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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丈夫的样子,韩练的妻子只是哭。上前放下篮子,里面两碗米饭带着两大块肉。
大汉出去,韩练与杜中宵上前,端起碗来,小声问妻子:“我们被抓到这里来,酒楼前的月娘怎样了?那个吴家小狗,有没有再去呱噪?”
“唉,快不要说。你们被抓了过来,他便缠着月娘纠缠不休。若不是有人拦着,这便就抢到家里去为婢为妾了。现在把月娘关在家里,让我过来看看,回去说给月娘让她从了吴家小员外。”
杜中宵不由气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他们如此逼迫良家妇人,还有王法么?”
韩练叹气:“王法自然是有的,只是管不到我们这里罢了。现在的县令不管事,县尉是个暴脾气的狠人,一向与吴家交好,还不是由着他们乱来。不是与县尉交好,那个陈节级如何会如此卖力巴结吴家的小员外。现在只愿杜秀才到州里一切顺利,不然,这场官司我们只怕要扒一层皮。”
杜中宵沉默无语。自己先前决定卖糟白洒的时候,曾经仔细考虑过,依着现在法条,那样卖酒并不犯禁。哪里想到,吴克久根本就不按规矩出牌,什么法不法的,他根本不在乎。
国法都不放在他的眼里了,你还有什么办法?比钱比势力,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钱和地位,一切都要先有钱才行。可钱是那么容易赚的?自己好不容易想出这么一条路子来,便就惹来这样一场祸事。这一关过不去,以后会更加艰难。
吃过了饭,妻子临回去之前,韩练对她道:“你回去看住月娘,万不可答应了吴家小狗!如果就此顺了他的心意,我们这一场苦岂不是白吃了!杜秀才到底是发解过的举人,州里有不少官员都知道他的名字,只要找对了人,这案子不难翻过来。不管怎样,熬过这几天再说!”
韩练妻子答应着,一边抹着眼泪,挎着篮子出了房门。
坐了一会,杜中宵对韩练道:“韩阿爹,你说我爹去州里,把案子翻过来的把握大不大?”
韩练道:“州里不比县里,官员众多,只要知州不犯糊涂,当不难翻案。我以前到过州里办事,似这等案子,录事参军管得,判官也管得,更加不要说知州和通判。杜秀才去年发解,这些官员有数位是他见过的,只要找到了人,把话说清楚,十有八九就成了。”
杜中宵点了点头,沉声道:“只要案子翻过来,我必不放过吴克久!仗着家里有钱,欺压良善,不只是莫名把我们抓起来,断我两家生计,还要强买良家妇人为婢为妾,简直是岂有此理!”
韩练苦笑着摇了摇头:“那是以后的事,哪里管那么多?只要我们平安,一切都好。——贤侄,你若真有这份心思,出去之后便好好读书,如你爹一般发解进京考进士。若是中了进士,入朝为官,吴家又算得了什么!若是杜秀才此番高中进士,有了官身,一句话就把吴家吓死了,怎敢如此!”
杜中宵道:“好,便如此说了。离下次发解还有两年,我出去必定好好读书,两年之后进京考进士去!等我高中,第一件事就是把吴家连根拔起!这种恶人,留在乡里鱼肉百姓么?”
“贤侄有这份志气就好。你家里是耕读传家,诗书继世,家学渊源,满县有几户这种人家?听说你自小读书便是极好的,只是因杜秀才落第,家里才断了继续科举的心思。经过这一场大难,能够重新拿起书本来读,也不白受这一场苦。”
杜中宵连连点头。
此时还没有大兴学校,天下有州学县学的地方极少,读书考科举多是靠自家实力。耕读传家,诗书继世,不要小看了杜家的这个传统。不是如此,杜中宵想考科举又去哪里学去?临颖小地方,想找个人请教都打不到。科举是讲很多技巧的,只埋头读书可是不行。
韩家脚店里,吴克久和曹居成面对面坐着,桌上一壶酒,两个菜。
喝了一杯酒,吴克久道:“这里的酒真是好有力气,也不知道杜家的小贼如何制出来。”
曹居成笑道:“这有何难。等到了下午或者明天,我们去审一审那个小贼。狠得下心动刑,还不是一问就问出来。表弟家里开着酒楼,有了这法子,可以光明正大地制这种酒出来。”
吴克久连连点头,他心里也正是存了这个念头。把事情搞得如此大,吴克久正是想一举数得。一是给自家酒楼的脚户们立个规矩,以后不要违了自己的意思。再一个自然是为了韩月娘,这个千娇百媚的小娘子,不纳回家里总是有些不甘心。最后一个,也想得到杜中宵制酒的法子。
此事吴克久手拿把攥,绝不会出意外。新来的史县令年老昏庸,万事不管。而管刑狱酒禁的许县尉与自家交好多年,日常没少孝敬于他,必然会站在自家一边。至于其他人,怎么想重要吗?甚至都不用劳动到县令县尉,只需一个节级,几个弓手,便把事情办了。
杜循告到州里之后怎么办,吴克久根本没有想。州里的大官们,哪里有闲心去听一个落第举人瞎嚷嚷,县令都不管,他们管什么。吴家在临颖县横行霸道惯了的,一向自信得很。
喝了几杯酒,吴克久对柜台后面的韩月娘道:“兀那小娘子,怎么如此扭扭捏捏!你过来欢欢喜喜陪我饮几杯酒,我心里高兴,县里替你爹说几句好话,自然就放回来了。”
韩月娘冷哼一声,扭头脸去道:“我自是好人家,你可是找错了人!我家清白做生意,从来不曾作奸犯科,你勾结县里抓了我爹又如何?他本来无罪。”
“呵,有罪无罪是你一个小女子说了算的?”曹克成恐吓道。“官府的门那么好进?告诉你,只要进去了,不死也要扒一层皮!你好好过来陪着我表弟饮酒,他心情好了,纳你回家,绫罗绸缎,多少是好!怎么就是榆木脑袋,不开窍呢!”
