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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讲述自己的理念，分析其中的道理的话，倒也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只是这些儒生多有疑问，多有不解之处，一旦提出，许七也要花费不少时间来讲清他们的疑问。
暮色四合，饭点早过，儒生们却还意犹未尽，不想离开。许七没说什么大道理，只是分析百姓心中所想，指出百姓想要成什么事，以及该如何做事。
因为时间所限，这位九阳先生将前两点说了不少，到底“如何做事”这一点却没提到太多。看这位九阳先生侃侃而谈的架势，他心中必然是已有准备。
儒生中不乏自行摸索的，只是一直没找到一个切实可行的道路。在碰壁中，也模模糊糊的明白了一些道理，却从没想的这么透彻过。今日听九阳先生一番话，儒生中先前做过一些尝试的，立刻有了拨云见日之感，先前碰壁时想到了却没想明白的道理，此刻再也不模糊，颇有茅塞顿开之意。
这一番不拘于经典，却又处处合着儒门“泽被万民”的理念的真知灼见，实在是常人难及。
九阳先生，真不愧是大儒王明世的亲传弟子！
越是如此，在场的儒生们越是想听一听，这位不爱讲空泛道理的九阳先生，要如何做事。
在听过了许七所讲述的理念之后，儒生们在心中已经将“九阳妖尊”这个称呼，悄悄的换成了“九阳先生”。
虽然九阳先生出身妖族，但心中的理念却没半点偏颇。若是以九阳妖尊称呼，这些儒生们也觉得不妥。
“诸位，天色已晚，诸位请回吧。”
看看天色，许七心里惦记着自己的修行，对众儒生拱手道：“今日就先到这吧。诸位若是还想听，可找个本座有空的时间，本座再和诸位探讨。”
众儒生实在不愿意就此离开，但是许七说话，儒生们也不能为难。众儒生和许七拱手作别，纷纷离开了客栈。
“许兄，请。”
众儒生离开，一旁的楚舟为许七倒上了一杯茶送上。
喝着茶，楚舟问道：“许兄明天还要讲学么？”
“讲学？还谈不上吧。”
许七摇了摇头，还真没觉得自己够的上“讲学”这个层次。
楚舟却正色道：“许兄何必妄自菲薄？今日气象，即便是儒门宗师开讲经典，最多也不过如此罢了。许兄的道理深入人心，能拨云见日，直指事情的跟脚，‘讲学’二字，许兄当的起。”
许七知道楚舟是个耿直的书生，溜须拍马这种事情他实在是不会干，也干不来，这番话就是他的心中所想。
摇了摇头，许七道：“楚兄过誉了，我只不过是看事情的角度，和常人略有些不同而已。”
“九阳先生实在是谦虚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旁的赤阳子师兄弟三人走了过来。赤阳子对许七拱了拱手，一脸的钦佩：“先前听说九阳先生拜入了儒门大尊门下，小道还有些不信。今日一看，小道心中再无疑虑。”
许七拱手道：“赤阳子道长能认可本座心中所想，本座也很欣慰。刚才和儒门学子讲我心中所想，耽误了一些时间，道长若是此时无事的话，本座想和道长聊聊。”
赤阳子拱手道：“全凭九阳先生做主。”
两人落了座，许七看看赤阳子三人，微笑道：“赤阳子道长，本座赠药与你，你可觉得本座是在收买人心么？”
这句话把赤阳子问的有些尴尬，他虽然没这个想法，但赤霞子之前可是这个想法。虽然现在赤霞子也没了这个心思，但这心思毕竟是有过的，不能否认。
赤阳子正要拱手赔罪，许七却将手一摆，说道：“实话实说，本座的确是要收买人心。”
这话一出，赤阳子反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就连楚舟也面有异色，他很想提醒许七，“收买人心”这个词在人间不是个好词……
见四人面上都有些异样，许七笑道：“赤阳子道长身为仙派修士，却能心怀常人百姓，与本座有相同的志向。正因为这个，道长和本座之间的争执本座才不放在心上。说是收买人心，倒也不假，本座也有借着这件事情，向世人表明本座态度的意图。”
“安世济民这件事情，非本座一人能够完成，必要汇聚天下有此心的志同道合之人，才能有所成就。古有千金买马骨，今日以道长作为马骨，还请道长不要见怪。”
