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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主人你不明白,我已经找过你一次了,我知道那有多可怕,如果再来一次,而且主人彻底不在了,呆毛就没有勇气了!”
我轻皱眉:“呆毛,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一开始你就认错了人呢?”
“你就是我的主人!”它抱紧我,像个任性的顽童,气道,“我可以忘掉所有事情,但我不会忘掉主人的!死都不会!”
声音太响,我忙要捂住它的嘴巴,却来不及了。
门外顿时传来动静,我忙将它往身后藏去。
房门被砰的一下用力推开,一个满额汗水,眼眶通红少女气冲冲的跛着脚进来:“谁在你房里?你这贱人还想闹出什么花样!”
“我杀了你!”呆毛磨牙低吼,“啪”的一声消失,下一瞬出现在她身后,张口就咬在了她的肩膀上。
少女尖叫了声,忙伸手去打它,呆毛直接将她整条胳膊一口咬了下来。
断臂随着鲜血喷落,洒满木门,少女惊痛惨叫,却只响了一半,呆毛已撕破了她的喉管。
速度太快,我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傻在了原地。
少女歪倒在地,喘着最后一口气,双眸震惊难言。
呆毛转身攻向了随后进来的数人。
空中光影疾快,呆毛消失时的清脆撞声似无处不在,须臾,又有五具尸体同时倒下。
越来越多的人正在赶来,我上前叫道:“呆毛!”
它回头凶狠的瞪过来,唇边满是鲜血,眉心金印若隐若现,像是变了个人,眸中的暴戾在撞上我的视线后稍稍退散。
“快跑!”我道。
话音刚落,一股强大的灵息猛然冲来,呆毛躲闪不及,被撞在隔板上,摔了下来。
又一道灵息逼来,呆毛朝我望来一眼,随后“啪”的一声,于空中消失无踪。
那灵息直冲向木柜,击开一个大洞,几乎要将房间的隔板砸破。
先前领那些少女去杖责的妇人穿过人群,一瞬掠来,我几步后退避开。
她扫过地上的尸体,眉目越发凶戾,巫袍大袖一拂,抬头朝我瞪来,上前怒道:“你这月氏余孽!刚才那只……”
“你还知道我是月家的!”我语速飞快的打断她,“月家有不能杀人的血咒你不记得了?!就算我真要杀人,我也不会为了这几只猫狗就赔上我这条命!你们这一船的杂种加起来都不够我一根指头!”
“你……”
“我什么!”我上前一步,再度将她打断,疾言厉色道,“我让你们将清婵杀了,你们杀了么?你不去问问她为什么在我房间里面会出现这种东西,你反倒来训斥我?”
“你明明就跟它认识,你还知道它叫什么!”一个中年男人怒道。
“那你怕么?”我挑眉望去,“怕不怕它下一刻忽然出现在你旁边,让你顷刻断命?”
他咬唇,愤怒的瞪住我。
我看向地上的尸体,着实惨不忍睹,我别开视线,昂首道:“这几人虽因救我而死,但到底这个房间被他们弄脏了,我一夜未睡,现在困了,你们要么给我换一间,要么在一盏茶里给我收拾好。”
妇人指骨捏的脆响:“你嚣张不了多久了!”
“可至少现在你得伺候我。”我嘲笑。
她忽的一顿,朝我小腹望来:“你的肚子……”
“没了,”我无所谓的说道,“那个按了血印要护我胎儿的老头要是害怕会遭报复,你让他去找清婵吧。”(。)
453 夙云之泽()
余下几日皆在海上漂泊。
房间被落了困阵和护阵,那些少女日夜不歇,或坐或站在那盯着我,我每日还能睡觉,她们却只能发呆了。
清婵来找过我两回,我皆拒见,宋积来过不少次,不问自入,我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他无存。
窗外开始下雨,风也变大,整艘船沉浮海上,摇摇欲坠,半日后雨停了,天地漫着潮气,粘稠的很不舒服。
我一直坐在窗边,远处已能看到陆岛了,一路心煎焦灼,终是到了。
靠岸的地方天色很沉,晦云雾海,老者推门进来,清婵跟在身后,我没什么表情,起身走了出去。
我对夙云之泽四字毫无印象,或者曾听过但早已忘了,随他们穿过长滩后,视野没有因离开大海而变小,反之更为辽阔无垠。
这些人里很多人似也是第一次来这,皆发出了低声惊赞。
数千宽阔石板悬浮高空,石上雕刻日月星辰,沿着亘古轨迹缓缓而动,浩渺苍穹的云海里,十二座巨大高楼遥遥相立,气势雄伟,人立于前,渺如蜉蝣。
我双眉微敛,心中凭生一股悠远空旷。
一旁的老者轻叹:“这芸芸众生,短短数十载年华,悲欢有限,爱恨有限啊。”
“但是很多人有长生。”一个年龄与我相仿的女子接道。
“长生?何其容易。”老者道。
“不是快了么。”另一个男子有点兴奋的说道,“一旦化劫离了人间,不出五十年,叔父你就能冲至凝神一阶,若过了白元,你也能长生了!”
