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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一直都在打电话给你,你怎么不接呀,你去哪了呀?〃苏林的声音里有关心有愠怒更有委屈。
〃林儿,今天是鬼节。〃母亲的话语平静而缓滞。
〃妈妈。〃苏林变得沉默起来。
〃昨晚你爸托梦给我,说今天在山上的坟前等我。我去了山上。〃
〃妈你这是做什么呀,这么晚,你摔伤了怎么办!〃苏林急切的可以点着火。
〃你爸爸,他没有来,他骗了我!〃母亲喉哽如塞。
苏林已经呜咽起来,她尽量忍着不让母亲听见。
〃我又把送他的东西烧在坟前了,烧得很好,他一定如实收到。〃母亲没有半点哭出来的声音,平静的吓人。
苏林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又不得不控制这场对话,不让哀伤明显凸露出来。她们都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氛围里极力隐藏彼此随时可能迸发的赤裸伤感。
〃妈妈,我找到工作了。〃苏林及时转换话题。
〃真的?那就好!我放心了,你爸爸也放心了……〃
母亲说了一些安心关怀的话,对话最终又在许久的沉默中结束。苏林合上手机,胸口感到硬硬地生疼。她已说不上任何话,声音如捣碎一般。刚刚藏匿在心中压抑的情感崩溃了一地。
尤其在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她们一起思念那个远逝的男子。她们担心自己是否已经记不清他的音容相貌,害怕失去的注定永远要失去,不愿意承认他死亡的时令,一如可以重新翻案的真理。
苦痛没有可以测试的重量,怀恋没有可以衡量的距离。她们若在一起,还能互相依偎取缔对方哭泣的权利;不在一起,只能克制彼此的情绪互相安慰。
苏林盘坐在地上,从床头取下那张全家福照片,深深藏进心怀。她极度渴望获得可以温暖这一刻的宁静与平和。
父亲患上那个可怕的病并不是没有一点征兆的。
清明时节,父亲带苏林去了一趟乡下扫墓。四月春雨频繁,山中草长莺飞。新砌筑好的奶奶坟前一片狼籍。父亲上坟时从山脚下的一户人家借了扫帚。苏林把父亲带来的祭品一一摆放在坟墓前,摊开纸钱,点好蜡烛。她对自己的每一个行动都十分谨慎,或者说是恐惧,她撕摊纸钱不时地望一望眼前这个偌大的水泥堆。生怕眼前的坟堆会突然之间变成一个人,或者从地堆上面的一个缺口里突然爬出一个人,就像《一千零一夜》的灯神一样。耳边是父亲唰唰扫地的声音。
〃准备好了吗?〃是父亲的声音。
苏林胸口一阵闷凉,她点点头。
〃爸爸,奶奶真的住在里面吗?〃苏林不知道这是否是一个八岁孩子可以问的问题。虽然她对父亲迷信祖宗的行为格外崇敬。
〃是的呀,你要奶奶保佑你,保佑全家!〃说着,父亲递给苏林三支香,火芯在轻微的风速下凛冽燃烧。
苏林接过香,父亲已经跪拜在地,容不得半分打搅。她也跟着凝神屏息地跪拜起来。
下山时,苏林紧紧拽着父亲的手。陡峭的山路让她萌生失足跌落的错觉,事实上,她更担心身边的父亲会忽然不见。她的额头冒着密麻的冷汗。
〃爸爸,为什么奶奶的坟堆上头要砌一个突起的缺口呢?〃苏林始终没有放弃一开始的好奇。她觉得自己如果不解决掉这块心病就像被奶奶跟踪了,因为她刚才在坟前心底已经发出了怀疑。她觉得自己犯了背叛罪一样,没有彻头彻尾地对奶奶尊敬。
〃那是留给奶奶出气用的。〃父亲不回头地答着女儿的问题。
苏林在父亲掌心里的手急速地抽抖了一下,但没有滑落。她明显对这个答案充满了恐惧:奶奶是死了的,还是死了又可以活过来?