韩月娘道:“善恶自有报!我就不信,你们做了这种恶事,会没有报应!”
曹居成指着韩月娘对吴克久道:“表弟,这小娘子说的什么昏话?你自送富贵给她,她却以为你在做恶事,真是不识好人家。小娘子,我表弟对你如此用心,还不正是说明他是个大大的好人。”
第16章 用刑()
吴克久本想下午提审杜中宵和韩练,没想到糟白酒的酒劲太大,一时贪嘴多喝了两杯,就此睡了过去。一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才跟曹居成到了关押杜中宵的小院。
陈节级早早在门口接着两人,道:“那两人嘴巴太紧,还得劳动小员外亲自来审。”
吴克久道:“无妨,那杜家的小狗气得我狠了,正要来消遣他。”
说着,摇摇摆摆当先进了门去。
吴克久也不进屋,只是吩咐把杜中宵和韩练押到院子里来。
见杜中宵披头散发,满脸疲倦的样子,吴克久高声道:“吓,你这小贼,现在再与我嘴硬!”
杜中宵看了看吴克久的样子,冷冷地道:“怎么是你?这里是官家的地方。”
一个弓手搬了个椅子来,吴克久美美地坐了,跷起二郎腿道:“自然是官家的地方,不然你如何会乖乖就范?今日你为阶下办,看我如何消遣你!”
“你非官非吏,凭什么前来审人?”杜中宵看了看一边站着的陈节级,不由皱起眉头。“让一个平民前来审案,与法度不合。节级,此事可大可小,糊涂不得!”
陈节级道:“你胡说些什么!你们两个贼私酿酒偷卖,哪里还有这许多话说!韩家是‘其香居’的脚店,偷偷卖别的酒,坏的是吴家的本钱,小员外自然要来审你。”
吴克久一拍手:“对啊,节级到底老于官场,对于这些事情最是熟悉。韩老儿在店里卖别的酒,坏的是我家本钱,不就是做贼偷我家的东西?我不来审,哪个来审!”
听到这里,韩练高声道:“这厮怎么颠倒黑白!明明是你不赊酒于我,要坏我家衣食,逼着我们想办法去找酒来卖。怎么从你们嘴里说出来,反成了我坏规矩!”
一边站着的曹居成道:“这老儿,现在还来狡辨!我表弟看上了你女儿,是多好的事情,奈何你们父女推三阻四。不赊酒给你们,是让你们想想清楚,不要误了前程。谁能想到你们竟然敢找别的酒在店里贩卖,这可不是做贼!”
见几个人夹缠不清,杜中宵朗声道:“天下公道自在人心,任你们怎么颠倒黑白,我们总是占住了一个理字。今日你们要如何做,说清楚好了!”
