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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短发的中年女性打开了门。她戴着眼睛,打扮穿着都类似陈川平日里见到的老师――他居然奇异地镇定了下来,并且还有勇气在对方和善好奇的视线里浅浅地鞠了个躬,开口问:“请问,这里是不是陈永军的家?”
何穗点点头,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陈川,然后笑着点点头说:“这里是陈永军家,我是他老婆,你叫我何阿姨吧。同学,你找老陈有事?”
在何穗看来只是个普通学生的陈川点点头又摇摇头,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是陈川,我爸爸是陈爱国,他喊我来看一下七叔叔。”然后他涨红着脸跟何穗打招呼:“七婶好。”
这个称呼让何穗吓了一跳,陈爱国这个名字虽然陌生但何穗还是从记忆中回忆了起来。她赶紧让陈川进来,看到陈川带了一堆东西更有些紧张,把陈川按在沙发上,又给他拿了罐饮料,自己赶紧去书房,这个时间,丈夫陈永军喜欢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头听歌剧,何穗不得不提高了嗓门,使劲儿敲了几下书房门:“老陈!老陈!你开下门!有事找你!”
长得格外严肃的陈永军把房门打开,看见自己老婆神色奇异地站在外头。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呵呵地问:“未必是哪个猫儿把你这个耗子的尾巴踩到了?你慌撒子?”
何穗属鼠,因此从年轻时候陈永军就喜欢用这句话打趣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陈永军,何穗压低声音跟他咬耳朵:“老陈,你们老家好像来人了!”
“打胡乱说!”陈永军压根不相信,他一边走回书房关上音响,一边漫不经心地跟老婆说话:“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们屋头连我爷爷都没有埋在老家,老家那边好多年没跟我们往来了。”
“哎呀,真的是你们老家屋头来的!但是不是大人”说到这里何穗也有点奇怪,她悄悄和陈永军说:“像是个学生!而且我看起还像是我们学校的!穿的裤子像校裤!”
陈永军一开始还当老婆在开玩笑,说完来人是个学生他反倒是认真起来,听到可能是自己学校的学生,他一拍巴掌,脸上还带了点笑出来:“我晓得是哪个了!哎呀我还真没想到这孩子会来!我小的那阵儿,和他爸爸关系最好!”说到这里还真有点喜上眉梢的味道,又问何穗:“就他自己一个人来的啊?他爸爸来没有?”
“我也奇怪他爸爸没有来,可能屋头在忙嘛。”何穗扯了一把陈永军,催促他赶紧到客厅去:“莫说了莫说了,你过去自己看不就知道了?别个娃娃还等在外头的。”
“晓得了晓得了。”陈永军无奈地说,“那也得等我换件衣裳吧?”他指指身上的裤衩背心,“就穿这个出去见人啊?”
所以,等到陈永军穿好衣服裤子再出去的时候,陈川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甚至无聊地翻出随身携带的单词本子看。好在他心里头有事,一直留心动静,听到有拖鞋啪哒啪哒走进来的声音立刻就站了起来,这一看他心里咯噔一下――光说名字他没什么印象,看见人他就反应过来了,高二下期市里有数学的奥林匹克比赛,他代表学校参赛拿了第二名,回来学校还奖励了三百块钱,还有一张奖状――当时就是这个校长亲手把奖状和奖金送到他手里头的!
“陈校长好!”一时间,什么亲戚,什么求助,全都被他扔在了脑后头去,他老老实实地给陈永军鞠了个躬,“我是陈川。”
“哎呀,你是不是陈爱国的儿子嘛!?”出乎陈川意料的是,陈永军非常非常热情地一把就把他拉了起来,嗔怪地说:“一笔写不出两个陈,我跟你老汉是兄弟!你礼节这么多干啥子!”
陈川有些不知所措,虽然比起两年前,现在他的情商可谓是突飞猛进,但这也只是表现在关于友情的问题上,而这种之前完全不认识的亲戚长辈――还是自己学校的校长――要怎么相处,陈川完全没有经验。这么一懵,就又有点几年前那种味道了,脸上涨得滴血,偏偏吭哧吭哧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好在陈永军可算是和陈爱国一起光屁股长大,实在是太了解这种反应,见状马上笑着把他按到沙发上去坐好,又笑眯眯地说:“莫紧张莫紧张,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这是你七婶,刚才你见过了。”
何穗笑着给陈川削了个苹果递过去,看见少年人羞窘得连手背都红了,一时间觉得实在是有趣。她自己也有个儿子,可惜因为结婚早,孩子今年都已经念大三了,又是读的军校,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突然一下看到这么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何穗一下就对这个有礼貌又容易害羞的男孩子有了好感。
陈永军看了一会儿,陈川的脸越看越熟悉,突然反应过来,一拍大腿问陈川:“哎呀!你是不是高二的时候那个参加数学奥赛的!还拿了奖!我给你颁奖的那个,是不是?”
