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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与罚-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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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房屋里跑了来,都聚集在这里。那三个波兰人极端愤慨,不断用波兰语对他叫嚷:“这个先生是坏蛋!”而且还含糊不清地用波兰语恫吓他。索尼娅神情紧张地听着,可是好像也没完全听懂,仿佛正从昏迷中慢慢苏醒过来。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瞅着拉斯科利尼科夫,觉得他是她唯一的保护者。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很困难地、嘶哑地喘着气,好像是累坏了。最蠢的是阿玛莉娅·伊万诺芙娜,她张着嘴站着,似乎什么也不明白。她只是看到,彼得·彼特罗维奇不知怎么给当场揭穿了。拉斯科利尼科夫要求再说几句,但是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大家都在高声叫喊,挤在卢任周围,骂他,威胁他。但是彼得·彼特罗维奇并不胆怯。他看到对索尼娅的指控已经完全破产,于是直接采用蛮横无礼的手段。 
  “对不起,先生们,对不起;请你们别挤,让我过去!”他边说,边从人丛中挤出来,“请别吓唬人;老实对你们说,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你们奈何不了我,我可不是胆小鬼,恰恰相反,先生们,你们用暴力强行掩盖一件刑事案件,对此你们是要负责的。这个女贼已经被彻底揭穿了,我要向法院起诉。法庭上不会这样盲目,法官们也……不是醉鬼,不会相信两个臭名昭著的无神论者、捣乱分子和自由主义者的话,他们指控我,是为了报私仇,由于他们愚蠢,对于这一点,连他们自己也承认了……啊,对不起!” 
  “请您立刻离开我的房子,再也别让我看到您;请您搬走,我们之间一切都结束了!我还以为,我已经竭尽全力,给他讲了……整整两个星期!……” 
  “安德烈·谢苗诺维奇,不久前,您还在挽留我的时候,我自己就对您说过,我要搬走;现在我只想补充一句:您是个傻瓜。希望您能治好您的脑子和您的高度近视。对不起,先生们!” 
  他挤了出去;但是那个军需官不想这么轻易把他放走,只是骂他一顿就算了事;他从桌子上抄起一个玻璃杯,一挥手朝彼得·彼特罗维奇扔去;可是玻璃杯正打中了阿玛莉娅·伊万诺芙娜。她尖叫了一声,那个军需官因为用力过猛,失去了平衡,沉重地摔倒在桌子底下。彼得·彼特罗维奇回到自己屋里,半小时后,这幢房子里已经不见他的踪影。索尼娅天生胆小,以前她就知道,要毁掉她,比毁掉任何人都容易,而且每个人都可以几乎不受惩罚地任意侮辱她。但在这以前,她还是觉得,只要她在每个人面前都小心谨慎,温和而且顺从,就可以设法避免灾难。她的失望太严重了。她当然可以忍气吞声,几乎毫无怨言地忍受一切,——就连这件事也能忍受。不过在最初,她实在感到太痛苦了。尽管她获得了胜利,证明她是无辜的,可是当最初的恐惧和惊吓已经过去,当她清清楚楚明白和了解了一切以后,一种孤单无依和受辱的感觉还是痛苦地揪紧了她的心。她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终于忍不住了,于是她从屋里跑出去,跑回家去了。这几乎是在卢任走后立刻就发生的事。一只玻璃杯飞来,正好打中了阿玛莉娅·伊万诺芙娜,引起在场的人们一阵哄堂大笑,她无辜代人受过,再也忍不住了。于是尖叫一声,像个疯子样朝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猛扑过去,认为这一切全都怪她: 
  “从房子里搬出去!立刻就搬!快滚!”这么说着,她随手抓起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的东西,把它们统统扔到地板上去。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本来已经十分沮丧,几乎晕倒,气喘吁吁,面色苍白,这时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她本来疲惫不堪,倒在床上),向阿玛莉娅·伊万诺芙娜猛扑了过去。但这场斗争力量太悬殊了;阿玛莉娅·伊万诺芙娜一下就推开了她,就像扔掉一根羽毛。 
  “怎么,不仅伤天害理地诬蔑人,——这个畜生还这样对待我吗!怎么,就在我丈夫下葬的当天,刚受用了我的款待,就要把我和这些孤儿们赶到街上去吗!我可上哪儿去啊!”这个可怜的女人数数落落地号啕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上帝啊!”她突然高声叫喊起来,两眼闪闪发光,“难道就没有公道了吗!不来保护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人,你去保护谁呢?咱们等着瞧吧!世界上还有法律和正义,肯定有,我一定会找到!马上就去找,你等着吧,伤天害理的畜生,波列奇卡,你跟孩子们待在这儿,我这就回来。你们等着我,哪怕在街上等着也行!咱们瞧吧,看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正义?” 