老者双目浮现向往,顿了顿,转头朝我望来:“月族长。”
我冷冷的看着他。
他一笑:“月家这千年来的所受之苦,要荒废了。”
“废在何处?”我道。
“五十年不够的,”宋积出声道。“要想将人间灵息恢复同千年前一样,至少需四百年。”
“何止四百,”我看着老者,“永远都不会。”
“永远?”
我抬眸望向云海。淡淡道:“人间如今不乏长生者,比之千年前的轻易,他们的修行极苦极难极艰,除却强大灵根,更有不可比拟的心智。而人间百姓。他们的所识也非千年之前了,他们明辨是非,绝不会再受人愚弄,更不容忍恶人行道。没了月家和化劫,还会有其他来替代,不论如何,你们所想的那一幕都不会再出现。”
“哈哈哈哈!”老者大笑,“你不觉得这话很愚昧么?”
“也许我已经看不到你的下场了,”我道,“但是你自己会看到的。到时候你就知道,愚昧的是谁了。”
似乎也是去年这几个月份,一日闲谈,沈云蓁问我沈老先生临终前的话,我提到了他那句善恶,然后我问沈云蓁信不信善恶因果,她所持态度与沈老先生一样。
后来我问师父,师父说为何不信善恶,善必压恶,正必胜邪。这是天道。
师父说这世上是有很多事都是善不得善果,恶继续为恶,甚至一些事,善恶都是难辨。可这些都为小恩小怨。纵观整个天下大局,所有一切都是向着光明所奔。暴君必被推翻,酷政不得善果,饥荒终有丰收,干旱终能沛霖,肆意杀人的年月早已石沉历史长河。如今律法建制,政清刑明,盛世昌平。也许还会有冤案,也许还是有暴君,可这些不是结局,而是过程。好比驰骋沙场的将士,化为白骨尘埃,却留给战争一场胜负。那些冤案和暴君亦如是,他们的存在,可以让世人更清楚的明辨是非,惩恶扬善。
云海苍茫翻滚,长达万里,望不到边,我心中却莫名掀起了壮阔豪情。
确然,浮生太短,可有些东西,譬如天地,岁月,日月星辰,汪洋大海,它们会一直存在,千年万年,亘古不灭,在这庞大浩渺的天地云象里,尘嚣中的钱财权势,福寿荣华全显得那般云淡风轻。
可还有些东西,此时此刻那么深邃而浓烈。
若我没有家仇血痕,没有双肩负担,我真想生出一双翅膀在这天地山河里无拘无束的遨游。
还有杨修夷,如若我能拥有长生,我就能和他永远在一起了。
“你在想什么?”宋积问道。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回身朝前路走去,他们跟了上来。
沿着空旷古道而行,前边是一个敞阔广场,几百座巨大平滑的石碑林立其中,身后一个年轻男音问道:“叔父,你可曾来过这?”
老者道:“在这之前,此处已被封禁了八千多年。”
一直未说话的清婵忽道:“八千多年?”
老者停了下来,伸手轻抚一座石壁,目光崇高虔诚:“夙云之泽,我们先人当初在这随上神同魔君激战千年。上古折鸟一族,为东荒风神折丹之后,喜居扶桑,常食丹华,全族在此灰飞烟灭,无一生还。”他伸出手,如纱薄云穿过他的手指,“月族长,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孤寂清冷?”
我没有回答,他又道:“为什么月族长没问过我们,带你来这是为什么?”
“问了就能让你们不带我来了么?”我道。
他微顿,而后哈哈大笑,笑得尤为张狂,身边几个年岁略长的也跟着笑了。
笑了良久,老者停了下来,道:“我知道月族长应该已经猜到同化劫有关了,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愚昧么?”
我冷眼看着他。
他笑道:“因为你说的那些长生者,如今大多被牵制在魔界,而你说的那些民智,很快就要自身难保了。”他拂着石碑上的纹洛,“溟海地动,灵气外涌,万千生灵受难,源头却不过只是当初你因你师父而发了个怒。如若至亲之人惨死跟前呢?这会不会击溃你的心智,令你彻底崩溃?”
