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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沐的重点还是落在前半句话上，自己父亲和沈璃都与谋反案关系紧密。若是圣上受到这次谋反的刺激，态度变得更加强硬的话，那么他们二人可谓是岌岌可危。昨日圣上亲自应允，暂时不会杀他们。李沐因此暂时定了定心。听完陆榆的话，李沐的心又提了起来。
“至于十三魁首入京，这不是一件小事。自从分封天下一十三州魁首以来，十三魁首齐聚涯城这等事，屈指可数。”陆榆接着说道。
李沐回想早些时候遇到卜言君，原来，他不是因为他周游天下，刚好到了涯城，而是因为圣上召集，他才来到涯城的。
“皇上召集十三魁首，是为了对付十殿阎罗。他要调集天下之力，将十殿阎罗赶尽杀绝。”陆榆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杀伐果断。这与李沐之前所见过的陆榆不太一样，在得知女萝能够调理好自己的不治之症以后，陆榆的气场当真是越来越强大了。
生与死的希望，当真是能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模样。
那么自己呢？李沐头痛起来。
“这三件事情，足够震惊朝野内外，不过，当陛下说明将东山郡王府赏赐给你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听到了你的名字。”陆榆笑了起来，“李沐，你绝非无名小卒。不过这一次，你名声更响了而已。”
李沐讪讪一笑，他在涯城，做过东山郡王门客，与娉婷郡主大起冲突。不过这件事可没出东山郡王府去。至于因为和江城雪走得近，与涯城贵公子们争风吃醋。这件事当初陶然一人压了下来，无人敢提及。所以声名也不显。
至于与青螭帮的一番斗争，助蛇帮剿灭了青螭帮，这件事让李沐在涯城帮派之中出了名，只是这名仅在帮派斗争这一范畴之中，算不上响亮。
“还是无名小卒更适合我。”李沐说道，“闷声才能发大财。”说完，他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不知陆大小姐想不想一起发财？”
陆榆对李沐的提议没有一点意外，李沐早就提过想与陆家合作，当然这是其一。这其二嘛，自然是陆榆也有了类似的想法。这一次寿宴之上，陆榆见到了王家的王大力，他与漕帮的人走得很近。而陆榆也得到了王家与漕帮达成某些协议的消息。
如果放在之前，陆榆一定会把这个问题抛给弟弟陆枍。因为他才是未来王家的家主。陆榆只能引导他，让他尽快成长。可现在原本紧追着陆榆性命的阴脉之患已经被女萝拦下，她有了更多的精力，为弟弟，为家族，分担更多的事情。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会省下不少事情。李沐看着陆榆的表情，便是闻弦歌而知雅意。他嘿嘿一笑，“九歌帮想要吃下正北坎坊那么大一块地盘，着实力有未逮。而陆家如果想要加大在涯城的生意，或者借正北坎坊的水路，进一步踏足漕运之事，九歌帮会是一个很好的代言人。”
“陆家的生意决定了陆家在合作之中，必须有自己的声音。”陆榆的目光扫了过来，这是一个试探。
李沐轻松接下，“钱财四六，三七，二八。陆家拿大头，没有任何问题。至于话语权，江湖事，我们说了算。生意事，你们说了算。如何？”
陆榆灿烂一笑，“李帮主太过大方了。我们陆家能够做大，全靠共赢二字，钱财五五分账，有事一同相商。如果李帮主同意，那么我们可以立个字据。”
“好。”李沐一口答应下来。“陆大小姐真是爽快，我李沐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不过，字据之上，得加两条。”
陆榆秀眉一皱，心中升起几分不悦来。李沐先前说得大方，什么三七，二八都开出来了。自己五五一提，对于这一个刚刚起势的帮派，绝对是照顾的价格了。若不是李沐因宁知桐和自己扯上了关系，陆榆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小帮派而给出如此优惠。
李沐一口答应，却又提出要加两个条件，这未免让陆榆想到了欲擒故纵这四个字。然而这四个字，是把李沐当朋友的陆榆讨厌的。