〃爸爸,奶奶还可以活过来?〃
〃奶奶死了,可是奶奶可以看着我们,也可以回家保佑我们。奶奶会保佑你的。〃走得快的父亲稍稍喘了口气,接着说,〃死了的人还在阴间活着,他们就靠那个洞出气。〃
父亲没有考虑他的话是否会吓唬到幼小的女儿,对话似相对成年人之间的调侃。说完父亲回头向奶奶的那个方向张望了几秒钟,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苏林看见他的目光里有一种不明力量的挣扎。
扫完墓的当天,父亲和苏林没有直接回家。他们住在三舅家。吃晚饭的时候,三舅说起自己最近在后山的庙观里做木工,里面有一位从隔壁县城来的行巫非常灵验,无论问凡间的还是阴间的事情,他都能借庙里神仙的口与你对话,每天晚上人送锦旗的添香油捐款的人络绎不绝。还有一部分从县城和外地赶来的人。
父亲听得放下碗筷阵阵沉思,显然对三舅说的话很感兴趣。他说,这几年自己一直没有梦见母亲,〃鬼节〃迎接了她,东西也〃送〃了,不知道她〃收到〃没,在阴间过得可好。三舅说,可以去问一问,反正只要十元钱。
吃完饭,三舅就带着父亲和苏林一起走在山路上。天已经黑咕隆咚了,三舅拿了手电筒走在最前面开路。亮堂的灯光射出一道闪亮的光束,无数虫蛾在火光里跳跃,周围发出奇异的叫声。身边的夜草沾了傍晚的露气湿漉漉的,挨在苏林身上,感觉很痒。
到达后山庙观,的确看见许多求神的人。他们等着自己与睡在靠椅上的行巫对话。轮到父亲的时候差不多快到凌晨了。行巫从靠椅上起来去外面黑漆的夜里撒了一泡尿,然后进来睡在靠椅上等待老爷再次〃上身〃。三舅在这间隙向行巫介绍了父亲的身份。苏林一直坐在父亲身边的长凳上很不耐烦。
行巫开始念咒说话,大意是父亲想求问什么。
〃我想问一问我母亲在地府里是否过得好,不知道烧给她的东西都收到没有,还缺什么?她这两年一直都没有送梦给我……〃父亲说话的时候很虔诚。
行巫全身抽搐了一下,忽然用一种变调的声音与父亲对起话来。父亲的脸上立刻悲喜交加,他似乎知道母亲已经对他说话了。
苏林觉得有一股阴冷穿过自己的耳边,脊背透凉,精神一下子从疲倦的睡意里清醒振奋起来。她听不懂行巫说的话,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中年男人会是她没有见过面的奶奶,更不明白一个死了的人能在一种咒语的召唤下可以起死回生地与一个人完美健谈。
询问完行巫后,三舅和父亲才带着苏林回家。父亲一路上没有说话。三舅也没有,安安静静地打着手电筒指路。第二天,父亲没有吃早饭就叫了摩托载着苏林坐到镇上转车回家了。
苏林知道父亲自那天晚上开始不高兴,却不知道那天晚上父亲与〃奶奶〃说了些什么。一切直到父亲死后她才从母亲的口中得知。原来在那个晚上苏林的奶奶借行巫的嘴告诉父亲将有一场大病,但没有说什么病。奶奶是一边哭着一边对父亲说的。父亲也抽噎,请母亲一定要保佑儿子。
回到县城后,父亲忽然进入一段忙碌的工作期,经常下乡出差。根本腾不出时间去做身体检查。他是从不抽烟和喝酒的人,身体坚持锻炼,饮食习惯也好,还常把〃米饭就是土人参〃的话挂在嘴边对挑食的苏林当道理讲。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大毛病,母亲的话虽然常在睡觉的那一刻引起注意,但睡过去之后便什么都忘了。
十一月份,父亲即将过五十一岁生日的前一天,家里的小狗死了。这是父亲单位的同事见苏林喜欢小动物送给她的。小狗跟着他们一家有一年多的时间了。苏林一家对它的照料很细心,小狗也很讨人喜欢。狗死的时候肚里还怀有小狗仔。
是在那天早晨,苏林去读书的时候,狗在横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桑塔纳轿车滚过车轮下。肇事司机直接逃逸了。当时母亲在屋门口听见邻居喊才知道自家的狗被碾死。据母亲后来形容,当时小狗的脑壳被压碎了,皮毛覆盖着从脑里流出的东西,眼珠子依然溜圆溜圆,挂着长长的一屡血痕,一摊洒在马上的血好几天都没有被雨水和灰尘清灭。
苏林哭了好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也没有理父亲。因为平常小狗的早晚大小便都是由父亲领着出门的。父亲经常和苏林是同一时间起床的。而这一天父亲并没有早起。或许他认为第二天是自己的生日,在家也得劳累一天,不如今天起个晚床。而小狗尿急,自己偷跑出去才出的事。
后来,父亲安慰悲伤的苏林,说,可能是小狗是替自己挡了一条命,否则出事的可能会是父亲。苏林不知道迷信里的有生死替换道理,但她很懂事地接受了父亲的安慰。因为她知道,亲人比什么都重要。
