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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娣心中不免有些好笑，同时也有些无奈，她知道，方才顾永福出门的时候悄悄拉了她的这个三姐交代了一些悄悄话。
只怕是他们的阿爹顾永福依旧放心不下她，所以嘱托了顾冬花好好看着她。
只不过，就算是顾永福交代了要好好“看着”，却也不用如此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吧？
大概是顾小娣心里这样想着的同时，她的脸上也表露出了略带无奈的笑容，一直盯着她看的顾冬花在发现顾小娣笑容里的含义之后不由尴尬地别开了脸，顾小娣甚至还看见自家三姐的耳尖上微微泛着红晕。
见状，顾小娣不由又是一笑，却不再是无奈而是多了几分趣味。
微微摇了摇头，心想自己前一世一直不大愿意亲近的这个三姐原来是这样的单纯又可爱，而自己前一世竟只因一些传闻就对她唯恐避之不及。
还真是可笑。
这样想着，顾小娣便暗地里下了决心，这一世一定要好好亲近亲近自己这个三姐，毕竟一胞所生，解开心中那些芥蒂之后说不定两人会意外地合拍。
此时的顾冬花已经不再直盯着顾小娣看，但却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干自己的活儿，大概是担心自己稍不留神顾小娣就会出什么意外。
顾小娣知道顾冬花的心思，虽有些无奈但却也没有劝阻，由着她去了。而自己则是缓缓走到桌旁，对着还在埋头扒着稀粥的顾圆满说道：
“满子，吃完了陪四姐上山去拾些柴火，顺便也挖些野菜回来，可好？”
“欸？”顾圆满抬起头满脸惊讶地望着顾小娣，显然他完全没有想到顾小娣竟然会拉着他一起上山去干活儿。
“怎么，你不乐意陪着你四姐？”顾小娣加重了语气，微微摆出不高兴的样子。
顾圆满一见果然就有些慌了，躲开顾小娣的视线望着桌子边缘的一角，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不、不是……我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赶紧吃吧，我现在去喂鸡，等我喂完了，你就跟我一块儿上山去。”
“哦。”听着顾圆满低低地应了一句，顾冬花这才转身朝鸡笼子的方向走去。
而一直暗暗观察着顾小娣的顾冬花在听了顾小娣对顾圆满的话之后也同是一怔，半响才回过神来，却发现顾小娣已经打开了鸡笼，将鸡群哗啦啦地从鸡笼子里赶了出来。
顾冬花这才想起这一直是自己平日里干的活儿，于是赶紧地走过去取了鸡食，同着顾小娣一起喂鸡。
顾小娣则是在顾冬花靠近之后一边喂着鸡食一边佯装不经意地说道：“三姐，我知道阿爹、阿娘对我不放心，怕我想不开。他们啊，就是爱瞎操心，我是真不在意。三姐，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像是想不开的样子吗？”
不像。顾冬花在心里默默应道。
像是刻意留了时间给顾冬花答话，顾小娣顿了顿之后又继续说道：“所以啊，不用担心我，我是真没事儿，呆会儿我跟满子上山却拾柴，三姐就不要偷偷跟着了，在家给菜园子浇浇水，然后做些刺绣吧。”
顾冬花闻言一愣，她方才在听了顾小娣和顾圆满的话之后的确是打算等顾小娣带着顾圆满离开之后自己就偷偷跟在他们身后的。
虽然顾小娣有顾圆满跟着，顾小娣看起来又好似真的不像是会做傻事的样子，可顾冬花这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她倒是没想到顾小娣竟然看穿了她心中的想法。
顾小娣笑笑，知道顾冬花已经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便也不再多言，喂完了鸡食就背着背篓带着绳子和镰刀与顾圆满一同出了门。
虽然现在时辰还早，但对于农家来说，这个时候已经是家家户户都起床该干活儿的干活儿、该做家务的做家务了，所以路上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村民。
顾小娣就这样顶着几乎覆盖了自己半张脸的疮疤走在路上，这立刻就引来了旁人的关注。
震惊、讶然、探究、不可置信，甚至是带着些许慌张，种种复杂的眼神和小声嘀咕议论的声音不时向顾小娣传来。
而顾小娣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就这样带着顾圆满往前走着，仿佛那些人眼中看的、口中议论的并不是自己。
