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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多年以后，康采恩回忆起这段往昔岁月的时候，也经常会责怪自己的大意。他实在是受了太多穿越的影响，认为自己这个现代人只要在古代人面前略施小计，就定然能够收获足够的忠诚。
只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先知先觉，要不然后悔药也不会成为无价之宝。
此时的他，只是彷若无事的缓缓起身，对一旁的李守义说道：“谢谢你，守义哥哥！”
李守义摇摇头，那冰层一样的面部表情，并没有因为这句感谢而有所消融，这让他接下来的问话显得多少有些突兀，甚至让康采恩微微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你要回大宋吗？”
“唔是的。如你所说，今天朱雀分茶开张，我不能不回去看看。”
李守义心中一颤，康采恩的这个回答，证明了他心中的一个猜想：这里不是宋朝。
康采恩其实没有准备瞒他，他原本也没有必要在这方面花费技巧心思。但康采恩也不想让他到处声张，这样只会暴露他们穿越的秘密，这就是所谓疯狂计划的疯狂之处。
所以应该花费技巧心思的，是康采恩如何说服李守义进行保密。
然而这个理由实在有些难找，康采恩花费了好几天，也没有想清楚。
这也是他迟迟没有开展疯狂计划的原因。
可惜李守义在看到盐山时的慌然变色，让他原本的计划，出现了一个重大的变故，事起仓促之下，为了阻止李守义可能的告密行为，他把李守义带到了这里。
不过康采恩现在也觉得，那一刹那的自己，恐怕是多心了。李守义素来不苟言笑，这让他的所有表情变化，都比常人更具震撼力。那天他突然绷起脸，并且转身离开的时候，带给康采恩的异样感觉，比其他人都要强烈得多！
所以他才要下意识的去阻止。
可是康采恩事后反复反省，都没有发现自己露出破绽的迹象，如果自己在打开随身空间的时候，就已经被李守义察觉，那么李守义何必等到天亮时，才会在惊讶的神情伴奏之下，猛然转身离开，造成一副要去禀报的架势呢？
说他要去禀报机密？他又能禀报给谁呢？曹婆婆吗？
曹婆婆只是个卖肉饼的老妪，虽然出于善心，收养了不少的孤儿，但她也不值得李守义带着如此严肃慌张的神情去禀报！
那种神情太过正式，若是出现在军旅之中，或许还算正常。但出现在店铺后院那种市井气息浓厚的地方，就显得格外突兀了。
更何况李守义只是个游侠儿，并不是什么军人。
除非，除非他们在当初自我介绍的时候，就在身份上动了手脚。
这倒是有可能！但又有什么必要呢？隐瞒身份接近自己，这好像是谍战片的路数啊，难道说他们是特务不成？
想到这里的康采恩，不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他弯腰系紧鞋带儿，起身看了一眼还穿着宋朝衣衫的李守义，不禁笑笑说道：“等我下次回来，就去给你买些这里的衣服穿。入乡随俗嘛，你这身穿戴，可能会有不必要的麻烦，有麻烦总是不好的，毕竟你是来帮我看守仓库的，这里有我们最重要的秘密！”
“秘密”这个词，一下子戳中了李守义的心事，但李守义却突然发现，在这个词的前面，好像还有另外一个词。
“我们”？
恩哥儿的意思是说，这个秘密，也有他李守义的一份。
他不禁为之而感动了。
这是真拿他当做自家人了！
但多年的训练，还是让他紧绷着一根心弦，并且用尽量冰冷的逻辑，去审视面前的这个任务目标。
没错，康采恩在他的心中，先是任务目标，而后才是他的义弟。
所以，他尽量装出一副随口打听的样子，问道：“这里的衣衫，样式也太过古怪，估计给我我也不会穿，但恩哥儿你却会，你是这里的人吗？”
康采恩似乎早就料到她会问这些。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宋朝人该有的反应。
只见他缓缓站起身来，按照既有的策略，饶有深意的回答了这个问题：“曾经是！”
——曾经是？
这个回答显然让李守义有些晕头转向，他不知道这个“曾经是”，曾的究竟是哪门子的经。
康采恩毕竟现在就在这里，又何必说曾经是呢？
——莫非，他已经在心中认可了大宋，所以才会将这里，当做是曾经的故土！
——话说他之所以去大宋，难不成是因为在这里遭遇了什么不幸？伤心失落之下，背离了原有的家乡！
——若是这样的话，那大宋王朝，一定不吝惜吸收下他这块儿流浪的璞玉。
