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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镇-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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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李欣才知道,老儿几个儿子都不肯收养老子,殷道严就逼着他们按月送米。李欣从后面看着殷道严,不由得起了几分敬意,明白当地人为什么肯服他,信他,拿他的话当圣旨,明白他为什么可以不把工作组、更不把什么黄帽子放在眼里。中午时候,他们总算走进一个屋场。李欣早已走得头昏眼花,脚酸手软,原来要跟殷道严加一餐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先前那班有此幸遇的家伙事后只吹加餐的好处,却不提为加餐付出的劳苦。屋场上几见到殷道严的人都殷勤叫唤,在屋子里面的人都连忙追到门外来,屋场上的狗都跑了来,前呼后拥地蹦跳,摇尾巴。对一片喊声,殷道严有的应一声,有的只是一摆手。 

  殷道严把李欣带进的这一家,很干净。这给李欣留下特别深的印象。李欣本来觉得,这地方家家都好像是个垃圾场,积年的尘土青苔且不去说它,屋里屋外到处是泥泞、污水、人畜的粪便、霉烂的柴草。有一回在一户社员家里吃派饭,一只大公鸡跳到桌上展翅拉了泡屎,那塔似的一团就在菜碗上袅袅冒着热气,主人竟视而不见,只把公鸡挥下桌了事。 

  这一户却出奇的窗明几净。屋里的地仍是泥地,却看不到一点浮土。屋檐下的柴草和晾了过冬的辣椒茄子,玉米番薯之类收束得整整齐齐。屋里的气味很清新,淡淡飘浮的几缕烧柴火的轻烟,透出寻常人家的温馨,一个细伢子被裹在窝桶里,脸上光艳得像一块香肥皂,全不似别家这类杆子,让浓鼻涕稀眼屎糊成一片黑不溜秋的花脸。 

  “雪呐,客来了。” 

  “雪呐”自然就是这一家的主人,听殷道严的口气,又显然是女主人;“客”自然是李欣。雪呐从灶间出来,果然是个女人。二十几岁,除了年轻,说不上什么特别的姿色,只是伶俐。在脑后绾成髻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衣服很陈旧,却浆洗得清爽,补钉补得平整匀称,像是图案。 

  “哎哟,有客,也不先打声招呼。” 

  女人很利落地在围裙上擦着手。 

  李欣注意到,她对殷道严没有称呼,就意识到殷道严把他带到哪里了(殷道严家李欣刚来时就随工作组全体去拜访过,老婆又老又丑,不过老婆归老婆,用殷道严的话说是帮他下息看屋的)。殷道严有的是相好女子,这在政治上给了他很不利的影响。但他想想也通了:干部做得再好,好处不也是吃好、喝好、睡好?只要“锅里有得煮,床上有得杵”,也就是皇帝过的日子了。县委书记和县里的其他头头,下乡来时,都曾很严肃地批评过他,苦口婆心地劝过他。他偶尔也沉痛过,一喝酒,一见女人,就又忘记了。“有什么法子,”他苦着脸检讨说,“我听你们的话,老二不听我的话。我是党员、干部,它又什么都不是。”县、社的头们也就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出人命,就由他了。这个大队,没有他念经,哪个也不灵。 

  雪呐快手快脚地张罗起来。 

  “先沏碗茶,难为你们,没有糖。” 

  这里的茶,茶叶之外,还放炒熟的芝麻,黄豆,糖,佐以腌生姜、花生米之类。调稠的,极香也极开胃。 

  茶碗、碟子一尘不染,所有那些吃食也都色泽鲜亮。李欣细细品味,心里很有几分感动。殷道严把他带到这家,显然不是为了展览相好,而是尊重他的城里人的习惯——这一家干净。 

  一个男人从门外进来,见到殷道严,立刻把扛在肩上的冲担(一种两头带铁锭的扁担)放下,拄着,站住,很恭敬地喊一声: 

  “殷书记来了。” 

  殷书记说:“放工了,老德?” 

  “没有上工,去割了担柴火。” 

  “你歇。” 

  殷书记好像招呼客人。 

  被喊做“老德”的男人就在一张矮凳上坐下,从腰里拔出旱烟筒。刚装上烟,猛然想起什么,欠起身往桌上递来。 

  殷道严举起夹着纸烟的手摆了摆,旱烟筒又向李欣移来。李欣也在吸纸烟,他连忙站起身说:“谢谢。”又说:“你上来坐。”说着,让了让身子。 

  老德说:“不不,你坐。” 

  殷道严对李欣说:“随他。” 

  老德重又坐下安心抽旱烟。 

  敬献给大队书记和县工作组干部的盛宴端上来了:一碗是蒸蛋,二碗是干焙的辣椒干,三碗是酱油煮的茄干和豆角干,第四碗竟是一碗清水捞的干切面,面条黑而粗壮,县城粮站是从来不供的。 

  “没有油。”雪呐很窘迫,不停地在围裙上擦着手,“蛋和面都是借的。” 

  “不是有两只鸡么?”殷道严面上有些温色。 

  “你上两次来,都……” 

  殷道严默然,说:“酒总有吧?” 