苏林父亲过完五十一岁生日的第二周,他的右手在晚间有偶尔发作的疼,隐隐的,有时是瞬间的麻痹,一切不会太惹起注意的身体健康的细节。父亲对母亲说,自己的骨质增生的毛病可能发作了。
直至有一天,被父亲紧紧握住的一本书,掉在了地上,他去拾捡,半天用不上力气,手臂如同断了。
第五章
苏林父亲从确认自己患病的那天开始便在瞬间苍老了。整个家族里流露着哀伤。这似乎预示着一个殒命的开始:从沉重到沉重。只是结局的哀伤父亲自己没有看到。
苏林读书时候学校规定星期六上午还要上课。真正休假只有周六下午和周日整天的时间。通常苏林喜欢在周六上完最后一节课留在教室把作业做完才回家。她赶作业有像男孩那般拼命玩耍的热情。她只想早点写完做自己想做的事。
当时,小学初中学生群体里最流行听随声听。她自然不例外,把笨重的机子别在外袋,沉甸甸的书包里装着四五盒卡带。这被视为时髦,家里有钱的象征。苏林闲暇时候摆弄新潮的玩意被朋友艳羡。
这周星期六的上午最后一堂课结束,苏林没有一如往常留下来写作业。母亲昨晚告诉她,让她今天下课早些回家,赶单位同事一家的喜酒。苏林满当当的兴奋:自己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自然而骄傲地炫耀自己有随声听了。兴奋使她加快脚步回到家。
家里的门是敞开的,似乎父母都已经换上去喝喜酒的衣服在屋内等她了。她像每天一回到家的高兴心情一样,未进大厅没有看见父母时先叫了一声爸,再叫了一声妈。然后簇拥在他们面前。今天的这两声呼喊里似乎更带有一种亲昵。
〃爸爸,妈妈!〃这是苏林叫的第二次,然而并没有人回答。
〃爸爸,妈妈〃苏林接连又喊了几次,是站在楼梯口冲楼上喊的,像是催促还没有下楼的父母。她知道今天是一家人都要去喝的喜酒,邀请的主人家是母亲的好朋友,也是从小的到大最疼她的文阿姨。这样要好的朋友家,只有全家人都去道贺才能表现出最诚挚的礼节。
苏林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拿出耳机听随声听,她懒洋洋沉醉在流行歌曲里。父母依然没有下楼,听完两首歌,她摁掉播放键又开启。
〃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她继续喊着,声音里有拼命催促的抗议。
母亲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出现在她面前,苏林马上拔了耳机,像上课做小动作突然被老师捉住一样的惊惶。母亲的脸湿漉赤白的,像刚洗过一样,头发油腻,嘴唇赤红。这幅模样让苏林感觉印象里整洁的母亲非常陌生。
〃妈妈〃苏林缓缓挺起身来,不假思索。
母亲一直不说话,眼神怔怔地抓住苏林不放,仿佛她之前做了什么重大坏事突然被发现揭发一样。
〃妈妈,你怎么了?〃苏林站起来靠近母亲,她伸出手去拉她的衣服,这才发现母亲还没有换去喝喜酒要穿的新衣服。
苏林的手触碰到母亲的手,一阵凉意。她为她担心起来,慢慢地将她扶至沙发旁坐好,双手在她脸上抚摸着,湿漉漉的泪还没干。
〃林儿,你爸爸今天去医院拿CT检查结果,发现肺部长了一个肿瘤,医生说,可能是晚期的癌……〃母亲诉说的时候用了一种最哀切最无望的语调,说话和重新开始的哭泣同时迸发出来,声音像被砍断了,说不出一句清晰的话来。
苏林半天没有醒悟。因为她弄不明白什么是CT,什么是肿瘤,什么是癌,还有晚期。但是她知道了获得这些词语和消息的是两个重要的来源:一个是医院,一个是母亲此刻最近距离的伤心痛哭。她以浅显的理解能力读懂了母亲这一刻完整无误的绝望,伤心立即侵占到苏林的心里。
〃那怎么办呢?怎么办?〃苏林并不知道此刻怎么办,她只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在一个非常严重而无奈的事情面前哭泣成了最好解答问题的理由。她对母亲又是对自己的发问成为眼前突然泪水夺眶而出的最好理由。
母亲像被女儿的话刺激了一样,伏起悲恸的脸,抬头望着她追寻答案的眼神,双鬓的肌肉抽动起来。她不知道怎么办,患上这样的恶病能怎么办?得这种病如同提前得到死亡的通知。她的哭泣比之前愈加汹涌。
显然苏林的哭是盖过母亲的。她还是小女孩,哭是女孩的天性,而幼小的苏林更能把这种天赐发挥到极至。母亲说出那些话并没有思考过眼前站的是一个小孩,是自己的女儿,她才八岁,她的理解能力和承受程度到底有多少。刚和她的对话俨然是成人式的倾诉。母亲被突如其来的灾祸冲昏了,她来不及考虑到前因后果。当她意识过来时,苏林已经是个泪人了。
