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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嗓子之前被墨天微废了,但在不断的实验中,墨天微改造了它的声带,让它无法使用天赋神通,又能正常说话。
言毕,鲛人那头枯草般的长发一点点变得雪白,本就黯淡的鳞片彻底失去所有光泽,一片片脱落。
一道道血痕在它苍白枯瘦的肌肤上浮现,这是强行催发血脉后造成的“血脉崩溃”,它活不了多久了。
墨天微静静看着,无动于衷得让崔灵秀都感觉可怕。
鲛人忽然开口:“你病了。”
墨天微挑眉,微觉讶异,这鲛人已经许久不曾与她交流了呢。
“你只会比我更惨。”大概是死到临头,它已经无所畏惧,“我恨你,但也可怜你。”
“我的一生被人族奴役,而你,却被你所修炼的功法奴役。我即将得到解脱,而你还要这样茫然无知地活下去。”
墨天微的脸色阴沉下来,它是在说无心天书?它是怎么知道的?!
“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吗?我是刚才通灵时听见的。”它无视了肉身的变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自顾自地说着,“你旁边这个人在说,你体内的另一个意识在说他们都在担心你,也在可怜你。”
它说的是通灵剑意,墨天微清楚,但如今的她,意识与身体好像被割裂开了一半,意识到不对劲,但却根本没办法停手。
海面上飘来隐约的歌声,不知来源于何处,悲伤而凄婉,教人听了心中难受至极。
空洞的眼中流下两行清泪,未及落地,便化作两颗晶莹的珠子。
鲛人幽幽道:“祝你好运。”
墨天微怔怔站在原地,两颗珠子滚到脚下,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有被人踩中痛脚的恼怒,有犯下罪行后的愧疚,有不知所措的茫然
她觉得压抑极了,怎么会这样呢?发生了什么?为什么?
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鲛人,她突然痛苦地悲鸣一声,无法自制地蹲在地上,眼眶发红,像一个无助的小孩。
“我怎么了?”
第164章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清晨,墨天微站在窗边,朝着模糊的玻璃呵了一口气,轻轻擦了擦,望向窗外。
下雪了,北方的雪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墨天微看了几眼,无趣地从窗边走开。
洗漱完后,她悠悠踱步到了一楼,仆人见她下来,十分麻利地给送上了午餐。
吃了两口,感觉不合口味,墨天微放下筷子。
想了想,她还是重新拿起筷子,“算了,吃吧,怎么也要做个饱死鬼。”
是的,她已经决定去死了,这样的日子过得真没意思,不如早点去地府排队,说不定能投个好胎——好吧,她的要求不高,只要父母双全,能吃上饭就行,最好不要有哥哥。
吃完饭,她换了身衣服,去了车库,把她那辆闲置已久的跑车开了出来,无视一路上遇到的人惊诧的眼神,一路开到了大门口。
门卫见开车的人是她,神色一变,没有打开门,而是劝道:“小姐,你的身体不适合开车,下雪天路况也不好,若是小姐想出门,我让司机送你?”
墨天微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身体不好?天知道她从小到大就没生过病,不像墨天宁那个药罐子里泡大的。
只是那家伙一向恶毒,在费尽千辛万苦调理好身体之后,就非要让自己也受一遍他曾受过的苦,强迫她没病也要吃药,吃的还是味道堪称黑暗料理的中药。
她强烈怀疑墨天宁是想要借此慢慢毒杀她。
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他大概没有猜到过程,但却猜中了最终的结局,不就是死吗,活在他手下十年都不怕,遑论死亡呢?
死亡只是解脱与一个全新的开始。
“开门,墨天宁有意见,我找他说。”墨天微冷冰冰道。
门卫为难地看着墨天微,却没有开门的打算。
“算了,何必难为你呢!”
墨天微给墨天宁打了个电话,听见电话那边传来微带诧异的“微微”两字,她另一只手握紧,缓缓舒了口气,“墨天宁,我要出门。”
“出门?你病了,不能”
“我要出门,你确定要拦着我吗?”墨天微打断了他的话,态度十分坚决,“我想陈小姐会很乐意知道他未来丈夫的一些陈年旧事。”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大概墨天宁也没想到已经温顺许久的她竟会有如此固执带刺的时候,半晌才轻轻笑了笑:“当然不,你是墨家另一个主人,没人能拦着你,不然父亲和白姨在天有灵,岂不是要怪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好好照顾你这个得来不易的妹妹?”