倒是跟在身旁的顾圆满在察觉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后，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如今这个如花似玉的四姐已经不再那么漂亮了而是脸上莫名长了一块极其难看的疮疤，不由得气恼起来。
他虽然还小，却也能够从那些人的眼神中隐约分辨出一些不善的东西。那是与以往看到顾小娣时所流露出的或欢喜或嫉妒或羡慕的情绪完全不同的让人感觉十分不舒服的东西，于是他便皱着眉寻了那些视线的来处然后将眼睛睁得圆圆地狠狠地瞪回去。
察觉到顾圆满的举动后，顾小娣轻轻拍了拍顾圆满才勉强到自己肩膀的头顶，轻柔地道：“不必在意。”
“可是……我不喜欢他们用那样的眼神看你。”顾圆满顿了顿，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现在的顾小娣不如以前好看了，可，那是他的四姐，他可以说“丑，丑死了”但却不能够忍受别人用那种像是看什么怪物般的眼神看着顾小娣。
对，就是看怪物般的眼神。
顾圆满终于在心底里找到了一个形容词来形容那些人看顾小娣时的眼神，但这个结果却是让顾圆满更加地不高兴起来。
顾小娣微微笑了笑，心中有些为顾圆满对自己的维护而感到温暖，嘴里却不忘对顾圆满教导道：“从前我长得好看的时候，他们也总是看我，如今我变丑了，他们也还是看我，虽然用的是不同的心态和不同的眼神，但这些对于我来说都只是别人的事情，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了，不需要在意别人怎么看。”
顾圆满微微皱了眉，对于顾小娣的话，他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不过，表层的意思他倒是听懂了，就是——让别人看去，他们自己做自己的就好。
这样想着，顾圆满突然就心境开阔了，只觉方才那郁结在胸口的郁闷之气全然消散了，连脚步都变得轻松起来。
看着顾圆满嘴角慢慢浮现的笑，顾小娣也欣慰地笑了笑。
毕竟还是小孩子，只要好好引导总会变好的。
第一三章 梦想（）
自那场浑浑噩噩的梦境中醒来后顾小娣就一直都处在一种恍恍惚惚之中，直到今天，在看见自己姣好的容貌被毁的那一刻，顾小娣才终于找回了那神清气爽的感觉。
大概也是因为那积压在胸口的郁结终于得到纾解的缘故，此刻的顾小娣只觉得这早间的林中特别的让人觉得舒适和放松，她已经有多久没有像此刻这般感觉浑身舒畅了？
大概是从她嫁入林家的那一天开始吧。
纵使最初李贺还宠爱着她的时候，她也不曾有过这般全然放松的姿态。
顾圆满一边弓着身子在地上拾着柴火一边偷偷打量着自己的四姐。
纵使他还小，他也知道他的四姐那张好看的只怕是就这样给毁了，可是……他却不见她有丝毫的难过担心，居然还一边挖着野菜一边微微笑着，不知道在高兴着什么。
几番犹豫之后，顾圆满还是悄悄地挪到了顾小娣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四姐，你的脸……你不担心吗？”
顾小娣一愣，她倒是没想到这个顾圆满竟然还有一份这样关心她的心思，不由笑笑，道：“这长得好看日子也是要过，长得不好看日子还是要过，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顾圆满觉得顾小娣的话说得没有错，人长得漂亮也是过日子长得丑也还是过日子，没有什么不同的，但顾圆满又总觉得这其中还是存在些不同的，具体是哪里不同他也有些说不上来。
顿了半响，顾圆满才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大家不都是比较喜欢长得漂亮的人吗？”
“是啊，长得好看的人的确比较招人喜欢。但是呢，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喜欢。今天那些人看我的目光，你喜欢吗？”顾小娣问。
顾圆满立刻皱着眉大力地摇头，“不喜欢。”
“可是，今天这些人当中有不少人曾经是喜欢我的，因为我长得漂亮。如今我变丑了，他们就开始嫌弃了。但是你要知道，不管一个人再如何的漂亮貌美，也总有衰老的一天，那个时候再好看的人也都会变得不好看，所以，这种对于漂亮的喜欢都不是真正的喜欢，既然不是真正的喜欢咱们又何必稀罕呢？那你会因为我现在变得难看了就嫌弃我，而不想认我这个姐姐吗？”
顾圆满再度大力摇头，“不会。”
“这不就是了？真正关心你、在乎你的人不会计较你是美是丑，所以我也不在乎自己是美是丑，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睦睦、开开心心就比什么都好。”
