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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卫急忙点头,程越拍拍他的肩膀,进了里屋。
角落里一个叫芍药的女孩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一紧,猜到了大事不好。他们或被掳,或被卖到这些人手里,已经数月,知道这些人的路数。从昨天开始,一直被当作贵客的崔都营几人,突然被绑了起来,关在里屋日日审讯。往日里称兄道弟,翻脸就冷酷无情,翻脸之快着实有些吓人。
程越进了里屋,看了一眼绑在桌腿上的崔都营,上前一脚踩住,道:“崔员外,想了一天,我问你的该想清楚了吧?只要你说出城中有多少契丹细作,还有多少人知道此事,我便放你出城。现在外面还是契丹大营,你依然一生富贵。不说,我可是等不及了。大宋的援军已经到了城外,今日大胜一场,别日还在接着大战。在我看来,城外的契丹人可不是援军的对手,很快就会退去。”
崔都营啐了一口:“你这反复无常的小人,我如何信得过?若说出口,还不是被你一刀杀了!”
程越冷声道:“如若不说,那就不是一刀,爷爷今天就一刀一刀剐了你!我倒要看看,你的嘴到底有多硬!无非是杀几个契丹细作,还是爷爷的一场军功呢!”
崔都营道:“你当别人是傻的么?我在唐龙镇里多少年?谁不知道我们相交莫逆,你一直待我如上宾!镇里更是人人皆知,我是契丹耶律大人的人!”
“从今天起,你就什么都不是了!今天剐了你,全尸都不留给你!”
说完,程越对一边的士卒道:“来呀,把这厮的衣服剥了,用尖刀一刀一刀,活活剐了!最后取了这厮的心肝,爷爷要拿来下酒!”
一个士卒叉手称诺,取出明晃晃的一把解腕尖刀,上前一把撕开崔都营的衣服。
崔都营闭上双目,面色惨白,挤出两行泪水。悔不该当初,俞景阳告诉自己这几年做过了太多干犯国法的事,大宋待不下去了,要投奔契丹,把唐龙镇拱手相让,自己就蒙了心,替他去找耶律重元。本来以为是一场大功,哪知道契丹大军一来,俞景阳就把自己软禁起来,今天更要取自己性命。
程越坐在一边,手中拿着一把酒壶,喝一口酒,看士卒从崔都营身上割下一片血淋淋的肉来。
芍药想着刚才看到的事,心中一直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屋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嘶吼,好似野兽被堵住了喉咙,又凄厉又吓人。再也忍不住,对身边的人道:“那个程都头,杀了屋里的人,还要把我们杀了!若是逃不出去,今天都要死在这里!”
第256章 死里逃生()
几个女孩被刚才的声音吓得心惊胆颤,听芍药一说,一下就失去了理智,惨叫一声,一起向门口冲去。芍药被吓了一跳,不敢多想,跟着几人冲向房门。
两个守卫正听着房里面的动静,低声说笑取乐。这一下猝不及防,不等反应过来,几个女孩已经冲到了院子里。一个守卫先明白过来,低声道:“不好,若她们逃出去,此事哪里还能蛮得住?!”
说着,从怀里取出尖刀,大步追了上去。
见院门紧锁,芍药一把抓住身边的女孩,低声道:“跳墙,只有跳墙才能逃得掉!”
说完,不由分说,拉着那女孩跑到墙边。墙边正有一棵大核桃树,枝桠纵横,极是好攀爬。两个女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抓住树枝,飞一般爬到树上,踏到墙头,不管不顾飞身跃出墙外。
一个守卫追上跑的几个女孩,一刀刺在她的后背,用脚把人踹倒,把刀拔了出来。其余几人跑到门口,才发现大门紧闭,急切间拉不开院门,被两个守卫追上,一人一刀结果了性命。
程越在房里听见动静,快步到了院子里,见两人正在那里数尸体,怒喝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等一等,结果了崔都营那厮再动手?!”
一个守卫叉手:“小的们不敢违了提辖钧旨,只是这几个贱坯突然发疯,才房里冲了出来。”
程越脸色缓和下来,问道:“做的可还干净?”
一个守卫犹豫一下道:“尸体都在这里了,提辖过来查验。”
程越不耐烦地道:“查验什么?速速找个地方埋了。——地冻挖坑不易,点堆火烧了吧。”
两人叉手称诺,看着程越回了屋里,另一个道:“哥哥,明明尸体还缺了两个。黑影里我看见好似有向墙边跑的,又听见声音,莫不是跑到那边藏起来了?”
