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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云确定尉迟文把刚才喝下去的那口酒吞咽下去,这才喝了一口酒道:“酒肉,伤药,越多越好。”
“你的饭菜呢?你好像更喜欢吃菜……放心,不会在里面下毒,要杀你也是等你办完事之后的事情。”
一片云缓缓地摇摇头道:“不必了,我和他们一起吃,老子现在算是怕了你们这些小娃娃,小心点总没有大错,老子如果想要享受,等老子办完事之后吃自己拿来的。”
尉迟文笑道:“小心不是坏事,但愿你到了阻普大王府之后还能保持这样的警惕之心,我去给你准备你需要的东西了。
一片云,等一会真的没必要浪费食物,真的不会下毒的。”
一片云嘿嘿笑道:“除非你跟我们一起吃。”
尉迟文潇洒的耸耸肩膀,做出一个随你愿意的动作,就出了地牢。
尉迟文刚刚离开,一片云就从嘴里喷出一口酒箭,用清水仔细的漱口之后,就安静的坐在属于自己的单间牢房里抱着山魈自言自语道:“这些人的话真是一句都不能信啊。”
玉素普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呕吐着,因为用力过度,他脸上刚刚停止流血的地方,重新渗出一层细密的血珠子,最后汇集成一道细细的血柱顺着下巴掉在地上。
他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努力的翻了一个身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瞅着黑黢黢的地牢房顶大口的喘气。
横杠上的十六个人早已遍体鳞伤,全部都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只有隐隐起伏的胸膛证明他们依旧活着。
一片云俯首看着躺在脚下的玉素普,狞笑着从山魈的身上摸下一把还没有褪换的粗毛,随手丢在玉素普的脸上,再用脚揉搓着他破烂的面孔道:“继续,不要停……”
痛痒难当的玉素普从地上窜起来,顾不上去掉让他奇痒难当的猴毛,继续挥动着鞭子抽打那些几乎没有了知觉的大食武士。
“避开要害……不要伤及筋骨……不要把鞭子缠在他们的脖子上,你这个蠢货,这会拉断他们的脖子……”
尉迟文没有走远,就坐在第二层的台阶上听地牢里的惨叫和玉素普发出的鬼哭狼嚎。
一片云要在地牢里面居住十天,要干的勾当很简单,让玉素普发疯的殴打那些人,他则在后面几天里负责悉心照料这些被打伤的人。
这中间可能会有人死掉,事实上即便是不死,一片云也会故意弄死几个的,这样才能让剩下的人更加的珍惜生命。
这样的策略没什么难以理解的,尉迟文经历过,他清楚地知道,越是惜命的人,拼命地时候就越发的凶狠……
人性就是这么奇怪,为了活命而拼命……
尉迟文思考了良久。
狼穴天井里落下的阳光逐渐变少,狼穴深处的火把已经点燃了,再过一会天色就会完全黑下来。
山魈攀着粗糙的岩壁悄无声息的从尉迟文的头顶经过,它的身影被火把无限的放大,将尉迟文整个人都笼罩在黑暗里。
尉迟文似乎毫无察觉,守在他身边的侍卫们似乎也毫无察觉,等山魈闪身进了一间屋子,尉迟文才似有似无的朝那边看了一眼,就带着侍卫们将装满食物的篮子送去了地牢。
地牢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很少很轻的几声呻吟,那些大武士已经被一片云从横杠上解下来了,一个个蜷曲着身体倒在厚厚的麦草上挣命。
一片云见尉迟文的神色有些不虞,就笑道:“死不了,即便是死了,也是该他命薄。”
尉迟文让侍卫放下食物篮子道:“汤里面加了一些凝神静气的药物,喝下去对身体有好处,老马贼,你也喝一些,这些天你很操劳啊。”
“放下吧,我会安排。”
尉迟文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一片云的要求,带着自己的部下离开了地牢,将地牢留给了一片云。
一片云非常的公平,把篮子里的食物平均的分成十七分,放在动弹不得的那群人嘴边。
瞅着玉素普他们痛苦的用手抓着饭吃,一片云看的很仔细,他想看这些人是不是真的会有事。
如果自己逃脱无望,一片云是不会在乎食物是不是有毒,现在不一样了,马上就要离开哈密这座樊笼了,马上就要龙归大海了,他很担心铁心源会改变主意突然不想用自己了,用毒药把他毒死。
他从来就没打算帮铁心源去突袭什么军城,他只想带着这群人离开哈密国,离开铁心源的控制,用铁心源交付的强大武器重新建立自己的马贼帝国。
在哈密居住了这么久,最让他恐惧的就是铁心源手里那些他根本就弄不明白的武器,尤其是火药弹,这东西简直让他入迷,如果自己手里有一些这样的武器,一片云觉得自己不论在那里都能重新建立起自己的帝国。
那些被打伤的人可能是因内腑未曾受到严重伤害的原因,食量很大,很快就吃完了分配给他们的食物。
