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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侯,如今帐中除了鱼公公在没有一个说话算数的,你就算当众揭穿德王也不可能伤德王分毫,而你一旦这么做就是拆公公的台。卫侯,不可让一时愤怒冲昏头脑作出啥事来呀。”
仇孝直凑在兰子义耳边嘀咕半天,那些京军营将早就不耐烦了,他们催促兰子义道:
“卫侯有话直说,干嘛半道把话咽回去。”
兰子义本就没打算给德王面子,仇孝直在一旁苦劝也只不过是拖了他一点时间,现在营将催促兰子义哪里还想去忍,当场便说道:
“但当时德王要跑,专程派人来调走了神机营和戚侯,戚侯一走剩下的人与我兰家没有交情,不愿再听我命,便哗变跑了。”
兰子义此话一出,帐中顿时哗然,就连那些刚来的东镇军将也都开口议论。
鱼公公听到兰子义此言脸被气的通红,他用被气哑了的嗓子大声嘶吼道:
“什么叫德王跑了?当时军中混乱王爷只是出营重新整军!”
鱼公公这话刚一出,那武库营营将便指着德王说道:
“我手下将士连饭都吃不饱,他德王每天吃喝玩乐。这也就罢了,可他居然还敢临阵脱逃,这样的废物怎么能带领全军?现在东军到他手上又是什么意思?你瞧瞧他,他现在还在娘们怀里吃奶呢!”
营将骂的很是凶狠,鱼公公气的火冒三丈。就在两边准备进一步开骂的时候,一直没有动静的德王突然跳了起来,他抽出挂在床头的腰刀朝着武库营营将掷了出去,他骂道:
“废物?你骂谁是废物?我是德王,现在皇上死了我就是下一任皇上你敢骂我是废物?
杀了他!来人给我杀了他!“
第416章 有心无力(中)()
在德王放出话来之后帐中诸将脸色又发生了变化,京军将领还好,毕竟他们手下也已经没人了,打也轮不到他们;可那些东军将领不同,要不是兰子义先一步跳出来,他们肯定在听到德王的命令后跳出来反对。
仔细数数今天晚上众人已经变了五次脸,兰子义看着众人一会惊一会怒的表情变化,自己的脸都被带动的发酸。
不过现在重要的不是众人如何,而是他兰子义与德王如何。
德王杀了两个人明显在兴头上,不成想这个时候兰子义出来当面反对。德王当下大怒,他对着兰子义吼道:
“兰子义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管我调兵?”
不过德王对兰子义的怒也就是瞪上两眼,吼上两声,他并没有像刚才对付营将或是那两个仕女一样上去动刀。兰子义之前踹他那脚他还没忘呢,而且桃逐虎与桃逐鹿还手持利刃站在兰子义身后虎视眈眈。说白了德王就是欺软怕硬。
兰子义已经发烧,现在又在怒气作用下气血上头,跨前站在帐中他只觉得头晕脑胀,但他思路是清晰的,在德王发问之后兰子义立刻答道:
“我兰子义乃是朝廷钦命的剿贼副帅,此次出征我带着将士出生入死,舍身忘命,屡立战功。你问我凭什么管你?我告诉你,我是皇上亲封卫亭侯,我爹乃是北镇代公,我在娘胎里面就会打仗,我就凭这个管你!”
其实兰子义说这话多少都有吹牛的成分,尤其是他说自己生来就会打仗,这话要是戚荣勋说出来更有说服力,那是真的久经战阵,而他兰子义只不过是悟性好一点,南下之后打得比较出彩,而且在入京之前兰子义一直想要考科举。
兰子义这话是吼出来的,德王那副凶残模样当场便被兰子义给吓了回去,不过德王嘴上还是不服输,他当下指着兰子义骂道:
“我说你个兰子义到底想要干什么?之前那些什么京城九营驻扎的时候你每天好几次过来请战,不仅你来还要让这个姓鱼老奴才也过来烦我,我想听个曲都不行。现在我要出战了你却又当众败坏军心。你说!你说你想干什么?”
兰子义看着德王躺在榻上不三不四的那副嚣张样子,心中怒火烧得天灵盖都快着了,他强压下那股想要上去抽打德王的冲动,这把他憋得两眼发晕,兰子义说道: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前后战局差别巨大当然应该采取不同的应敌措施。
今天以前,京军在时,张太尉好不容易以多胜少,打得妖贼肝胆俱裂,当时我军士气那么旺,只要乘胜追击,妖贼必败无疑。可德王你却莫名其妙按兵不动,全军上下离京城这么近将士们居然吃不饱饭,结果到了今日,妖贼把士气熬了回来,趁着大雨偷袭军营,前几天我们还是战胜之师,今天我们就全完了。你知不知道妖贼先锋打扮成被你传唤来的戏班子才把营门给骗开的?