  “酒有。” 

  “那就行了。” 

  雪呐立即从神案上移下一只坛子。 

  “来陪书记、李组长喝酒呀。”她对依然在下面抽旱烟的老德喊。 

  老德抬起头,说:“你陪殷书记、李组长喝吧,我饿了,我吃饭。”就起身往灶间去,再也不见出来。 

  李欣说不清是因为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他对这“加餐”毫无思想准备。地方穷他是晓得的,就像桌上做菜用的这面条,当地人是过年才当主食拿来待客的:一碗清水煮面条上,放一只鸡腿,鸡腿上扎一截红头绳。主人一定在旁边再三劝吃,客人则一定是只吃面条,末了把鸡腿原封不动地留在碗底。那只鸡腿只是表示一种规格,是不好吃掉的。下一个客人来,那只鸡腿又很隆重地放在下一碗面条上。一直到正月结束,那只鸡腿都快变味了,才给最受敬重或最受溺爱的人啃掉。有的人家,那鸡腿干脆就是木雕的,可以世代相传。哪个说衣食足而知礼义?苦,就不知了么? 

  殷道严对菜倒没有什么高要求。几碗谷酿水酒下肚,脸上就亮堂起来,李欣就觉出了桌子底下的不太平。雪呐的脚好几次在抽让时碰到了他的脚,显然雪呐受到某种进攻。 

  李欣站起来:“表嫂,我想吃饭,有么?” 

  “怎么不喝酒?”殷道严兴致盎然。 

  “不是,我不惯空肚子喝酒的。” 

  “城里人,酸讲究,随他。” 

  “我给你盛饭去。”雪呐离开桌子。 

  “有饭就行,我自己去盛。” 

  “随他去,你莫走。”殷道严一把捉住雪呐的手。 

  李欣努力目不旁视,去了灶间。 

  老德蹲在灶间的地上喝着一碗稀汤:是一碗水煮番薯干,杂着几点蛆似的饭粒。当地有一首歌诀:早上萝卜薯(即香薯),中午薯萝卜,夜里砧板响,还是薯下锅。会过日子的人把谷看得金贵,要不,到来年春荒时提着空口袋等公社的返销粮是件要命的事。 

  李欣去锅里盛了一碗,蹲在老德身边,稀稀溜溜地喝起来。老德很歉意地跟他笑一笑,他也很歉意地跟老德笑一笑。然后就各自埋了头,稀稀溜溜地转碗沿。堂屋那边不时响起殷道严响亮的笑声。 

  殷道严在李八碗就过着这样的皇帝日子,过得百无禁忌。现在他又把桑叶捏在了手心里。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他在李八碗可以任意召唤的又一个妃子而已。他自己未必怎样看重,要命的倒是李欣。 

 
 
                                 将军镇                   第五章 桑叶
 





  几乎是这个叫桑叶的女人在大队出现的第一天,李欣就注意到了。 

  在乡下闲得无聊,工作组几个后生常常到处乱转,寻访漂亮妹子。 

  都说“林深有好鸟,山深有好女”,几个人来了许多日子,竟无从证实。见到的所有女人,要不拙手笨脚,要不瘦骨伶汀,面色则一律像是山里熏肉的烟熏出来的,不知给本来枯燥无味的日子又添了几多空虚寂寞,乃至饥渴。几天下来,他们遍访公社至各大队的医院、商店、学校,终无所获。偶有一个引起注意,却经不起观察,稍作讨论,便否决了。精疲力竭时,几个人很哀伤,高一声低一声地唱着当地山歌回来: 

  远望大姐一枝花, 

  近看大姐一脸麻。 

  走起路来风摆柳, 

  跨里夹只癞蛤蟆。 

  没有想到,最后那回,却在回来的路上有了意外的惊喜:先前因为放了寒假而冷冷清清的大队小学里,忽然真的冒出一个他们踏破铁鞋寻了多时没有寻到的“好女”,让人的眼睛顿时一亮。 

  一回大队,就晓得了,那个女孩子叫桑叶。在县中学初中毕业。是本大队人。因为要跟富农家庭划清界限,毕业后不肯回生产队,在县城跟一个亲戚学了几个月裁缝手艺。亲戚是远房亲戚,住不长,便回来,向大队交了决心书,希望大队支持她的革命行动。殷道严就答应了。一个大队这么大,也实在需要一个做裁缝的,何况人家是要革命。这件事,听说黄帽子保留了看法,但因为毕竟是大队的内政,黄帽子当时不便过多干涉。 

