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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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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楼下管道勾连,接通熊熊炭火,虽居临风之高,并无寒气侵人。两名端庄女伎琴瑟相和,袅袅吴音缠绵悱恻,撩人遐思。于此高台,可见草木萎靡,生机萧索,渐有阅尽世间荣枯事,感怀古今是非哀。

    “昔日项王点兵于此,崛起江东,应是壮怀激烈,应未想到乌江之困,楚歌之悲。可见,勇不可恃,鼓而衰之,情难持久。”

    竹楼首一名老者,眉目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临风而望,灰须轻捻,颇多感慨。此人便是新任吴兴郡正,经学大师虞翻之孙,散骑常侍虞潭虞思奥。

    史记项梁杀人,与项羽避仇吴。日后兴兵而起以反暴秦,据说便曾驻于弁山,众人所处这座高台,便俗称项王台,附以项王点兵之意。

    在座众人或为各家家长,或为郡府掾属,闻弦歌而知雅意。虞散骑有感而发议论,岂是独非项王,分明意指沈家。再联想庄园门口那名器之题,各自心有戚戚,不约而同望向在座一名年人。

    年人名为沈恪,吴兴郡府别驾。此时听到虞潭不加掩饰的奚落,以及众人别有韵意的目光,当即便冷笑一声,将案前杯盏一推,说道:“古言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吴兴悍气生来自具,使君既领教化臧否之任,应感古风之渊源,岂能溯流而非之。”

    听沈恪语气生硬,面忤虞潭,众人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并不急于出头,只是坐而观望。

    然而短暂沉默后,座一处却响起刺耳笑声,有份列席的朱贡一边冷笑着,一边望向沈恪悠然道:“子明此言差矣,虞公清望家门,义理通达,只言其事,不否其人。项王之败,世所公知,怎么能说是溯流而非之。”

    此言不只反驳沈恪之语,更暗讽其读史不精,尤其出自沈家姻亲之口,于是众人脸神情便异常的精彩。沈恪心激愤,怒视朱贡,当即便有拂袖而去之念,却又担心沈家无人在场,定之事更无力争余地,便将这怒气喝酒吞下,再不开口。

    迎着朱贡投射而来的目光,虞潭微微颔首示意,心内暗道这朱贡不愧名门之后,以理论事,并无亲亲相隐之时弊,是一个胸襟广阔之人。

    他来吴兴担任郡正,心内其实有些不愿意。正之官虽是人望之位,然而吴兴却是学风贫瘠之地,各家豪武勾连抗衡,又有什么人才可供臧否?

    然而更令他不满的则是沈充出任会稽内史,悖逆家门武夫,能借时势之波澜,窃居方伯之位,乱其桑梓故乡。这让虞潭无论在道义,还是情感,都无法接受。因此当司徒府动议举荐他为吴兴郡正时,虞潭略作权衡,便答应下来。

    今非秦汉之治,岂独勇武擅专沈充德薄、才浅、名弱、门卑,其所恃者,惟一武事,此等人,有什么资格专治会稽大郡

    所以,虞潭此行,心存拨乱反正之念,要将正理彰显,撕掉沈家浮绘粉饰之外皮

    虽然心存此念,虞潭也知吴兴民风彪悍,绝非能以义理动之。此前他同郡孔愉乃圣人之后,世重其名,居于此竟都被那狂悖之徒沈充驱逐。他要引以为戒,不能重蹈覆辙。

    所以,来郡治后,虞潭首先接触郡内各家家长,欣喜发现沈家强势已经早积民怨极深。这真是天赐良机,沈家乡议已经如此卑劣,虞潭再无顾忌,意指其家,不加掩饰

    况且沈家本土豪之门,暂借纪氏之名窃得清望,虞潭今次要拨开云雾,将沈家底色完完全全呈现时人面前

    心正作此想,忽然门下有人急匆匆行项王台,于竹楼外高呼道:“使君,大事不好篱门之题被人损坏,门庭外已是大乱”