我虽然没有和东军将士交谈,但从他们手脚就能看出这些将士星夜兼程而来已经疲惫,你看他们。“
说着兰子义就指向那几个立在帐中的东军将领说道:
“你看他们的手,都肿成这幅模样了,这是强行军得不到休息造成的,如此疲兵若不好好休息怎能再战?”
兰子义此话一出,刚才跃跃欲试准备发言的那几个东军将领立马点头称是。不过对德王而言人心不向着他并不代表他错了,而是代表他面子受伤了,面子受伤之后的德王只会更加固执的坚持自己的观点,他对兰子义吼道:
“我们今天打了胜仗,就该乘胜追击!”
兰子义闻言冷哼一声道:
“你要是管折了几万人,主帅出逃,全军溃败叫做胜仗那我无话可说。若你说最后妖贼被打跑那是胜仗的话这仗也是东军打得,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德王被兰子义顶的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又说道:
“既然东军今天能打赢妖贼,明天东军也能打赢!“
兰子义答道:
“妖贼今日攻营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东军来时妖贼全在大营里面陷着,外围根本没有兵力防御,东军乍来妖贼不知道虚实自然跑了。东军今天击溃要贼固然是大功一件,可我却没有看到妖贼留下多少尸体。既然妖贼实力未损,东军又已经筋疲力尽,那么明天就不能开战。“
德王闻言说道:
“你说妖贼用上了吃奶的力气,那他们今天吃奶的力气都用光了明天又拿什么力气来阻挡我?“
兰子义答道:
“穷寇莫追,妖贼没有粮草,没有补给,他们已经被逼到死路上,他们只求一战定输赢,这个时候打我们就是遂了妖贼的心愿。我军背靠京城,补给充足,只需扎营稍加时日,待将士们修整完毕,妖贼便是掌中之物。
总之,明日不能战!“
兰子义这一番话全都说到了将士们的心里去,帐中诸将闻言纷纷叫好称是。鱼公公此时正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刚才德王那句“老奴才“已经让他听着就够气了,现在鱼公公也乐得兰子义发飙硬怼几下德王。
德王被兰子义顶的无话可说,这让他更加气恼,他一气之下跳到榻上,一边跳脚一边吼叫道:
“我不管你说什么,我不管!我说要出战就要出战!君无戏言,明天一定要出战!“
兰子义闻言又冷哼一声,他道:
“皇上在台城里坐着呢,你只是个藩王,连太子都不是,有什么资格称自己是‘君无戏言’?你这么说是向谋反么?“
兰子义说出这话让鱼公公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于是鱼公公开口说道:
“子义,不许胡说!德王是皇上爱子,哪里会有谋反一说?“
鱼公公这时候说这话兰子义不可能不明白其中意思,鱼公公也不喜欢德王,他乐的见到兰子义出手恶心德王,但若是有人威胁到德王鱼公公也不会坐视不管。如此想来兰子义只觉心惊,若是鱼公公肯定支持德王,那明日全军出战岂不成了定事?
德王被兰子义顶住,一时半会的没法从自己的小脑壳中找到反驳的理由,于是他转头向戚荣勋,张口呵斥道:
“戚荣勋!这营中的丘八都是你家兵,你说,明天是不是应当乘胜出击?”
兰子义听到这话眼中目光电转,他的敏锐的精神盖过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让他可以在短时间内做出反映,虽然这是损耗真元得出来的结果。
兰子义记得清楚今日作战到关键时刻戚荣勋是怎么掉链子走的,这人虽然长得壮,身手好,可他却实实在在的没胆子,或者说他是没胆略,大事看不清,脚底站不稳。在德王放出话来的第一时间兰子义就看向戚荣勋,看他那样子要是开了口怕是会坏事,再说了,要是戚荣勋真的有那本事刚才就开口反驳德王了,哪里会一直闭嘴到现在。
于是兰子义抢先发话道:
“战况如此军中将士人人共见,能行不行岂是戚后一人说了就算?要说也是将士们一起说才对。”
然后兰子义便扭头对着那些东镇军将们问道:
“诸位将士,你们说你们愿不愿意明天就战?”
那几个跟在戚荣勋身后的将校早就跃跃欲试的想要说话了,他们当中好些人都在小声鼓动戚荣勋,只是戚荣勋并不为之所动。现在兰子义问的这句就像是点燃导火索的火星,一下就把这群赳赳武夫的血给点燃了。这些将校们闻言集体越过站在前面的戚荣勋,他们七嘴八舌的说道:
“连日行军,将士疲惫,以此等兵力明日不可战!”