  李欣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心里有些充实,有一丝说不清道不白的甜甜的味道。隐隐觉得阴暗沉闷的日子有了一线光亮。 

  李欣不止同一个女孩子谈过恋爱了,每回都是这样,一旦成功,马上就觉得意思不大了,心里像装着全世界美女似的,总难有个满足的时候。情绪老也稳定不下来,真正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他也晓得这样不好,又拿自己没有办法。 

  但这一次,李欣相信自己是发现最后的目标了。桑叶有一种泉水一样的清纯,一旦把他现在的女朋友,那个县剧团的花旦小敏同她相比较,便立刻显出了小城镇长大的女孩子的俗气。桑叶又一点不像乡下人,说话举止倒像是一个资本家出身的上海知青。脸和身材也实在太好看了,让人恨不得眼睛里伸出手去。 

  假如要把她弄到手,李欣是有十足信心的。桑叶是富农女儿。富农活着的时候,给她说过一门亲,她嫁了那一家,那一家就把一个女儿嫁给她哥哥六指头。那个时候她还在上小学。后来富农死了,后来她又上了中学,晓得了要划清阶级阵线,就不肯再认跟富农老子有关系的一切事情,包括自己住过的屋,屋里的娘,以及人们叫“六指头”的哥哥,当然更包括了那个从来没有感情基础的未婚男人。何况对方的家庭成份也很高,是上中农。这样一个女孩子,有一个李欣这样的县级机关干部做丈夫,怕做梦也不敢想的。问题在于李欣下不下得了决心。真要把这爱情实行起来,不晓得会有多少障碍,也不晓得要作怎样的牺牲,那牺牲对他来说,怕同自杀不会有太大的区别。值不值得做这么重大的牺牲呢?对于他一生的幸福,桑叶是不是真的就是唯一的、最后的目标了呢?这之前的每一回恋爱,一开始不都认定了是最后一次的么!桑叶就真的比他先前好过的女孩子都值得他去作牺牲么?世上的事就是这样难得圆满!桑叶人出众,但社会条件却又糟。李欣很感叹自己的命运。看起来尽是机会,却没有一个机会是十全十美的。 

  李欣迟疑着,难于走出接近桑叶的步子,却又反而激发了由桑叶引起的冲动。终于有一天,李欣毅然踅进了桑叶做裁缝的屋子。 

  “您好。” 

  桑叶打招呼很城市化。她正在案上裁剪。见李欣进来,立刻放下手上的事,轻轻拂着身上的划粉: 

  “也来做衣服?” 

  “是,”李欣的脑子灵,“我这风衣的下摆嫌长,想麻烦你改短些。” 

  这个理由在踏进门槛前一脚还没有想出来。 

  “我手艺不怎样的,只怕……” 

  “可以的。”李欣已经脱下了风衣,“明天来取,行么?” 

  “不用的,我就给您改好。” 

  李欣有些失望,明天还有什么可以裁短的呢? 

  桑叶很仔细地剪裁完了,伏到缝纫机上。李欣站在侧面俯看着她乌黑的头发,头发没有掩上的粉红的耳朵、面庞和露在领口上的如脂的脖子。进一步想象着领口以下,想象她果真赤裸时会是怎样的一种样子。清醒的时候李欣晓得自己这习惯有些不雅。但是一旦见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又是这样近的距离,又是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就很难控制住自己走神。 

  桑叶却似乎是一眨眼就完成了改风衣的一切事情,忽然转过脸,抬起眼睛,看见了李欣的出神,原先粉红的脸一下子充满了血,似乎立刻就要绽放出来。 

  李欣及时捉住了这羞涩,很敏锐地定定看住了她。那一刻时间是凝固住了。听得见两个人的呼吸声以及心跳声。再有几秒钟,李欣就会伸出手去。 

  外面忽然一声发喊: 

  “李同志,你在这里,那边找你开会!” 

  李欣打了个冷噤。发喊的是殷道严。进了门,殷道严的面色倒是和善,催李欣说: 

  “民兵都集合好了,等工作组的同志上台去坐。你先去,同杨组长说一回,我钉几个扣子,马上就到。” 

  李欣看一看殷道严胸口那一片酱赤色的肉,心想,他什么时候开始也晓得要文明了呢。 

  殷道严也看他,眼睛里的光有些狡黠。看得李欣心虚。 

  李欣尽量端平了肩膀走出去。 

  那天下午是参加冬季集训的基干民兵大会。李欣走进大队礼堂的时候,民兵们正在拉歌子: 

  “一排唱得好不好?” 

  “好!” 

  “再来一个要不要?” 

  “要!” 

  “一二三四五六七!” 

  “我们等得很着急!” 

