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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底没鞋穷半截。去南方可不能给咱们北京丢人现眼!多少年来,我常想起他那句话:可不能给咱们北京丢人现眼。真是饱含着一个市民的荣誉感。
在美国旅游,走到一个城市,有时会有当地人士白尽义务开着自己的车来导游。1979 年在费城,我就遇见过这么一位。她十分热情地陪我们游遍了市内各名胜和独立战争时期的遗迹。当我们向她表示谢意时,她意味深长地回答说:我家几代都住在这儿,我爱这个城市,为它感到自豪。我能亲自把这个伟大的城市介绍给你们,对我来说是莫大的快乐。
1983 年我去新加坡访问,参观市容的那天,年轻的胡君站在游览车驾驶台旁,手持喇叭向大家介绍说:现在大家就要看到的是新加坡共和国的城市建设。语气间充满了自豪感。他不断指着路旁的建筑说:在英国殖民时代这原是……现在是共和国的……从他的介绍中,我觉出这个青年对自己国家的荣誉感。
人有人格,国有国格,一座城市也该有它的市格。近来北京进行的文明语言、禁止吐痰等活动,无非就是要树立起我们这座伟大城市的高尚市格。北京确实不是座一般的城市,而是举世瞩目的历史名城,是十亿人民的第一扇橱窗,是我们这个民族有没有出息、究竟有多大出息的标志。每当公众场所敦促市民注意什么时,过去常写上君子自重。这是大有分量的四个字呀!
从客观上说,北京的变化确实大得惊人。这几年光居民楼盖了多少幢啊!可是我感到少数市民精神面貌的改变却大大落后于物质上的变化。就拿我所住的这幢楼来说吧,包括我们在内,不少人过去都住过大杂院,如今总算住上有起码现代化设施的楼房了。这楼从落成到现在
才两年多,可是楼下的门窗早就给自行车什么的撞得七零八碎,修一回再撞破一回。上下十二层楼,本来楼道都安有电灯,偷泡子呀,拔电线呀,如今干脆成了一片黑暗世界。有人主动做了卫生值日牌,传不上几天就没影儿了。有好心人自告奋勇打扫楼梯,刚扫完,就有专喜欢一路嗑着瓜子上楼的人,毫无心肝地把楼梯又糟踏得不像个样子。
1949 年以后,咱们这座古城也经历了一场脱胎换骨。现在看来,换骨(城市建设 ) 固然不易,城墙得一截截地拆,大楼得一层层地盖;可脱胎(改变社会风气和市民的精神面貌 ) 更要困难。
然而那正是市格的灵魂。
一九八五年
东 车 站
太不起眼了,那红白相间像块点心的街角建筑,四周开的尽是些五花八门的店铺。楼顶横着一块招牌:东城区工人俱乐部。它是那么庸常、一般。年轻的路人不会多照顾它一眼。
它已报废许多年了。它的辉煌早就归了北京站——如今又有了辉煌的西站。然而当年的东车站可威风凛凛,是北京的大门口。不论是张作霖还是吴佩孚,谁占了它就占了北京(平)。这地方冠盖往来,每日频繁。大帅们出入,东车站就得戒严,腰间挎着盒子炮、枪上刺刀的勇士们,黑压压一站就是一大片。
东车站也是我生命的一个起点。一九二七年冬天,我就是从这里随好友赵澄启程,奔向我那梦之谷的。一九三五年我又是从这里踏上人生征途,开始记者生涯的。
最令人激动的莫如从南方坐火车北归时,车过丰台站,转眼就望到东便门的角楼了。那时心激动得就跳蹦起来,温暖得像见了久别的亲人。这当儿,性急的旅客就开始从高架上取箱笼,年轻的妈妈就赶忙整理娃娃的奶品衣物,趴在窗口等着将出现在站台上的爸爸。
对于我,东车站总像座码头。从这里,我乘孤舟漂向社会,漂向人间。它曾载过我的欢乐,也驮过我的悲哀。
一九三五年七月,我就曾搭乘开往天津的一列车去《大公报》走马上任。直到一九三六年秋天调沪之前,我每月必来北平为《文艺》开一次别开生面的编委会。或在前门外的一家饭店,或是在来今雨轩。
总是由杨振声和沈从文两位做东,先辈如朱光潜、林徽因和梁宗岱每次必到,还有同辈的严文井、卞之琳、何其芳等,高谈阔论,无拘无束。
傍晚,我又搭车回报社了。
七七事变那天我在上海。我是奉报社之命搭飞机赶到卢沟桥的。 从那以后,东车站就从我生活中消失了将近十年。不,一九四六年我也是飞到北平的。战争期间,常沿火车路线打拉锯战。全线修复是件大工程。
一直到一九四九年仲夏,我才随香港地下党坐船在烟台登陆,过济南时省委还设宴招待——事后方知坐在主人席上的是康生。
