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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之剑-第3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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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殿下未必想见到她的这位兄长,而后者作为不久之前他们的敌人,真的愿意帮助他们么?虽然有可能,但一定会带着某种条件。

    布兰多不能保证公主殿下愿意与自己的仇人妥协。但过了一会,他听到一阵轻细的脚步声从冬青树墙后传来,所有人都回过头去,看到一位侍女引着一位贵族青年绕过那道灌木修饰的树叶之墙后,出现在他和公主殿下面前。

    虽然之前从未见过,但第一时间布兰多就反应过来,那或许正是历史上那位王子殿下。说对方穿着可以说并不华丽:一件朴质的军服,淡紫色,长长的披风一直垂到绿茵茵的草甸上,融入午后的阳光之中,看起来就像是布拉格斯、马姬坦或者是库尔克堡这些地方有一定资产的骑士,而不是一位不可一世的王储。

    青年腰间悬挂着佩剑。但并不是那些精致的花架子。那是一柄实实在在的骑兵剑,剑柄上的皮革磨损得简直令人感到不像是王家的用品。但以此并不能简单地判断剑的主人是一位剑术高手,因为那张从容镇定的面容上有一双紧闭着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柔顺地垂着,似乎睡着一样——或者说失明。

    王子殿下非常英俊,甚至可以说器宇轩昂。但却是一位盲人。一位盲人显然无法练习剑术,也很难想象参与到一系列复杂的阴谋之中去,更遑论成为埃鲁因的国王。

    布兰多不禁向身旁的公主殿下投去一瞥,公主脸上的神色也十分惊讶。她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开口问道:“……列文哥哥,你的眼睛?”

    语气有些迟疑与讶异。

    “发生了一些小事,不必介意,格里菲因,”王子列文却显得不以为意。脸上淡然一笑:“但反而是失去了眼睛之后,我能够看得更加宽广,世人也常常为自己看到的一切所蒙骗。”

    他又说道:“格里菲因。冬堡一别之后。我们有近十年未见了。算算时间,今年你应该是十七岁。一定比那时长高了不少,也应该更加美丽了,最近以来我常常听人说起你的事情。”

    他的口气十分随意,好像真是在和自己的妹妹——而非敌人交谈一样。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今天尴尬的身份正是由这位妹妹一手造成的。

    格里菲因公主沉默了一小会,开口道:“那都过去了,哥哥,这一次你做错了很多事情。王国,父王,人民,所有人都不会宽恕你,而一切的一切,也终将走上正轨。”

    “我不会推卸责任,但身为人子的立场让我必须支持母后。即使如今她也失败了,西法赫大公,兵败身亡,我也成为了阶下之囚。格里菲因,你一定以为我心怀怨恨,但其实不然,今天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取得宽恕,希望你明白这一点。无论时局如何改变,我终究是埃鲁因的王室成员。”列文垂着眼睑笑道。

    “那你的意思是……”格里菲因公主微微一怔,她稍微疑惑地看了一旁的布兰多一眼。

    布兰多也皱着眉头,也在猜测这位王子殿下的来意。他思考着历史上的列文?奥内森?西法赫是一个怎样的人,关于他的传闻林林种种,但真正正面描述这位王子殿下的却少之又少。至少在这之前,他从不知道这位王子殿下竟是一位盲人,而且看来不是新近失明。

    而这样一位王子,又有着怎样的性格?是刚愎自用,还是雄才大略,历史上的一切传说都做不得数,至少从对方目前的表现来看,这位王子殿下显然不是一个简单的家伙。而且对方究竟有没有参与到西法赫大公与王后的那场阴谋之中,也实在还不好说。

    不过无论如何,对方的身份在现下这个时候是非常敏感的。王后与奥伯古七世唯一的子嗣,西法赫家族唯一有资格的顺位继承人,想必对方也应该明白这一点。

    对方的目的,除了交易,还会有什么呢?但关键是交易的内容,这位王长子殿下究竟想要什么?