“照顾”“得来不易”两个词咬得特别清晰,墨天微知道他在嘲讽她,但无所谓,她习惯了。
挂了电话,有了墨天宁的许可,没人会不识趣地出来阻拦,虽然墨天微在墨家处境微妙,但他们也不敢当面做什么。
墨天微风驰电掣地出了门。
临近年关,城市变得格外空旷,因为许多人都已经回去家乡了,这也让墨天微的出行变得顺畅无比。
她一路前行,速度不紧不慢,遇到红灯也乖巧地停车,看起来就像是个文明守法的公民,谁也看不出她准备去死。
而在一座摩天大楼顶楼,墨天宁听到下面人的汇报后,放下心来,看来她只是心情不好想出门转转,没什么大事。
啧,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他习惯了。
让人退了下去,他靠在椅背,目光落到了桌面摆着的相框上。
相框里夹着一张照片,照片的主角是一个带着些婴儿肥的可爱萝莉,微微嘟着嘴,眼神委屈巴巴的,一只肉肉的白玉小手指向身后遥远处的两个模糊人影,像是在说:“你欺负我,我要告诉我爸爸妈妈!”
这是小时候的她,名副其实的小公主,娇气又淘气,被宠坏了。
那时候的他是怎样的呢?
墨天宁目光悠远,那时候的他拖着个废物似的身体,每天喝着永远也喝不完的苦药,每时每刻都想着要变强,要为他可怜的母亲报仇,让那对贱人和作为罪证一般存在的小公主后悔。
他们一家人相亲相爱,他独自坐在桌前学习,整个墨家,就他一个人是多余的。
明明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才是多余的。
每次看到笑得一脸阳光的墨天微,他心中就充满着毁灭的欲望,所以有一次,他故意欺负她,拍下了这张让他心情格外舒服的照片。
只是这还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她欠我一个母亲,一具健康的身体,一个会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的父亲
这才哪到哪儿呢?
原本他以为之后的剧情应该是他暗中发展,与父亲勾心斗角,最终胜过他,将他和他的白莲花、小公主扫地出门去睡大街,然而变故的来临如此突然
他们死了,死于空难。
唯有死亡是公平的,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善良还是罪恶。
墨家突然就只剩下他和她,他每个夜晚咬牙切齿想着的计划全数破产,他甚至不能让父亲和母亲合葬。
因为他和他的白莲花永远地沉入海底,寻不到了。
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他出离地愤怒——凭什么他们能这么轻易地死了,而他却要怀着一颗得不到解脱的心一直活着?
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他们死了,可他们爱逾生命的小公主不是还活着么!
他们曾对她给予多大的希望,他就要让那些希望一个也不可能实现!
健康?自由?权力?辉煌?荣耀?
现在,这些都是属于他的。
而她,一无所有。
接下来该让她失去什么呢?真是苦恼啊。
此时的他不会想到,很快他就再也不必苦恼了。
与墨天宁一样,此时的墨天微也在回忆往事,毕竟人之将死。
她知道墨天宁对她的怨恨,很不幸,她对墨天宁抱有很深的负罪感。
她的母亲破坏了墨天宁的家庭,她的出生让那个摇摇欲坠的家庭彻底崩解,也间接导致了墨天宁母亲的死亡与他的病弱。
这样的她,想要硬气也硬气不起来啊。
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情,墨天宁正在一步步践行他当年说过的话——“我会毁了你。”
不是早该习惯么?在他摧毁自己健康的身体、难得的友情、朦胧的爱情、初见希望的事业之后,她已经习惯了啊,为什么还会因此而悲哀呢?
如果这是一篇狗血虐文,那就让它到此结束吧。
墨天微坐在山崖边,一边喝着酒壮胆。
据说从这个山崖上跳下去的人,没有一个尸体找到了——这正合她的意。
活着任你揉圆搓扁,死了还要让你挫骨扬灰?
墨天微再好脾气,也是不愿意的。
她一直是个娇气的人,怕痛,怕苦,怕受伤。
但现在她要去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很痛很痛?
墨天微将酒瓶丢到一边,站起身来,看着山崖下缭绕的云雾,风雪凄迷,她却热泪盈眶。
“你耀如星辰,我微若尘埃;你前程远大,我苟延残喘我这一生确实可悲又可笑,但一切都要结束了,我即将解脱,而你还要在这个世界上,背负着墨家的荣耀,孤零零地活着,很久很久我可怜你呢,亲爱的哥哥。”墨天微大笑,仰面倒下,“祝你好运!”