先前的守卫道:“我看见了,有两个跑到墙边,顺着核桃树跳到了墙外。”
问的守卫听了急道:“既是如此,我们自该快去找人,莫要被她们跑了才是。怎么还敢说人全了?”
回答的守卫道:“正黑夜里,哪里去找人?此事只要一闹开,就再无活路。找不到人,程提辖必取我们性命。而要想把人找到,必定惊动周边四邻,哪里还能够瞒得住?若是以前倒也不怕,可今日城外援军来了一位刘将军,接管了城中军政大权,做事不能肆无忌惮了。”
另一人急道:“那该如何?就此瞒过程提辖?”
回答的守卫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我们说人数对了,瞒得一时是一时。——兄弟,真想活命,我们只有一个办法,到刘将军那里出首。只此一条活路,其余都是死路!你想一想,明日我们说话。”
芍药两人翻出墙头,看见路边一个柴堆,急忙钻到后面躲着。两个女孩儿哪经过这种事情?一心只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要怎么躲过追捕,以后要怎么办,完全没一点头绪。
躲了许久,不见有人出来搜捕,芍药问身边的女孩:“急切间看不清面目,你是哪一个?”
那女孩道:“我是巧巧,日常里一起说话来着。芍药姐姐,我们该怎么办?听见里面响动,其余姐姐尽皆被那恶人杀了,好生吓人!”
一边说着,一边嘤嘤哭了起来。
芍药还顾四周,只见一片夜色苍茫,只有城墙上闪着灯火,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报官那是万万不敢的,做这件事的人就是城中最大的官,去衙门不是羊入虎口?两个弱女子,又该哪里去?
契丹大帐,耶律重元黑着脸,看了下面的诸将,沉声道:“今日初战,失了大将海里,其余骑士三百余,宋军毫发无损,此前所未有之事!此仇不报,我们有何面目面见圣上!”
一众将领低下头,都不说话。一般的失败倒也罢了,不缺勇士自告奋勇出战,今天可是不同。大家都看见了,宋军是人马铁具装,箭矢毫无用处,就连刀枪也无大用,只能靠锏、锤、狼牙棒才能对付得了他们。能用好这些武器的将领不少,可凑出一支这样的军队,着实太难。
气氛一时难堪,萧革道:“大王,宋军有铁甲骑兵,以前从未见过,着实难破。此事急不得,还是紧守军阵,想出稳妥的办法才好。既然南朝援军已到,当发文云内州,禀明此事。若只是一城,取了就是取了,与南朝慢慢打笔墨官司就是。数万大军对峙,此事不得不谨慎。”
耶律重元点了点头:“说的是。我自会禀报皇兄,先论如何对付宋军。”
萧革道:“对面用的铁甲骑兵,无他法,要么不与他们正面对敌,敌来我走,拖死他们。要么就是用重兵器加长兵器,结成军战,如墙而进。长兵斫马足,重兵砸骑士,才堪可匹敌,不致一触即溃。”
耶律重元点了点头:“大王说的有道理,那便如此吧。这几日军营周围多设鹿角,多掘沟壕,以防宋军仗重骑攻。还有,凡军中的重弩,悉用到对援军上,暂停攻城。”
萧革又道:“宋军善用炮,观唐龙镇军城,上面的火炮犀利无比,我军远不如。而新来的援军,未见他们有炮。可否把攻城的炮,用来攻援军呢?再是铁甲,也挡不住大炮一击。”
耶律重元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把攻城的炮移过来,再等开战,先用炮轰他们!”
