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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委书记 作者: 孙春平-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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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上有失检点,让人抓住辫子做了文章,但无论咋说,成书记跟那些结党营私、疯狂敛财的罪人们也不是一回事。成书记毅然放弃了去党校学习的机会,裸衣陷阵,无遮无掩,以自己一生的前程与恶势力相拼,这就更让县委机关里的人敬重钦服。小张和那些秘书干事们没少私下嘀咕,说以前没看出,成书记还真是一条汉子,拿得起,放得下,豁得出。双方决战的结局,应该不存疑惑了。 
        
        成志超是夜深时分赶到宾馆的,他没让小车送,只说散步,是独自走去的。宋波等在客房,上衣也没脱,两眼又已哭得红红肿肿。   
        成志超进了屋,本想装作轻松的样子,但一见宋波,便知一场争吵又免不了了。   
        各自坐在椅上,互不说话,也不对视,都在酝酿怎样开口。   
        宋波先开口:“我来接你回去。”   
        成志超说:“我手上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县委常委会决定,由我牵头办理。等我这项工作告一段落,再回去吧。”   
        宋波说:“我知道你说的重要工作是什么。我只再问你一句,这个家你还想不想要?”   
        “当然想要。我从来没动过不要家的念头。但你一定逼我,我只好悉听尊便。”   
        宋波两眼喷火,说:“你要是敢为这句话负责,那你就再说一遍!”   
        成志超说:“现在是吉岗县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成志超绝不临阵脱逃!我只希望,你能理解我,支持我。”   
        宋波突然伏在桌上呜呜哭起来:“志超,就算我求你了,为了咱们的家,为了咱们的孩子……你为什么非要一条道走到黑呀……”   
        成志超鼻子酸上来,长叹一口气,起身进了卫生间,将毛巾放在热水下冲了冲,拧干,回身放到宋波手边,说:   
        “办完手头的这件事情,我就回去,好好陪你和孩子,行吗?”   
        宋波又哭了一阵,坐起身,看也不看成志超一眼,抓起电话,拨出去:“马上到大堂门前等我,我们回去。”   
        这似乎是比最后通牒更决然更彻底的最后了断。成志超怔了怔,又长叹一口气,无言。   
        第二天中午前,省委副书记鲁岩恒的电话也追过来。那个时候,成志超正在县公安局魏树斌的办公室研究追捕邹森和两个杀手的事情。   
        “志超啊,你翅膀硬了,这个电话是不是非得我来打,你才会启动大驾回来呀?”       
        
        鲁岩恒的话很重,那是高层领导轻意不用的泰山压顶之势。成志超立刻慌了,握手机的手都有些抖起来。   
        “不,不是。鲁书记,这些年,您一直关心我,爱护我,在我不争气的时候,还在想方设法保护我……我知道,我让您失望了。”   
        “也许,是我错看了你,也错误地把希望寄托在了你的身上。但你不听话,是不是就以为我没办法啦?”   
        成志超越发地慌了:“没有,绝没有,我不敢这么想。组织上要撤我,只是一个电话或一纸命令的事。但我再一次向您请求,让我在县委书记的这个位置上,再干一个月,不,哪怕只半个月。以前,我在这个位置上,可以说一无所为,就是做了一些顺乎民心的事,也是在您亲自运筹大力支持下完成的。我不讳言,我还做下了一些很不应该的事,对不起妻子,对不起孩子,不光自己脸上无光,也给您的形象蒙了灰尘,愧对您的培养和厚望。每当想到这些,我很愧疚,无地自容。但这次,我下决心正在做的这件事,我认准了,绝不会有错。往小了说,对家庭,对我自己,往大了说,对您,对省委,对我们执政党的形象,都只会增加光彩。县里的这个腐败集团,与社会上的黑恶势力勾结在一起,无视党纪国法,疯狂侵吞国家资财和老百姓的血汗,据我们初步调查掌握,不下几千万元,这个毒瘤不除,我无脸离开吉岗,更无脸面对这里几十万的人民群众。因此,我决意豁出来了,也许是豁出一生的前程,豁出家庭的安宁,但我无愧无悔。眼下,我只希望像我的父亲一样的老领导仍能理解我,支持我,让我真正当一回县委书记,或者说,让我堂堂正正地做一回血性尚存的男人。我不想再让别人瞧不起,尤其不能让我自己瞧不起自己。我求您了,鲁书记,请您相信我,再一次地支持我!” 
        