    如果想要重新继承西法赫家族,这样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一些。不过既然王长子说了不是奢望得到宽恕,那么想必不会提出这个幼稚的要求来。

    布兰多抬起头。这个时候列文身边的侍女与这位王子附耳说了些什么,他看到王长子回过头来,面向他一笑:“这位就是布兰多先生?我听人说起过你的事迹,你在安培瑟尔一战之中的表现已经当得上英雄的作为,即使是先君埃克,也不过如此。”

    布兰多看了格里菲因公主一眼,只见半精灵少女脸上并未有丝毫不快,反而有认同的神色。他回过头,从容地答道:“王子殿下谬赞了,安培瑟尔的英雄不是一个人,何况没有那么夸张,人人都只是出于自救而已。”

    “深感认同,正是因为懂得自救、挣扎,所以文明才延续至今。人类与其他智慧种族的历史,本身就是一本沉重的史诗。千千万万英雄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一种需要。”列文笑着点点头,让布兰多无意间注意到这位王子殿下拥有一头闪闪发光的深黑色长发。长发如同瀑布一样披散在肩头上。这样的发色在埃鲁因间十分罕见,发丝之间流淌着一抹深紫色。

    “哥哥。”格里菲因公主打断这段互相吹捧,这不是她想要听的东西:“伍德主祭说你有办法解决北方的乱局。你是要用这个来和我作交易么?”

    王长子停了下来,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正是。”

    “你应当明白,这是不可能的——”格里菲因公主皱起眉头,但她的话立刻被打断了。列文王子微微一笑道:“我明白,格里菲因,但你猜错了。我不是想用这作为条件来换取什么东西,我想两位能认真听一下在下的想法,如何?”

    “哥哥,你的想法?”公主殿下微微一怔。

    列文点点头。却又对一旁的伍德说道:“主祭大人,能让我与公主、布兰多先生单独相处一会么?”

    伍德一手持剪子,停下手来。他看了王长子一眼。然后点了点头,随手将剪子一放。对格里菲因与布兰多说道:“公主殿下,我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你兄长的想法,虽然有些偏激,但不失为一个办法,至少在现下这个关头,你或许可以静下心来好好考虑一下。”

    说完,这位安培瑟尔的前任主祭轻轻整理了一下长袍,向庭院外走去。

    公主听得微微皱眉,她目送伍德离开,又回过头来。

    “所以说,哥哥,你究竟有什么想法?”她问道。

    “格里菲因,作为不久之前的敌人,你一定很怀疑我的企图对么?”列文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如此问道。他的口气听起来很随意,就好像与朋友之间在开玩笑一样。

    但这个问题听起来有些蠢,怀疑是自然的,不要说是敌人,即使是陌生人之间也是如此。布兰多知道这位王子殿下可能并不是一个笨蛋,他这么说显然有他的意图,因此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下面的回答。

    公主殿下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但她仍旧点了点头:“从私人来说,我知道你的为人,我愿意相信你,列文哥哥。但出于我们之间的立场,你也应当明白,政治是容不得私人感情与软弱的。”

    “是的,但事实上你或许弄错了一些事情。我们之间并无利益冲突,甚至从某种立场上来说,我们是应当站在一起的——格里菲因,以及布兰多先生。”王长子忽然如此说道。

    庭院静了下来。

    公主沉默了,她深深地蹙着眉头,看着这个名义上应当是自己兄长的人:“列文哥哥,你认为这么说就能取得我们的信任了么?”

    这句话事实上也是布兰多的想法,不过格里菲因公主用‘我们’而不是‘我’让他微微感到有些意外。

    “不,这并非谎言。”王长子微微一笑:“格里菲因,你想要解决北方的乱局,无非是想要结束这个王国的内乱,使国家最终走向统一。”

    “王国分裂的局面,不正是你们一手造成的么?”格里菲因冷冷地答道。

    “是么?”列文反问道,“难道在西法赫家族发难之前,埃鲁因就是一个统一稳定的王国么?”

    王长子忽然抬起头来,虽然目不能视,但却也给人一种被注视的错觉。那种目光仿佛有形,他的‘视线’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格里菲因,你心中很清楚这一点。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那番话么?”

    公主殿下一下抿住了嘴唇。

    布兰多看到她纤细的眉头几乎都扭在一起,他知道格里菲因与这位她名义上的兄长在幼年时代曾有一面之缘,在占星家之年安列克大公逼迫奥伯古六世更改关于换防法令的时候。那时公主殿下随她的父亲一起去冬堡暂住,在那里结识了她的这位哥哥。

    不过历史上关于这段经历的记载不过是匆匆数言,也显然不可能记载两个孩子的对话。不过布兰多很清楚,这位王长子殿下现下所说的话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对。

    埃鲁因曾经统一过么?