赤阳子点了点头，道：“九阳先生说话倒是干脆。既然九阳先生如此干脆，小道也干脆一回。”
“小道看九阳先生的心思想法，很想问九阳先生一句，九阳先生到底要做什么？”
话说到这，赤阳子紧盯着许七，正色道：“九阳先生有安世济民之心，小道佩服。但九阳先生若要做这件事情，仙道正横在九阳先生面前。民众信仰，是仙道大兴的依凭，九阳先生要安世济民，实则是在和仙道争夺民心，争夺信仰，仙道如何肯轻易放手？”
“仙派若挡在了九阳先生面前，九阳先生该如何处之。”
赤阳子是仙派修士，从许七今日的言论中，看出了儒生们所没看到的东西。在心中略微的一琢磨，赤阳子便隐约猜到了这位九阳妖尊的想法。
如果这位九阳妖尊要完成心中所想，就必须要做成一件事情。但那件事情实在是太过疯狂，恐怕也就只有前世挑战真仙的九阳妖尊，有这样的气魄了。
“哈哈哈哈！”
许七抚掌笑道：“赤阳子道长果然也是个痛快人！既然如此，本座也愿意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一拱手，许七道：“仙道若是遵从本座心意，认同本座所想，那还罢了。若是非要挡在本座面前，本座就要灭尽仙道！”
第七十二章 不跪（）
对于那些儒生，许七不能一开始就抛出这个想法，因为“灭尽仙道”这个理念，并不是儒生们现在想要的，他们也没意识到这一点。等日后这些儒生们亲自去做事，遇到了仙派的阻力之后，再提这件事情，才算是水到渠成。
但是面对能将自己心中所想看破几分的赤阳子，许七就没这样的顾忌了。
果然如此！
赤阳子心中暗道了一声“果然”，虽然心中已经隐约想到，这位前世因为挑战真仙而陨落的九阳妖尊，一定会对仙道动手。但是他亲口承认，更说出了“灭尽仙道”的言语，实在是让赤阳子心中震荡不已。
果然是九阳妖尊，果然是上一世纵横天下的强者！
先前看这位九阳妖尊待人平和，不像传说中的生性骄傲，还以为是传说有误。但是这番言语出口，这种将仙道视如掌中之物的气度，可比传说中的九阳妖尊更加的狂傲！
而且，五百年前的那位九阳妖尊，是锋芒尽露的狂傲。而今日转世重修，多了五百年沉淀的九阳妖尊，却能藏锋不露，将一颗狂心遮掩起来。
上一世，九阳妖尊锋芒尽露，挑战真仙，最终陨落，应了极刚易折的道理；而这一世，狂傲更胜当年，却能藏锋惜锐的九阳妖尊，能有怎样的成就？
只怕要比上一世走的更远！
“九阳先生……”
被许七身上那积年老妖的气势震荡心思，身为仙道修士赤阳子有些木然的摇了摇头，道：“九阳先生……长生是人之所愿，与天争自由也是人之所愿，仙道与天争命，与天争自由，实在无罪。若是为了世间万民，九阳先生就要灭尽仙道，这手段……未免太暴烈了吧……”
许七今日讲学，赤阳子将许七的道理听的清楚，心里也十分的佩服。他想象的到，如果这位九阳妖尊将自己心中所想推行开来，又能切实的为世间百姓做事的话，民心自然要转向这位九阳妖尊。
到时候，不愿放弃到手的利益的仙派，必然要和这位九阳妖尊为敌。
仙派大兴，想要扳倒何其之难？九阳妖尊若能有巅峰战力，更有无数同心协力的追随者，也不是仙道能够轻易解决的对手。
双方一旦对战，那可是人头滚滚，血流遍地，仙派之中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因此陨落。
那尸山血海一般的情景，仿佛就在赤阳子眼前，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仙道无罪？道长站在仙道的位置去看仙道，自然觉得仙道无罪。”
面对赤阳子的质疑，许七也不着恼，道：“仙道与天争命，与天争自由，的确无罪。但是仙道与天争来自由之后，却要将自由建立在世间常人的不自由之上，这就是仙道的本罪了。”
“仙道立于人上，立于妖上。有真仙传承的仙派，又立于没有真仙传承的仙派之上。虽然平日无犯，但仙派将凡人视作蝼蚁，自视高人一等，凡人妖族，甚至是些小仙派的生死安危，就全在立于最上方的仙派手中。”
“仙派本身无罪，但将凡人视作蝼蚁，更无人可以限制其随后碾压蝼蚁的能力，这就是仙道之罪。”
“仙道之外的生死荣辱，全在仙道手中，被仙道掌握。是生是死，全看将实力不如自己的对象视作蝼蚁的仙道心思。世间不如仙道修士强的，脖子上都如同横了一把刀子。虽然这刀子暂时不会斩下来，但是谁能说的准这刀子一定斩不下来？”