顾圆满微微偏着头想了想，最后觉得顾小娣的话很有些道理，不由抬手挠了挠头，道：“嗯，还是四姐说得对。”
顿了顿，顾圆满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啊……四姐你好像懂得很多大道理……”
顾小娣一愣，问：“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这么觉得。”想了想方才在来的路上顾小娣对他说的那样一番话，顾圆满又道，“虽然有的听不是很明白，但……总觉得很有道理，听了之后感觉……”
微微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后，顾圆满才又继续说道：“听了后让人觉得心里会变得舒服起来。就像刚刚，我本来是很气恼的，但听了四姐说的话之后我突然就觉得不恼了。”
“既然你觉得四姐的话有道理，那，四姐也有一番体己的话要对你说，你要不要听？”顾小娣今日拉着顾圆满上山的目的本就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教导顾圆满一些做人的道理跟志向，她倒是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顺利，顾圆满竟然主动与她谈起了这些事情，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顾圆满听后立刻点了点头。
顾小娣则是停下了手中挖野菜的动作，就着地面坐了下来，还顺手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地面示意顾圆满也坐下。
顾圆满听后挨着顾小娣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顾小娣才缓缓道：“其实呢，这些话不是我说的，是教书的先生说的。”
“教书的先生？姐姐怎么会有机会见到教书的先生？”
“其实我没有见过真正的教书先生，但是我在梦里见到过。我在梦里见到一个留着白胡须的教书先生，他讲了许多的大道理给我听，可是我笨，记不住，只能隐隐约约记得一点点。”
“只是一点点就这么厉害了吗？”顾圆满有些惊叹道。
顾小娣则是认真地点了点头，“那是当然，教书先生比我知道的要多得多得多，要比这山间的野菜、树木还要多。”
顾圆满听后抬眼望了望这满地的野菜跟四周他觉得怎么数也数不清的树木，惊讶得睁大了双眼，好奇又崇拜地问：“有这么多吗？”
“当然。”
“真厉害。”顾圆满心生向往道。
顾小娣见时机成熟，则是问道：“那……满子想不想听先生讲课？”
“想。”顾圆满立刻坚定又大声地回答道。
但随即他又低下了头颅，小声地道：“可是……我听说上学堂要好多好多的钱……”
“钱可以想办法赚。但是，你要答应四姐，若是将来有一天你能够有机会去学堂上学，你一定要勤奋刻苦，听先生的话，好好学习，只要你能保证你可以做得到，四姐一定想办法让你将来能够上学堂。”
“真的？”顾圆满惊喜地望向顾小娣，满眼的期盼。
顾小娣重重地一点头，“嗯，真的。”这一句话既是她对顾圆满的承诺也是她对自己的承诺。
前一世的梦境，让她清楚地意识到，要想真正过上好日子就应该靠自己的双手努力赚取自己所想要的一切，而不是想着依靠别人。
顾圆满是他们家唯一的男儿，只有让他读了书、上了学堂，将来真正地走出这个小山村，他们一家子才算是真正地摆脱困境。
“姐，我答应你。”顾圆满坚定地说道。
“嗯。”顾小娣满意地点点头。从刚刚在来的路上顾圆满因为她的话而突然改变心境那个时候开始，顾小娣就知道顾圆满其实是个心思玲珑聪慧的孩子，只要他愿意勤奋刻苦，将来说不定真能成了人才。
顿了顿，顾小娣又道，“那么，从现在开始，满子也要想办法帮着家里一起干活儿，这样才能够早日存够你上学堂的钱。”
“嗯。”顾圆满大力地点头，眼睛里闪烁着晶亮的光芒。从此他小小的心里便有了一个梦想，一个能够上学堂听先生讲课的梦想。
第一四章 赚钱之道（）
挖了些野菜之后，顾小娣又割了些猪草。
在记忆里顾小娣已经有些年没有做这些农活儿了，但手下的动作却并不生疏，想到此，顾小娣不禁一笑。
毕竟是农村出身的，又怎么可能会真正忘记这些农活儿？
连她的身体都如此明白自己的本分，可她本人却忘记了。
现在重新再操持起这些活计的时候，顾小娣并没有从前那份隐隐的不满或是觉得辛苦，虽然身体上是劳累的，但她的心里却十分痛快。
不记得曾经听什么人说过，说脚踏实地的感觉比任何日子都要更加充实，那个时候顾小娣对这句话是不以为然的，但如今她却深有感触。
