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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塘旁凉亭里,坐着一男一女。
女穿了件鹅黄色春裳,笑颜如花地拿了把团扇,懒懒地依凉亭美人靠上,秀丽中透着几分潋滟风情。
男清俊隽永,笑盈盈地坐凉亭中间铺了宣低石桌前,正对着美人作画,眉宇间有不容错识欢喜……和满足。
窦昭心中一紧。
母亲已沉着脸,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
俞嬷嬷慌忙跟上。
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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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边网络断线,没办法登录,晚了很多。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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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逝水()
那天之后,母亲就病了。7k7k001
窦昭很担心,每天陪着母亲。
母亲笑着摸她头:“娘亲没事,很就会好。你自己去玩吧!”脸色却一天比一天苍白。
父亲来看她。
母亲主动握了父亲手。
父亲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玉竹般挺拔。
“我喜欢你笑样子了。”母亲把父亲手贴自己脸上,“每次你望着我笑时候,我就会想,怎么有人笑得这样欢,这样无忧无虑?仿佛春日阳光,让人心也跟着温暖起来。”
“大夫说你脉象平和,你好好休息,很就会好起来。”父亲红了眼睛,“等你好了,我每天都笑给你看。”
“傻瓜!”母亲抿了嘴笑,看他眼神如同看个顽皮孩子,还带着几分宠溺,“两个人一起,是因为高兴才会笑。你不高兴,自然就笑不出来了。不必勉强自己。”
父亲一愣。
母亲已笑道:“我就是想你来跟我赔不是,说你离开了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父亲愕然,随后讪讪然地笑:“你不理我,我是很不习惯。”
“我不你身边,你只是不习惯而已!”母亲笑着打趣父亲,眼神非常宽容平和,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我还以为,只有我你身边,你才会笑得那样欢。原来,别人也能和我一样让你开怀大笑……
父亲没听清楚母亲说了些什么,他伏母亲床头,温声问母亲:“你说什么?”
“没什么!”母亲笑道,“就是有点累!”
“那你少说些话。”父亲握着母亲手,“我这里陪着你,等你睡着了再走。”
母亲点头,闭上了眼睛,很睡着了。
听墙角窦昭跑出来,将热炕上小沙包狠狠地砸了地上。
这算是什么?
和好如初?
念头一闪,顿觉泄气。
不好得又能怎样?
她还缺个弟弟呢!
可为什么像有双手攥住了她心似,让她感到胸口闷闷呢?
窦昭呆呆地坐炕边。
父亲从内室出来,看见窦昭,他脚步微顿,转身坐到了她身边:“寿姑,大家都夸你聪明,说你现能一口气说很长句子,你说句给我听听?”
窦昭瞥了父亲一眼,低头玩着手中沙包。
父亲好心情地笑道:“这沙包做得很精巧,是谁帮你做?”
窦昭还是没有理他。
父亲不以为忤,呵呵笑着抱了窦昭:“走,爹爹告诉你写字去!”
“我不喜欢写字。”窦昭叛逆地道,“我要去荡秋千!”
“好!”父亲笑道,“我们去荡秋千。”
后花园里依旧草木竞秀。
窦昭和父亲荡了会秋千,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母亲这样也许是对。
主动低头,把父亲笼络自己屋里……总好过这样冷战下去,连个下台阶也找不到。
她看父亲就顺眼了些。
“爹爹,要荡高点!”
“好!”
父亲把她荡到了半空中。
她如御风而驰,窦宅一草一木都她脚下放大、缩小。她看见偏院水井旁有人洗衣裳,看见丁姨奶奶站屋檐下喝斥小丫鬟,看见母亲院子里静悄悄没有人影……仿佛周遭一切都被她看眼里。那感觉,非常奇妙有趣。
窦昭笑声如珍珠般洒落玉盘上,清脆悦耳。
父亲也扬眉而笑。
只有妥娘,傻乎乎地跳了出来,拦窦世英面前:“七爷,太高了,四小姐会摔下去,您把她放下来吧!”
窦世英认出了妥娘,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赤胆忠心!”没有斥责她,而是绕过她,将坐秋千上窦昭再次用力地推了出去。
妥娘急得满头大汗。
窦韶享受着妥娘关心,笑得十分欢畅。
她看见俞嬷嬷急匆匆地从母亲屋子里跑了出来,站屋檐台阶上喊了一声,原本不见踪影丫鬟、媳妇子潮水般涌了过去又四面逃散,场面显得有些纷乱。
出了什么事?