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这个角度看,雪很美。
东海之上。
久远的回忆突然强势地出现在她的脑中,占据了几乎所有的思绪,她无法克制地想起当年坠落悬崖时自己的心情,那是解脱的畅快、报复的愉悦,对死亡的恐惧、对未知的担忧都不存在。
耳边似乎响起墨天宁那恶意满满的声音:“真不愧是流着与我一样血液的墨家人呢,骨子里就带着残忍与冷酷”
“我我没有”她的辩解是如此虚弱无力。
可那声音却不管不顾,继续讥讽:“有没有听过一首歌?怎么唱来着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哈哈”
“微微,我们家的小公主,我的小甜心,你终于长大了,也成为了如我一般的人!”
“终究还是我赢了,你永远都活在我给的阴影里,即便重活一世又如何?你,走不出来!”
“哈哈我可怜你,祝你好运!”
最后一句话,墨天宁的声音不知不觉中竟变成了鲛人的声音,现实与幻想的交错让本就处于无心天书考验之中的墨天微险些心神失守,几近崩溃。
崔灵秀神色大变,忙过来想要扶起她,嘴里还连声问道:“阿墨你怎么了?怎么”
“不要碰我!”
墨天微怒吼一声,一把将他的手打开,看向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深恶痛绝的死敌,那其中的暴戾根本毫不掩饰,看得崔灵秀心中警铃狂响,忍不住退后一步。
但墨天微又突然清醒过来,神色痛苦,“抱歉,云灵兄,我我不是有意的啊!”
崔云灵知道墨天微这时候情况不对,也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反而十分焦虑,担忧他出什么事情——到时候他哪里去再寻一个道侣?
然而此时他也束手无策,发疯这种事情,他制止不了啊!
“不要过来,不要跟着我!”
墨天微匆忙丢下一句话,踏着雷泽剑飞快遁走。
她不想让人看见这时候的她——任何人!
“阿墨!”
崔灵秀伸手想要拦住人,但最终还是收了回来。如果是他,也不会想别人看见这样的自己阿墨这样,他能理解。
但阿墨如今情况不对,他也不放心。思来想去,他放出一个傀儡,命傀儡追上去保护,然后一人站在岛上,一时间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的目光落到死去的鲛人身上,清亮的眼中满是厌恶。
他既然不觉得墨天微对待鲛人的手段有哪里不对,自然也不觉得墨天微如今只不过是自作自受,于是很理所当然地迁怒到了鲛人身上。
“异族”他的眸如阴雨将至的天幕,一片阴霾,“真是不当存在于世!”
夜风微寒,海上水汽淋漓,不知何时竟起了雾气,远处的岛屿变得影影绰绰,仿佛一只巨大的妖兽,阴沉可怖。
崔灵秀忽地回过神来,抬头望向深蓝的天幕——月亮不知何时已经高悬天幕,偌大的夜空之中,不见一颗星子,寂寥至极。
他望着那轮明月,不知为何,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为何今夜的月,格外”崔灵秀皱眉想了半晌,不知该如何形容,“格外有灵性?”
“呃,月亮也有灵性吗?我最近是不是也不太正常?”他敲了敲脑袋,叹了口气。
海风浮动,妖兽的嘶鸣声从遥远处传来,此起彼伏。
崔灵秀初时还未放在心上,毕竟海上有妖兽扯着嗓子嚎什么的太常见了,但很快他就不得不放在心上了。
嘶吼声越来越近,且越来越杂,光是他能辨别出的就有二三十种。
声音来自四面八方!
一道闪电在脑海中掠过,崔灵秀终于反应过来——什么月亮也有灵性,这是帝流浆即将现世,月华之精汇聚,能不灵性盎然吗?!
“鲛人!”
他心中恼怒,那鲛人必定是知道帝流浆会在今夜出世,否则提前一个月,也不可能精准地判断出位置!
什么“东南方向百余里”,它是故意的,故意不说出世时间,要让他们措手不及!
帝流浆每六十年现世一次,通常而言是很守时的,但事无绝对,偶尔也会提前或延后一段时间,这也是崔灵秀和墨天微提前一个月便来到这里蹲点的原因。
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巧!
一时间,崔灵秀也不知道是喜是忧了。
喜的是他们没有错失良机,否则又要等个六十载;忧的却是墨天微此时状态不佳,也不知能否应对得来!