“再者来说，仙派修士因为自己实力强过没有修炼的常人，就将常人视作蝼蚁，浑然忘了自己也是人身，更将自己当作非人的更高存在。而这所依仗的，不过就是实力够强罢了。嘿……如此面目可憎的仙派，因为自己实力够强，就自觉万物都是蝼蚁的仙道，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世间万灵万物，都想与天竞自由。仙道得了自由，却将世间万灵万物视作蝼蚁，让万灵万物不得自由。仙道是自由了，却让仙道之外都陷入了无形的牢笼之中。”
“仙道要与天争自由，世间万灵万物，为何不能与仙道争自由？”
说到最后，许七杀气腾腾：“若本座强过仙派，按照仙派的看法，本座为何不能将仙派视作蝼蚁，将这些想要站在天下万民万灵头上的渣滓，当做垃圾清扫了？”
许七一番话杀气腾腾，直指仙道本罪，听的赤阳子三人额头汗下，却又无法反驳。
身为仙派中人，赤阳子师兄弟三人对仙派了解的更多。也正因为了解的更多，许七的这一番话三人才无法反驳。
虽然拜入仙道是为求自由，求长生，但是各个仙派总有强弱。即便同为仙道中人，强大的仙派也总是将弱小仙派当作蝼蚁，和看没有修行过的常人一个眼光。
说是修仙为自由，但到头来，拥有自由的归根结底还是最强的那几个仙派。在那些有真仙传承的仙派之下，不管是小宗派也好，没有修炼过的常人也罢，都和蝼蚁没太大区别。
仙派之中，因为冒犯了大宗派的弟子而被灭门的宗派，实在是数不胜数。
拜入仙道，修炼仙法，就能拥有自由？实力绝强之前，在顶层的仙派眼中，仍旧是不如猪狗。
仙派中对这些都已经习以为常，每个修士，每个宗派，都默认了这个强者为尊的规则。从来没有人有过，要推翻这个规则的想法。
三仙山被其他仙派欺压，赤阳子再看世间民众，颇能感同身受，所以也能珍惜常人性命。他带着两个师弟挑战九阳妖尊，也是在努力的适应这个规则，让名声更盛，实力更强，免遭其他仙派的欺凌。
在赤阳子心中，即便是稍微闪出过厌恶这个规则，想要推翻这个规则的想法，也会因为仙派最顶端的那几个大派的庞大，而将这个想法当作一个笑话轻轻放过。
而面前的这位九阳妖尊，不仅有这个想法，还正在一步步的将这个想法实践着。
看着赤阳子额头汗下，无法应对，许七放缓了语气，道：“道长也说，人不是蝼蚁，但有灵有识者更不应该是野兽。没有规则，只是强者为尊，强者能对弱者随意杀戮……即使是野兽，若为同类，只怕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倒了一杯茶推向赤阳子，许七直盯着赤阳子，沉声道：“仙道以强者为尊，弱者为蝼蚁，连野兽都不如。赤阳子道长，你仍觉得这样的仙道无罪么？仍觉得这样的仙道值得坚守，这样根本谈不上是规则的规则，不值得推翻么？”
赤阳子的手微微发着抖，端起茶盏，将一盏茶喝尽，然后沉默了好大一阵子。
许七也不着急，静静的等着。
“若将仙道推翻……”
沉默了好大一阵子之后，赤阳子艰难开口：“若将仙道推翻，推翻仙道的必然是更强者。更强者代替仙道，又怎能保证这个更强者，能够扭转这弱肉强食的规则？”
许七能听明白赤阳子这话里的意思，摇头道：“本座一人无法推翻仙道，推翻仙道，靠的是被仙道踏在头上的世间万灵万物。推翻仙道，靠的就是被仙道压迫者心中的自由之心。若是仙道被摧毁，有人想要取而代之，反抗了仙道压迫的万灵万物，自然会再度抗争。”
“反抗者一旦尝到了头顶没有仙道的滋味儿，就不会再容忍任何一个类似仙道的存在。”
许七上一世生活的国度中，曾有过千年帝制，王侯将相正如这个世界中的仙道，压在世间万民头顶。虽然朝代更迭，却无人要推翻这个制度。
但是后来，有人站出来推翻了这个制度。虽然在刚刚推翻这个制度的那段时间内，有那么几个人想要复辟，但终究无人成功。
跪着的人，一旦在血与火中站了起来，旁人花上天大的努力，也难以让他再跪下去。
那最后一个王朝倒塌之后，军阀混战连年，究其根本，还是军阀只顾私利，不得民心。而那位得了天下民心的伟人，最终扫清寰宇，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度。