    听到这话,座众人皆惊,虞潭更是面色一沉,怒喝道:“谁人敢如此放肆”

    “似乎是沈、沈家郎君……场面混乱,仆来报急,并未详知。”那仆下略显迟疑道。

    语气虽然不确定,但众人已知定是沈家所为无疑了。于是便将幸灾乐祸眼神望向座沈恪,以往沈家行事强硬、盛气凌人倒也罢了,可是眼下正乡议定,乃是为国选贤鉴才盛事。居然还敢如此放肆,这是公然藐视朝廷法度纲纪

    沈恪于座也焦虑起来,他虽然也深恶虞潭,但公然损坏考评之题,这影响太恶劣了。一俟传扬出去,沈家处境更加不妙。

    “别驾所言不虚,吴兴悍气果然生来自具。我既有教化臧否之任,自当亲去一观何人如此悖逆成性诸君可愿与我同去?”

    听到虞潭如此冷厉语气,众人岂有不去之理,纷纷起身跟随。其与沈家交好者转望沈恪,沈恪心内叹息一声,便也长身而起,无论如何有他在场,总能回护子弟一二。只是看到那朱贡笑得嘴角几乎都咧到耳根,沈恪更是羞恼,然而眼下另有要事,只能暂且容忍下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很快穿过山庄,行到正门之前。放眼望去,这山庄正门已是一片乱象,篱门都被刀剑劈砍凌乱,原本山庄仆役并郡府吏胥四散奔逃,宽阔的大门已经被一群悍卒牢牢把持住,另有数人则被紧缚双手,丢弃于地。

    眼看到这一幕,虞潭气得险些背过气去,他早料到沈家会有反击,也多做备案,但如此强硬直接的手段,简直骇人听闻

    看到沈家人气势汹汹把住门口,众人心内也都一凛,不敢靠近过去,真怕沈家人一时凶性大发,杀入进来。

    朱贡脸色青白不定,指着沈恪颤声道:“沈子明,你家子弟仆从逞凶为恶,莫非要杀尽我等,兴兵为乱?”

    沈恪心内也是叫苦不迭,没想到形势他想象还要严重得多,别人还倒罢了,若真在此地杀了虞潭,那将物议沸腾,天下之大,再无沈家立锥之地

    他越众而出,疾行向前,指着自家那群子弟怒喝道:“你们是要害我家庙不存还不快快丢下兵刃”

    沈家这一群人已经隐隐以沈哲子为首,早先眼见门内有人冲出要拿下沈哲子,那沈牧已经大叫一声,冲杀去。沈家此行数十子弟,百余仆从尽数杀来。原本只是乡议定集会,山庄纵然有一些散役吏胥听用差遣,岂能阻挡沈家虎狼之卒,当即便被击溃。

    接下来沈哲子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让人将那些因辱骂暗讽沈家而得进门的士人尽数擒下。于是虞潭他们到来时,便看到眼下这一幕。

    心一口恶气出完,爽是爽了,听到族叔严厉呵斥,大家才意识到今次闯了大祸,不知该如何收尾,纷纷望向沈哲子。沈牧更是凑在沈哲子耳边,低语道:“若不然真杀进去?”

    听到这话,沈哲子翻一个白眼,袭杀朝廷任命的正官,那是造反还要严重的罪过,不吝于向天下所有士族挑衅宣战,白痴才会干

    不过早在劈砍那试题时,沈哲子已有方略,此时看到那一群郡内名流畏惧不前,他便将佩剑收回鞘,大步向前,到了沈恪面前先低语道:“叔父无忧,此事错不在我家。”

    说罢,不待沈恪回答,沈哲子便又往前走,遥遥施礼道:“虞使君何在?”

    “沈哲子,你可知自己已铸成大错?”朱贡畏缩人后,他是知道沈哲子狠起来连自己的命都不顾,真担心这小子要做恶事。

    虞潭已是气急败坏,排开众人傲立于前,望着沈哲子怒喝道:“老夫在此你是华容弟子?为此暴行,是要让你师清名毁于一旦?”