当秋千再次荡起来时候,窦昭伸了脖子朝正院望去。
小丫鬟们依旧凌乱无章,俞嬷嬷却不见了踪影。
窦昭心生疑惑,吩咐父亲:“停下来,停下来。”
父亲拽往了秋千,笑道:“原来我们寿姑是个胆小鬼。”
窦昭不和他申辩,只是脚刚落地,俞嬷嬷就脸色苍白地喘着气跑了过来。
“七爷,”她含着泪,眼睛红红,一副要哭出来了样子,“七奶奶她,七奶奶她……自缢了!”
“你说什么?”父亲睁大了眼睛,笑容僵他脸上,“你说谁?谁自缢了!”
“七奶奶,七奶奶……”俞嬷嬷哭着,两腿一软,跪了地上,“七奶奶自缢了……”
窦世英茫然四顾。
看见了像被施了定身术般一动不动地站他身边女儿,这才有一点点真实感。
“怎么会……刚才还好好……”他喃喃地道,高大身子骤然间很矮了几分,面如金纸,嘴唇发白,颤抖不停。
窦昭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脑海中如万马奔腾,隆隆响个不停。
母亲为什么还要死呢?
王映雪不是成了小妾吗?
就算她生了儿子,也是庶长子……
母亲为什么还要死呢?
那她回来意义又哪里呢?
窦昭倔强地抿着嘴唇,小小手紧紧攥成了拳。
春日阳光和煦而温暖,静静地照一大一小两个泥塑般人儿身上,只有那秋千,依旧晃动不止,引来数只彩蝶围着它翩翩起舞,一竞芳菲。
※※※※※
窦昭穿着粗麻孝袍,表情呆滞地跪灵前,随着唱喝声木然地磕头回礼。
母亲是自缢身亡,算不得福寿全归,又有长辈堂,多只能做五七三十五天法事。
家里没有主事人,祖父请了三伯父和三伯母帮着操办母亲丧事,还把给自己准备楠木棺材拿出来给了母亲。
来吊唁人敬了香,不免要问一番死因。
窦家人对外一律称是暴病而亡,听者无不落泪:“……还不满二十岁呢!”
窦昭眼圈就跟着红了起来。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母亲虽然是她母亲,可还不满二十岁呢!
她三十岁才懂道理,怎么能指望二十岁母亲就想明白呢?
有些伤,埋心底,纵然是血肉模糊,表面上也看不出一丝痕迹。
母亲,从来不曾真正地放心,从来不曾真正地释怀吧?
窦昭朝对面望去。
一身素白父亲面色发青,眼窝深陷,显得非常憔悴。
他正跪孝盆前,一张张地给母亲烧着纸钱,表情认真又虔诚,仿佛手里拿是一张张符表。
眼睛通红王映雪走了过来,她并肩跪了父亲身边,默默地从旁边拿起一叠纸钱,一张张撕开,和父亲一起往孝盆里丢。
“七爷!”她声音嘶哑,带着几分哽咽,“你已经这里跪了一天一夜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拖垮……姐姐丧事还指望着您操办呢!”
父亲没有吭声,轻轻把纸钱从王映雪手中抽走,继续烧着纸钱。
王映雪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跪那里良久,父亲都没有看她一眼,她眼神微黯,悄然退下。
六伯父走过来挽了父亲胳膊:“万元,你别这样。逝者已逝,活着人应该保重才是。”
父亲不肯起来。
自己好友和从兄面前,他低声哭了起来:“我和谷秋说好了,要生五男三女……她如今走了,却连个摔灵人都没有……你就让我给她多烧几张纸钱吧……我心里实是难受……”
六伯父跺着脚,眼中却泛着水光:“你就是伤心,现也不是时候啊!”他说着,声音渐沉,“睿甫回来了!他没有参加庶吉士擢选……”
窦昭抬起头来。
睿甫,是她舅舅赵思表字。
“算算时辰,他应该就到了。”六伯父声音苦涩,“等会见了睿甫,你想好怎么说了没有?三哥他们都小叔书房。这件事,我们得事先商量个说法才行……”
“说法?什么说法?”父亲喃喃地道,心神显然还游离太虚,“都是我不好……那次俞嬷嬷说她要自缢,我还以为她是为了要挟我……原来她是真对我伤心绝望了……我却一无所知,还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赢了……她说,等着我给她赔不是,说要我承认,我离开了她就过得一点也不好……”他伏妻子灵前大哭起来了,“我不知道会这样,真不知道会这样……我答应过舅兄,会好好照顾谷秋,会一辈子对谷秋好……我言而无信……她说我龌龊……一点也没有说错……”
“万元,万元!”六伯父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使劲地拖父亲起来,“这些以后再说。现当务之急是要给睿甫一个交待。你不能意气用事。”
父亲摇头,心灰如死地道:“是我对不起谷秋,等我把谷秋丧事办完了,他想怎样处置我就怎样处置我吧!”