  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把已故的马尔梅拉多夫在谈话中提到过的那块绿色德拉德达姆呢的头巾披在头上,从仍然聚集在这间屋里的那些乱哄哄、醉醺醺的房客中挤了出去,号啕大哭、满脸泪痕地跑上街去——她没有明确目标,也不知该去哪里,但是无论如何必须现在、立刻就找到正义。波列奇卡吓得和孩子们躲到角落里,坐在箱子上,搂着弟弟和妹妹,浑身发抖,等着母亲回来。阿玛莉娅·伊万诺芙娜在屋里跑来跑去,尖声叫喊,嘴里数数落落,不管抓到什么,全都扔到地上,简直是任意胡来。房客们高声嚷嚷着,各说各的,——有人照自己所理解的,谈论所发生的事;另一些人在争吵,骂人;还有一些却唱起歌来了…… 
  “现在我也该走了!”拉斯科利尼科夫想。“嗯,索菲娅·谢苗诺芙娜,看您现在说什么吧!” 
  于是他往索尼娅的住处走去。 
   
   
  ! 

 



 




 四



  拉斯科利尼科夫是索尼娅与卢任对抗的一个积极和勇敢的辩护人,尽管他自己心里有那么多的恐惧和痛苦。然而这天早上他已经饱经忧患,仿佛很高兴有机会改变一下那些让他无法忍受的印象,至于他渴望为索尼娅辩护,其中也包含有他个人的真挚感情,那就更不用说了。此外,即将与索尼娅见面,有时这特别使他感到惊恐不安:因为他必须向她宣布,是谁杀死了莉扎薇塔,他预感到了极其可怕的痛苦,又好像想要逃避它。因此,他从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那里出来,高声说:“嗯,索菲娅·谢苗诺芙娜,现在看您说什么吧?”这时他显然还处于表面上情绪激昂的状态,精神振奋,敢于向人挑战,为不久前压倒卢任的胜利感到兴奋。但是他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他一走到卡佩尔纳乌莫夫的住处,突然觉得浑身无力,十分恐惧。他陷入沉思,在房门前站住了,心里产生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要不要说出,是谁杀了莉扎薇塔?”这问题是奇怪的,因为同时他突然觉得,不仅不能不说,而且就连推迟说出的时间,哪怕只是稍微推迟一会儿,也是不可能的。他还不知道为什么不可能;他只是感觉到了这一点,他痛苦地意识到,面对必须,他自己是无能为力的,这一想法几乎压垮了他。为了不再考虑,不再折磨自己,他很快推开房门,从门口望了望索尼娅。她坐着,胳膊肘撑在桌子上,用双手捂着脸,但是一看到拉斯科利尼科夫,赶快站起来,走上前去迎接他,仿佛正在等着他似的。 
  “要是没有您,我会怎样呢!”在房屋当中,他们走到了一起,她很快地说。显然,她急于想对他说的,就是这一句话了。说罢,她在等着。 
  拉斯科利尼科夫走到桌边,坐到她刚刚站起来的那把椅子上。她面对着他,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完全和昨天一样。 
  “您说什么,索尼娅?”他说,突然感觉到,他的声音发抖,“要知道,这件事情完全是由于‘社会地位和与此有关的种种习惯’。这一点,刚才您明白了吗?” 
  她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只是请您不要像昨天那样和我说话!”她打断了他的话。 
  “请您别说了。就是这样,我也已经够痛苦了……” 
  她赶快笑了笑,担心他也许不喜欢别人责备他。 
  “我由于愚蠢,离开了那儿。现在那儿怎么样了?我本想马上就去看看,可又一直在想,您这就……要来了。” 
  他告诉她,阿玛莉娅·伊万诺芙娜要赶她们走,叫她们搬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不知跑到哪里“寻找正义”去了。 
  “啊,我的天哪!”索尼娅很快站起来,“咱们赶快去吧……” 
  说着她拿起自己的披巾。 
  “总是这样!”拉斯科利尼科夫气愤地高声说。“您心里只想着他们!请跟我在一起待一会儿嘛。” 
  “可是……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呢?” 
  “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当然不会丢下您,既然她已经从家里跑出来,准会来找您的,”他埋怨似地补上一句。“如果她碰不到您,那可就要怪您了……” 
  索尼娅痛苦而犹豫不决地坐到了椅子上。拉斯科利尼科夫默默不语,眼睛看着地下,心里不知在考虑什么。 
  “假定说,卢任现在不想控告您,”他开始说,眼睛不看着索尼娅。“可是如果他想这么做,或者有这样的打算,要不是有我和列别贾特尼科夫在那儿,他是会设法把您关进监狱的!啊?” 