        这番话,成志超想了很久,从他下决心留在吉岗县查办案子的那一刻就在想,一直想到此刻。他知道,鲁书记会动怒,电话一定会打来,没有省市领导的背后撑腰支持力排众议,他仍有可能半途而废一事无成。他说得情真意切,到后来,已动情得有些哽咽了。 
        
        魏树斌就站在旁边,他走到窗前去,远望青山旷野,还有高天白云,默默无语。   
        电话那边,鲁岩恒沉默了很久,才说:“你说的那个案子,我已经多少了解一些。我原来的打算,是把你先调出来,再派个得力人手过去,不把那个黑堡垒砸它个人仰马翻稀巴烂,我的心也有所不安啊。你既然下了这个决心,说明你已有了充足的思想准备和必胜的把握,那就搏一搏吧,不战则已,战就必胜!也许,直到今天,我才可以确信,我真的没有看错你,我很高兴,祝你成功。宋波那边,我让你朱姨再劝劝她,你就安心做你的工作吧。” 
        
        成志超收了线,心绪仍在激动之中,好半天没说话。   
        魏树斌回转身,歉疚地说:“我现在很后悔,那天在松林里,我说了许多错怪你的话。你的这些难处,我应该想到的。”   
        成志超摇摇头:“拉弓没有回头箭,没有你的那番话,我可能就拉不开这张硬弓,实话实说,我当时已不想拉这张弓了。我应该谢谢你的。哦,不说这个了,咱们接着说邹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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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邹森和那两个打手之间的故事,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现代版。   
        那天,邹森接了陈家舟的电话,家也没敢回,急急将放在办公室里的三万多元钱塞进手提袋,便匆匆走出交通局的大楼,钻进了一辆出租车。出楼门时,正巧他的小车司机在跟门卫师傅扯闲白,司机还跑出来问,邹局长,用车吗?邹森慌慌地答,不用,我去县政府开个会,正好散散步。 
        
        邹森知道,不是万分紧急,陈家舟是不会打给他那样的电话的。他知道自己这般紧急出逃对保护陈家舟和伍林一伙的意义。这些年,他按陈家舟和伍林的授意,不知伪造了多少份文件,还一起在交通局的账目上转移了过千万的资财,然后再三磨两拐曲曲折折,落到个人手上。陈家舟是白了尾巴尖的狐狸,狡猾透顶,即使是那种需由他签批的账目或文件,只要日后可能露出马脚的,也让邹森伪签。为这事,邹森也曾背后跟伍林发牢骚,说老板惊警得过头了吧?伍林斥他,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你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懂啊?只要老板平安无事,树上有多少金果银果不由着咱们吃?有他背后当家,你尽管放开胆子干就是。事到如今,榆木脑袋总算欠了一道缝,自己这一出逃,所有的罪责陈家舟便都可推到自己身上,他尽可站在干滩观风景啦!娘的,自己两手几近空空,三万元钱又能干些什么,逃到外面可怎么生活呀?好在姓陈的已答应很快派人给送二十万,但愿他能说话算数,他要不仁,这种时候还耍我,也就别怪我邹森不义了,大不了我投案自首,有了戴罪立功,也可减刑从宽。 
          
        邹森乘出租车奔了附近一个有火车站的城市,先进手机店买了一部新手机,又用有备在先的假身份证办了一个新号码,想试试往家里打一个,起码告诉一声不要家里人找他,再告诉妻子赶快转移家里的钱财,但想了想,还是忍了。侦探电视剧里都这般演,家里的电话只要被监控,警方便可知打进去的电话号码,那岂不等于自己给警方做了自投罗网的报告?便又想到换一个公用电话,但脑筋转了转,还是不行,电话一通,警方知道电话来自何处,也等于向警方报告了行踪,那还怎么继续潜逃?左不行,右也不行,那就只好死了心,逃命要紧,远走高飞吧。 
        
        邹森自以为聪明,得计,却哪里知道,一路跟踪的侦察员就跟在他身后几十米外,四只眼睛早牢牢地盯住了他,连他刚到手的新手机号码也很快被侦察员掌握了。  
       
        邹森没敢去投奔他的亲戚朋友家,一直到火车开动,他才暗下决心,车停第五站,我就下,管他娘的是什么地方。连自己都不知的地方,警察又怎么会知道呢?他为自己的这个决定得意。 
        