    纪瞻追封华容开国子,因而以此代称。沈哲子闻言却是一笑,解下佩剑往后一抛,然后才望着虞潭说道:“使君此言差矣,我绝非怙恶不悛。今日之为,皆出义愤,不忍见那些才鄙之人曲解题意,放纵恶念,损害正清名。”

    说着,他将手一招,便有沈家仆从将之前被擒下那几家族人扭送来。那些人周身尘埃,脸不乏青肿,衣衫更是凌乱,狼狈不堪,又惶恐至极,此时被扭送来,偶有看到自家长辈在对面,便大呼“沈家行凶,叔父救我……”之类呼救声。

    “他们如何害我清名?你又凭何为我伸张?”虞潭脸色阴沉如水,对眼前这少年已是厌恶到极点。

    沈哲子笑一笑,踱步到这几人面前,每走到一人身边,便将其嘲讽羞辱沈家以破题之言语复述一遍。

    众人听到这些破题之语,反应各不相同,与沈家交好者矜默,至于那些早对沈家恶意满满之人则叫嚣解义无错。那朱贡最是跳脱,指着沈哲子大声道:“天下公器,非礼不取,非义不取,非用不取,此为不可多取,哪里有错?你这孺子不通经义,又怎知经理之艰深大义”

    沈哲子冷笑一声:“经义大理,百家千说,各有体会。这些人却众口一词,曲解使君题意,攻讦我家欺世盗名、窃居高位。若不明内情者听闻,只道使君怨望朝廷用人失察,讽议诸公尸位素餐”

    “正者,身言正,以为仲裁使君海内清望所系,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岂是窃名位以自专,讽议怨望之人此类人居心叵测,窃使君之名,行攻讦之实,可谓大恶”

    虞潭听到这里,老脸已是发烫,难道要他承认自己是这少年所说那种人,以正之权职操纵乡议民愿,以攻讦沈家?这种事做得出,讲不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这个少年,因为对方是为了维护自己正名望才施暴于人。

    “哈,你也知经义大理,百家千说。他们议论破题,各抒见解,又未直言你家,你这孺子何苦要强揽身?”朱贡冷笑道。

    看一眼这分外跳脱、不知穷途将近的家伙,沈哲子冷哼一声,转向其一名脸色灰败士人,将早先抛开的佩剑丢到其脚边,说道:“我虽不才,惟嗜贤如命。你若不是存心曲解使君命题,借使君之名攻讦我家,拿起剑来,一剑刺死我若不然,我要以你之命血,洗濯虞公清名”

    那人听到这话,脸色更是惨白,形如筛糠,实在此生都未见过如此蛮横不讲道理之人他自然是受长辈点拨,破此题以奚落攻讦沈家,但眼下怎么敢承认?若不承认,难道真要拿起剑来刺死这少年?

    若真动那念头,只怕还未动手,身边虎视眈眈的沈家人先动手脔割寸剐了他

    :

0072 公器归我() 
“他在你挟持之下,又怎么能做出应该的选择?”

    场这些郡内名流皆看出沈哲子耍的什么把戏,但与沈家交好者心内为这小郎君表现点赞,与沈家交恶者子弟尚在人屠刀之下,事不关己者存心看场热闹。……因而又是朱贡出头,点破沈哲子的把戏。

    “朱明府此言有理,那么我不妨再换一个问法。”

    听到朱贡叫嚣,沈哲子对其露齿一笑,又转望向那个惊恐的已经摇摇欲坠之人:“你若是无胆鼠辈,因我威胁而不敢作选,那点点头。若不是,告诉我,究竟是否存心借虞使君之名,来攻讦我家”

    随着沈哲子声音陡然转厉,沈家两名护卫各自探手暗抓此人肋间,那人终于受不住逼迫,于众目睽睽之下嚎啕大哭

    “竖子尔敢辱人太甚”