“禁军年初全部抽调背上,现在除了我们江南已经没有军队,如果没有完全的把握,哪怕只放一部分妖贼逃脱江南也必遭荼毒,怎么能拍了脑袋明天就战呢?”
“要想全歼妖贼最好的方法莫过围攻,既然最好是围攻我们去与妖贼决战做什么?妖贼今天新败,士气正颓,我们只需等他们收兵回营,之后我等哪怕只是分兵扎营堵在妖贼门口,妖贼都会不战而降,明日出去和妖贼决战又是什么道理?”
兰子义一带头,帐中众人全都跟上反对德王提议。德王那欺软怕硬的本性在这时又暴露了,他哪里见过这么多武将一起对着自己吼,当场他就被吓得缩回榻上,全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兰子义见德王如此以为今天自己有戏,他准备再添一把劲,带上众将逼德王收回成命,没成想这时候鱼公公放声吼道:
“都给我闭嘴!”
鱼公公声音尖细刺耳,音调又高,如此嘶吼出来的音调听上去活像是塞外鹰隼的尖啸。众将被鱼公公吼得耳膜生疼,嘴也就一起闭上了。兰子义本就头晕,这一声吼叫之后他更是觉得田地都开始旋转了。
兰子义望了一眼鱼公公,鱼公公十真怒了,鱼公公纱帽下面的一头白发全部上指,就差把顶上的纱帽给掀翻了。鱼公公伸出手指,指着兰子义骂道:
“兰子义!你煽动军中将士,逼迫主帅,你是想带兵哗变吗?”
兰子义闻言大惊,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行为害了主帅的权威。虽然他很不愿意,但他还是赶忙跪地,边跪边说:
“公公息怒,子义也是一片赤胆忠心,所说全是为了大正。。。。。。”
兰子义话还没说完鱼公公便打断他怒骂道:
“你是忠臣,你们都是忠臣,就我是奸佞小人,阉贼宦官是吧?啊?”
鱼公公指着兰子义本来还想再骂,可他却看到跪倒一般的兰子义竟然就顺势一头栽倒到地上,爬不起来。一起跟进来的桃逐虎与桃逐鹿见状一个箭步跨上去,把人扶起来才发现兰子义已经昏了过去。
第417章 有心无力(下)()
世界似乎变得巨大无比,却在一瞬间又变得无比闭戾,那里是栖身之所,可这样忽大忽小变换却让身处其中的人无所适从,更确切的来讲是难受。
好比一人前一刻还在无垠的天空中翱翔,下一个就被网罗束缚,在他剧烈挣扎之际又突然被一股从头而来的巨大力量挤压,推搡,最后被排入无边的深海之中。
兰子义不知道这种情况还要持续多久,他不清楚自己会不会在一眨眼间再被强迫进另一个狭窄的空间中去。他害怕那种忽大忽小的感觉。
一想到眨眼兰子义便有了疑惑,他已经多久没有眨眼睛了?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他可以看到周围。于是兰子义将自己的感官延展出去,这样一延展兰子义发现周围的世界产生了变化,那里从之前的漆黑一片变成了充满螺旋与曲折的空间。那些螺旋既可以被看见,也可以被摸见,还能被听见。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同一件物体可以被不同的感官同时察觉,同时触及,就好像这件东西并非是在体外,而是在体内一样。
想到这里兰子义察觉到了一丝奇怪,他所处的这里,这个地方非常奇怪,这里没有时间,没有大小,但兰子义确感觉这里漫长无比,忽大忽小。他的五感皆可以使用但确没有一样有用,他触及到的东西说白了只有他自己,除了他自己在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兰子义记得这种感觉,只有做梦才会有这样的体会。
当兰子义想到做梦二字时他的周围崩塌了,这并不是说他逃离了周围光怪陆离的幻想,他依旧还身在其中,他周围的崩塌只是让他的五感变回成了自己身体的触觉。他终于可以感觉到自己,但他自己却被控住了。
在这之前兰子义感觉到的是周围的空间剧烈变化让自己不适,现在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剧烈变化,撕扯着自己的灵魂,你能想象在你的手臂可以触及云彩的同时你的脑袋已经膨胀的如泰山一般巨大,而支撑这些的腿脚却只有蚂蚁那样大小吗?这种感觉真让你怀疑自己还是不是自己,而兰子义也因此气喘吁吁。
兰子义被这样的感觉折磨的恍惚,他想要离开自己,他对自己说道:
“这是个噩梦,我被魇住了,我要出去。”