我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我给你的这个小袋可不止让你来找你师父的,也能让他们知道你在哪里。”他道,“你离得越近。他们便准备的越妥当,你一旦到了那里,你看到的,只会是你师父临死前的惨状。”
心头被轰然重锤。脚瞬息软下,我踉跄一步,很快站稳。
“不可能的!”我怒道,“你不要危言耸听!化劫不在这,你们在这里对付我有什么用!”
“那你以为化劫在哪?”那妇人叫道。“我们不止一次下了踏尘岛,踏尘岛下深渊万丈,百层封印皆为苍灰,我们畅通无阻直达深渊,可那里根本就没有化劫!”
我呆了一瞬,摇头:“不可能!化劫若出来了,人间怎还会有安宁!”
“因为它身上还有封印!”她看着我,“我们要用你来召出它,并破了这层封印,再用你这具月家血肉作为献祭。你看它是要,还是不要?”
风声穿云破雾,沉沉灌入耳膜,我咬住唇瓣,一寸寸怒焰燃向四肢百骸。
我以为他们捉住师父,只是为了让我过去,我以为只要我去到了,我就可以交换出师父。
结果,结果。
这样阴险毒辣的念头,我真的是想不到。
“你们这是玩火自毁!”一个苍老女音蓦然响起。
我回过头去。一个岁数近百的白发老妇拄着拐杖,在一个中年女子的搀扶下大步走来,身后跟着数十个同穿巫袍的男女。
老者一愣,同其他人对望了眼。迎上去:“佘族长。”
“你住口!”她大喝,“这世上没人可以控住化劫!月家倾族之力千百年来也不过以血去压住它的封印,一旦它破开,必夹滔天之怒毁尽一切,最先死的就是你们!”
老妇到我们前方停下,面盘圆润。双目尤为锐利,目光望了圈后,落在了我的脸上。
一个腰悬玉牌的胖男人和一个年轻男子从她身后出来,朝我们走来:“月族长。”
宋积和另外两个男子一步挡在我身前,同时我身边的妇人将我往后边拉去:“佘族长想做什么!”
“把她给我。”老妇冷声道。
“你要与我们九族为敌?”
“我是在救你们!”老妇怒道,“唇亡齿寒之理,你们怎就不懂!去把她夺下!”
话音刚落,那个腰悬玉牌的胖男人抬手比招,朝我们跃来。
数人随即迎去。
“佘族长!”老者叫道。
老妇拐杖一驻:“动手!”
她身后众人全都冲出,直接杀招。
桐木菀和清婵朝我跑来,同妇人一起抓着我的胳膊往另一边跑去。
我想挣开,无奈多日滴水未进,着实没有力气。
“主人!”
呆毛赶来,朝那个妇人扑去,妇人将我推向清婵:“快带她去!”
“站住!”刚才同那胖男人一起出列的年轻男子冲来拦截他们。
清婵迎去,几招被年轻男子踢开,男子叫道:“初九!”
我一愣,忙回头:“卿萝?!”
清婵咬牙,眼眸变狠,又冲了过去。
卿萝没有理会,朝那妇人而去:“呆毛,去带初九走!”
她帮呆毛摆脱了妇人的纠缠,呆毛“啪”的一声落在我们身边,桐木菀顿然吓得松手。
呆毛仍未放过她,怒目龇牙的扑了上去。
我别开头,桐木菀的惨叫声刺破头皮,鲜郁的腥气扑面而来。
“走,主人!”
呆毛转身牵住我,带着我“啪”的一声,眨眼出现在北面。
我叫道:“卿萝!”
那个年轻男子朝我们望来,下一瞬昏死在地。
我忙看向呆毛:“去找个体质较差的女人过来。”
它“啪”一声消失,很快拎了一个不久前被老者杖责过的少女回来,到我跟前后才一掌劈昏,我正要说不必打昏,她便又睁开了眼睛。
“初九!”她抓住我的手,“快走!你师父出事了!”(。)
454 苍生挽歌()
我让呆毛将那个小袋往来路送去,扔掷路上,它很快回来,要带我们走时我一把拉住了它:“等等!”
“主人?”
心里一团乱,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们应该已经知道我们上岸了,如若那老者说的是真的,那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备妥阵法等我了,而我师父现在,现在……
我咬住唇瓣,有什么办法能救师父?我怎么样才能救出他?