“说说看吧。”陆榆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眉头也很快舒展开。可李沐此时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已是炉火纯青，陆榆刚才那表情的微微变化，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笑了起来，说道“陆大小姐放心，我这两条，无关利益。”
“愿闻其详。”陆榆洗耳恭听。
李沐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有朝一日，我若狼狈北逃，还请陆大小姐行个方便。第二，在那之后，还请陆家好好善待我这些弟兄。”
。
第五百二十三章 同命相怜（）
“你这是什么意思？”陆榆眉头皱了起来，她的眼中略带斥责之意。“未胜先忧败，这是好事，但是你未免太过了！什么叫他日北逃？什么叫照顾弟兄？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你把我陆家当成了什么？”
面对陆榆的连番发问，李沐只是笑了笑，然后轻轻巧巧吐出六个字，“未雨绸缪罢了。”
“抱歉，如果你抱有这样的心思的话，我们的交易取消。你就当我没来过吧。”陆榆十分干脆，起身就走。
或许和她自幼身患绝症，却依旧坚强求生有关。她最讨厌李沐现在这模样。胆小，怯懦，患得患失，瞻前顾后。李沐当初拒绝入赘宁家的提议，陆榆虽然认为他这个决定有些不智，但是在心里，她还是觉得李沐自有几分骨气在。这也是她后来在李沐与王大力之间，选择站在李沐一边的原因。
李沐未料想到她走得如此干脆，急忙伸手拉住了陆榆的手臂。因为先天阴脉的原因，陆榆身上有一股似有似无的冰凉，哪怕隔着衣衫，李沐也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陆榆回首望着李沐，李沐冲她笑了一笑，“陆小姐，还请听我把话说完。”
“哦？”陆榆挑了一下眉毛，挣了挣手臂。李沐自知有些失礼，急忙松开了手。
“陆小姐，陆榆。”李沐改了称呼，直呼其名。“你知道我身上有些奇妙之处，伤口愈合的速度，远远超越常人。而女萝也正是借此，为你调理先天阴脉。”听到这句话，陆榆点了点头。当初李沐被王大力打伤，不过三刻，伤口已然痊愈。王大力借此挑拨了一番，对于李沐的话，陆榆原本也是不相信的。直到李沐当着她的面，弄伤了自己，然后让她看着伤口愈合。她才不得不相信。
李沐脸上露出一分苦涩来，“有件事，我还没对任何人说起过。还请陆小姐为我保密。”
“我服下鲛珠，伤口愈合的速度是常人的数倍。若是沾水，还能更快几分。但是这也是有代价的。先前我不知道这个代价，只当我是得了大便宜，没想到这代价，有些让我承受不起。”
陆榆闻言，问道“什么代价？”
“这等能力，是用寿命换来的。鲛珠让我的精力更为浓缩。”李沐说着，见陆榆有些难以理解便解释道，“一年，等于过了四年。我如今十七，其实已经可以看作弱冠之年。”
“嗯？”陆榆掐算了一下，“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就算我原本寿数能活到耄耋之年，因为鲛珠的关系，最多活上十五六年而已。”李沐还是把话说明白了。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看门外。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陆榆精于算术，李沐解释清楚之后，她也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这李沐竟然是和自己一样，成了短命鬼。只不过先天阴脉的自己，活不过二十岁。而李沐则是活不过三十岁。这其中差了十年，虽然这十年的差距对于他们来说也不短，但是他们早夭的本质，却是相同的。
陆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她就这样看着李沐，许久之后，她才叹息一声。“原来如此。”从出生起就被阎王爷的催命符紧紧追赶的她，自然是能理解李沐的心情的。
如果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那么你会将生活过程什么样子？
抛去年幼懵懂那几年，陆榆每一天都在告诉自己，今天要当最后一天过。
“我自知没有多少时间，但是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七十年也好，三十年也好。我总是要活下去的，所以，我想尽量活的没有遗憾一些。”李沐的回答，与陆榆的想法又何其相似？
陆榆重新在座位上坐下，然后轻启朱唇，吐出四个字来，“同命相怜。”
