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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在的异族-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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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别走。”艾溥露冲到巴毕前面,如同一条蟒蛇般优雅地扭动着身体——巴毕又一次注意到,她走路时,腿有点儿跛。梦里她也是伤的那个脚踝骨。“希望你没有生我的气。”她的话很温柔,“不过是朋友的建议而已。”

巴毕摇摇晃晃地站定,面对着艾溥露,闻到从她身上飘来的淡淡的香水味——沁香的清爽,像梦里那片松林的气味,猛虎巴毕残酷的力量变成燥热,传遍他的全身:昏暗的、毫无生气的真实世界,惹得他烦躁,而艾溥露这个谜又如此费解,即使是她表现关心,也像是伪装的嘲讽讥笑,他真想立即走掉。

“到厨房来。”艾溥露催促着,“我来给你弄杯咖啡——再煎点儿蛋饼,如果你想吃点儿早餐的话,巴毕,真的,咖啡会对你有帮助。”

巴毕果断地摇着头——如果暗地里的较量,是她赢了的话,隐藏起自己的罪恶行径,装着不知道白狼如何怂恿灰狼巴毕,攻击双目失明的罗雏娜·蒙瑞克,又合伙杀了莱斯特,他不想看着她现在捉弄自己,幸灾乐祸。

“不。”他说,“我走了。”

艾溥露一定看到了巴毕愤怒的眼睛。怒视《财经论坛》和烟盒,它们属于特伊。

“不管怎么说,来根雪茄吧。”她央求似的说,“这是为朋友们准备的。”

纯金的烟盒很重,可她拿起来却很顺手;与此同时,巴毕又一次注意到她的跛腿,毫不留情地脱口问道:“你是怎么伤的脚踝?”

“送阿佳莎姨妈回来,在楼梯上扭了一下。”她轻松地耸了下儿肩,把雪茄递给巴毕,“没什么。”

当然有什么。看着烟盒,巴毕的手开始抖个不停。艾溥露拿出支雪茄,卡在他的手指之间。他从喉咙眼儿里咕咕噜嗜地说了声谢谢,踉跄着向门口走去……

巴毕虽然情绪很激动,但他仍然把纯金烟盒上的两个缩写字母“PT”看得一清二楚。还有里面的黑雪茄,粗大、头儿上涂着蜡芯。

特伊办公室的特制雪茄烟盒里,也有同样的雪茄烟,是进口的,昨天他还送了巴毕一支。巴毕哆嗦着开门,努力克制住狂躁、激动的心情,不要自己在艾溥露面前太难堪。

艾溥露大气不出,呆望着巴毕,眼睛里流露的也许是同情,不过巴毕觉得那是伪装的幸灾乐祸。她的长杉裂开了,露出雪白的脖颈。面对着可望而不可即的美丽,巴毕像刀子剜心一样痛苦难忍。艾薄露轻轻张开苍白的嘴唇,对巴毕微微一笑。

“等一下,巴毕!请等一下——”

巴毕没有等,他忍受不了艾溥露对他的怜悯,或是他自己想像的嘲讽。这个昏暗无情的世界,充满了猜疑、不信任,失败和痛苦,他实在受不了,真渴望再次拥有猛虎巴毕冷酷的力量。

他“嘭”地用力关上了门,把雪茄狠狠甩在地上,再用脚后跟狠劲儿碾踏几下。痛苦,但要挺住,巴毕抖一抖精神,大踏步地向楼梯口走去。不要沮丧,他暗暗告诫自己。即使特伊的年龄足够做她的父亲,那又怎么样?两百万美元可以轻而易举地填平二十年的代沟;而且,不管怎么说,也是特伊先认识她的。

巴毕满腹郁闷,慢慢走下楼梯,不在乎服务员足否看见他,摇晃着走出大厅。可能她是对的,他自言自语着,可能是该去看格兰医生。

该怎样回到愉快又放任的猛虎巴牛梦境,日光会破坏自由思维网络,只有晚上才能逃脱这令他难于忍受的半生半死状态,如此难于忍受的恐惧、悲哀、和痛苦的折磨,精神恍惚,身体疲乏,狂躁的渴望,忐忑的煎熬,和钻心的苦楚。