大概是因为突然回想起这句话而一时兴起，顾小娣竟然弯腰脱了自己的鞋子，用赤脚来感受这份“脚踏实地”。
因为从不曾打过赤脚，所以脚底的肌肤是柔软的，也没有什么茧子，踩在长有深深浅浅的杂草的山坡上，脚底的感觉有些刺刺痒痒的，但顾小娣却觉得这样的感觉简直太美妙了。
不自觉地，她闭气了双眼，展开双手静静地感受着四周的一切。
没有了视觉之后，听觉就变得灵敏起来了。
风声、鸟声，还有树叶与树叶之间因风而相互摩擦产生的窸窸窣窣的声响，这些原本再自然不过的声音此刻在顾小娣听来就像一首美妙的乐曲。
不自觉间，顾小娣因为这奇妙的感受而温柔了眉眼，弯起了嘴角。
顾圆满拾了柴火回头的一瞬间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一片郁郁葱葱之中，顾小娣微微仰着面颊闭着眼睛静静的伫立在那儿，展开的双臂像是想要拥抱什么却又像是在感受什么，嘴角勾着一抹浅淡的笑，神情温柔似醉。
好……美！
这是顾圆满脑海中此刻唯一能够浮现出的词。
他知道，他的这个四姐生得极好看，可他却从未有哪一次像此刻这般有过这样深刻的感受。
尽管如今顾小娣的容貌已经不再能够用“好看”来形容，甚至可以说是容貌丑陋，可……顾圆满却觉得眼下他所看见的顾小娣比过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来得好看。
看得呆愣的顾圆满甚至忘了提醒顾小娣穿上鞋子，尽管这里四下无人，但女孩子家家这样将自己的脚趾露出来是十分不雅的行为，万一让人瞧见了就不好看。
可事实上，为眼前这一幕所看呆的并不仅仅只有顾圆满，还有站在远处的另一个人——何今明。
他今日是上山来采药的，却没想到会遇到顾小娣姐弟俩，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顾小娣。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完全忽略掉了顾小娣脸上那块丑陋的疤痕。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直到顾小娣感受够了，放下手臂睁开了双眼这才惊醒了看呆的两人。
睁开眼睛的顾小娣并没有立刻就穿上鞋，而是望着这漫山遍野的翠绿陷入了沉思。
其实，虽然他们这山沟沟里很穷困，但这山头却是很大，漫山遍野的都是野菜跟各式各样的植物。
有些能吃的，有些不能吃的，有些不知道是不是能吃，甚至还有些完全不认识的。
顾小娣就忍不住在想，若是能够将这些资源都好好利用起来，会不会也是一条财路。
可，该如何利用？
野菜能吃，但……不能卖啊。
没有人会愿意买野菜回去吃——大户人家看不上，小户人家不会买。
至于那些人不能吃的，顾小娣通常都是将它们割了回去喂猪，可……应该也没有谁会专门买野草来喂猪吧？
自家喂猪就成，多到吃不完。
顾小娣忽地眼睛一亮，是啊，这里有足够的野草、野菜可以用来喂猪，若是自家养猪的话根本就不用担心没有吃食，这样，为何自家不多养几头猪呢？
虽说小猪崽子要钱，但这点钱，凑一凑还是能够存下来的。
最关键的就是……到了秋冬该怎么办。
等到了天冷，这些野菜大多就没办法生长了，倒时候哪里还有那么多东西可以拿来喂猪呢？这也是先前他们一直不敢多养几头猪的原因，这人都吃不够了哪里还有多的吃食拿来喂猪？
这让顾小娣眼中好不容易泛起的一点希望之光又消散了去。
但她却没想要就这样放弃。
赚钱的确不容易，不可能立马就能够想到一个可行的法子，否则这世上哪里还有那么多穷人家，但只要有这样的想法跟决心就总能够找到办法让日子越过越好的。
这样想着，顾小娣的心里便就变得轻松起来。弯腰穿了鞋子，对顾圆满道：“满子，把拾好的柴火堆在一起用绳子捆一捆，然后我们就下山了。”
“现在就回去吗？”
“嗯，时间也差不多了，回去把这些猪草剁一剁喂了猪之后就该做午饭了。”
“欸。”顾圆满应声按照顾小娣吩咐地将柴火捆一捆之后就背着柴火跟上了顾小娣。
“四姐，你说，咱家真的能够存够学费让我上学堂吗？”路上，顾圆满仍旧忍不住有些小兴奋地问。
“一定能。你看，咱们家一共有五口人，又个个都能够干活，怎么赚不到钱？就算今年上不了，咱就明年上，要是明年还上不了，就后年上，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欸，我听姐的。我一定好好帮着家里干活，将来好好读书，然后考取功名。这样说不定我们一家人将来就可以搬去城里住，也许还能上京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