    此时对面那一群名流冲出两人,戟指沈哲子怒喝出口,便是那人之长辈。

    这时候,虞潭有些散乱思绪终于也理清一个脉络,大步前,正色道:“沈家小郎,果然聪颖。你若眼尚有老夫,便将人释去。若不然,后生可畏,老夫愿避一席。”

    听到虞潭这貌似低头实则进逼的话,沈哲子做惶恐状:“使君何言至此?小子未识使君,素慕清名,今日所为,皆因不忍见使君之名受小人玷污,岂有让使君避席之意”

    “如此,那真是多谢了。”

    虞潭心暗恨,这奸诈小子暴行骇人听闻,却偏偏紧扣护他清名,令他纵有怨忿亦发作不得。然而这几家尚是他凭以打消沈家气焰的依仗,无论如何,都要出面作保,不能让这少年抓住小小痛脚再大肆渲染。

    “老夫已是花甲之年,一生行事,但求心无愧,无惧名有瑕名,公器也,不可多取。此之谓矣。岂能耽于虚名之累,罔顾害人恶行之实。老夫身言正,又岂惧流言侵扰,贤者自明,愚者非吾友”

    略一沉吟后,虞潭正义凛然说道。此言一出,后方那些家人受害的郡内名流纷纷交口称赞虞潭高义清隽。

    沈哲子听到这话,禁不住咂咂嘴巴,老家伙不要脸起来,也是很难缠的。贤者自明,愚者非吾友?这话说得好像自己赶着要跟人做朋友,人家还不乐意搭理。

    这虞潭光明磊落剖白,反将自己衬作心理阴暗、泛阴谋论的小人,虽然事实如此,但被人当面说出来,心里总是不爽。

    不过,自己也不是吃素的

    略一转念后,沈哲子便又有说辞:“名,公器也,附于一人而天下公仰。使君清望所系,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之谓教化既有教化之功,可称天下公器,使君之名,已非自有,若私相授受,沐于教化者又拜何人?”

    你这个老糊涂,名气是天下人赋予你的荣誉,寄托了大家美好愿望祝福,你随便借给别人用,置苍生于何地

    听到这话,虞潭脸色便是一变。这少年于众目睽睽之下侃侃而谈,若先前所言仅只狡辩思捷之才,那眼下的凌厉反击便显示出对义理不俗的理解。如此一个年纪,言出成理,理据分明,竟让他一时间都无从辩驳

    此前他于建康城闻听此子“德乡沈郎”之名由来,当时尚有感于顾毗高门糟糠,辞锋竟不敌区区一个少年,实在有愧先人。可是当他现在与这少年正面交锋,才隐隐体会到顾毗之患,大概今日之后,自己也要成为这少年名气再登一阶的踏脚石。

    这一次,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虞潭心内苦笑,隐隐有些后悔没能按捺住,过于张扬,以“名器”论而非议沈家,竟被这少年巧言令色将自己裹入其。正因此题过于宏远,反复皆能取用,以此立论,是他过于小觑了沈家,轻敌致辱啊。

    眼见虞潭语竭,场众人多有不精擅义理者,只从双方气势来看,少年声色俱厉,气势勃然,而虞潭神色阴晦,颇有意懒。两相对,一个朝气蓬勃,一个老态龙钟,隐隐已有了高下之分。

    沈恪一颗心原本高高悬着,颇有跌宕起伏之感,眼见沈哲子竟能辩得虞潭哑口无言,原本于项王台积攒抑郁之气顿时消散,几乎忍不住要击掌赞叹。

    不过他总算还没有得意忘形,趁自家得势之际走前来,一副大度姿态对沈哲子说道:“哲子高论,让我等痴长愚钝者闻之汗颜。不过,这几个窃名之贼虽有劣行,但皆我乡人之属。略施薄惩则可,切勿再深究穷问,伤了乡情。”