对,巴毕决定去看格兰医生。

他不喜敢精神病院,但是,格兰哈文是全国一流的。阿舍·格兰医生,和他父亲一样,在心理疗法的新领域里享有盛誉。巴毕记得《时代》周刊用三个专栏的版幅,介绍他的研究成果,包括生理和心理失常之间的关系、以及相关领域的新探索。那时阿舍·格兰在海军服役,在理疗术方面,还提出使用综合性麻醉术,是很有创建性的。

巴毕还知道,阿舍·格兰像他父亲一样,是个坚定的唯物论者。而老格兰曾是著名的魔术师霍迪尼的朋友,世人皆知老格兰的嗜好,他热衷于研究和揭露占星师、占卜师以及所有以神秘手段,预测未来、生死和来世的活动。而小格兰则子承父业,继续这旷日持久的对抗战;巴毕曾就这些进行过专访,在《星报》上刊登专题讲座,抨击建立于伪科学基础上的种种伪宗教假说。格兰的名言:思维是,完全是,也仅仅是,身体功能的一个组成部分。

准可能是巴毕更好的同盟呢?

第十三章地狱

巴毕一口气走了九个街区,回到停车的地方。走走路,倒真有点儿用,昏沉沉的头感觉好了不少,翻腾的胃也缓解了许多。他又把车开上城北的沿河新路,过了鹿溪公路桥,昨天去格兰哈文的路上,他还差点儿在这儿撞了车呢。

黄红相间的秋色里,灰色的格兰哈文精神病院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城堡,巴毕望着它冷酷严峻的样子,又感到不寒而栗。要努力忘却这地狱般的感觉,他暗暗对自己说,这个灰蒙蒙的东西,无非是座理性的关卡,用以抵御未知的思维世界罢了。

他把车停到了楼背后碎石面的停车场,然后绕向楼前的大门。

远处高高的灌木围起一片草坪,在随意的一瞥间,巴毕无意中看到一个病人。由两个身着白衣的护士搀扶着,在草坪上散步,他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那病人正是罗维娜·蒙瑞克。

她全身黑色的服饰,抵御着秋日里的寒意,黑色的手套,黑色的围巾,黑色的外套;当她猛然转头的刹那,巴毕觉得她黑色的镜片刚好直直地对向自己,他似乎感到了她的惊愕和迟疑。

罗维娜随即继续朝前走,直挺着身体,孤独而又孤傲,虽有两个护士在她的左右,但仍不免令人怜惜。巴毕认为有必要和她谈谈。她纷扰的记忆里可能仍有所有问题的答案,而这些答案也将有助于解决他自己脑子里的疑团。

一阵心血来潮,他转身向罗维娜的方向走去,他好想帮助她,也是帮助自己。说不定,他俩是被同样的巧合、矛盾和似是而非的东西所困扰,而事实真相将使他们俩人都得以解脱。

罗维娜和她的护士继续走着,他们沿着河边,向色彩亮丽的树林走去。巴毕穿过灌木丛,跨过浸透露珠的草地,朝他们的方向奔跑过去,激动情绪使他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

“——我的狗?”他听到罗维娜尖利而急切的声音,“你们怎么就是不让我招呼町怜的特克呢?”

高个子的护士握着她瘦骨嶙峋的胳膊,说:“蒙瑞克夫人,您如果想招呼,就招呼吧。”

矮个子的护士耐心地对她说:“但是那没用,真的。我们己经告诉过您,狗死了。您最好还是忘了的好——”

“我不相信!”她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我不能相信,我需要特克在这儿。请给爱尔浮德小姐打电话,要她在所有的报纸上登广告,出高额奖赏。”

“那也不管用。”矮个护士轻轻地说,“因为昨天早晨,有个渔夫在河里捞到了特克的尸体,在铁路桥的河下面。他把那些银脖套圈都交到了警察那里。我们昨晚就告诉您了,还记得吗?”