李沐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建立自己的帮派，乃是我谋划之中的一环。我不想放弃。然而想必陆小姐也知道，我和沈璃的关系。我也不想放弃她。更何况，还有我爹。所以，我必须有两手准备。”
“我可以理解，但是我必须提醒你，退路想得多了，真正的退路就少了。有些事情，还是全力以赴的好。帮派的事情如此，人的命亦是如此。”陆榆的态度稍稍有了些软化，她说着劝解的话。
李沐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陆大小姐请放心，九歌帮与陆家的合作，我定会全力以赴的。”
陆榆看着他，不为所动。
李沐心下泛起了嘀咕，难道陆榆对自己的态度还是不满意？
李沐自认自己刚才说的那两句话的确是有些丧气，不过他也不是无的放矢。陆榆带来了消息，陈骁对谋反刺杀一事深恶痛绝，自己父亲李列和沈璃处境岌岌可危。李沐想不想看他们两人死？当然不想。否则他也不会千方百计想办法救二人了。然而若是陈骁下定决心要杀人呢？他会不会去救？答案也是肯定的。
先不说救人的难度有多大，如果失败，那么李沐恐怕也是命丧当场。哪怕成功，大贠之内，怕是再也没有李沐的容身之所。联想神算子卜言君送给李沐的那句话，李沐很当然地就想到了北逃之事。
卜言君所说，李沐逃离涯城，却是因祸得福，能够成就一番事业。然而这都是没影的事情，李沐还没有想过自己惶惶若丧家之犬时，又有何本事，再立基业。
他唯一能想到的，心中放不下的，是现在刚刚建立的九歌帮。九歌帮他是帮主，但是凝聚的心血，却不止他一人。易凡的钱财，徐重的付出，他们都倾注了心血。而九歌帮成立之后，以正东震坊的猛男赌坊为根基，也是在不断招揽人手。南北帮被剿灭这一契机，九歌帮也吸收了不少帮众。
原来不过四十人的帮派，变成了现在过百人。易凡麾下的司命堂，扩充到了二十人，司命堂乃是九歌帮精锐之中的精锐。其中不乏上过各坊擂台的人物。而徐重出任堂主的总堂，也分成了云中堂与湘水堂。前者为先入帮的老人，后者为新入帮的新人。徐重掌管云中堂，而湘水堂的堂主，乃是贝淼。
贝淼经过女萝的治疗，旧伤逐渐好转。徐重觉得他是个可以栽培的人才，所以建议李沐让他分管一堂，算是历练。李沐采纳了他的建议，所以贝淼便成了堂主。
只得一提的是吴当心，这个善于投机之人，最先加入了九歌帮。易凡让他招揽了几个人，成立了河伯堂，主掌帮中后勤之事。当然，这河伯堂便也挂在易凡这个副帮主名下。
这么一看，九歌帮的架构其实已经初现雏形。李沐看着九歌帮，当真是有一种自己的孩子长大的感觉。这样的情况下，他实在是不想放下九歌帮。
如果李沐万一真的仓皇逃离大贠国境，那时九歌帮势必会受牵连。李沐现在想办法让九歌帮与陆家捆绑在一起，哪怕自己少得些利也无妨，为的就是那一天到来时，九歌帮可以借着陆家的名头，少受些损失，保存下来。
李沐这番心意，不可谓不用心良苦。然而陆榆却还是有自己的担忧。她要用九歌帮，不过是想要在涯城有为陆家做事的帮派。身为陆家嫡长女，她选九歌帮，一是因为李沐是熟人，二则是考虑到九歌帮是新成立的帮派，远比大鲲帮，蛇帮之类的帮派好控制。
陆家为主，九歌帮为陆家办事，陆榆可不想看到李沐太过患得患失的心思。她想了片刻之后，对李沐说道“今天晚上，四家会有一次宴会，你和我一起去吧。”
“宁陆王李四大家的宴会？”
“是的。”陆榆点了点头，“我觉得你得来。至少你这样的心态，需要改变。而那个人，我相信绝对可以让你一转颓势。”
李沐眉头一挑，他知道陆榆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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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四章 分他一杯羹（）
李沐跟着陆榆，一同乘着马车，前往福寿楼。马车是并肩王府的马车，驾车的是穆元清穆先生。按照壶中仙的说法，换作以前，他还年轻的时候。天底下能让穆元清驾车的人，怕是一只手都凑不足。不过现在嘛，穆元清成了陆家的供奉，那么他也就没有了那个说法。
李沐不是很清楚穆元清是什么人，但是他可以感觉到他是个高手。而且应该是陆家极其信任的高手。不然，也不会让他陪陆榆陆枍两姐弟来到涯城。
因为是参加宴会，所以陆榆也好生打扮了一番。她换了一身嫩黄的长裙，与她的肌肤很是相配。秀发盘做十字髻，更添几分知性典雅。至于首饰，她只戴了一只翠玉手镯，乍看上去普普通通，但是若是细看光泽纹理，绝非不是凡物。