接着他开始用力,他努力将自己的意志延展到身体的末端,他的感觉开始扩展到那些或巨大或微缩的部位。原先只是如臂使指的身体现在操控起来却如同搬动重石,而且毫无知觉。兰子义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想去撬动那些僵硬的肌肉,他因此疲惫,他因此憋闷,他想要呐喊却叫不出声音。
兰子义感到了那种有力无处使的痛苦,但他没有放弃,他继续努力,继续发力,这样憋着用力终于让他额头上渗出了汗水。
兰子义感觉到了汗水,然后他感觉到了自己的额头,接着就像是最后一铁锹刨开了大堤一样,兰子义全身上下的感觉向潮水一样涌入脑海,浑身上下到处都是酸麻的感觉,他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被呼了出来,在这么长的时间之后,如果那真的是时间的话,叹息变成了长啸。
兰子义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挂在头顶上的帐篷和掉在帐篷顶上的那盏明灯,然后他发觉自己躺在床上。
兰子义回想起了自己最后的记忆,当时他正在犯颜直谏,结果一言出错被鱼公公责骂,他想跪下谢罪可这一跪眼前却全黑了下来。
“原来是病倒昏了过去,我就说怎么刚才的梦怎么怪怪的。”
兰子义想要动一动却感到身体异常沉重,倒不是他动不起来,而是他实在没有力气。他撇过头去,灯下有一人正端着碗勺坐在窗前,虽然那人背对着灯火,阴影遮住了脸,但兰子义心知那是月山间,脱口而出道:
“月儿!你在这里?”
兰子义这话一出,床前那人却用雄浑的男声说道:
“少爷你是真被那女子给迷住了,怎么原先在北镇未见少爷对哪个女子动心,到了京城反倒被一个姑娘给迷得神魂颠倒。莫非这江南女子就是温柔可人,能引得少爷流连忘返?”
说话的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兰子义不用看都知道说话的是谁,所以他也懒得再扭头去认是谁。兰子义将脑袋放回枕头去说道:
“是二哥啊。”
桃逐鹿这时候正端着一碗水坐在兰子义面,手中的勺子还在半空举着,见状后笑着将勺子放回万里,他调侃道:
“少爷语气怪失望的,怎么?非得要那鱼公公的女探子来喂你水你猜肯喝?”
兰子义故作生气的答道:
“我又没问你要水,你干嘛端水过来?”
桃逐鹿闻言把碗放到一旁案几上,他两手摁在大腿上,叉开双肘看着兰子义笑道:
“我在梦中听到少爷你要水喝,赶忙跳起来给你找水,现在你醒了却问我干嘛端水,少爷你这样我可很难作啊。”
兰子义闻言掉头过来说道:
“我要水了?我怎么不记得了?”
桃逐鹿说道:
“我猜少爷你也不记得了,你已经在床上昏了有两个时辰了,要水也不是这一次。”
兰子义闻言惊讶的说:
“两个时辰了?这么久?现在是什么时辰?”
桃逐鹿闻言侧耳听了听帐外梆子声,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桌上沙漏,最后答道:
“现在子时二刻许。”
兰子义听到这话长出了一口气,他自言自语道:
“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久,可是刚才在梦里却又觉得不止这么久。”
桃逐鹿闻言问道:
“少爷你在说什么?”
兰子义道:
“没什么,只是些自言自语罢了。既然二哥端了水过来我就喝一些吧,我的确口渴难耐。”
桃逐鹿闻言起身做到兰子义床头,他将兰子义扶起来把水碗端到兰子义身边。兰子义伸手自己接过碗来,仰头就咕咚咕咚把水喝了个干净,冰凉的水顺着咽喉滑下,落入被火烧着的肚中,那种清凉感觉真的难以形容,兰子义纳闷为何以前喝水时没有这种感觉。
在兰子义喝水的同时,孤身坐在帐中的桃逐虎起身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那女人不能要。红颜祸水,自古以来多少英雄好汉都是坏在了女人身上,少爷你又不是不知道。天下女人千千万,干嘛非得收鱼公公的那个祸患?”
兰子义喝完水后被桃逐鹿扶着躺下,他听罢桃逐虎的话后只是笑道:
“我以为大哥你去其他帐篷睡着去了,怎么你也在这里。”
在兰子义说话之际桃逐虎正忙着把自己的衣服给掖紧一点,他问桃逐鹿
“少爷烧退了没有?”
桃逐鹿在把兰子义放下后拿手摸了摸兰子义额头,然后答道:
“还在烧,但没有刚才那么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