    或许有。

    自从埃克整合了整个南境之后,埃鲁因从此成为一个统一的王国。但自从先君离开这个世界之后,西法赫王朝结束以来,狮心剑遗失,王室的威严一日不如一日,即使是在剑圣达鲁斯、图拉曼存在的复兴时代,中央对于地方的统治一样十分微薄。

    而倒安列克大公逼迫奥伯古六世更改换防法令之后,王国的统一更是名存实亡。

    埃鲁因何曾统一过?

    当这个王国逐渐走向崩溃,中央王权的威严事实上已经无法约束它分崩离析的地方了。而这正是公主殿下想要改变的一切。

    “格里菲因,布兰多先生,难道你们仅仅想要将王国变回父王还在世之前的样子么?”王长子顺着说下去:“如果是那样,西法赫,科尔科瓦,换个名字,又有什么意义?这不是你们的想法,对吧?”

    布兰多和公主殿下同时静了下来,因为这正是他们的目标。

    “北方贵族与你们不合的根源,甚至安列克大公背叛你的根源,格里菲因,是源自于明白你们真正的野心。你们想要进行如同克鲁兹、圣奥索尔一般的改革,试图将埃鲁因变成一个真正中央集权的王国——如果有朝一日你们成功,对于今天那些权倾一方的的大人物来说无疑是一个噩梦。”

    列文答道:“没有人会拱手让出利益,所以,他们不可能支持你的。”

    “不……总会有一些人支持我的,譬如高地骑士,还有那些还信奉先君理想的人。”格里菲因公主答道。

    “然后呢?或许还能算上那些破产的骑士和无家可归的人,或许你能成功,格里菲因。但不要忘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王长子冷静地分析道:“埃鲁因的敌人不仅仅来自内部。”

    这句话如同尖刺一样刺入了布兰多的心中,他忍不住一下眯起了眼睛。是的,对于埃鲁因来说或许改革不可避免,可同样的,埃鲁因的敌人并不只有那些不堪一击的贵族们。

    争分夺秒,也是一直以来他在作着的事情。

    公主殿下抬起头来:“那你,又有什么办法,哥哥?”

    王长子沉默下来。

    过了小片刻。

    他才轻声答道:“很简单,让我成为埃鲁因的国王,格里菲因。”

    ……

    (ps:经过漫长的卡文之后,顺带跑出去玩了几天,又再一次找到了灵感了。哎,真是难啊。另外,喵娘,这一次在下可不是和你开玩笑哟,你就等着吧,哼哼。)

第十七幕 兄妹 VI

    庭院一时间安静得可怕。

    除了轻轻发出‘啊’的短促音节的幕僚小姐与东张西望的商人大小姐之外。

    格里菲因公主像是盯着一件器物一样盯着自己的兄长,脸上的神色冰冷得叫人不敢轻易开口。布兰多一只手甚至悄悄已经握紧了大衣下的剑柄,紧盯着这两兄妹的一举一动,他有点怀疑这位王长子殿下是因为受打击过大而神经错乱了,但无论哪一种情况他敢保证只要对方敢稍有不轨之意,他就敢在那之前将大地之剑黑色的刃锋送入对方的心脏。

    至于王长子的身份,这种东西在布兰多眼中有存在的意义?

    但王长子并没有任何举动,他从容不迫地站在所有人视线的交集的重心,长发自然地垂下,闭着眼睛,神色之间找不到一丝紧张——就好像他之前是打了一个平常得不能再普通的招呼‘下午好’,而不是说‘请把王位让给我’。

    “给我一个理由,哥哥。”最后,就像是水滴落入井底的空灵声音一样,公主用这样打破死一般的寂静的嗓音说道。

    然而她脸上仿佛封了一层冰。

    “理由很简单,格里菲因,”王长子心平气和,“因为你需要时间去统一南境,在安培瑟尔以南,你能找到许多支持者,布兰多先生——即托尼格尔的伯爵大人,说不定很快就能取代让德内尔伯爵的位置。还有权欲心没那么强烈的兰托尼兰大公与维埃罗大公,高地骑士因为布兰多先生的缘故也会站在你一边,拥有了统一的南境,那时候,北方就不再是你的阻力了。”

    “那么你呢,”格里菲因公主问道:“成为北方之王么?”