犹豫只在一瞬之间,很快,他便当机立断,跟随着感应中傀儡的方位,追了上去。
“只希望阿墨能尽快恢复”崔灵秀十分忧虑,他是知道阿墨把帝流浆看得有多重要的。
他的离去并没有对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妖兽潮带来任何影响,今夜是它们的狂欢之夜,每分每秒都珍贵至极。
夜还很长,它们的盛宴才刚刚开始。
第165章 我自逍遥()
夜风微凉,宁静的海上浮动着焦躁的气息,这一夜注定漫长,因为有许多妖兽乃至于人族修士都活不到明天朝阳升起。
一道霹雳般的剑光闪过,划破深沉的海面与夜空。
它似乎毫无目的,行动轨迹飘忽不定,像个喝了假酒的酒鬼,晕晕乎乎,无法自控,最终彻底失控,坠进冰冷的海中。
“我不像你我不是你”
“别说长大,就算再死一次,轮回转世,我也不可能变成你”
幽蓝的海水中,一群群小鱼游过,幽幽的微光照亮了一隅天地,隐约可见一道人影,正在不断地下沉,下沉
衣袂随波荡漾,绝丽的眉眼在水波中明明灭灭,神情痛苦,睁大的双眼中一瞬不瞬地盯着渐渐远去的海面,其中不再是一贯的平静、欢快、奇思妙想,只有着无穷无尽的悲伤与无助。
四面都是涌动的海水,没人知道那双美丽的眼中有没有流下泪水——也唯有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装模作样惯了的人才会难得露出如此不堪一击的一面。
她不知道现在该是怎样的心情,也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她只是突然觉得罪孽深重。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这对墨天微而言绝对是最可怕的诅咒了,没有之一。
尽管前世的那十年里,她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着来自墨天宁的恶意与打压,但事实上,她的负罪感只因为她的道德底线比较高,而她从未认过自己有错——是的,就是出于这样可笑的心理,她在为逝去的父母赎罪,仅此而已。
或许换个角度来说,她一直将自己摆在道德制高点上,看着墨天宁在自我折磨与折磨她的过程中一步步沉沦,从未有过阻拦,只是偶尔露出怜悯的微笑。
“我的身体与精神饱受摧残,但我是无罪的,我本可以不用承担这些加诸于我身的痛苦,只是出于对你的怜悯,才让你自以为胜利。”
——也许有人会觉得很可笑,事实上这样的心理也绝大多数都出自于墨天微的脑补,但她始终坚信一点:她是无罪的。
但时过境迁,时至今日,她从当年那个用精神胜利法安慰自己的小可怜变成了被小可怜用精神胜利法怜悯的大魔王,她是加害者,她不只应该感到羞耻,更应该感到罪恶。
这正是墨天微的心结所在。
不知过去了多久,妖兽的吼声将她从无法排遣的罪恶感中惊醒过来,感应之中,四面八方,无数妖兽蜂拥而来。
墨天微比崔云灵更快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帝流浆,出世了!
这一刻,她的唇边忽然勾起一道浅浅的笑意,在幽幽海中,格外诡异。
“砰!”
宁静的海面上,忽然升起一道水柱,将周围不少妖兽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吼!”
怒吼声此起彼伏,连海水都被震起阵阵浪花。
水柱坠落,复归于海中,但原本空无一人的海面上,却多出了一道削瘦的人影。
皎皎月光之下,那人右手持剑,剑尖下垂,几近海面;青丝凌乱,披散肩头,遮去半张脸,剩下那半边却似乎与月光融为一体,散发出蒙蒙辉光。
此时的她,与月光为一体,也与黑暗为一体。
幽深的眸中是一片竭嘶底里的平静,她忽地咧嘴一笑,剑光一闪,化作一道绚烂的陨星,朝着直面她的妖兽群杀去。
如果我有罪,罪已难赎,那么就不必赎了!
•
东海之上,修士无数,帝流浆又是十分罕见难得的天材地宝,自然不可能只有墨天微与崔灵秀盯上。
只是大多数修士只限于想想——毕竟他们可没有墨天微两人这样的手段,能准确算出帝流浆的出世地点。
但这世上能人不在少数,还有的纯粹是运气好,刚好在附近杀怪。
这些人虽同为人族,但是人类这种生物,同类相残起来只会更加残酷,所以可以统统划归敌军。
一座不起眼的岛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