  “是的,”她用微弱的声音说,“是的!”她焦虑不安、心不在焉地又说了一遍。 
  “不过我当真可能不在那儿!而列别贾特尼科夫去那里,已经完全是偶然的了。” 
  索尼娅默默不语。 
  “嗯,如果您去坐牢,那会怎样呢?记得我昨天说的话吗?” 
  她又没回答。他等了一会儿。 
  “我还以为,您又会叫喊起来:‘唉,请您别说了,别再说下去了!’”拉斯科利尼科夫笑了,不过笑得有点儿勉强。 
  “怎么,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问。“总得说点儿什么啊,不是吗?我很想知道,现在您想怎样解决列别贾特尼科夫所说的那个‘问题’。(他好像开始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了。)不,真的,我是很认真的。您要知道,索尼娅,如果您事先知道卢任的一切意图,也知道(也就是说,确实知道),由于他的这些意图,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会完全毁灭,而且毁灭的还有孩子们;您也会附带着跟他们一起毁灭(因为您毫不看重自己,那么就算附带着吧)。波列奇卡也是一样……因为她也得走那同一条路。嗯,那么,如果突然这一切现在都让您来决定:让那一个人,还是让那一些人活在世上,也就是说,是让卢任活着干坏事呢,还是让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去死?那么您会怎么决定呢:让他们当中的哪一个去死?我问您。” 
  索尼娅惊慌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她听出,这语气犹豫不决、而且转弯抹角的话里有什么特殊的含意。 
  “我已经预感到,您会向我提出这样的问题,”她说,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他。 
  “好的,就算是吧;可是您到底会怎样决定呢?” 
  “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事,您为什么要问呢?”索尼娅厌恶地说。 
  “这么说,最好是让卢任活着,去干坏事了!您连这都不敢决定吗?” 
  “我可没法知道天意……您为什么要问不能问的事?问这些空洞的问题有什么意思?这怎么会由我来决定呢?是谁让我来作法官,决定谁该活着,谁不该活着呢?” 
  “如果这牵涉到天意,那可就毫无办法了,”拉斯科利尼科夫阴郁地抱怨说。 
  “您需要什么,最好还是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吧!”索尼娅痛苦地高声叫喊,“您又想把话引到什么话题上去……难道您只是为了折磨人才来我这儿的吗?” 
  她忍不住了,突然高声大哭起来。他神情忧郁地看着她。 
  过了五分钟的样子。 
  “你是对的,索尼娅,”最后他轻轻地说。他突然完全变了;他故意装出来的厚颜无耻和无可奈何的挑衅语调消失了。就连他的声音也变得十分微弱。“我昨天对你说过,我不是来求你宽恕的,可是现在几乎才一开口就是请求你宽恕……我谈到卢任和天意,是为了自己……我这是求你宽恕,索尼娅……” 
  他本想笑一笑,可是他那凄惨的笑容中流露出的却是无可奈和欲言又止的神情。他低下头去,用双手捂住了脸。 
  突然,一种奇怪的、出乎意外对索尼娅十分痛恨的感觉掠过他的心头。似乎他自己对这种感觉感到惊讶和害怕了,突然抬起头来,凝神看了看她;但是他碰到的是她对他痛切关怀的、不安的目光;这是爱情;他的痛恨犹如幻影一般消失了。这不是那种感情;他把一种感情当作了另一种感情。这只不过意味着,那一瞬间已经到来了。 
  他又用双手捂住脸,低下了头。突然,他面色惨白,从椅子上站起来,看了看索尼娅,什么也没说,无意识地坐到了她的床上。 
  他觉得,这一瞬间非常像他站在老太婆背后,已经从环扣里把斧子拿下来的那一瞬间,而且感觉到,已经“再也不能失去这一刹那时间了”。 
  “您怎么了?”索尼娅害怕极了,问。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完全,完全不希望像这样来宣布,而且自己也不知道,现在他是怎么了。她轻轻地走到他跟前,坐到床上,坐在他身边,目不转睛地瞅着他,等待着。她的心在怦怦地狂跳,似乎这就要停止跳动了。开始变得让人无法忍受了:他把自己那像死人样惨白的脸转过来,面对着她;无可奈何地撇着嘴,竭力想要说什么。索尼娅心里感到非常害怕。 
  “您怎么了?”她又说了一遍,稍稍躲开了他。 
  “没什么,索尼娅。你别怕……废话!真的,如果好好想一想,这全都是废话,”他像一个神智不清、无法控制自己的人,含糊不清地说。“我为什么只是来折磨你呢?”他突然瞅着她补上一句。“真的,为什么呢?我一直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索尼娅……” 
  他也许是在一刻钟前向自己提出过这个问题,但现在完全无可奈何地说出来了,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而且感觉到浑身不停地发抖。 
  “唉,您多痛苦啊!”她细细端详着他,痛苦地说。 
  “都是废话!……是这么回事,索尼娅(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微微一笑,笑得有点儿凄惨,无可奈何,笑了大约有两秒钟光景),“你记得我昨天说,想要告诉你吗?” 