陈川愣头愣脑地点点头。陈永军这回是真的高兴得合不拢嘴,指着陈川跟何穗说:“这个就是那个我后来跟你说的那个娃娃!数学成绩特别好!参加比赛那么多人,那道最难的题就他一个人解出来了!”
何穗身体后仰,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她有轻微的远视,平时是要戴眼镜的,不过在家里就没戴――然后也一下笑开,连连说:“就是他就是他!我们一个办公室的老师还在说,那个娃娃数学凶得很!”她看了一眼陈川,笑容就古怪了几分,“就是那个英语啊,每次考试下来,英语老师抓脑壳!”
陈永军笑着给陈川介绍:“你七婶是教文科班的英语的,应该没教过你哈?”
陈川机械地摇了摇头,然后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原本已经降温的脸上又一下子烧热了,他真是没想到关于他英语成绩的调侃,在学生能听到,在这个陌生的长辈家里,也能听到。
不过这样一来,陈川终于轻松下来,他结结巴巴地把带来的礼物一一说给陈永军听:“爸爸喊我给七叔叔带点杂伴儿(礼物)来。我也不晓得带什么,就拿了点家里头的腊肉香肠,还有今年下的新米,屋头的土鸡蛋,晒的竹荪竹笋,还有两把草草药,泡水喝可以清热”一边说一边陈川的声音就低了下去,“爸爸说这是一片心意,喊七叔叔一定要收下”
第68章()
陈永军看陈川连头都不敢抬的样子,挑了挑眉毛没说什么,依旧笑着让何穗把东西收到厨房里去。又笑呵呵地跟陈川说:“叔叔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你,但是以前嘛大家都不知道有这层关系,现在晓得了,川娃儿你以后要经常走叔叔家头来看叔叔和婶婶啊。”他按照乡头的叫法叫了陈川的小名,陈川不由自主地诶了一声就答应下来。等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答应了什么才又窘了起来。
何穗一看这架势,就知道陈永军怕是要问这孩子一些事。她顺势就站起来,笑眯眯地对陈川说:“我看这个时间,川娃子你肯定没吃饭吧,吃了晚饭再回寝室去。”又问他:“你是住寝室吧?”
陈川赶紧点头:“我住在寝室里的。”
“那就好,晚上留下来吃饭。你哥哥现在外地念军校,难得回来一次,”何穗倒是真心高兴,连连说:“川娃儿你不要拘束哈!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何穗去了厨房,陈川被陈永军带到了书房里。他一进房间,就被两个高达天花板的书架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陈永军看的样子,又是一笑说:“你喜欢看书啊?那真是太好了,以后等学习不忙的时候,就经常过来看书嘛。”
也许是在书籍的包围下终于放松安心的关系,这回陈川响亮地应了下来。陈永军让他坐下,又翻出茶具说要泡茶喝:“你们现在的娃娃,就喜欢喝个啥子饮料,叔叔就觉得没什么好喝的,不如茶好喝?”又问陈川:“你喜欢喝茶还是喜欢喝饮料?”
“我喜欢喝老荫茶。”陈川老老实实地回答,“还喜欢喝白开水。”这的确是陈川说的老实话,他从小喝惯了清凉回甘的茶水,完全不习惯甜得过分的饮料味道,和宋嘉他们一起出去玩,永远喝的都是矿泉水,好几次都让宋嘉感叹说陈川真好养活。
“好好好,喜欢喝茶好。”陈永军一边泡茶一边得意地说:“叔叔这是十几年的陈普,味道好得很,巴适得很!”
这是陈川第一次喝普洱,然后他就记住了那股微涩回甘的味道。也许记住的不仅仅是茶水,还有陈永军和何穗对他毫无保留地展现的善意。后来陈川一直说自己很幸运,也是因为在他人生最关键的那一年,他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困难,但是也收获了人生中最大的几份善意。
将茶杯放在一边,陈永军咳嗽了一声,稍稍收敛了笑意,看着面前这个终于平静下来的晚辈问道:“川娃儿,你老实说,你爸爸喊你来找叔叔干什么?”
陈川一愣,吞了一口唾沫,低着头把茶杯放下,暗地里给自己打气,又深呼吸几次,这才抬起头,几乎是豁出了全部的勇气,把父亲在工地遭受意外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陈永军。而陈永军的脸色也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愤怒,等陈川说到三叔陈向前想让他休学去打工的时候,陈永军已经气得直接破口大骂:“你三叔那个人,从小就不是好人!小的时候就晓得偷鸡摸狗!别个还说他能干!能干个屁!”他完全不顾及侄子在场,直接飙起了脏话:“龟儿子我晓得他!就是看不得哪个比他好!”