“我记得。”罗维娜伤心地说,“刚才忘了——因为我非常需要特克——他们会在黑夜里来杀我。我需要特克给我发警报,需要它保护我。”

“您不用担心,蒙瑞克夫人。”高个子护士愉快地保证说,“他们不会到这儿来的。”

“但是他们会来的。”罗维娜大叫着,有些喘不过来气似的,“你不知道,他们来的时候,你根本看不见。我早就警告过我的丈夫,要他提防所有的危险。我都小能完全相信我所知道的——直到他们杀死了我的丈夫——但是现在我知道他们会来的。墙是挡不住他们的,没有什么挡得住,除了银器,而你们却没给我留下什么银制的东西。”

“可您有那些串珠和手镯嘛。”矮个的护士安慰着她说,“再说,您在这儿是很安全的。”

“他们已经企图害过我一次了。”罗维娜神情沮丧地喃喃说。

“可怜的特克救了我,可现在它死了,而我又知道他们会再来。他们就是想制止我向山姆·奎恩发警告——可我一定要告诉山姆。”

罗维娜说着戛然而止,紧紧抓住高个子护士的胳膊。跟在后面的巴毕随即停住脚步,他没打算偷听他们的谈话,可刚才偶尔听到的,不能不使他太吃一惊。罗维娜的狗一定是在他的第一个梦中死掉的。

“求你了,护士。”罗维娜苦苦哀求道,“你给山姆·奎恩挂电话到基金会,不好吗?告诉他到我这儿来?”

“我很抱歉,蒙瑞克夫人。”

高个的护士轻轻地说。“您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能帮您打电话。格兰医生说了,在您恢复之前,客人来访对您是没有好处的。如果您精神放松,和我们配合,早日恢复健康,您才能想见谁,就见谁——”

“没时间了!”罗维娜不客气地打断护士的话,“恐怕今晚他们就会来杀我的,我一定要让山姆知道。”她说着又突然转向矮个的护士央告,“你不能送我去基金会吗?现在去?”

“您知道这里的规定。”护士拒绝了地。

“您知道我们不能——”

“山姆会付钱给你们的!”罗维娜着急得有些喘不上气来,“而且,他会很乐意向医生解释清楚的——因为我的警告能够挽救他的生命,更多人的生命——”她尖利的声音哽咽住了,接着开始抽泣起来,“叫辆出租车——借一辆车——偷一辆!““我们很愿意帮助您,蒙瑞克夫人。”矮个护士有些迁就地说,“我们可以帮您给奎恩先生带口信。”

“不!”罗维娜悄声说,“带口信不行。”

巴毕喘了口气,接着朝前走,想上前搭话。两个护士背对着他,罗维娜却突然转过头来,面对着巴毕,巴毕清楚地看出她脸上的忧伤和焦虑。满腹的同情一下涌上心头,他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他真想帮一帮罗维娜。

“为什么不行,蒙瑞克夫人?”高个子护士问道,“有什么能够伤害奎恩先生呢?”

“一个他信任的人。”罗维娜哽咽着。

巴毕倒吸一口凉气,停住了脚步,这话像潜伏在黑暗中的什么不祥之兆。忽而闪过,他说不出话来,嗓子里像是卡住了什么东西。

他后退几步,呆站在湿漉漉的草地上。罗维娜和护士们的谈话,仍一个劲儿地往他耳朵里灌。

“一个奎恩当成朋友的人。”

罗维娜哀叹着。

矮个子护士看了下手表,朝高个的点了点头。

“蒙瑞克夫人,我们走得够远的了。”高个子护士用愉快的腔调说道,“该回去了。您累了,应该睡一会儿了。如果下午您还想找奎恩先生,我想,医生会允许您给他打电话的。”

“不!”罗维娜轻声哭泣着说,“那不行。”

“为什么呢?”护士不解地问,“他肯定有电话,是不是?”