我又回到东车站——回到北京(平)了。
终生难忘的是一九五七年划右之后,那年四月我就在外单位一同志押解下,前往柏各庄农场。当时我才四十八岁,是背着自己的大铺盖卷儿进的东车站。也许是怕我跑掉,他总让我在头里走。上了车,我们对面坐。这位大概常出差坐夜车,午夜他打开个包包,掏出一瓶酒,摊开下酒的花生,就自饮自酌起来。我这被押解的,就茫然地望着车窗外的夜空,思念着已经下放的洁若和丢下的三个囝囝。
五十年代初我去湖南土改和六十年代末下湖北五七干校,都是从东车站出发的。后一次心情最渺茫、恐慌,以为此生只好葬身渤海湾或咸宁山沟里了。
如今,我每次去中央文史馆必走过这座东车站的遗址。对我来说,它不仅是个车站,而且在我的生命史上它起过界石的作用。离开它时,我曾暗自抹过泪;车进站时,我的心也曾怦怦跳过。
(原载《美文》,1996年第9期)
一个北京人的呼吁
一、文明始自安全
一个城市文明不文明,可以从许多不同的角度考核。公共汽车上有无让座的风尚,地上有无痰迹,售货员对顾客礼不礼貌,路人拾金昧不昧等等。这些,每一项都可成为考核的标准。但我认为最起码的文明,是安全。
安全的范围很广。在纽约,晚十点以后就很少有人敢坐地铁了,因为夜静人稀,在车厢里或车站上,都可能遭到歹徒的抢劫甚至伤害。这样的城市,楼房再高,霓虹灯再花哨,也不文明。文革期间,有人劝我出门不可戴手表,说曾有坏人看中了谁的手表,就跟踪到公共厕所里,为了抢表,就用利刃把戴表的手腕剁断。
今天,生活在我们的城市里,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因为威胁市民的那些哥儿们已经各得其所了。最近,马路上的秩序也大为改观。然而另外还一种东西,不时还在威胁着市民的安全。有时是一口敞开盖子的煤气或自来水的检查井,有时是为了这样那样原因而挖的一些坑沟。周围既未用障碍物圈起,晚上当然更不会点个红灯。这些,不期而然地对市民就形成了一种陷阱,一种威胁。
这方面的有欠文明,主要是由于市基建以及水电工程工作程序(或者说作风 ) 的虎头蛇尾。往往检查完一个什么井或修完一座建筑,草草扫尾就一走了之。于是,遗下了后患。三年前,我的一位老友的快婿——优秀的青年建筑师,在南池子就为了躲马路上一堆杂土,被 后边的汽车轧死了。又比如天坛刨了些坑预备种树,后来改了点,有的坑作废,但并不填上,有些浇树的自来水管露在地面上。玉渊潭公园有些树因故锯掉,地面还露着半尺来高的墩子。所有这些,对游人都成为绊索。近年来基建方面大有进步,每完成一座楼必给修条路。然而修路前并不砸夯,就慌忙把砖铺上。阴天下雨,地面下陷,砖也随之陷了下去。例如燕京饭店西侧的砖地,有一处已成凹形。我亲眼看到两个老人在那里栽了跟头。
建议市政当局像对消防那样,对各类施工人员作出规定,一定要确保市民老少行路安全。凡由于安全措施不周而造成的伤害,应准许市民控告有关方面,并要求赔偿。
一个文明的城市首先得让人们在里面走着放心,不用担惊受怕。
二、文明小议
煞风景
你能设想在秦始皇陵兵马俑中间架起一尊迫击炮,或在周铜汉瓦旁边摆上一台录音机吗?然而这样的事正在天坛发生。在巍峨辉煌的祈年殿前面那气派万千的方场中央,距离白玉栏杆数米处,近来一直停放着一辆桔黄色的小轿车。车身油漆剥落,车窗也已破,是用马粪纸堵着。据说放在那里的用途是:供游人站在车旁,以高峻雄浑的古建筑为背景,拍时髦照片!
看来文物名胜的保护,不仅仅是个禁止游人在墙上留名题字的问题。 后无来者
我最怕那种有弹簧的活动门。星期天早餐时刻,我站在附近有这种活动门的小饭馆作了一次公德调查。在七八分钟内,进出了二十来位顾客。大部分是把门推开,人进去后,任那扇门往后绷去,好像后边并无来者。有时里外同时对推,相持不让,最后总是弱者退了下来。一个运动员打扮的小伙子把门推到极限,门猛地绷回来。幸好后边是个中年人,他挨了一下打,也随口骂了声难听的。一个抱娃娃的妇女走上台阶,我替她捏把汗。看来她很有经验:她倒退着进门,娃娃没撞着,她背上可狠狠地挨了一下。只有一位 70 开外的老婆婆,当她看见里头走出个小姑娘,手里托着同她年龄很不相称的那么一大叠油饼时,就主动替她拉开门,一面轻声宽慰她说:姑娘,放心,我等你。
星期天早晨如此,平时赶着上班,就不堪设想了!