〃你去看看你爸爸,他在楼上,你去看看他。〃母亲止退了自己欲哭的愿望,替苏林擦拭眼泪。
很多年后,苏林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一天她与母亲的相拥相泣。这份感觉一如最亲密的人在遭遇一场真实的人事变故前的坚持拒绝与极力挽救的挣扎和痛苦。她们在灾难最终来袭之前结成一种类似革命同盟的情谊去为这场变故做最后的努力。即使枉然成空。
爸爸!爸爸!这一刻,苏林脑海里跳动的这个最亲切的称呼如此沉钝。它身上像带了病毒的重量载着父亲的躯体在一点一点沉坠。
去往父亲的这二十节阶梯如此漫长,行进的过程犹如征服。她将以幼小的面孔、承受力,爱,去面对身患绝症的父亲。她猜测着父亲会用怎样的目光看她,说什么话,做什么动作,她该如何一一回应。她觉得自己像上了锁的犯人得不到自由与释然,却还要使劲拖着这份沉重去安慰另一个比自己更不幸的人。
门是开着的,没有半点掩遮。如同父亲的病确诊无误,真相得到确认。他坐在窗前的书桌上,背对着门。她看见他穿大衣的身影。
〃爸爸,爸爸。〃苏林一只手缓缓搭落在父亲的肩上。语气平缓自然,生怕有一丝伤害他。
她看见他头发上有一根小杂物,轻轻顺着发间把它拾拣下去。
父亲点点头,朝他看过来。她看见他的脸。
他的脸色蜡黄,眼睛里有晶莹的液体在盈盈滚动,边角绕着纤细的血丝,嘴唇干裂,坚硬的胡渣布满了下颌。他的鼻子开始颤颤耸动,随时可以跌落坍塌的伤感。
他看她的眼神近乎残忍而无望,似乎一切已经得到肯定,无法更改。他们的目光在沉滞的空气里变得荒凉。她看见了他突然老去了,脸庞上深深苍老的印痕。苏林觉得自己依然没有从刚才到现在短暂的十几分钟内弄清楚一切发生的事情。它如此急速,她完全是被逼迫到一个境地强制接受。
〃爸爸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我生你这么晚……〃父亲哭了。这似乎是一段无法挽救绝望的遗言,藏匿在他眼框里的泪珠破碎地滚落下来,眼泪像刀子割着他的脸,苍老在迅速蔓延。
苏林顿悟:他是她的父亲,一个身患重病即将死去的人。
父亲的救治工作在家人和他单位的获知下迅速行动了。很快他被送往省城的肿瘤医院。
他被送往省城的那一天是单位派的车,前往的有单位工会领导,苏林的伯父,大舅,以及父亲的几位好朋友。母亲没有让苏林去,去了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还会添乱,人小毕竟还是不懂事,一哭一闹更不利于父亲治疗。这是父亲争取求生希望的关键时期。
父亲在省城医院治疗的境况完全是通过电话了解到的。单位给父亲安排了一个单独病房,派了专门的护士照顾。但家人不放心,伯父和大舅都轮流看护,父亲一到肿瘤医院就做了复诊,医生进一步查出父亲肺癌的准确位置和癌细胞已经扩散到的范围。重新规定了服用的药物和饮食。
病房里除规定的休息时间外,父亲的身边总是围满了人。他们中间有亲戚,朋友,同事,以及从县城里赶来探望的一些单位的领导。鲜花,水果,滋补药品热热闹闹地排满了桌子,放不完的都堆放在地板。人们握住父亲的手安慰他好好养病。父亲只是点头表示感谢,却什么也没说。或者他要说的实在太多了。不知从何开始这一番无尽头的诉说:说自己的不幸,说朋友的热忱,说自己的一些遗憾……
外界的关爱仿佛使父亲察觉到自己的临危境地。强烈的关心爱护压抑着他的食欲,睡眠,心情。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活多久,自己不断猜疑日益蔓延的病情。他变得不爱吃东西,失眠,经常一个人对着窗台傻楞楞的,半天支不出一个声来。天边时常变幻的颜色让他觉得伤感。他给妻子打电话不知道说什么,他问苏林的学习怎么样,认真听着话筒里的每句话,自己无声地流眼泪。放疗是第二周开始的。
正式做放疗的第一天,父亲早晨依然没有吃什么东西。他勉强喝了几口玉米粥,还被咳嗽呛出来。每天成碗成碗的中药和西药使他丧失味觉,他自己喝一口水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喝浓烈刺鼻的中药。他把水含在嘴中良久,半天不敢下咽。
通常一天半小时的放疗治疗,父亲从放疗科室出来由护士搀回病房。放疗带来可怕的连锁反应:呕吐,头晕,厌食,昏睡。他的身体完全被摧毁。
父亲在睡梦里仿佛还置身在放疗科室里不曾出来。四周放射性光素在眼前穿射而过,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