“我们的敌人也都有电话。”

罗维娜声音嘶哑,“那些伪装成人类的恶魔!我说话的时候,他们偷听,我写信,他们中途截走,特克训练得能够嗅出他们,可现在它死了,我亲爱的马克也死了,除了奎恩没有谁能相信了。”

“您可以相信我们。”高个子护士又愉快地说道。“不过,我们现在一定要回去了。”

“好极了。”罗维娜冷静地应着,“我就回去——”

说着,她似乎很顺从地转过身,当护士们正要松口气时,她却突然使劲推开他们,拼命挣脱跑开。

“喂,蒙瑞克夫人,您不能这样!”

护士们惊慌地跟在后面追赶,可罗维娜的动作异常敏捷,她居然跑出了一段距离,把护士们甩到了后头,巴毕想她也许能跑到河上游的树林,他几乎忘记罗维娜是盲人,看不见路。不幸的是,仅仅跑出十几米,罗维娜便被浇灌草坪的水管龙头绊倒了,狠狠地摔在地上。

护士们小心地把她搀扶起来,轻轻地但很牢地挽住了她瘦弱的双臂,带她朝病房走去。巴毕真想冲上去,但无奈旁边的护士们。

罗维娜貌似疯狂的行为恰与巴毕的梦境相吻合,而罗维娜疯狂背后所潜藏着的清醒,使巴毕大为震惊。

“喂,先生。”高个子护士热情地招呼着,同时手仍牢牢地挽住罗维娜,”有什么事吗?”

“我刚把车停在停车场。”

巴毕说着,朝身后的方向指了指,“我找格兰医生。”

“请从灌木丛那边绕回去,先生。”高个子护士的微笑里带着几分警惕,“病房那边有条路,是通前门的。负责接待的小姐会为您安排预诊。”

巴毕几乎没听见护士说什么,他一直在看着罗维娜。罗维娜一听到巴毕的声音,立即僵住了,直愣愣地站在护士之间,像是吓呆了。

墨镜没有了,大概是刚才摔倒时掉了,裸露着的眼眶,黑洞洞的,本来就惊恐的神情更加难以形容。

“是威利·巴毕。“巴毕本不想再和罗维娜谈什么了。刚才听到的已经足够了,不管罗维娜再说什么,都只能使巴毕更深地坠落黑暗的魔网。他害怕罗维娜会说出什么——可是他又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意愿。

“告诉我,罗维娜——你给山姆·奎恩什么警告?”

罗维娜面对着巴毕,黑色的衣饰使她看上去更加清瘦憔悴,她颤抖着向后退,好像那满是疤痕的眼窝,看到了无法忍受的恐怖情景。

她抖得几乎不能自持,护士们不得不架住她骨瘦如柴的胳膊。她毫无血色的嘴唇张了张,像要喊叫,可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尼日利亚的那个黑猎豹为什么要袭击你?”巴毕不知道怎么会冒出这么个问题,这不像他自己的声音,“那是只什么样的猎豹?”

罗维娜苍白的嘴唇闭得紧紧的。

“蒙瑞克教授到底要找什么——在尼日利亚,还有,在阿拉山?”巴毕知道罗维娜不会回答什么,可那一连串的问题却自动涌到嘴边,“他和山姆带回来的木箱里装的什么?是谁想谋害他们?”

罗维娜仍然抖缩着后退,头摇得像拨浪鼓。

“先生,别说了!”矮个子护士严厉地制止了他,“不要来打搅我们的夫人。如果您真的要{奇书}找格兰医生,就到前门去。”

罗维娜仍在战栗不止,护士们只得搀扶着她走了。

“谁是暗藏着的敌人?”巴毕仍紧跟在后面,接连不断地提着问题,“谁是黑暗中的杀手?谁会伤害山姆·奎恩?”

罗维娜用力想甩开护士们的搀扶。

“你不知道吗,威利·巴毕?”罗维娜低沉而颤抖的声音像她伤痕累累的面孔一样,使巴毕胆战心惊,“你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吗?”