圈套和陷阱
公园里或人行道旁,只要是兴建过土木的地方,就常有一截截一二尺长的钢骨弯弯地露出地面,活像套狼用的那种圈圈。有时看到拔掉旧树后未填的深坑,或敞着口(铁盖撂在一旁 ) 的水表井,很像猎虎挖的那种陷阱。
我想,最起码也是最重要的文明应该是保障市民(包括老弱病残 ) 生活得安全。
三、向城市建设部门进三言
屋顶何不成花园?
可以从各种角度判断一个城市文明不文明。其中之一,是看它的市民工余是聚在剧院、公园、体育场里,还是满处遛大街。然而居民住得窄,又没处可去,就只好遛大街。
年年一到盛夏,北京通衢大道——尤其像工人体育馆那样空敞地带,夜晚必有成百上千的男女老幼蹲坐在人行道边乘凉,有的赤背,有的手摇芭蕉扇。我估计这景象可能不限于北京。我一方面同情他们是热得无可奈何,可又觉得实在有碍观瞻。
每逢我走过高层建筑群,例如前三门或复外大街,团结湖或劲松,心里总冒出个问号:为什么让那些楼顶光秃秃的(至多有座天线 ),而不利用一下?每幢楼的屋顶都有上百米的空间,丈量一下看,全市那么多幢楼房,该有多少千、多少万米的空间,一年四季都那么白白 空闲着——而且都是阳光最足,空气最新鲜,月色最美的地方呢!倘若拾掇拾掇,变成屋顶花园,老头儿早晨可以上去打太极,晚上可以开个茶座,打点子灯谜,举办个舞会,岂不就会减少马路上的人口,又大大丰富首都的文化生活!这么一来,还可以消除现代高层建筑的一个严重缺陷:同住一幢楼。却老死不相识,更谈不上邻里关系!
该有座北京市的博物馆了
几年前在参观芝加哥工业科学馆时,转来转去,忽然转进一个昏暗的角落,脚下踩的不再是地毯,而是坎坷不平的石板道,恍惚间仿佛来到了上海八仙桥后面的弄堂。原来那是仿照上世纪芝加哥一段街道修建的。马路两旁点的是瓦斯路灯,道旁还停着一辆旧式马车。店铺矮而简陋,好像还有位一手打着阳伞、一手提了长裙的时髦妇女正在漫步。没有图表,也不用文字说明,游人(包括当代的芝加哥小市民 ) 心里自然就有了今昔对比。
北京城何尝不在变!今天,年轻的市民连城墙也未必见过。他们可知道民国初年街上点的是什么路灯?居民怎么买井水?粪便如何处理?花市、猪羊市、骡马市,当年是个什么样子?东四、西单还有牌楼?
当然,从民俗学的角度看老北京,也是满有意思的。光就婚丧仪仗来说,就够热闹的。阔人讲究六十四人大杠,穷的是穿心杠。喜轿前头的刀枪斧戟讲究排满半条街。还有雍和宫的打鬼,国子监的祭孔,以及一年到头举行的庙会,真有说不尽的热闹。
这么一座以这古老城市的政治史和社会史为内容的博物馆,不但会吸引外国旅游者,更有助于本地市民的寻根。
实物之外,倘若陈设些像收租院那样的雕塑,或国外早已流行的蜡人,就会更加生动逼真,引人入胜。
要有一个保修期
买块表,照例要保修一年半载。我常想问:建筑公司盖完一幢大楼,交工后保不保修?保多久?还是一交了事?