许七不敢自比于那位伟人，但这一世生而为人，眼见着这世界中万民如同蝼蚁，仙道如同大山压在万民头顶，许七如何坐而视之？
上一世许七看仙侠文章，也幻想过踏剑而行，快意恩仇的做派。但这一世生在仙道大兴的世界中，看透了仙道本质，又对仙道修士对待常人性命有了切身体会的许七，心中再无拜入仙道的想法。
仙派修士修仙为自由，但是不将奉行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仙道推倒，谁能得自由？
拜入仙道顶端的仙派之中，或许能得常人不能得的“自由”。
但是扪心自问，许七觉得，自己成不了那种不管生而为人的同类的痛苦，因为拥有力量反过来将同类视作蝼蚁，因为力量而忘了自己本身是何物，成了力量的附庸的废渣。
“九阳先生心中所想，若是昭告天下，九阳先生只怕立成仙道之敌。”
赤阳子在心中将许七的话好好的消化了一番，看着许七，问道：“若小道不能认可九阳先生的做法，九阳先生能放小道师兄弟三人离开？”
赤阳子说出这番话，一旁的楚舟登时将眉头皱了起来。
许七面色不动，伸手一指客栈大门：“见解不同，自然一拍两散。你要走便走，只要不拦在本座的路上，本座绝不杀你。”
赤阳子沉默片刻，低低的叹了口气，道：“九阳先生之心，小道佩服。既然如此……”
站起身来，整理衣冠，赤阳子向许七正色行礼：“小道愿追随九阳先生，看九阳先生能再造一个怎样的世界。”
第七十三章 儒生再访（）
赤阳子虽然是仙道中人，但还没那么不可救药，许七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愿意和赤阳子多说些道理。
能说服赤阳子，那是最好；如果说服不了他，就凭着他今天那一番话，许七也不会杀了他。他要走便走，只要日后没拦在自己路上，许七也不会和他为难。
许七不敢说看人从不出错，但还是有些眼力的。赤阳子即便是走，许七也相信他不会做个大嘴巴的人，将许七心中所想到处乱说。
现在既然说服了赤阳子，让赤阳子主动投靠，这也是皆大欢喜，省去了许多的麻烦。
赤阳子心悦诚服，赤霞子赤云子从来以师兄马首是瞻，再加上两人对许七所言也深有感触，自然也愿意追随许七。
以仙派身份追随妖族大尊，说起来是有点丢仙派修士的身份。但是三仙山就只剩下了这师兄弟三人，师兄弟三人又受过其他仙派不少的欺凌，和其他仙派本就对不上脾气，更不在乎其他仙派修士的看法。
九阳妖尊虽然是妖族，但以妖尊身份接受金丹修士挑战，能杀而不杀，还送上丹药为赤阳子疗伤。明明能以力压人，却愿意坐下来明辨道理，良言相劝，实在是仁义。
反观别的仙派，虽为同道，但从来都是欺压逼迫，和这位九阳妖尊做的事情可无法相比。追随九阳妖尊，可比和其他仙派修士打交道来的更让人舒心。
三人愿意追随，正中许七心思。
“三位道长愿意追随，本座心中实在欣慰。眼下京城中还有不少的事情，有三位道长相助，本座的事情就能更快成就了。”
顿了顿，许七道：“只是先前听三位道长说要重建门派，却没来的及多问，不知三位道长的门派出了什么事情？”
“嘿……”
听许七这么说，赤阳子三人面上都有些尴尬。赤阳子尴尬的应了一声，拱手道：“实不相瞒，我们师兄弟三人出自三仙山，门派中也就只有我们三人。三仙山旁另有一个门派，叫做九剑派。虽然平日里和我们有所摩擦，但也没有太大的事情。”
“可是五年前，九剑派并入仙清派，成了仙清派的附庸。得了仙清派的助力之后，九剑派掌门短短三年之内，便进入了天罡境界。他门派势大，前来抢我门派基业，我师兄弟三人抵挡不得，便……”
说到这里，赤阳子长叹了一口气，道：“门派基业在我辈手中被夺，每每念及，实在是愧对门派前辈。”
“九剑派，仙清派，天罡境界……”
许七轻声念叨了一下，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对赤阳子说道：“道长放宽心，待京城之中事了，本座便帮道长，将门派基业重新夺回。”
赤阳子喜出望外，连忙行礼道：“若真能如此，小道师兄弟三人，永念九阳先生恩德！”
许七摆手道：“无需客气，既然三位道长愿意追随本座，那三位道长的难处也正是本座的难处。本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