巴毕惊骇得一下于哑口无言。

“先生,您最好就此为止。”

高个子护士警告说,“如果您真有事儿,请到前门,如果没事儿,请立即走开。”

说着护士们半挽半拽地带着罗维娜走了。巴毕沮丧地回到灌木丛那边的空地,尽量不去琢磨罗维娜话中的含义,但愿格兰医生能够有所帮助。

寂静肃穆的接待室里,古埃及公主般的黑肤色接待小姐优雅地抬起头来,停止手边的工作,向巴毕梦幻般地微笑着,欢迎他来到这所庄严宫殿。巴毕还在发抖;他忘不了罗维娜可怕的面容,也甩不掉长久困扰着他的恐惧,对精神病的恐惧,对精神病院的恐惧。

“早晨好,巴毕先生。”埃及公主温文尔雅,“今天能为您做什么?”

巴毕清清喉咙,可声音还是小得几乎听不见,他告诉接特小姐要见格兰医生,“他还在忙。”小姐的声音听上去很真诚,“如果您是为蒙瑞克夫人而来,我想她现在恢复得很好。不过,您恐怕不能见她。格兰医生还不允许任何人来探视,现在还不行,”

“我刚才见到她了。”巴毕连忙解释,“我不知道她到底恢复得有多好,不过,我还是想见格兰医生。”巴毕用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是——为——我自己。”

小姐的笑容可掬,像是朦胧中的抚慰。

“巴赞医生可以吗?您知道,他是门诊医生。或者戴尔西医生?神经科专家。他俩都在,我肯定——”

巴毕摇摇头。

“告诉格兰医生我在这儿。”

他很粗鲁地打断了接待小姐,“告诉他,我帮助一只小白母狼杀死了蒙瑞克夫人的狗。我想他有时间见我的。”

接待小姐优雅地转过身,她长长的头颅总让人觉得有些奇特,她如象牙般细长白润的手指,庄电话交换盘上敏捷地敲动几下按钮,然后对着送话器小声嘟哝了一会儿。

随即将乌黑清澈的大眼睛转向巴毕,平静地说,“巴毕先生,格兰医生在等您。”她的声音像流水一样的悦耳,“请您稍等片刻,格丽丝护士会带您去的。”

格丽丝护士体格健壮,长着一张马脸,黄头发,戴着近视眼镜。

她向巴毕点头的样子,就像是在向巴毕挑战,像是那种让人吃苦药,还要让人说喜欢的严厉的人。巴毕跟着她走过一条长长的安静的走廊,来到一间小诊室。

格丽丝护士操着浓重的鼻音,亮着嗓门儿,问了巴毕一连串的问题,谁负责支付医疗费用,以前得过什么疾病,喝多少酒等等,又把巴毕的回答——写在一张空白表格里,然后要巴毕签名,巴毕看也不看,便照她说的做了。刚刚填好表格,身后的门开了,她站起身来,兴高采烈地对巴毕说,“格兰医生就来。”

这位著名的心理医生是个高个子的英俊男子,大波浪的黑头发,安详的棕色眼睛。他伸出晒得黝黑而保养得很好的手,向巴毕亲热地微笑着。巴毕盯住他看着,心头有种奇怪的被遗忘掉的亲近感。他当然见过格兰医生,那是他为《星报》写医生的有关讲座的时候。他暗自想着,只有那一次;然而,他却不能排除掉某种很久以前就存在的亲近感。

“早晨好,巴毕先生。”医生的声音中有那么一种少有深沉的宁静感,“请过来吧。”

医生的诊室里很讲究,又很清爽,很是吸引人,没有什么东西分散注意力。两张皮质大沙发,一张捡查床,枕头上铺着洁白的枕巾,小桌子上放着钟、烟灰缸和插满鲜花的花瓶,高高的书架上堆放着大部头医学专著,和一期期的《心理分析周刊》,透过百叶窗,可以看到色彩绚丽的森林、静静流淌的小河,以及高速公路的弯道。

巴毕没吱声,别别扭扭地坐进其中的一张沙发。

格兰则很随意地坐到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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