有陆榆在身旁，李沐倒是显得有些土气。他身上还是穿着白天的衣服，连换都没换。他对于这宴会的重视程度，仅限于洗了把脸，梳了梳头，仅此而已。
陆榆对此倒是没有什么介意，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她也不会过于计较些什么。更何况，这场宴会，本身也不是什么单纯的宴会。
“为什么你会让我来？”李沐还是对陆榆有所疑问。
陆榆摊了摊手，很是直接地说道“收买人心。”
“你不怕我和王大力打起来？”李沐问道。
“不怕，别打死了就行。”陆榆显然没有把这当一回事。她顺着李沐的口气说道，“另外，如果有可能的话，请帮我把宁知言也打一顿好么？”
“啊？这样不太好吧。”李沐挠了挠头，“不瞒你说，我已经打过他一顿了。”
“……”陆榆闻言，竟是有些无言。
李沐清咳了一声，然后正色道“还是说正经的吧，陆大小姐。为什么带我来此？”
陆榆知道自己若不给出一个理由，他是不会停止问询的。所以她也很是认真地说道“因为王家和王大力最近干了一些事情，惹到我了。所以，我想给他一个教训，顺便，也当做你的投名状吧。”
“哦？就这样？”李沐挑了挑眉头。投名状什么的，李沐倒是不介意给陆家来上一份。九歌帮和陆家合作，严格来说，九歌帮获得的好处更多一些。这就意味着李沐总是要多付出一些的。
“漕帮知道吧？”陆榆忽然提起了漕帮。李沐当然不会不知道鼎鼎大名的漕帮。“天下漕运若是分为十分，其中有五分便是在岚州。岚州为天下中心，涯城更是重中之重。”陆榆用手指绕着自己前襟的衣带，“虽然变法改革之后，朝廷大行商业，但是漕运运转最多的，还是粮食。”
“涉及涯城周边漕运之事，可谓是事关重大。朝廷不会把事关涯城及周边数十万人的口粮之事，交给一个江湖帮派去管。哪怕刘季扬忠心耿耿，哪怕他身为十三魁首之一。朝廷都不会放心的。所以，漕帮在很多时候，并不能大张旗鼓地摆在明面上。特别是涯城，有专管漕运的衙门，哪里容得了漕帮再来插手。”
“幸好刘季扬也是个聪明人，真正的漕帮，其实是一个内里凝聚，外围发散的组织。他们在各州各郡采取的，便是代理人的办法。他们在各州设立分舵，由分舵出面，在水路便捷的郡县，寻找当地帮派合作。以码头生意为点，用水路串联起线。然后用自己的航船商船，做商运，做漕运。”
“明面上，漕帮偏安凌州，但是实际上，却通过这种方式，将势力播撒到天下一十三州。”
李沐听着陆榆的讲述，回想起最初在松阳城内所遇到的大鹏帮，血手帮，他们所争夺的，就是漕帮的代理之权。
“涯城周边，每年漕运之粮数以千万石计，所耗钱财更是不计其数。这其中的随便掉出点屑屑来，都是了不得的利润。更别说还是日益壮大的商运。这种情况下，码头停靠的费用，上下装卸的费用，都是几乎可以忽略的成本。然而这些成本，恰恰便是生财之道。”
“涯城这些帮派，多多少少都和漕帮有点生意往来。就像你熟悉的大鲲帮和蛇帮，他们也是如此。因为涯城东北，贴近大湳江，至于占据正北坎坊，接近沱江的南北帮，更是漕帮在涯城的锲子。”
陆榆身为陆家嫡女，所处的地位高，看到的东西便更多。李沐只身往上走，遇事应变方面有可取之处，但是在大局观上，他还是有所欠缺。有些东西，他没有接触过，所以便不甚了解。他静静听着陆榆的话语，陷入了思考之中。
“这次南北帮被灭，罪有应得，却也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却是把正北坎坊以北，沱江上四五个大码头的生意空了出来。王大力这个时候联系漕帮，是什么意思，你应该能够理解吧？”陆榆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李沐接过话头，说道“王家在奉州，也有心漕运之事？”
“钱谁都不会嫌多，赚钱的机会摆在眼前，可以说是唾手可得，你要不要？”陆榆问道。
李沐没有回答，却是说道“这么说来，王家是想要与漕帮合作，将涯城北部的码头全部吃下？”
“准确地说，是我们四家联合想要将涯城北部的码头牢牢抓在自己手里。这样一来，我们四家的商船，便不用看人脸色行事。”陆榆解释道。
“哦~”李沐拖长了语调，“看起来你们之中有人有别的想法啊。”
“事实上是，每一家的想法都不太一样。”陆榆自嘲地笑了一笑。
李沐看着眼前这位看上去柔弱，性格却截然相反的少女。“那么，陆家的意思呢？”
“家里的意思，是分一杯羹。不过既然有人总要计较谁喝得多，谁喝得少，那么还不如我一个人喝个饱。我的意思是，把这一整锅都给端走。”陆榆说得轻描淡写，李沐却听出了其话语之中的雄心壮志。没有了性命之忧的陆榆，终于开始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