一片云甚至将一桶绿莹莹的蔬菜汤也分给了他们……没有给自己留半点食物。
可能是精力损耗过甚的原因,那些人很快就睡着了,一片云试探了一下,他很确定,这些人应该是彻底昏迷了,而不是先前认为的睡着了。
一切都在掌握中……
铁心源是一个如同狐狸一般狡猾的人,他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就把这样一支强悍的军队交付给自己这个毫无信任可言的老马贼。
变故就应该在今天晚上。
一片云认为只要自己不犯糊涂,铁心源任何手段都将是徒劳的。
山魈回来了,手上只有一块早就冷却的肉,肉的味道似乎不好闻,应该是昨日剩下的冷肉。
一片云微笑着将这些已经有些腐败的肉全部吃了下去,然后倒头就睡,他想养好精神应付即将到来的变故。
第十九章地狱到底有多深()
第十九章地狱到底有多深
驯服野兽是一个极度残酷的过程……
尉迟文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喀喇汗给哈密进贡了五头大象,这些大象平日里披着华丽的装扮在温泉馆做各种滑稽或者惊险奇妙的动作来取悦哈密国的孩子和妇人们。
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些听话的大象是怎么训练出来的,如果有心细的客人仔细看,就能看出一些端倪来。
这些大象的眼神都是极其痛苦的……
笨重的大象踩在木球上单脚独立的时候,这完全是违背常理的,一个好几千斤重的大象你让它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一条腿上?
一般来说大象的四肢都会被铁链锁住,象奴会用特制的铁钩钩象耳,鞭打背部,从而达到让大象听话的目的。
尉迟文问过,有的象从出生就开始驯化,不听话就会被打,直到听话为止。
按照天竺来的象奴所说,大象很聪明,也非常的强大,原本就不适合人骑,如果不通过殴打和折磨磨掉它们的本性,它们就会反过来伤害人……
这个道理尉迟文懂,自从知道了这个结果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去看过温泉馆里的大象马戏。
相比大象,他跟讨厌人!
看象奴折磨大象他可能会有恻隐之心,会发怒,对于折磨人这件事情上,只要他觉得这个该死,他一般就不把这个家伙当做人了……
铁心源好几次都告诉他这种想法不对头,却每一次都被尉迟文驳斥的哑口无言。
尉迟文来到厨房的时候,发现放在篮子里的一块肉不见了,他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他的房间里放着厚厚的一叠巨大的画作,总共有十九张,每一张都栩栩如生的展现着地狱里的场景。
尉迟家族的男女没有不会作画的,尤其是绘制佛像更是拿手。
昨日交代下去的任务,经过全族不眠不休的绘制,今天就要派上用场了。
只是这些地狱画卷和普通的地狱画卷有一点轻微的差异,那就是每一层地狱里的判官都是以铁心源的相貌绘制的,而且绘制的格外大。
每一幅画卷里的铁心源都有一种特殊的表情,从喜怒哀乐到威严,文静,慈悲都有,尉迟一族出于对铁心源的崇拜每一个判官的图样都精致到了极点,一看这个人像就是出自名家手笔。
尉迟文只拿了一幅画卷,今天只能用得上这一幅,按照大王的吩咐,今天的药量很浅。
进入地牢之前,尉迟文侧耳倾听了一阵子,发现里面除了沉重的鼾声之外好像没有别的动静,推开门走了进去。
除了山魈之外,只有一片云双手捉着栏杆直挺挺的站在他的单间牢房里,牢房的大门洞开,他却没有出来的意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墙壁上跳动的灯焰。
一队侍卫走下来,在地牢里插了十几枝火把,顿时,诺大的地牢里就亮如白昼,山魈吱吱的叫了一声就窜到地牢最深处。
有了大量火把的存在,原本清凉的地牢里顿时就显得有些闷热,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侍卫关闭了一片云的单间牢房,再给玉素普等人装上镣铐,并且锁在一起,把一个木头架子摆在一片云的牢房前,最后将一具尸体模样的东西挂在横杠上就鱼贯而出,将尉迟文一个人留在下面。
尉迟文额头的汗水密布,他咬咬牙,三两下脱掉衣衫,只留下一条短裤,一罐子墨汁从头淋下来,等他睁开眼睛,一个活脱脱的恶鬼就出现了。
一片云的目光有些散乱,满屋子都是火把,他的目光不知道落在哪一个光点上。
“哈斯尔……”正处在变声期的声音很难听,有些尖利也有些沙哑。
一片云身体呆滞了一下,茫然的目光似乎清明了一些,他终于看到了站在栏杆前面一身漆黑的尉迟文。
“你的皮肤是黑的……”一片云笑嘻嘻的答道。
“哈斯尔,你的时间到了,该跟我走了。”尉迟文的声音变的没有任何起伏,呆板至极。
“去哪里?哦,小马贼想要我去帮他打仗,嘿嘿……嘻嘻……你猜我会不会去?”