一到夏季,我们这座交工不及两年的新楼(复外二十一号 ) 里,就怨声载道了。首先,楼上单元里一淋浴,楼下单元的墙上先是画起地图,接着灰水就淌了下来。同是窗户,少数几个有伸缩,可以开大开小(其实,至多用上不到一尺的金属柄 ),多数窗户是要么全开,要么全关,表现出为了省下那尺把金属柄,毫不把使用者的利益放在眼里的风格。走廊一排的纱窗更妙了。一共是十六扇窗户。两边各四扇安了纱窗,中间八扇不安。这么一来,走廊中间的八扇一打开,蚊蝇照样飞进,而两旁各四扇的纱窗就完全成了摆设。
楼盖完,总要验收吧。验收者则不见得是居住人。从样子看,窗户大致安了纱窗,有的窗户还可以自由伸缩。于是,字一签,工一交,就完事大吉。真正的验收者应当是第一批住进去的人。
过去不搞投标,尚且如此。今后,要靠缩短工期、降低造价来夺标,这种在细小处的偷工减料,更得严加防止了。
我建议仿照钟表业,建筑公司交工后,也得有个保修期。在这期间,楼内大小毛病须由原公司负责修理,夺标者在质量上搞小动作的,应受处罚。
四、漫谈自选市场
称超级市场为自选市场,这是中国语言(例如同日语相比 )的优越处:能根据自己的理解,把事物的本质一语道破。超级市场的超级,意思有多么模糊!自选确实是超级市场的一个主要特征,而这个特征解决了商业界一个主要矛盾,即卖者嫌买者挑拣,而买者坚持既然我花钱,就得买中意的货品。另外,它还有一个特点,即是高效率。在美国,超级市场的出口(即算账的地方 ) 均有传送带,顾客选的一大批东西,一两分钟即能结算出来。
不久前,我去三里河一家出售粮豆的自选市场。进门之后,我从一摞筐筐里拿了一只,拿时稍稍牵动了后边那只筐子,立即遭到了一位女售货员的训斥。我还看到两位女售货员打开一包油炸豆一类的食品,在一个角落里边吃边聊天。我选购完毕,拿到出口处,那位收款的女同志按了两遍算账机,也没按对数目。然后又喊来一位售货员来帮她笔算,才得出准确数目。另一次我去甘家口自选市场,那天没有几个顾客,可门口却有四五个结账的出口,有的完全闲在那里。
自选市场是首都生活中的一件新生事物,作为顾客,我们不应对它苛求。但希望商业部门不要因为国外有,咱们也得聊备一格。第一,这是一种新型的商业关系,售货员非十分必要,不要动辄干涉顾客。第二,一定要讲求效率,因为效率就是经济效益。
五、文化夜市好
文化夜市,对。太需要了!青年们日益旺盛的求知欲需要它。文艺界的繁荣需要它。作为拥有十亿人口的国家的首都需要它。青少年们需要它,中年人和老年人也需要它。男男女女都需要它。不应让建设精神文明停留在文字号召上,这就是一个具体的有效的措施。我举双手赞成,并相信在今天美好的形势下,不久它就可以实现。这个头,首都应该带。我相信,这么好的事必然会在全国大中小城市风起云涌。
借此机会,我再提个建议:应该把旧书摊恢复起来。大多数读书人最大的乐趣是逛旧书店。那里,买者不必带介绍信,像告帮似的;卖者也不必带着户口本,把帽沿拉下来,像进当铺似的。大家都大大方方地去进行这种文化交易。愿全市主要商业区都有旧书店;不仅是几间门面的大书店,也要一间半间的,甚至搭个棚子,摆地摊。巴黎城塞纳河畔,一排全是旧书摊。文化人到了那里就留连忘返。英美大学城到处是卖旧书的。在衣阿华城,最吸引我的是那家闹鬼书屋。
那里,旧书像图书馆那样分门别类,看累了还可以坐在沙发上,同其他买书人坐下来聊天,有免费咖啡供应。
解放初期,东安市场也罢,西单商场也罢,何尝不遍地是旧书摊!我没钓过鱼,但从旧书摊上买到一本奇书的快乐,决不小于钓到一条尺长的鲤鱼。藏书家几乎没有一位是从买新书开始的。
我希望即将出现的文化夜市为旧书摊留出一个角落。我希望爱书的待业青年出来经营书店、书棚、书摊。让我们在文化的这一主要媒介——书籍方面,互通有无,也让有些埋没的宝贝,由于有了识货者而重见天日。
六、泡
每次去 ××× 浴池理发,总得花上大半天。十六日晨,下起雨来了。心想,这日子排队的人也许会少些,何不钻一下空子!
买好牌子,拉开玻璃门一看,人果然比往日要少,但两只长凳还坐满了顾客。站了一会儿,就轮到我坐了。坐等比站等要高上一等。
这时我数了数,男部足有七个座位,但只见一位女同志在理,她卖凉粉图。凉粉算是北京人喜爱的小吃之一。卖凉粉的都是挑一个木盘,上面有碗、筷子、各种作料等等,身后有一个木筒,里面是淘成方块状的凉粉。有人买时,会用铜片将其旋成细条,用油、醋拌好而吃。
脸上好像有些浮肿,动作迟缓,有时理着半截儿就得坐下来歇一晌,有时理完一个人,拿起缸子,歉疚地对我们说:我得吃点药!
我心里在盘算:前边还有十一个人,每个人打它十五分钟(看来这是不够的 ),也得三个小时呀!我很想走。然而一路 雨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