        伍林手下的两个打手是在当天后半夜逃出吉岗县城的。有陈家舟的叮嘱在先,伍林没敢在家里给打手打电话,而是在入夜时分装作到街上散步,用公用电话将两个打手调了出来,并做了如下安排:立即弃家潜逃,手机扔旧换新,静候老板指令,自会有人送钱。伍林对陈家舟的命令也做了小有折扣的改造,交到两个打手手上的现金是六万,一人三万,自己手里便落了四万,这叫雁过拔毛,过手不空。他说带着牡丹卡的人已经先行了一步,待找到安全的地方落下脚后,他就会通知他们前去接头取钱,一人还有十二万,共二十四万。两个打手心揣狐疑,说那个人要是不去呢?伍林咬牙跺脚赌咒发誓,说都到了这种地步,我骗你们干什么?钱是什么东西?王八蛋嘛!只要保住这条命,想要多少没有?你们拿不到钱,那就再回吉岗找我来好了! 
        
        自然,两个打手和伍林的行踪,也没能躲开魏树斌布下的侦察员的眼睛。   
        邹森在心里随意自定的第五个停车站是个不大的县城。出了站口,他再钻进出租车,一路往西,在县郊看到一家不大的旅店,他就让车停了下来。待住宿的事安排妥当,他就按陈家舟留给他的新的手机号码拨出去,陈家舟果然接了,听报告了落脚地点,陈家舟说我知道了,你哪儿也不要去,就在那里等,三天之内,一定会有人去找你。接了钱,你随便去哪里,我不问,你也不要再跟我联系了,我的这个手机不会久留。邹森心仍不甘,说钱就是送来,也不过屁嘣不倒的几个,你让我花一辈了呀?陈家舟说,一年之后,你如果听说我还当着这个县长,或者另担任了别的什么领导职务,你想法找我联系,我自会再做安排,一时安排不了我也保你有吃有花,每年二十万,够了吧?否则,我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也另求生路吧。说完,手机就断线了。 
        
        邹森守在客房里苦等来人。心烦意乱,百爪挠心,吃不香,睡不安,蜷在床上看电视,也专找那种刑侦电视连续剧,本意是想从中学些反侦察的手段,没想却越看越让他胆战心惊,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管电视剧里的那些罪犯和黑社会的头头多么凶残狡诈,诡计多端,但终斗不过好猎手,结局都是或落入法网,或丢了性命。关了电视不看了,又噩梦不断,不是在激流中挣扎,就是在烈焰里奔突。后来,邹森干脆买来几瓶二锅头和一兜五香花生米,把房门闩死,想睡之前就灌下几口酒,借着酒劲昏昏沉沉睡去,哪还管他白天黑夜。 
        
        就在刚刚住进旅店的当天夜里,邹森曾被派出所的警察叫出去,带到旅店的一个房间谈话,说是旅店有位客人丢失了一份很重要的文件,警察要了解情况,一一排查。邹森看旅店里的很多客人都被叫到了那间屋子,便也没多疑,按着早就准备好的谎话应付了警察们的询问。警察似在例行公事,问完话就让他回房间了。他哪里知道,这是当地警方在配合吉岗公安局的侦察员工作,在找他询问的时候,那两位侦察员已将微型电视监控镜头安装在了他的房间里。 
            
        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熬到第三天深夜,一直静默的手机终于响起来。手机里还是称他邹局长,说是伍林县长派来的,专程来给他送些东西,必须当面交给他。邹森心中暗喜,陈老板和伍林还算讲信用,没有食言,便对手机说,那你们来吧,我在房间等。 
        
        手机里说:“旅店里怕不安全吧?”   
        邹森说:“没事,我在这里住三天了,安安静静。”   
        手机里说:“安静就等于安全啊?真要让人堵上门窗,就像獾子被封在洞里,只怕长了翅膀都飞不出去了。你还是出来吧,我在出旅店大门往西的第一个路口等你,二十分钟后见不到你的面,对不起,那我只好走了,我还有急事要办。至于啥时再见面,就听伍县长再安排吧。” 
        
        邹森想了想,只得出去见面接钱了,不去,人家甩手就走,带走的不是小数,二十万元,日后的活命钱啊。可邹森还是多了个心眼,走到房门前,又退回去,将手提袋放回床前,又将里面的现金拿出来,掖在被子里,心想,那笔钱还没拿到手,小心手里的这几个钱儿再被人抢去,那才叫哑巴吃黄连,连报案都不敢去呀。 
        
        邹森出了旅店,往西走了一段,果然就见一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个子不高,消瘦,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肩上还挎着一个黑皮包,看样子沉甸甸的,估计东西就放在那里面。邹森往身后看了看,深夜的街道寂静无人,便凑到那人跟前。那人问,贵姓?邹森答,我是邹森,把东西给我吧。那人转身往北走,丢下话,跟我来。 
        