尉迟文的瞳孔猛地一缩,沉声道:“你不用打仗了,你的人间路走完了,该去你该去的地方了。”
“我不去,我马上又要成为马贼王了,在成为马贼王之前我哪里都不去。”
一片云仰着头有着说不出的骄傲。
“你已经死了,哈斯尔,你看啊,那就是你的尸体。”尉迟文说着话还踢了一脚那个悬挂在横杠上的东西,一缕白色的头发被踢得乱飞,一片云的面容也变得狰狞起来。
“我不会死,我不会死,我不会死!即便是死,我也要穿上黄金做的衣衫,戴上黄金做的王冠,躺在珠宝堆里慢慢的腐朽,绝对不会就这样屈辱的死在这里。”
尉迟文深深地叹息一声道:“哈斯尔,你已经死了,跟我回地狱吧……”
尉迟文手一抬就抽掉了卷轴上的丝线,一卷高大的画卷就顺着架子滑落下来铺满了一片云的眼帘。
画面在一片云的眼中似乎活过来了……狰狞的狱卒,凄惨的囚犯,燃烧的火焰,白日里消失的惨叫,囚犯受刑时失禁的屎尿味道将一片云彻底的带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时间过得很奇怪,对一片云还是对尉迟文来说都是如此,不知道是一瞬间还是过了很久。
“我还没有死……我还在呼吸,我还有心跳……我只是感觉不到痛。”
尉迟文躲在画卷后面无力地摇摇头,这个该死的老马贼心智之坚强,真是出人预料。
今天只好这样了,大王说过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能求快,那样迟早会路出马脚。
这是一个让一片云自己欺骗自己的过程,中间不能出任何的纰漏。
躲在外面的侍卫听到了铃声,就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先是熄灭远处的火把,然后是近处的,最后熄灭了所有的火把,地牢里面重新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只有一盏如同鬼火一般的油灯在继续摇曳着细微的火苗。
随着尉迟文离去,山魈从地牢深处鬼鬼祟祟的走了出来,轻轻地触碰一下依旧站立的一片云,一片云的身体就软软的倒在麦草上……
很晚了,铁心源还是没有休息,依旧坐在书房里处理永远都处理不完的本章。
刚刚批复了黄元寿送来得关于菖蒲海芦苇种植进度的本章,铁心源喝了一口茶水抬头四顾,发现尉迟灼灼靠在软凳上已经睡着了。
哈密的白日里不论多么炽热,到了半夜就会变得寒露深重。
轻轻地拍醒了尉迟灼灼让她去睡觉,尉迟灼灼瞅瞅沙漏,乖巧的回去睡觉了,她知道铁心源在等尉迟文的消息,这些事她不适合听,也不适合知道。
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尉迟文没有清洗身上的墨汁就匆匆的来了,铁心源远远看着黑漆漆的尉迟文,不由得笑了起来,自己好像没有在说明书里规定要把他弄成鬼卒这一条。
尉迟文没有进来,依旧穿着短裤站在窗外对铁心源道:“一片云不相信他已经死了。”
铁心源笑道:“原本就该如此,大奸大恶之徒亦是智勇双全之辈,没有一颗如同铁石一般坚硬的心,如何称得起马贼王这个名头。
不用着急,地狱有十八层,这才是第一层拔舌狱,他吃了药粉,脑子想要彻底变清明,至少需要一天。
明天加重药量,你的时间会更多。”
尉迟文犹豫一下道:“我担心这样不停地给他喂六天的药物,他会不会发疯?”