    沈哲子听到这话,心内也是一乐,自家这族叔帽子扣得挺溜,一句“窃名之贼”大概要伴随这些人一生。他也坡下驴,赶紧让护卫将人放开。

    他这一番论据,其实还是有一个逻辑漏洞的,既然名为公器,那么沈家窃居名爵自然也天下人皆可论之,这些人言论自然无罪。

    但场众人多豪武出身,能洞悉者寥寥,而虞潭终究年迈,纵使义理精湛,思路却已难称通达。借着这个时间差,赶紧将人放走,坐实这个恶名。事后算回想过来再反驳,力度已经远不及当面驳斥了。

    那几人已是惶惶惊弓之鸟,被放开后便忙不迭冲向自家长辈,再不敢强行出头,尚不知自己已经错过洗刷污名最好时机。

    眼看那几家子弟一副劫后余生、心有余悸模样,虞潭心便是一叹,所谓腹无诗,气浮神晦。跟沈家那少年相,这几家子弟实在不堪,竟看不出沈家并无杀他们之心。他心内不得不承认,时下吴少年,这沈家小郎确是一个异类。

    心内再将沈哲子一番言论梳理一番,虞潭眸子蓦地一闪,正待要开口发言,旁边朱贡突然叫嚷起来。

    “慢着你施暴于人尚有说辞,但损坏乡议之题又作何论?”

    听到朱贡问责,虞潭心念一转,便将本欲说出口的话又压下去,继而漠然道:“损坏正试题,此前并无此事。老夫也很想知你有何理据,若不然,当表奏朝廷,施以禁锢,以儆效尤。”

    那几家受灾之人听到这话后,气焰再次高涨起来,声言定要严惩此恶行,更有人绘声绘色描述此前沈哲子如何张狂放诞劈砍试题。

    看到这些人叫嚣,又将虞潭欲言又止的模样收入眼,沈哲子心冷笑。脑子不行没化,真的不要乱出头,这些家伙大概还不知,他们自己的名誉已经被虞潭放弃。相对于帮这些人洗刷污名,虞潭大概更乐意给自己政治前途施加障碍。

    可笑这些人尚不自知,不过也没什么,稍后沈哲子会让他们明白的。

    所谓禁锢,便是不得出仕为官。这惩罚对沈哲子来说不算什么,今日禁明日解,反正沈哲子距离出仕还有大几年时间。但在这禁锢之下较严重的罪名是藐视正,这个帽子一旦扣,才是最要命的。

    看看那一脸得计之色的朱贡,沈哲子已经不知该如何评价其在作死道路一路狂奔的行为。他对一脸急色的族叔沈恪笑笑,旋即开口道:“名,公器也,不可多取。此题我已破尽,留之无用”

    “哈,你说什么?前圣之言,大义幽深,你竟然敢言破尽”

    不独朱贡闻言惊叫,在场众人也是一片哗然,皆震惊于这少年大言不惭。旁边沈恪更是叫苦不迭,这小子怎么说话做事跟他老子一个德行,总是要让人胆战心惊

    “老夫也愿闻雏凤清音”虞潭心内终究不愿向一少年低头,因而发言欲以捧杀。

    “名,不可多取;公器,不可多取。此皆大谬,我对以当仁不让”

    沈哲子朗声道:“名者,人颂之望,实至而名归。顾氏高门,元公清逸,贤名乃至。我师纪侯,志存社稷,功名加身。陆氏双俊,章冠世,才名附焉。此庄张公,莼鲈之思,逸名流传。名非可取,纷至沓来,当仁不让”

    沈哲子历数数人,皆吴名士,才显当时,盛名煊赫,让人无从反驳。名非可取,当仁不让,若非如此,难道要反驳说那几人蝇营狗苟,媚世邀名?

    “公器又何谬之有?”虞潭已领略到这少年之辩才,心虽有气结,苦于无从辩驳,便又发问,寄望这少年言多必失。

    “天下公器,岂独名爵?田亩所出,衣食根本;山水清趣,颐养精神;诗乐风雅,陶冶性情;仁义至理,教化黎庶;我患田少不足奉亲,患识浅不足养神,患耳闲不足修性,患仁义不彰不足立世。公器归我,当仁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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