“爽快!”吴克久一拍大腿。“我最烦如女人家那样婆婆妈妈,你既如此清楚,那便好了。韩老儿是我家脚店,自应该卖我们家的酒,天下间无人可以坏这规矩。这几日你们卖酒赚了多少钱,账目老实拿给我看,先把该分‘其香居’的钱拿回来。”
杜中宵听了,只是冷笑。吴克久说的确实不错,韩家应该卖“其香居”的酒,但“其香居”不给韩家酒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现在吴克久觉得自己占尽上风,连卖酒的钱都要,心可是黑透了。
吴克久又道:“我一再说,韩家小娘子长得甚是标致,跟着你们过苦日子着实可惜了。我发一发善心,让她到我家里做个侍妾,多给些钱与你们,以后有你们的好日子过。”
韩练听了,啐了一口,也懒得理吴克久。
吴克久见了韩练的样子,不由冷笑,又道:“还有,你们用酒糟酿酒的方子,也一发要说给我们知道。看一看,你们酿私酒犯禁,这罪过重是不重。”
吴克久说完,杜中宵也不理他,对一边站着的陈节级道:“节级,你是衙门里的公人,可不是吴家的狗腿。我们是人抓进来,却让吴家的人来审,以后见了官,只怕你无法交待。”
听了这话,吴克久再也忍不住,厉喝一声:“你这小贼,牙尖嘴利,不吃些苦头,定然是不肯老老实实地招供!来呀,架起来,先打上三二十下,让他醒醒脑子!”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大汉上前,架住了杜中宵。
杜中宵双臂猛地一挣,高声喝道:“光天化日,你敢在官家地方动用私刑?!”
吴克久连连摆手:“废话恁多!打,打,打!”
这小院以前关押过犯人,有现成的笞杖。当下两个大汉拿了小杖,把杜中宵按倒在地,不管不顾地用力打了二三十下。不一刻,杜中宵的屁股上便鲜血直流。
吴克久看见,恶狠狠地道:“打了你这小贼,才出我胸中一口恶气!”
杜中宵深吸一口气,强行忍住剧烈的疼痛,对吴克久沉声道:“小员外今日厚赐,在下一定铭记于心。山不转水转,终有一日,我一定加倍偿还于你!”
“还敢嘴硬!你这穷坯,还想有翻身的一天?你那死鬼阿爹,去年过了发解试,如何风光!他只以为从本州发解,到了开封府便金榜题名,从此做官了。吓,还不是最后灰溜溜地回来,差一点便饿死在路上!你这贱坯莫不是想学你阿爹?哼,看你就是一身穷命,还敢想那些事情?”
吴克久自小读书,虽然天资有限,到底耳濡目染了这么多年。对他来说,中进士自是极好的,只是自己的文章上不了台面心中有数,便退而求其次,能从本州发解,做个乡项进士便就成了最大的追求。吴家有钱有势,举人身份便就有了许多用处。没想到去年杜循发解,让吴克久又羡又恨。这次追着杜中宵不放,便就有对去年杜循发解的不愤情绪在里面。
杜中宵看着吴克久,横眉冷对。经过了这次的事,他对这个时代认识得更加清楚。要想好好地在这个世界活着,第一是要有钱。自己的脑子里一大堆赚钱的法子,只是欠缺个引子,只要开了头,便就不愁钱财源源不断地进来。只要自己挺住,父亲到州城里找对了人,安然渡过这次危机,以后一定能够解决钱的问题。好好活着,第二是要有地位。怎么算有地位?做官哪。
钱与官之间,官是根本。宋朝与明朝不一样,经过了晚唐五代的一百多年动荡,民间的世家大族已经被扫荡一空,特别是北方,已经是官僚小地主的天下。就是吴家,也是最近几十年发家的,以前也不过是小门小户。也就是史县令不管事,不然一个县官就足以让他们心惊胆战。
要做官,最便捷的途径便是考进士。从昨天开始,杜中宵便就仔细核计过自己考进士的可能性,最后的结论是中进士并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此时的科举还在进一步的改革之中,进士最重的是赋,其次是论与诗,以及策。诗赋最重要,论和策次之。诗赋确实考较文学水平,以及对经典的综合理解能力,但最最重要的,是它们都有迹可寻,是有格的。即只要用心,肯下死功夫,做出平庸而合乎要求的诗赋并不太难。只要在科举中四平八稳,中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因为不管发解试还是省试殿试,落第的第一大原因就是出韵和不中式。比如后世熟悉的欧阳修,前两次落第的原因都是出韵。这也是为什么,开封府的举人中进士的比例特别高,他们在这方面天然有优势。
杜中宵来自后世的灵魂,对考试最大的优势,便就是习惯了应试教育,这恰恰是这个年代的读书人欠缺的。写不出绵绣文章,努力写出四平八稳合乎要求的文章,却比别人要强。
刚才受的笞刑发作起来,身上传来阵阵剧痛。杜中宵皱着眉头,暗暗发誓,此番事毕,一定要努力读书,争取用最短的时间考个进士出来。进士不用名高,当官就行。
吴克久对用刑并没有什么经验,见杜中宵下半身鲜血淋漓,自以为打得狠了,从此这小贼就记住了自己。却不知笞刑就是看起来吓人,其实对人的伤害有限,杜中宵受的伤并不重。
陈节级自然是懂的。不过他只是帮着吴克久,助这富家子弟出一口气,自然不说。
打过了杜中宵,吴克久对韩练道:“老儿,你看见了,再是嘴硬,便如那小贼一样!”