心里转悠着这么多的想法，李守义的动作难免就显得呆滞了一些。他没有注意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康城，此刻已经带上了满意的笑容。
——晕晕乎乎也好，这样才能给我足够的时间，找到合适的理由，劝说你注意保密。
康采恩心中如是想。
错非他铺开的摊子实在太大，他也没必要耍弄这种小手段来争取时间了。
不过这样也好，这个李守义本来就是他着意拉拢和培养的对象，让对方感受到他思想的深邃，有利于在对方心目中树立自己的威望，培养对方对他这位未来领袖的忠诚。
而且，这样的小伎俩，对于从文化氛围浓厚的宋朝而来的人，尤其有效果。
只是这样的方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发酵出真正的感情和忠诚。所以他还是得把注意力，放到短线任务当中去。话说他也该带上昨天到库的货物，回到1041年的宋朝去。那是即将开业的朱雀分茶，能否取得开门红的重要关键砝码。如果一切顺利，他康采恩将会给整个大宋，乃至周边的辽国、西夏大理、高丽、交趾、倭国，打开一片崭新的天地！
第84章 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只有十几个人，没有枪—30（）
纪生是汴京城里有名的菜园子，也是曹婆婆肉饼店最为重要的供货商之一。
即便是到了冬天，曹婆婆肉饼店里所使用的蔬菜，依旧还是要从他们家里进货——保菘堂虽然也做这门生意，但曹婆婆可不会与他们经常来往，那样可就太容易暴露他们之间的联系了——尤其是最近开了分店以后，纪生家里的蔬菜，更是销路无忧！
然而他今天来到肉饼店里的时候，却是双手空空没有带来一片菜叶子。
而且她还给淘宝带来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那就是行团的几位大佬已经找到他，要求他停止向康采恩旗下的产业送货。
虽然，曹婆婆已经通过内军巡院的渠道，更早的了解到了这个消息，但这位演技派老演员，还是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即就跳了起来。
只听她声嘶力竭的喝骂道：“这帮家伙也太阴损了！”
“是啊，谁不说呢？”纪生在一旁附和道，“本来，有本事的赚钱，没本事的闭嘴，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惜人家权势熏天，硬是阻止我们向店里送货！还说是什么为了我们好！若是让恩哥儿的新鲜蔬菜铺开货来，那我们以后可就没生意做了，天可怜见，整个汴京城里有几家能够在冬天供应新鲜蔬菜的，又有多少人是愿意拿钱买新鲜蔬菜吃的？这么大的市场，多少一辆呀？又有何不可？可恨我如今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轻易与他们争论是非长短的人了。”
他这番话倒是用一种油腔滑调的方式，表达了他自己的真情实感，这么多年的合作下来，让他无视曹婆婆肉饼店遭遇的不公待遇，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正如康采恩在1977年的香江所见识到的那几位好人一样，指望好人怒发冲冠，那你得是美女才行。可惜了他刚才只是个帅哥而已，而且还是个养在深闺人不识的小帅哥，想要透支十年之后的帅气，那也得等到宋朝人有这个超前消费的理念才行。
但曹婆婆毕竟也是老于世故之人，纪生既然亲自前来登门说明，那就是希望店里体谅他的难处，他要让他俩下来为难，曹婆婆当然也犯不着在这个时候多出一个敌人，所以也只是好言劝慰了一番，并指天骂地的说了一些不疼不痒的北宋版国骂，而后便准备让擅长农事的孙锡成送这位纪生离开。
可惜，孙锡成好像不在店里，而是一大早就被叫到新郑门内分店那边，帮忙搬运货物去了。义子当中几个能够摆上台面的本事人，也就只剩下心灵手巧的车永章还在被窝里猫着——据说他昨天和工匠们探讨恩哥儿留给他们的一张图纸，一直忙活到了后半夜才各自散去，估计午饭时间都还不一定能醒。
这倒让曹婆婆有些尴尬，还好纪生是个反应快的，他一看到老太婆的脸色变化，就开始打起哈哈来：“成哥儿力气大，那等搬运货物的事，自然少不了他。我可是听说，恩哥儿昨天弄过来的那些雪花盐，让苏监务我那些手下们，整整忙活了一个白天呢。话说他这次弄来的货物，不会又是什么雪花盐吧！”