天尚未晓,杜中宵在帅帐里,掌灯观看附近的地形图。这是营田厢军演练的内容,也是杜中宵记中学来的习惯,每到战场,先有专业人员画地形图。没有专业的地图知识,大致原理杜中宵知道一些,比如三角测量和等高线,借此可以制出堪用的军用地图出来。有了地图,战场就不需要必须踏堪,借助经验布置战阵,而成了有理论指导的知识。营田厢军常年组织军官学习,很多时间就是学这些专门知识。
石全彬进来,把手中的一封奏章交给杜中宵,道:“待制,这是昨日对阵的捷报,若是看了没什么不妥,便可签署发往京城。首战大捷,当可提振官家和众臣的士气。”
杜中宵接过,粗略看过一遍,虽然稍有夸大,事实却并无出入,便提笔签了。
石全彬满脸堆笑,接了奏章在手,快步出了帅帐,命人快马发到京城。
出京之前,杜中宵同意石全彬为副,但却不许单独密奏,凡奏章必须两人联署。实际就是接受了石全彬的监视,有异议可以公开提出,但不许自己上奏。监军的权力,很大来自于其密奏之权,内容前方主帅不知道,后方的宰执不知道,只有皇帝和监军两人知道。将帅忌惮得罪了他,在密奏中说自己坏话,往往曲意奉承。后方宰执不知道密奏内容,无法替前方将帅说话,危害很大。
前些日子,河东路经略使韩琦便就赶走了河东路走马承受廖浩然,因为他密奏赶走了前一任经略使李昭述。韩琦劾廖浩然的奏章明言,若朝廷不调走廖浩然,他必将重法惩治。廖浩然被调回京,入宫后被处以鞭刑。密奏能够赶走一路主帅,可见其威力之大。
不是每个将帅都是韩琦,有他的脾气,可未必有他的地位,未必有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杜中宵自认就没有,不管皇帝还是朝中重臣,都不会如此重视自己。所以石全彬同行,杜中宵要求凡奏章必须与自己联署,不管好的坏的都要当面说出来。不如此,他是宁愿不来也不带这样一个宦官的。
监军为什么被人痛恨?无知、愚钝、贪横倒也罢了,最重要的就是颠倒墨白,肆意以自己的利益臧否将帅,让前线将帅们无所适从。晚唐五代监军横行,实在太广泛,将帅们又无可奈何,干脆让他们当起了指挥官,把指挥权拱手相送。到最后,监军成了主帅,现在的很多兵职都是从监军变来的。
杜中宵并不反对监军,实际营田厢军的指挥体系中,从营级开始每一级都有监军。但监军到了下一级,受同级指挥官领导,没有单独上报权,上报必须经指挥官同意,而且是联署。他们有监督指挥官遵照上级命令行事的权力和义务,但没有指挥军队的权力,一切必须由指挥授权。
设置监军,是为了确保命令执行,做到军令统一。此时禁军的指挥非常混乱,将要专权,只要不是将帅直接指挥的军队,都有可能关键时刻自行其事,不执行军令。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经常被拿来做借口,对上级命令束之高阁。很多事情说不清楚,最后也无法处理。定川寨之战,如果不是后来找到了任福临行时的军令状,主帅韩琦不可能不受处罚。
监军就是在制度上保证,下一级指挥官有不执行军令的权力,同时有监军在,保留上级在战后追究的权力。如果不执行军令没有得到监军的同意,则指挥官全责。
第257章 偶遇()
站在街头,看着炊烟在清晨的薄雾中袅袅升起,路上渐渐有了行人,芍药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
巧巧低声道:“姐姐,我有些饿了。前边必有卖吃食的,我们去讨两个包子好不好?”
芍药道:“夜里风寒,我们衣衫又不御寒,哪个不饿?只是我们这个样子,如去乞食,必然惹人起疑。若是报到衙门里去,就没有活路了。且走一走,总不能平空饿死人。”
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巧巧的手,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程越带人审了大半夜,看看外面有了天光,地上的崔都营浑身是血,早已没了人样,不耐烦地对行刑人道:“罢了,了结了他的性命。不想这厮如此嘴硬,这样重刑,竟然还能守口如瓶!”
一直没有气息的崔都营这个时候突然睁开眼,看着程越道:“我着实不知道,你让我说什么?既然已经必死,若有的说,我早就告诉你们,求个痛快了。说了你们不听,又有什么办法?”
说完,绝望的两眼闭上,再没了气息。
程越上前踢了一脚,不由笑了出来:“原以为你嘴硬,没想到是真不知道,真是命苦!累了我们一夜,你也受了无数苦楚,我这算损人不利己么?一刀了结,给这厮个痛快吧。”
说完,大步出了房门,深吸一口气。冬日清晨的浓雾,透着香甜的气息。
出了门,突然想起什么,对身后的两个守卫道:“你们守了多日,今日了结了手尾,到我那里去讨赏钱。对了,这屋里的人,一个也不许活着出来!”
守卫一愣,问:“那行刑的袁四哥——”
程越微微摆摆头:“你若跟你的袁四哥兄弟情深,那就多烧些纸钱给他。记着,不许有活人出来。”
看着程越离去的身影,另一个守卫道:“哥哥,怎么办?程提辖要连袁四哥也杀!”
“还能怎么办?昨夜我说的清楚,只有一条活路,就是到刘将军那里出首。你怎么看?”