  索尼娅担心地等待着。 
  “临走的时候,我说,也许是和你永别了,不过如果我今天再来,就要告诉你……是谁杀了莉扎薇塔。” 
  她突然全身颤栗起来。 
  “所以现在我来告诉你了。” 
  “那么昨天您真的……”她很费劲地喃喃地说,“您怎么知道的?”她很快地问,仿佛突然明白过来似的。 
  索尼娅开始感到呼吸困难了。她的脸越来越苍白。 
  “我知道。” 
  她沉默了大约一分钟光景。 
  “是不是发现了他?”她胆怯地问。 
  “不,没有发现。” 
  “那么您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又是几乎沉默了一分钟光景,又是用勉强才可以听到的低声问。 
  他转过脸来对着她,聚精会神地看了她一眼。 
  “你猜猜看,”他说,脸上仍然带着刚才那种变了形的、无可奈何的微笑。 
  她仿佛全身一阵痉挛。 
  “您……把我……您干吗这样……吓唬我?”她像小孩子那样微笑着说。 
  “既然我知道,……可见我和他是很要好的朋友,”拉斯科利尼科夫接着说下去,仍然目不转睛地瞅着她的脸,似乎无力把目光从她脸上挪开,“他并不想杀死……莉扎薇塔……他杀死她……是意外的……他想杀死那个老太婆……在家里只有她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他去了……可是这时候莉扎薇塔走了进来……于是他就……杀死了她。” 
  又过了可怕的一分钟。两人互相对看着。 
  “那么你还猜不到吗?”他突然问,这时他的感觉就好像是从钟楼上跳了下去。 
  “猜—不到,”索尼娅用勉强才可以听到的声音喃喃地说。 
  “你好好看看。” 
  他刚一说出这句话,从前曾经有过的那种熟悉的感觉突然又冷透了他的心:他瞅着她的脸,突然仿佛在她脸上看到了莉扎薇塔的脸。当时他拿着斧子逼近莉扎薇塔的时候,他清清楚楚记住了她脸上的表情,她躲开他,往墙边退去,朝前伸出一只手,脸上露出完全是孩子似的恐惧神情,和孩子们突然对什么东西感到害怕的时候一模一样——他们也是像这样一动不动、惊恐地看着那个使他们感到害怕的东西,向前伸着一只小手,身子往后倒退,眼看就要哭出来了。现在索尼娅也几乎是这样:也是那样束手无策、也是那么害怕地对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朝前伸出左手,用手指轻轻地、稍稍抵住他的胸口,从床上慢慢站起来,越来越躲避开他,而且用越来越呆滞的目光直盯着他。她的恐惧突然传染了他:他的脸上也露出同样的惊恐神色,他也像她那样,瞅着她,甚至几乎也带着同样的孩子式的微笑。 
  “你猜到了?”最后他悄悄地问。 
  “上帝啊!”从她胸中突然冲出一声可怕的号叫。她软弱无力地倒到床上,脸埋在枕头里。但是不一会儿,她很快欠起身来,很快凑到他身边,抓住他的双手,用自己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它们,好像把它们夹在老虎钳里,又不错眼珠地呆呆地盯着他的脸。她想用这最后的绝望的目光看出和捕捉到哪怕是最后的一线希望。然而希望是没有的;再也没有任何怀疑了;一切确实如此!甚至在这以后,回想起这个时刻,她都觉得奇怪和不可思议:为什么恰恰是她当时立刻就看出,已经没有任何怀疑了?不是吗,她并不能说,譬如,对此已经早有预感了?然而现在,他刚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她却突然觉得,她当真好像是对这件事已经早有预感了。 
  “得了,索尼娅,够了!你别折磨我了!”他痛苦地请求说。 
  他完全,完全不是想这样向她公开这一秘密,然而结果却成了这样。 
  她仿佛控制不住自己,霍地站起来,绞着手,走到房屋中间;但很快又回转来,几乎肩挨肩地又坐到他的身边。突然她仿佛被刀扎了一样,颤栗了一下,大叫一声,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一下子跪到他的面前。 
  “您这是,您这是对自己干了什么呀!”她绝望地说,霍地站起来,扑到他身上,双手勾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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