        下了公路,便是乡间的土路,越走越暗,路灯的光亮已照不到这里。邹森心紧上来,有意放慢了脚步,脚在路面上趟,趟到了砖头大的一个石块,便装作弯腰系鞋带,将那块石头偷偷抓在了手里。邹森不是那种傻透腔的人,心里有提防,如果来者掐鸡巴念咒玩邪的整黑的,不肯如数交钱或反手再想从他手里抢去点什么,那就只好一拼,好在来者也是一个人,看身材未必比自己有力气,谁占上风还不一定呢。 
        
        邹森哪里想到来者是两人,而且两人从伍林那里知了他的落脚之处,又知了他的手机号码,早已在旅店外踩好了实施下一步动作的地点。两个打手从伍林口里已知邹森也是负罪出逃,他既将别人的二十万带在身上,那他手里最少还有自己的十万,与其取那二十万,何不连那十万也一并拿过来。伸手要,邹森一定不会乖乖臣服,那只好下黑手,反正已是负罪潜逃,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愁,再取他一命又如何,这种时候票子才是第一位的。两人又商议,如果明说找他来是取钱,邹森便极可能接了电话避而不见,还可能趁着夜色一逃了之,将那二十万一并吞掉,茫茫人海,又哪里去寻他?那就不如说是来给他送东西,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说送东西他就一定会咬钩了。只要两把刀逼到他心窝,不信他舍命不舍钱。即便他没把钱带在身上,那旅店的房门钥匙却是一定会带在身上的,取了他性命后,翻出钥匙,返回旅店,从房间里翻出东西后再连夜潜逃,一切也都来得及。估计警方发现尸体,最早也得等到天亮,到那时,不论天南还是地北,两人已在千里之外。这种流窜做案,神仙也难寻踪迹的。 
        
        那人见邹森在后面磨蹭,便停下脚步,催促说:“走啊。”   
        邹森说:“就在这里吧,你把东西赶快交给我。”   
        那人返身回来:“那你先把我的东西交出来。”   
        邹森愣了,说:“不是说你来给我送东西吗?我两手空空的跑出来,可有什么东西给你?是陈家舟让我在这里等你。”   
        说话间,一条黑影猛地从身后蹿上来,邹森的脖颈便被那黑影的胳膊紧紧地扼住了,腰间也被顶上了锋利冰冷的锐器。   
        黑影恶狠狠地说:“少废话,你今天要是不把钱交出来,我立马叫你去见阎王!”   
        邹森在霎那间就明白过来了,他被陈家舟和伍林那两个王八蛋算计了,这两个傻逼亡命徒也被那两个王八蛋耍玩了,今夜怕是难逃这两人的黑手,此命休矣!他哪敢挣扎,只是唔唔哇哇地说: 
           
        “兄、兄弟,你们让我松口气,把话说完,我死个明白,你们也杀个明白。我们都被人算计了,我从吉岗出来时,急得连家都没回,有的也只是腰包里的几个零钱,是陈家舟让我等你们来送钱;我估计你们也没从他手里拿到什么,他们又让你们到我这儿来取钱。我们都是人家套里的傻狍子,一块上当受骗了,可千万不要再自相残杀,让他们白捡便宜了……” 
        
        闻此言,两个杀手呆住了,他们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一清二楚的,这是陈家舟借他们之刀杀人灭口呢。扼着邹森喉咙的黑影问瘦子:   
        “老大,怎么办?”   
        瘦子咬了咬牙,贪婪凶残的算盘在瞬息间拨打。邹森说没从陈家舟伍林手上拿钱,似可相信,但他没大钱,随身带的总还会有一些,况且,留他一命,就可能成为警方进一步追捕的线索。瘦子说: 
        
        “邹局长,事情到了这一步,你也别怪我们两个心狠手辣了,我们也得吃饭活命。冤有头,债有主,去了阴曹地府,你知道去找谁算账就是。兄弟们对不起了……” 
        
        邹森绝望地喊:“兄弟,不能,不能啊!你们听我说……”   
        瘦子重重地摆了一下手,就在黑影举刀夺命那一刻,四周突然亮起雪亮的光柱,神兵天降,一声怒喝“不许动”,许多黑洞洞的枪口已直逼了过来。   
        邹森一下瘫软在地上。   
        46   
        邹森和两个杀手落网,魏树斌命令刑警们将三人连夜送到黑水县看守所关押,又严令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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