六伯父气极,喊了两个小厮进来,把父亲架去了鹤寿堂。
窦昭跑了出去。
王映雪正站灵堂外玉兰树下望着父亲和六伯父远去背影发呆。
窦昭喊她:“王姨娘!”
王映雪回过头来,眼角瞥了瞥灵堂外面仆妇,笑容得体地走了过来:“寿姑,什么事?”语气温柔。
“你很想生个儿子吧?”窦昭抬头,乌黑眸子定定地盯着她眼睛,用只有两人能听得见声音道,“不过,很可惜,你这一胎生是女儿!等守完孝,主母进门,不知道是不是和我母亲一样好说话?”
“你……”王映雪悚然,惊恐地连连后退,望着她眼神仿佛看见了个怪兽。
窦昭很满意。
冷冷地撇了撇嘴,身姿如松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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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争论()
鹤寿堂里正争论不休。
窦昭赶过去时候,听见三伯父道:“……这件事是由七弟纳妾引起,怎么也称得上是‘善妒’了。这样一来,赵家也不好说什么。算是顾全了两家体面。”
她顿时气得发抖。
死者为大!
就算如此,你们也不应该为了推卸责任而让母亲死后还要背负这样一个恶名!
难道你们不知道“善妒”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吗?
母亲那样骄傲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死后是这样一番光景,不知道还会不会那样毅然决然地自缢?
难怪前世那些仆妇私下提起母亲都是一脸不屑!
可见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想办法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可能有希望,有未来。
窦昭撩帘而入。
可惜厅堂空旷宽广,大人们个个心情沉重,门外又有人守着,谁也没想到有人会无声无息地闯进来。
小小窦昭到来,如飘落河边一片叶子,没有激起一个涟漪,。
她捏了捏拳头,正要开口,独自一个远远地坐旁边父亲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不行!不行!”他神色激动地大声嚷着,“谷秋不是这样人,你们不能这样说她!不能让她死了还背上这样恶名……”他说着,神色骤然间显得有些颓败,声音也低了下去,“她,她是我害死……”
窦昭长吁了口气,看见坐上首二太夫人脸色一沉,厉声低喝了句“胡闹”,眼角眉梢变得十分冷峻难堪,“现是什么时候?你还说这样话?你今年都多大了,说话怎么也不仔细地想想!你是不是想看着赵家和窦家撕破脸、打起来才好?谷秋是你害死?你倒说说看,你是打她了?骂她了?还是当着外人面驳了她颜面?她死难道就和你纳妾没有一点关系?”
父亲语塞。
“我,我……”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窦昭突然有点明白。
如果不是父亲纳妾,父亲和母亲之间不会闹成这样。说到底,窦家人还是认为这件事是因王映雪引起。
若是父亲不承认,这话说不过去。若是承认,却正好坐实了三伯父那句“善妒”指责!
舅舅是不是因为这样道理上站不住脚,有苦难言,后只能忍气吞下这枚苦果呢?
窦昭神色恍惚。
二太夫人面色却慢慢有所舒缓。
她怅然道:“谷秋是我看着长大,她年纪轻轻就去了,难道我就不心疼?”说着,眼眶一红,“可心疼归心疼,却不能因为心疼她就儿女情长……”
“可,可也不能这样说谷秋啊!”二太夫人向来严厉,家里人都怕她,见她示弱,父亲不敢再顶撞,但还是心有不甘地道,“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您让别人怎么看待谷秋?”
“这话不会传出去!”二太夫人警告般目光炯然地把座人看了一遍,斩钉截铁地道,“法不传六耳。只要我们不说,赵家人难道还会到处嚷嚷不成?赵睿甫可生了三个女儿。”
“是啊!”三伯父接过话茬劝着父亲,“这句话传出去了,我们面上也无光。睿甫脾气你是知道,待人为赤诚,也是为认真。他若是闹起来,你纳妾事一样会被弄得人皆人,七弟妹还不是一样要背上‘善妒’名声。不如先安抚了睿甫,等七弟妹丧事过后,你们郎舅再好好地絮叨絮叨,总比这气头上做些冲动事,说些伤人话好啊!”说完,朝着六伯父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劝劝父亲。
谁知道六伯父却道:“三哥,您别看我,我不赞成这件事!”