韩练看着杜中宵怒容面满面,双眉紧锁,叹口气道:“小员外,你到底要怎么?”
吴克久听了,作态道:“你这老儿,怎么还在这里装糊涂!我说了多少次,乖乖让你女儿到我家里为妾。我也不难为你们,便定十年期,从优算钱给你们。过了十年,她自出来嫁人,绝不阻拦,到时我还有嫁妆给她。纵然有儿女,我家里自养着,又不会拖累。”
以现在的社会风气,吴克久说这番话便就像天经地义一般,自觉是对韩家莫大的恩惠。穷人家的女孩儿,长得稍有些姿色,趁着年轻到富贵人家里为婢为妾是常有的事。此时的妾多是雇佣,一样是有年限的。到了年限,从主人家出来,二十多岁年纪,又有些积蓄,找个好人家嫁了并不难。
正是有这样的风气,对于韩家推三阻四,不肯让韩月娘给自己做妾,吴克久极不理解。明明是自己给韩家的好处,怎么反像是害他们一样?
第17章 通判要来了()
韩练深吸一口气,对吴克久道:“小员外,我两口儿只有月娘一个女儿,自小便就宝贝,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自小没受一点委屈。莫说为婢为妾,我女儿不愿意,就是愿意,她也不会侍奉别人哪。小的劝小员外,别寻一家,何必强逼我们家里。”
一边的曹居成听了这话,不由作态道:“你这老儿说的什么混话!我表弟是看你女儿有些姿色,才要纳她。若说婢妾,我表弟家里多少没有,还差你们家里一个!临颖县里我们走遍,再没一个长得有你女儿那么标致,及得上她三四分的也没有。因她姿色纳她,哪里还要她侍奉人!到了吴家,自然是好吃好喝养着,一样有丫环婢女侍候。你这老儿,怎么如此不晓事!”
韩练摇了摇头,黑着脸再不理两人。
吴克久心中着脑,大喝一声:“来哪,这老儿不用刑不行!”
正在这时,突然外面人声吵闹。不等里面的人反应过来,几个大汉冲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魏押司看了房里面的情形,突然变色:“陈节级,你脑子糊涂了吗?你带着弓手抓了人,怎么能让平民在这里审讯?官人问起来,如何交待?”
魏押司是县令的手下,陈节级的顶头上司则是县尉,听了这话,混不在意地道:“韩家本是吴家的‘其香居’所属脚店,在店里卖别的酒,他们家里来审不正合适!”
魏押司厉声道:“什么混话,让百姓到官衙来动私刑,你这罪过不小!钱都头,速速把人带走!还有,陈节级做事糊涂,一发先收押起来,等上官决断!”
跟在后面的钱都头叉手应是,指挥着手下上前,连陈节级一起抓了。
陈节级吃了一惊,忙道:“押司,许县尉尚在乡下,没有回县里来,如何抓我?”
魏押司脸沉得好似要滴下水来:“刚才州里快马行下文来,说我们以禁酒为名,骚扰百姓。此案县里不要再审了,明后两日,本州苏通判便来,他亲自审理!”
听了这话,陈节级吃了一惊:“一件小案,怎么惊动了州里?”
“你装糊涂么?你抓的是本县杜举人的小官人,那是乡贡进士,到了州里一纸状子递上去,知州相公亲自接见。问明白了原由,便让通判亲自来审。此番你闯的祸大了!”
事情当然不是如此简单。史县令对政事不闻不问,前任知州不管他,新任的知州可不一样。刚来的知州梅询,是以翰林学士外放许州,一来便就听说了史县令这个奇葩,早就有心思弹劾他。恰好此时杜循到州里去告,借着这个由头,刚好来收拾史县令,其他都是顺带的。
审理这种案子,州里再是重视,派录事参军或者判官、推官便就足够,梅询偏不,让通判苏舜钦亲自来审。通判有监督本州官员的职责,本就是对着史县令来的。
苏舜钦以恩荫入仕,后又考中进士,恃才傲物,心气极高。现在正是读书人地位上升的时候,苏舜钦本人正是此时士人中声音最大的人之一。一听乡贡士在县里被人如此欺负,便就怒气勃发。当下先发了一道手令给县里,后面自己和杜循一起快马赶来。
魏押司得了手令,吓了一跳,知道此次事情闹得大了。他是积年老吏,官场上什么事情都见过,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