  “……” 

  闹哄哄的声音在屋顶裸露着瓦片、门窗全无门扇窗扇、用一些土砖土瓦代替坐椅的空空荡荡的礼堂里回荡。民兵会要比社员会热闹得多。第一因为基干民兵多是后生家;第二——这是主要的,因为大家都晓得,同样是后生家,不是哪个都能当基干民兵的。乡村里的头面人物除了各级干部,就该是基干民兵了,就有了优越感,就很亢奋。 

  李欣心里乱糟糟的。那闹哄哄的声音逼迫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走上台去,凑到老杨的耳朵边上,说:“开大会,没有我什么事,想请假,去看看女朋友。” 

  老杨正低着头在喘,一边喘一边吃力地回答:“好,好。” 

  李欣出了会场,直奔小学桑叶做裁缝的屋子。殷道严没有到会场来,他肯定留在桑叶那里了。 

  李欣无声地一下窜到屋子后面,然后就沿着墙根潜行过去。他轻捷而小心,生怕出一点意外。心里暗暗担心有没有惊动那屋里的人,脚底下却反而噗地踩裂了一块瓦片,把他吓了一大跳。他贴紧墙根,吁了口气,狗似的竖起耳朵,听听那边好像没有什么反应,便又更加小心地继续移动。 

  窗子落下了遮日头和雨水的窗板。但那窗板已腐朽,尽是裂缝,一点不妨碍屋外对屋里的窥视。 

  李欣睁大了眼睛,又揉一揉,再睁大眼睛。然后他就觉得头顶上被人猛击了一闷棍,顺窗根滑下去,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 

  那事实不是难以相信,而是难于接受。 

  李欣头一眼看到的是两样东西:一张小课桌上的煤油灯和靠在床头上同煤油灯并列的正在抽着香烟的殷道严的头。然后他就看见那颗头下面赤裸的胸口上,另一颗从被窝口伸出来的被纷乱的长发掩埋着的头。 

  “你个小骚精,今天亏得你答应了我,要不然……” 

  “不然怎样?” 

  “我就送你到民兵会上去斗争,就说你想拉拢腐蚀我。” 

  “你今天召开民兵会,就是为这个?” 

  “当然。要不,开个鸟会!” 

  “殷书记,你好厉害。” 

  “厉害个鸟,老了。” 

  “就是的,就是的,我说的就是这个,不老。” 

  “你个小骚精。” 

  “今夜你再来。” 

  “再来我会日死你的。” 

  “我情愿。” 

  “肚子大了嫁不出的。” 

  “那就不嫁。” 

  “一生一世不嫁?” 

  “一生一世不嫁。” 

  “那你图什么?” 

  “什么也不图,就图你喜欢。” 

  “你这样真心为我?” 

  “殷书记……” 

  “莫喊我书记。” 

  “那喊什么?” 

  “喊叔。” 

  “你不是我叔。你是……” 

  床就吱吱嘎嘎地响起了。一下比一下激烈地撞着窗子底下的土墙,撞着窗子外面的李欣。 

  李欣感到下巴上有很粘稠的东西在流,顺着下巴流进颈窝。那是被咬破的嘴唇流的血…… 

  殷道严离开桑叶,又去了会场,精神抖擞地大步走上讲台,东拉西扯地大讲了一通民兵工作怎样怎样要紧。 






  黄帽子当然是不肯罢休,背着老杨组织工作组里的几位有志之士继续去那颗百年老樟底下蹲战壕,为桑叶值更。这些人觉得虽苦犹甜。蹲战壕时浮想联翩,就像是把桑叶轮奸了一遍一样。加之采取了秘密方式,更添了几分刺激。日间尽管呵欠连天,却掩不住眉飞色舞。竟让殷道严有了察觉。有一天工作组聚在大队食堂灶间吃早饭,他一把掀翻了那张代作餐桌的案板: 

  “我操你祖宗八代,有种的今天跟老子站出来,老子陪你到县委去讲个理:你们工作组下来是抓阶级斗争的,还是寻共产党烙壳的?!” 

  一屋子人都呆住了,像泥菩萨。 

  “老杨,你是组长,你出来说句公道话。”殷道严接着点将,“我要犯法,你让他们拿出把柄来,我马上就辞职,去服法。要是没有把柄证明我犯法,那乱猜疑,破坏农村基层党组织威信,算不算犯法?” 

  殷道严的目标所向,很明白。他点老杨的名,就等于把老杨排除在当事人之外。 

  黄帽子不能不站出来说话。黄帽子用眼睛在人丛里搜寻李欣。殷道严以攻为守,而他则是有充分信心反攻过去的,只要李欣往前走一步。 

  李欣却避开黄帽子的眼睛。对殷道严的爆发他其实并不吃惊。这时候,他用筷子很轻松地敲了敲空碗: 

  “殷书记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啊,什么事,你也没讲清,哪个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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