    “你需要一个人来帮你出尔反尔。但又不伤及王室的威严。不仅仅如此。比起你来,北方的贵族们更容易接受我,因为西法赫家族对他们拥有天然的领导权。除此之外。格里菲因,北方还有一场战争正等待着我们,而我。可以作为你们的天然屏障。一个统一的南方与一个经历战火的北方,孰胜孰负,对你来说已经一目了然了吧。”

    布兰多心中微微一动。

    他不禁抬起头来,似乎是想要重新打量这位埃鲁因的王长子。公主殿下正在与她做相同的动作,她抬起头来,认真地问道:“如果这是一个谎言……未免太拙劣了一些,哥哥。”

    “南北终有一战,但取决于是发生在什么时间。你我都很清楚,格里菲因。即使是现在的北方坐拥一个残缺不全的黑刃军团,以及并不那么听话的白狮军团,想要战胜南方。其实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列文平静地答道。然后他侧耳倾听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伍德主祭已经走远。“炎之圣殿会允许埃鲁因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内战么?”

    “不会。”

    “他们希望你能与北方作出这样的妥协。最好是埃鲁因能维持现状,就像是占星家之年那之后发生的一切一样。”

    “但是——”

    “如果你们有绝对的实力席卷北方呢?在他们来得及提出抗议之前——”

    死寂就像是庭院中沉淀的尘埃,让一切除此之外的声音伏在地面一动不动。

    “恕我直言,”布兰多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像是深思熟虑了许久一样问道:“王子殿下,虽然王后与西法赫大公将你当做傀儡,但据我所知其实你有在背后参与这场‘游戏’?”

    列文豁然回过头,面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他如同长剑一样的眉毛一下收敛了起来,整个人好像变得豁然高大起来:“你比我想象之中还要优秀一些,布兰多先生,很庆幸不用作你的敌人。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出这一结论的,是猜测,还是直觉?”

    都不是。只不过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而已。前世的历史关于这位王子殿下的记载不过只字片语,甚至连他的下落都没有人说得清楚。但天生好奇的玩家十分擅长于捕风捉影,关于分析列文?奥内森?西法赫性格与人生经历的文章却并不在少数。

    有一些是凭空社稷,有一些是猜测,有一些是传言,但只要把这些信息和面前这位真实存在的王长子殿下本人联系起来,得出结论就十分简单了。

    “因为野心,一个有野心的人是不会甘愿仅仅是成为棋子的,”布兰多觉得自己从未有一刻这么理智过,仿佛福至心灵一般,过去所看到的关于这位王长子殿下的一切推测都成为此刻他此刻发言的基础。

    他就好像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抬起头冷静地开口道:“你既然能在这样的绝境之中找到伍德主祭挣扎出一线生机,当初又怎么会真的任人摆布?”

    “很精彩,但的确如此。”王长子叹了口气:“我阻止过一些事情,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母后的行动有一些我乐见其成,但方法我并不见得认同。”

    “何况任何人心中皆有私利,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罪恶。”他答道。

    公主殿下想要开口,但她忽然止住了。她看了布兰多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对于这样的信任,布兰多心领神会,他开口问道:“那么你的私利究竟是什么,你究竟站在那一边?”

    “我说过,我们是站在一起的。我,要成为北方之王,而你们,需要我成为你们在北方的屏障。”王长子神色之间一片平静。

    但布兰多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他有一种直觉,感到这位王子殿下并未全部吐露真情。他下意识地向一旁看去,正好看到列文?奥内森身边的侍女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王长子伸手止住了他。

    “这一切不过是泡影,你很清楚你的结局,仅仅是想要当一年半载的北方之王,值得付出自己的性命么?”

    “哥哥。”格里菲因公主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王长子呵一笑,答道:“格里菲因。你试过自己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滋味么?我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自己掌握自己的道路,哪怕之有一分钟、一秒钟——记得我在冬猎时告诉你的那番话么?”

    “……埃鲁因就是一片黑森林,你说你若是那头狼。你的选择也会和它一样……”格里菲因公主一时间想起了那个陷入雪地中的夹子,以及染红了视野的血迹。

    占星家之年,凛冽的寒风刮过高原时的景色至今还让人感到身上有一丝寒意。

    “即使是咬断自己的腿。也要自由,因为荒野才是我的归宿,”列文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答道:“何况,我也不一定一定会失败。北方虽然困难重重,但总还有一线生机。在绝境之中寻求生存的机会,正是我最擅长的本事。”

    “格里菲因,如果你无法击败我,我会毫不留情地打败你。我和你一样,绝不允许安培瑟尔长久地分裂下去。一天也不行。”冷冷的声音回荡在前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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