铁心源摇摇头道:“放心吧,不会的,十八层地狱虽然是一个惩罚恶人的过程,同时他也是一个自我救赎的过程,经历了十八层地狱之后要嘛大彻大悟,要嘛彻底沉沦,没有第三条路好走。
一片云穷凶极恶至极,心中从无善念,我们在地牢里关押了五年多让他受尽了折磨,他还经历了去势这样的沉重打击,我以为他心中已经如同死灰就看在胡鲁努尔的份上放了他。
没想到这家伙遇到穆辛之后竟然在第一时间就重新变得野心勃勃。
可见这家伙从来都没有悔悟过,大彻大悟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那就让他彻底的沉沦成为我们的战奴。”
尉迟文眼睛一亮连忙道:“以后我们能不能多制造一些这样的战奴?帝国疆场争雄总会有死伤的,与其让我们自己信得过的兄弟去拼命,不如……”
铁心源哑然失笑,点点尉迟文黑乎乎的脑瓜子道:“你想多了。
帝国创立初期,无所不用其极乃是被时事所迫,这种事情只可一不可二,否则夜路走多了迟早会碰到鬼。
想要我们的军队战无不胜,又不想让自己爱兄弟伤亡惨重,唯一的法子就是好好地训练他们,好好地装备他们,让他们以强有力的体魄和强大的武器去对付敌人。
除此,别无他途。”
第二十章盘剥过甚()
第二十章盘剥过甚
这世上每天都发生着快乐的,悲伤的,高贵的,无耻的,善良的,阴毒的事情。
无论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太阳依旧照常升起,天山依旧巍峨,山顶的白雪依旧常年不化,哈密国依旧运转的如同水车一般平缓。
农夫们在露水落下去之后就去了农田,工匠们在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之后也去了作坊,小孩子们极不情愿的拖着书包去了学堂继续面对先生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该去作战的将士们去了胡杨城,该去做生意的人早早来到了集市。
铁心源自然也早早地来到了议事大厅,今天将会有一场冗长的会议要开。
王安石带来了大宋新的要求,契丹国的使者也带了契丹皇帝的最后通牒,喀喇汗国的使者迪伊思希望哈密国能够开放天山路,让这条路成为西域的自由商道,哈密国不能在天山路收取第一笔重税,只能在商贾交易的城市收取,且不能超过哈密本国商税。
迪伊思这一次来到哈密,不仅仅是代表着喀喇汗一国,还负有代替大食,塞尔柱,新兴的萨拉哈西以及准葛尔沙漠七十六个绿洲部族说话的权力。
泽玛从西夏带回来的消息同样不太好,西夏太后莫藏氏正在修建的承天寺没钱修建了,希望哈密国能够支援佛国玛瑙一千斤,金箔六千尺,黄金一万两,好让这座皇太后为保毅宗皇帝李元昊“圣寿以无疆”,护佑李家天下和西夏江山“延永”坚固。
听起来很麻烦,其实只要哈密国击败契丹,这些要求会立刻消失,如果哈密国被契丹打败,这些要求根本就满足不了这些人的胃口。
说白了,就是趁火打劫而已。
迪伊思之所以扯虎皮拉大旗的弄了这么多人来支援自己的行为目的就是施压。
如果喀喇汗真的想要借着契丹人进攻哈密的机会偷袭哈密,喀喇汗国只会保持绝对的安静,不会这样把声势弄的浩大无比。
阿丹率领六万饥肠辘辘的远征军已经抵达了白沙瓦城,只要再向前八百里就能抵达富庶的天竺,这个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掉头回转。
迪伊思之所以会来,完全是受阿伊莎的指派,瞅瞅能不能趁机从哈密国弄点好处回来。
落井下石是每一个政客都必须会的一种技能,这无关乎道德,只关乎利益。
契丹人的大军已经开始征召集合,这时候再来最后通牒也不过是走走形式,为自己讨伐哈密寻找一块遮羞布。
当然,契丹人还梦想着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从哈密攫取巨大的利益。
大宋枢密使司认为大宋军队为了帮助哈密国正在控河湟而窥河西,逼迫西夏不能动弹,又有高元亭兵出雁门关在十八盘修筑关隘,逼迫契丹人不能将西京的军队尽数抽调,从侧面给了哈密国极大的奥援。
鉴于此,哈密国应该支付大宋一部分粮秣与火器为酬劳,弥补大宋这些不必要的军事行动产生的消耗。
不论是大宋,还是契丹,西夏,或者喀喇汗,他们的要求都非常的无耻,且无理。
这个时候就要看哈密国如何取舍了,契丹人的要求自然是要严词拒绝的,两国之间都要开战了,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除非哈密国投降,否则战争将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于是,哈密国朝议过后,嘎嘎就带着城卫军受命驱逐契丹使节,在保证他们的生命不受威胁的前提下送他们离开了哈密,顺便带走了铁心源“你要战,我就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