曹婆婆听他打听，却不肯全然据实相告，只是悄无声息的随手招来一名小厮，低声向他嘱咐了几句，而后转回脸去对纪生说道：“他们年轻人的事情，我这个老太婆又哪里晓得，孩子们如今已经大了，我也不适合再像以前那样，一直盯着他们不放了。北边的契丹人有句话说的好，雏鹰早晚都是要翱翔的。你说是不是？不过你既然提起来，那我就让小车子陪你一起去看看。”
纪生听了这话，难免在心里撇了撇嘴。契丹人虽然经常把海东青挂在嘴边，但却不曾听闻他们说过放飞雏鹰之类的话语。再说了，如今市场风云的康采恩，也只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而已，怎么看都配不上那句“孩子们都大了”。
倒是曹婆婆在最后提到的小车子，是个在汴京城里小有名气的人物。
小车子就是车永章。这个诨号的由来，说起来也有一番故事。他五岁时被曹婆婆捡到之后，婆婆便问他能做些什么活计，这孩子当即就回答说他可以揉木为轮。
这话当时引来了不少人的嘲笑，要真的如慕维伦不仅是个技巧活，还是个力气活，一个五岁的孩子，很难做到这一点。
随后的事实也证明，车永章虽然了解其中的道理，但当时的他实在太过幼小，试了好几次也没有成功。
但曹婆婆还是很欣赏他的天赋，从那以后便经常找人来教他造作器物的本事，他学的也很快，要不是那些请来的师傅们刻意藏私，估计他此时早就成为一代大家了，当然。那即便如此，如今的车永章也是不容小觑，距离成为一代大家，也没有多少路了，错非那些编修国史的措大只在乎文治武功，他车某人再奋斗一下，说不定都能青史留名。
如果曹婆婆显然对他没有太高的期望，他只愿这群孩子们，能够平平安安的活在这繁华的汴京城里，只求衣食无忧，不求功名利禄。
所以当曹婆婆看到睡眼惺忪的车永章之时——她刚才派出去的那名小厮，就是去把这个睡懒觉的家伙，从被窝里薅出来的——脸上尽是一副慈祥的表情，就差像十多年前那样，轻轻的摸着这孩子的头，问他肉饼的配汤好不好喝。
一看到这副慈眉善目的表情，车永章就知道，曹婆婆肯定又在追忆曾经的往昔。
人老了，总是容易多愁善感，但越是多愁善感，就越容易老的快。
所以他总是希望曹婆婆能够在闲暇无事的时候，多出去转悠两圈。
不过婆婆总是在嘴上答应着，却极少走出老店的大门。这次也与往昔一样，她说让自己送送纪生，并同时暗示自己，应该着力笼络此人！
饶是车永章还没有睡醒，但他也知道最近的形势，因为他们肉饼店有些不利。恩哥儿固然是个天才，这一点从昨天看到的转轮排字架图纸，就能够窥见一二，但他也太能惹事了，仗着有个海上的朋友，竟然将汴京城里的半数大佬都给得罪了。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
“婆婆，婆婆！”
车永章正在寻思这些的时候，就看到王安北跌跌撞撞的从前门冲了进来，看他那副慌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北边的契丹人打过来了呢。
王安北虽然是个福建子，但他从小的志向，就是足够令很多河北人都汗颜的收复燕云。可惜的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朝廷连一个小小的西夏都收拾不了，就不要提一向与宋朝南北并称的契丹了！
但是王安北带回来的消息，其震撼力与契丹南下不遑多让。
只见他风驰电掣的冲到曹婆婆身边，顾不上还有外人在场，就伏到婆婆的耳边，将最新听到的一些事情，迅速的说了一遍。
纪生是个识趣的，看到他们有私事要聊，便乖乖的站到了远处。
车永章也是个识趣的，见到婆婆还没听完，就已然脸色大变，便连忙凑上前去，然而他只是断断续续的听到了三四个词。
“关羽！”
“三国！”
“恩哥儿！”
还有最重要的两个动词。
“去找”
第85章 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只有十几个人，没有枪—31（）
——去三国找关羽。
经过一番排列组合之后，车永章把那几句断断续续的话，总结成了这个让他感到极具震撼的结论。
说三分虽然是汴京城里的说话艺人们最常用的桥段，他不是想也是很景仰故事里的各色人物，但他还从来没听想过，有人能够去三国，直接和那些叱咤风云的盖世豪杰们聊天喝酒。
而刚才王安北带回来的消息，分明是在说那位恩哥儿，正在谋划着这样的事情。
怀疑与不屑，是他第一时间萌生出来的想法，在这一点上，曹婆婆和他的反应显然是一致的。
于是他车永章就听见曹婆婆疑惑的问道：“你可听得真切了，这话真的是他说的吗？”