陈川呆呆地看着这个才认的七叔冒火冲天地开骂,小心翼翼地开口替三叔辩解了一句:“是三叔喊我来找七叔叔的。”
结果陈永军完全嗤之以鼻——他爷爷确实和陈爱国家这边闹得不愉快,但是都在一个乡头,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和陈爱国陈向前几个从小一起长大,实在是非常了解这几个兄弟的为人。陈川他爸爸就跟他一样,从小就沉默寡言,会做不会说,一个棍子打下去打不出来一个屁的人,永远是最吃亏的那个,与之相反的就是陈向前,从小就会说,脑壳也灵光,以前读书的时候抄陈爱国的作业,最后还要倒打一把说是陈爱国抄他的。“你那个三叔,一天到晚动些歪心思,我晓得他为啥子喊川娃儿你来找我,因为他晓得我和你爸爸关系最好!”陈永军余怒未消地说:“他要是真的好心,就该他带你过来!他都晓得我在这边当校长,未必还不晓得我家住哪里啊?狗屁!前几年春节的时候,你三叔还带着屋头的人来我这里拜年!”
陈川确实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不过长辈们的恩怨,他一个晚辈本身就不好说什么,况且现在过了这么多年,更没有他插话的份儿,陈川只好苦笑着试图转移话题:“反正现在我爸爸还在县头的医院的,住了差不多半个月的医院,我上回去看他,说情况还可以,恢复得不错。”
“你爸爸医药费够不够?”陈永军终于坐下来,喝了一杯茶然后板起脸问陈川:“你不许给七叔叔打马虎眼,说真话!钱够不够?”
陈川慌忙点头:“够的够的!工地上赔了钱,爸爸的医药费是够的”他又觉得为难,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陈永军察言观色的能力怎么是陈川这个毛孩子比得上的?别说陈川,就是陈爱国来,哪怕是陈向前来,也要给陈永军写个服字。在客厅的时候陈永军就看出陈川有事想说,现在基本上确定了,这孩子应该就是有事想来求他。
而听完陈川的讲述,陈永军基本确定,陈川应该就是为了他爸爸的事情来求他。要说陈永军对陈爱国有多深厚的感情,这个倒是不见得,确实童年时代是很好的朋友和兄弟,但现在毕竟两个人都是人到中间,人生的际遇也是完全不同的,现在让陈永军对陈爱国的遭遇多么感同身受,确实也是不可能——两个人的人生道路完全不一样,怎么可能有同样的感想?
但是,要是说陈永军没有想帮陈川,这也是假话。不说这层亲戚关系,单说陈川的成绩,陈永军也觉得完全可以帮忙,而且他也不是没帮过——从好几年前开始,陈永军就定期资助某些山村学校里头学习好的学生,仅仅只是因为他毕竟当了多年的老师,看见那些好苗子因为家庭因素而不得不辍学感到心痛而已。更何况是陈川。
但是,陈永军也希望,这个求助,是由陈川自己提出来的。
他是地地道道从乡村里走出来的农村子弟,虽然现在和城里头的人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但陈永军清楚自己的某些地方永远都打着故乡的烙印。这些烙印当中,有好有坏,对他的影响也是完全不同。正因为自己有这样的经历,陈永军才希望陈川能够更加勇敢一些,在保护自尊的同时,学会有底线地向社会和现实屈服。
他的确可以在陈川开口之前就主动帮忙,但是,这样对陈川来说就没有了任何意义。陈永军希望陈川能跨过那条名为自负实际上是自卑的河流,只有这样,陈川才能更正常,更健康地成长。悲情或许可以打动人,但是乐观和积极才能让人更好地活下去。
房间里头就这样安静了下来。陈永军不紧不慢地喝茶,陈川紧紧地攥着那个小小的,一口就能喝干的茶杯,发现自己孤立无援。这是他自己的问题,也是没有任何人能够为他解决的问题。他能够清楚地听到胸腔里心脏的跳动声,或者还有类似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陈川还是开口了,以他自己都不甚明了的勇气:“七叔叔,这次我来,是想求七叔叔帮忙的。”
陈永军没有开口,他放下茶杯,坐正身体,他在等这个孩子自己说下去,然后说完。
“我想我想”陈川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开口:“我想请七叔资助,资助我高三一年的生活费”说到这里陈川已经是快哭出来了。他眼圈发红发潮,鼻子发堵,整个身体都在无法控制的颤抖,但是他居然还能顺畅地说话:“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陈川抽抽鼻子,努力地抬起头直视陈永军:“但是我现在也没有办法了”
“那你准备拿什么来还呢?”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当中,陈永军的声音打破这种异样的安静:“古人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陈川,你现在这个情况,叔叔可以资助你,甚至不要说高三,就是你大学几年,叔叔和你婶婶,也可以资助你读下去,但是陈川,你想过要怎么还么?”
陈川有些茫然。他想过如果陈永军同意怎么办,也想过不同意怎么办,唯独没有想过陈永军问他怎么还的问题。在一片近乎于莫名其妙地茫然当中陈川下意识地回答:“我大学可以去打工,高三的暑假也可以走工地上打工,所以我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不用麻烦叔叔”
陈永军有些粗暴地打断陈川的话,他紧盯着陈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他:“现在我问的是,如果我资助你,那你要怎么还,或者直接说,你要怎么回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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