另一人道:“只能如此了!不过,里面的袁四哥——”
“还管什么袁四哥!我们只管走,出来之后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商量一番,两人不再犹豫,一起出了院门。认准了军城衙门的方向,大步走去。
刘淮和周肃、何三郎三人走在街道上,清晨的雾气温暖而湿润,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一派平和的气象。路边有许多早餐店,传来食物的香味。
刘淮道:“看来昨日大胜,百姓们已得了消息,市面甚是平静。”
周肃道:“依我看,契丹人就是样子唬人,被传得多了,才人人惧怕。对上我们,那就只当他们是土鸡瓦狗!等到全军到齐,数军齐出,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刘淮道:“那是外面的事,我们的心思,要专心在城中事务上。在契丹人退走前,一定要保证城内平静,不出乱子。做到了,就是大功一件。参军卫国,军人不只是临阵杀敌。”
正走间,何三郎突然道:“咦,那边两个小娘子,一直在包子铺前逡巡不去,想是馋那包子。他们本地人如此,想来那里包子着实是好,我们去吃两个。”
周肃道:“不对,这两个小娘子长得好看,身上衣饰又非荆钗布裙,难道买不起包子?”
刘淮听了转头看了两眼,忙道:“不对,她们虽然衣饰光鲜,却有些破烂,似是撕扯所致。而且臂上有血痕,只怕别有隐情!我们初到此城,正要安定民心,且上去问一问。”
说完,带了两人,唤后边的随从跟上来,走到了芍药和巧巧面前。
见到几个军人过来,巧巧吓得浑身发抖,拉着芍药的手小声道:“姐姐,怎么办?想来是我们逃走的事发了,来人要抓我们了!怎么办?这次我们要死了!”
芍药拍拍巧巧的手:“莫要怕,难道他们还敢当街杀人?若要抓我们,不随他们回去就是。强抓我们回去,那便就死在这里!左右是一死,光天化日,天地做个证见!”
刘淮走上前,打量了两人一番,道:“两位小娘子,见你们衣衫破碎,身有血痕,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在下刘淮,城外援军的骑兵指挥使,得大帅军令,入城接掌防务守御本城。你们若是受到了别人欺辱,可实话对我说,为你们作主。”
芍药道:“我们只是路上走得及,不小心跌了跤,哪里有什么事情?”
刘淮道:“既如此,我也不好多管闲事。且问你们姓氏,家住哪里,我派人送你们回家去。”
芍药道:“哪里有当街问女孩家姓氏住址的?为何要告诉你们,前来纠缠!”
说完,拉着巧巧的手,快步离开。
刚走几步,就听到身后的刘淮道:“且留步,我看你们想吃这里的包子,怕是摔倒没了钱。给你们买几个包子吃,也有力气走路。”
说完,掏出钱来,去买了十个包子,一起包了,快步上前,交给芍药。
巧巧看着热腾腾的包子,不时地流口水,轻晃芍药的胳膊。芍药也饿得狠了,心下一横,接过刘淮递过来的包子,道:“谢了。虽说人当吃嗟来之食,奈何今日着实掉了钱,来日有钱还你!”
说完,手里拿着包子,与巧巧快步走了。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刘淮摇头,笑着对周肃和何三郎道:“看这两人的样子,说不定是哪一家小娘子,与丫环出来闲逛。不知经了什么事情,身上衣衫破碎,不过想来身上肯定没有钱了。”
说完,几人到了包子铺前,又买些包子,每人一碗粥,吃了早饭准备巡视城防。
齐和在附近的一家汤店里喝羊肉汤,遥遥看见这边的情况,忙把脸埋进汤碗里面,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那个巧巧他还记得模样,前几日曾经用她暖床,一晚上都是好时光。这些人都是不许私自出门的,今日却只有两个女孩儿在,而且衣衫破碎,显然不是好路数。
看见刘淮几人进了包子铺,齐和急急算了钱,出了汤馆,向俞景阳的住处跑去。
昨日带着何三郎巡查各处仓库,齐和就感觉出来了,来的这几个人,跟俞都监不是一个路数。这可是城外大军派来的,如果俞都监出了事,自己这些同党也难逃惩处。惟有胡弄过去他们,等到援军退了才能回到从前的好日子。
“姐姐,这包子真好吃!那军汉倒是阔气,一下就送我们这么多!”巧巧吃着包子,一边开心地笑。
芍药道:“那你就多吃一些。吃了这一餐,下一餐还不知道在哪里。”
正在这时,见两个守卫在街上快步走着,急忙拉住巧巧的手,躲到路边,口中道:“不好,我们逃走的事发了!前面那两个就是守门的,看他们向衙门去,必然是要点兵搜捕我们的!”
巧巧听了,急得浑身发抖,连道:“这可怎么办?怎么办?难道真没了活路?”
芍药道:“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