王安北一拍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道：“我的耳力婆婆难道还不清楚吗？当时我们正在准备开业用的爆竹，恩哥儿却命人扛出三个大纸箱来，说里面是来自海外的爆竹，动静比炸裂开来的猪肝可要大很多，他还特意笑着说，大家最好躲得远一些，以免受到惊吓。听他这么说，思成哥哥便让我躲到后院里去，他知道我的耳力好，怕被那个稀罕物什伤着了。我又不是傻子，自然是照办不误。没想到却在走进后院的过程当中，看到恩哥儿边走边用扇子拍打着手掌，嘴里还念念有词，显然是在寻思什么。我等在此前都受过婆婆的叮嘱，自然着重留意他身上的秘密，所以我就悄悄的跟上几步，看是否有新的发现，结果我就听到了刚才的那番话，他竟然竟然在问自己，要不要到三国去把关羽找过来。”
曹婆婆和车永章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康采恩考虑的问题是犹豫要不要，而不是寻思能不能，这就证明他是有能力到三国去的，而这种能力，却是他们宋朝人从不曾听闻过的。
“看来，这就是他最重要的秘密了！”
虽然极其难以置信，但曹婆婆毕竟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而王安北这个泉州人，自幼就接触过很多异样的番外事物，被曹婆婆收了之后，更是从内军巡院的渠道，得知了更多稀奇古怪的事情，这其中就有包括弥勒降世之类的传闻。所以，纵然康采恩的秘密很是惊人，但离奇程度还没有超过弥勒降世的传闻，要知道那位弥勒佛可是知晓未来的存在。
不过有关于弥勒的传闻，目前还无一得到证实，可以肯定的是，那是有人可以散播出来，准备迷惑百姓的鬼蜮伎俩。但康采恩对自己的秘密，好像一直守口如瓶，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还需要花费些时间，来验证这个秘密的真伪，毕竟，只凭康采恩的一句喃喃自语，是不能对如此之大的一件事盖棺定论的。
一旁的车永章也觉得这件事必须再谨慎的调查一番才行，只是他和身旁王安北的想法并不相同。王安北是心中相信康采恩，只差有足够的真凭实据验证自己的猜测，而车永章所接触的，都是些扎扎实实的工匠手艺，自然对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有着一种近似本能的排斥，所以他更想通过真凭实据，来证明康采恩的这个秘密是假的。
他甚至直接走到躲到远处的纪生面前，笑呵呵的说道：“员外不是想看看恩哥儿的风采吗？我这就带你去凑个热闹，反正今天是朱雀分茶开门大吉的好时候，多长两张嘴，也只会多上两分热闹和喜庆，他总不会责怪我们的，您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纪生连连应了两声，然后就和车永章一起出门，奔向潘楼街旁的十字街去了。
王安北对车永章是极其了解的，所以他知道，车永章是带着强烈的质疑，和纪生一起去探查个究竟的，当然他们此行可能不会得到什么理想的结果，但带着这种心态去探查，就难免只会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所以他准备上前去阻止车永章，至少也要和他说道说道。
然而曹婆婆却一把拦住了他，并且低声和他分说道：“小车子去也好，此事毕竟牵涉重大，若康采恩的秘密，经受不住太多的考验，那到时候我们也难以向陛下交差。倘若他的秘密足够真实，有足够强大，以至于连小车子都无话可说，那么我们，就可以放心的在他身上投入更多时间和精力了。”
王安北心道曹婆婆说的有理，也就放弃了阻止车永章的想法。
不过这件事却也不能到此为止。须知道这个秘密对于宋朝的普通人而言，实在是太过震撼，以至于王安北不得不担心的问道：“婆婆，若是那康采恩像贝州王则那样故弄玄虚，枉称神祗，蛊惑百姓，图谋不轨，那我们又该怎么办？”
曹婆婆闻言之后，不禁皱起了眉毛。所谓贝州的王则，是一个慌称弥勒转世的白莲教徒，目前在贝州颇有声望，当地官吏也与他来往甚密，俨然已经成为贝州的一方霸主，尤其是这几年朝廷在西线用兵，无暇他顾，使得这些人在地方上越来越蛮横，根据内军巡院的最新消息，说此人已经有了谋反之心。然而这件事报上去之后，却没有引起太多的重视，据说上层为这种蛊惑百姓的反贼，只是反掌可定的小打小闹，根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