卿萝道:“初九。”
我抬起眼睛,无力的看着她。
“只能去一拼了,”她神色悲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我看向呆毛:“呆毛。”
“主人。”
“如果有机会能带我师父离开,你便马上带着他跑,好不好?”
“那你呢?”
“不用管我了,”我握住它的两只小爪子,“答应我,好不好?”
它抬头看着我,良久,认真点了下:“好,我听主人的。”
我红了眼眶,伸手抱住它:“谢谢呆毛。”
广场前边是片旷野,不同广场的混沌晦暗,那边视线清明,天空如穹州墨汁,星野低垂,寥廓空旷。
呆毛带着我们在茂盛的野草丛中蹲下,远处开阖的大地上画着一幅巨大的祭祀图纹,沟壑里铺着细碎的淡色浮青砂,在四周萤光映照下,逆影浩渺如烟,美似月画。
二十六个巫女依照某种秩序托着灯盏而跪,夜风轻拂起她们的轻纱素袍,衣带在空中飘逸如游。
十一名身着玄色大袍的长老笔挺立于低矮却宽长的石台上,那石台周围站着数百个身穿玄衣的十巫,皆在翘首望着广场方向。
那石台上还有一座刑架,一个消瘦白影双手被绑住,悬在空中,摇摇晃晃,形销骨立。
我颤声道:“这么快……”
这场祭典,庞大。盛重,庄严,足见准备充分。
他们想捉我想了多久?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失败了多少次?
这时身后传来动静,一道寄云引忽的冲上云霄。我如受惊的野兔,猛的一颤,忙朝石台望去。
那些长老聚到一起,讨论了一阵,两人走下石台。其余人朝师父走去。
那两人拿出一把状似东极羽根的青铜匕首,开始在那些十巫中间传递,他们割破自己的手腕,在各自的双耳小铜簋上滴血,再缓缓倾入地上图纹。
二十六个托着灯盏的巫女闭目吟唱,古老巫歌被风吹来,还有一股清淡的鬯酒之香。
萤光聚拢,化做天灯模样,共七十二盏,自八方缓缓升起。最后被一股神秘力量牵引,在云霄停驻。
一阙巫歌唱罢,一个长老接过那柄青铜匕首,随同另一个长老朝师父缓步走去。
我的恐惧如迭迭海浪,在暗涌低潮之后,终于在此刻掀起滔天巨浪,狠狠的拍在我的心头。
他们在师父跟前停下,握着匕首的那个扬起手时顿了下,回头看向那些长老。
为首的那个点了下头。
他沉了口气,手腕一用力。一道刺目寒光划过,在师父肩上猛刺了下去。
我一把捂住嘴巴,鲜血灼了我的眼,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僵住了。
师父痛的激灵。从昏迷中醒来,微抬起头。
我终于忍耐不住,起身跑出去,被卿萝一把扯回:“初九!”
那人拔出匕首,又往师父另一肩刺去。
我眦目欲裂,眼泪夺眶。拉下卿萝的手:“放开我!”
她又拦住我:“你现在去了也没用了!”
“可我不去就晚了!”我怒道,“不是你说要拼一拼么!你放开我!”
“死一个已经够了!”她叫道,“他们的目的就是你啊!”
“什么叫死一个就够了!他是我师父啊!”
师父猛一扬脚,那长老一直在注意广场方向,一时未防,被踢中小腹,虽未跌倒,也踉跄了一下。
石台下有人哄笑,他大怒,举起匕首,尖锐刀锋猛然扎入了师父的小腹。
“不要!”我哑声叫道,被卿萝捂住嘴巴。
浓郁的血花喷薄而出,溅落在地,如梅花凋敝。
锋刃带出血线,横扫一地,仿若也深深扎入了我的心尖。
如何看的下去,如何躲的下去,如何舍得将他老人家一个人扔在那儿不顾?!
“快带她走!”卿萝对呆毛道。
我使劲挣扎,愤怒的瞪着她。
这时一个巫女举着托盘上前,师父被人放下,清癯身形如绵软的泥巴般瘫倒在地。
一个长老抬起一脚踩在师父脸上,那刺了师父数刀的长老从托盘中捡起一根竹签,略一比划,直直戳入了师父的食指,一个用力,将他的指盖挑了出来。
师父终于痛呼出声,声音喑哑的如多日未曾饮水,却似一座古钟,咣当撞入我的心神,冲击着我的四肢百骸。
呆毛咬牙,愤怒道:“主人!我去救老头出来!”
卿萝大惊:“呆毛!”
“啪!”它已清脆消失,转目出现在那,却被一道晶壁所阻。
它愤怒的撞击着,众人皆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