可能轻易窥破，何来不高级！
“这小子，果然有问题。”
能看透内院长老都会忽视的道法，足以让古歌对泛轻舟的认知攀升到一定高度。
白天面对云阳少年的反算计，证实了泛轻舟的心机不浅。
因此泛轻舟堂而皇之的只身前来，甚至毫不犹豫戳穿他的真实身份，古歌仍旧没有轻举妄动。
百事通在内院弟子之中有不少传闻，内院弟子想要获悉任何秘密，只要支付足够的报酬，便必定能够如愿以偿。
更神奇的是，百事通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很多弟子都曾与他交易，却仍然无法对他的身份说出个所以然。
时至今日，内院弟子们仅仅知晓，百事通乃他们其中之一。
“我戳穿了百事通师兄的身份，师兄会不会想着要杀人灭口？”
泛轻舟见古歌沉吟不语，嘴角上扬道。
“是有这想法。”
古歌闻声抬头，很认真地说道，“但我不打算动手。”
“说不定师弟是无所依仗呢？”
泛轻舟似乎清楚古歌的想法，轻笑道。
“我从来不赌。”
古歌咧咧嘴：“没有十成把握，我是不会选择打草惊师弟的。”
“那师弟就要谈条件了。”
泛轻舟笑了。
“什么玩意儿？”
古歌一愣，没有理解泛轻舟的意思。
“师兄的身份无人知晓，因此才能周旋于诸多弟子之间安然无恙。”
泛轻舟目光灼灼，“师兄试想一番，倘若百事通的身份泄露，那些买了秘密，却转眼被当作秘密卖给其他人的弟子们，知道了师兄就是百事通，他们会不会群起而攻之啊？”
“你想要挟我？勒索我？”
古歌脸色黑沉黑沉的，“你胆子不小啊。”
说罢，他的周身迸发一股强横的气势，刹那间将泛轻舟笼罩其中。
“师兄此话怎讲？”
泛轻舟面不改色，几乎在古歌气势碾压而来的瞬间，元神涌出一股与之相应的气势。
眨眼间，两股气势相互抵消，泛轻舟伫立原地，没有丝毫异常。
“怎么回事？”
古歌瞳孔微缩，他分明感受到仅仅通窍三变的泛轻舟，竟然从躯体内涌现出了不下于自己的气势。
“师弟真是深藏不露，遮掩的道法好高级啊。”
古歌收回了气势，自以为泛轻舟也是隐藏了实力：“实力不弱于师兄，难怪敢将师兄的身份拆穿。”
“所以师兄，你给不给封口费？”
泛轻舟淡淡问道，语气夹杂着一抹咄咄逼人。
他乃仙域主宰，区区修身境的气势怎么可能让他动摇？
暗嗤一声的泛轻舟，面上流露出了恰当的傲然。
虽然气势上，他不输于古歌。
但若是真的动手，古歌能轻易捶死他。
所以越是此时，忽悠的本领，就越要尽数释放出来，免得被看出什么端倪。
“好狂啊，好想弄死他……”
古歌双眼一翻，如今他是真的动了杀念。
但看不透泛轻舟实力的他，心中有所顾虑，最终只能抽了抽嘴角，妥协道：“师弟想要什么？”
“不知为何，那云阳少年似是与我不死不休，而他的师尊又与师弟的师尊水火不容，因此不久之后的悬赏任务，师弟恐怕要栽跟头。”
泛轻舟目光一寒，沉声道：“师弟需要他们师徒对悬赏任务动了手脚之后的情报。”
“你这有些过分啊。”
古歌闻言，顿时变了脸色：“王子衿是内院长老的佼佼者，他插手的事情，我哪里来的底气敢于窥视？”
“既然师兄帮不了师弟，师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泛轻舟不为所动，轻飘飘道。
“师弟莫慌！”
古歌无力地抬抬手，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丢给了泛轻舟，不耐烦道：“这忙我没法直接帮你，但你凭借此令牌，前去无华城坊市找老瞎子肖张，只要酬劳足够，他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多谢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