满屋愕然。
包括窦昭。
六伯父索性站了起来,道:“我原来不大待见七弟妹,是觉得七弟妹太矫情,但凡七弟有什么事忽略她,她就不高兴,七弟就屁颠屁颠地去给她赔不是,这哪里是个贤妻样子?可她人都死了,你们这样,就有失厚道了。君子坦荡荡。我们和赵家是几辈人交情,把事情来龙去脉跟睿甫说清楚了,他想怎样就怎样好了。我相信七弟也不是个孬种,”他说着,朝父亲点了点头,颇有点我支持你意思,“我们无愧于心就是了……”惹得父亲满脸感激。
窦昭不由叹息。
难怪父亲和六伯父那样亲厚,六伯父为人磊落坦然,颇有魏晋名士之风。而父亲和六伯父齐名……或者,父亲也不是自己想像那样糟糕!
她目光落父亲身上,不禁重审视起自己前世从来不曾正眼看过父亲。
“中直!”三伯父喊着六伯父表字,窘然地辩道,“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人分三六九等,行事也有高低贵贱,”六伯父不以为然地道,“就算是权宜之计,也不该这样玷污别人清誉……”
嫡亲两兄弟起了口角。
“好了!”一直沉默不语祖父开了口,“你们都不要吵了。事情经过肯定是要告诉睿甫,可‘善妒’这件事却也是事实!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说到底,还是要用母亲“善妒”来堵住舅舅嘴。
窦昭挑眉。
毕竟是隔着房头,六伯父不好再说什么,三伯父心里也知道这事做得不厚道,没有一丝喜色。
“爹爹……”父亲焦急地喊着祖父。
祖父冷冷地“哼”了一声。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高升隔着帘子禀道:“赵家舅老爷过来了!”
祖父和二太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二太夫人吩咐三伯父:“你和中直陪着万元去迎迎赵家舅爷!”
三伯父轻叹了口气,和六伯父陪着父亲出了厅堂。
窦昭想了想,追了过去,却被二太夫人发现了。
“寿姑!你怎么这里?”她急急地吩咐先前被打发到院子里丫鬟,“把四小姐抱到我这里来!”
窦昭被拦腰抱住。
“放开我!放开我!”她三下两下就挣脱了不敢对她用力丫鬟,一溜烟地跑了。
窦家大门洞开,窦昭看见原先厢房里歇息舅母带着三个表姐簇拥着个穿着孝衣男子走了进来。
中等个子,长得比女子还要精致眉目。
虽然过去了十几年,窦昭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舅舅赵思。
她眼眶立刻湿润起来。
如果当初她不那么刚愎自用,好好地听听大表姐话,仔细地思量一番,她和舅舅一家也不会一直形同陌路了。
窦昭步跑了过去。
就看见舅舅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朝着父亲脸上就是一拳。
父亲被打得有些懵,一个趔趄跌倒地,半晌都没回过神来,白玉般面颊立刻肿了起来。
“你这混蛋!”舅舅揪着父亲衣襟朝着父亲又是一拳,“成亲才三年你就纳妾,你眼里还有没有谷秋?有没有寿姑?你这混蛋!”
父亲脸上又挨一拳。
窦昭惊呼。
三伯父、六伯父、舅母、三个表姐都呼拉一下全围了过去,有喊“睿甫”,有得喊“爹爹”,有拉父亲,有拉舅舅,三伯父干脆站了舅舅和父亲中间,高声说着“君子动口不动手”。
舅舅冷笑,指着父亲道:“他算哪门子君子?我和他动口,他听得懂吗?”说着,上前又要揍父亲。
父亲推开了挡他前面三伯父,扑通一下跪了舅舅面前:“阿兄,都是我错,是我对不起谷秋……你打吧!你打吧……我宁愿你打我一顿……”
六伯父脸色发黑:“窦世英,你给我起来,你给我起来!大丈夫只跪天地君亲师,你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又朝着一旁家丁喝道,“还不给我把大门关了!”
家丁蜂涌着上前去关门,看也不敢朝这边多看一眼。
舅舅却不齿地道:“你是不是觉得挨了打就抵消了自己过错?窦世英,我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