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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压在尸身之下,拉开了焚尸炉沉重的铁门。不知道朱子元的眼睛是否就此闭上,但可以肯定的是很多人都看见火葬场高大的砖砌烟囱里冒出了一股奇特的青烟,那烟不是升向冬云似铁的长空,而是向下游走,弥漫成浓重的蛇形,惊得人们四散奔逃。后来,就传出了朱子元属蛇,因行医救命积德,阴魂不散的说法。
几十年来,常泰对“二师娘”杜玉珍的事从未露过半句。即使遭到师兄常吉的陷害,也是守口如瓶。
常吉对常泰的陷害今天看来十分拙劣,但在当时却是精心策划、无懈可击。他先是从药铺里今天三钱明天一两地偷来各种贵重药品,待到积攒成可观的数目后,悄悄将药袋移入常泰房内。然后将药铺丢药的事巧妙地报告给大师兄,并暗示出赃物的去处。再然后就在后院散布常泰经常偷看小姐们洗澡、睡觉的事,并说是常泰亲口向人夸耀的。还说那次他梦游是假,真正是想对“二师娘”不轨,遭了拒绝,所以装疯,等等。后来,果然就在常泰告假回家过八月十五的前一天,从他房里的炕洞中掏出了至少10公斤的贵重药材,以及祥风堂特有的灵丹成药。顿时,前后院里就热闹了起来,议论声沸沸扬扬,自然而然就又传出了他在后院里的苟且之事,全都说得有鼻子有眼,再加上他所谓着魔的证据,一切就成了铁案如山。
朱子元的脸涨成了猪肝,联想到他刚来就在药铺做的鬼祟之事,二话没问,指着常泰的鼻子道:滚!立刻滚!永远别让我再见到你!
就这样常泰被赶出了朱家大院。众矢之的中,他瑟缩在晦厉的秋风里,面对阴冥的长空,昏聩糊涂,神志不清,像是个魂不守舍的病人,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确实没有偷过一草一棒啊!更没有那些荒唐的苟且之事!竟恍恍惚惚以为是“二师娘”进过他屋里的事被人给知道了。以至于当“二师娘”想要对他说句话时,吓得脸色煞白,魂销魄散,见鬼似的飞了。由此,常泰在神舍分离的状态里冤枉至极地背上了偷儿的恶名。这以后,他屡遭歧视白眼,最后不得不远走他乡。而且,从这以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过恩师朱子元。
6
却说常泰被赶出朱家大院背着偷儿的名声回到了家,千思万想想不出个理儿,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悲郁痛闷间,茶饭不思,神魂恍惚,时而自言自语,时而黯然垂泪。整日里胸胀气短,心窝隐痛,黄皮寡瘦的没了人样,不几日就病倒在床。皮贩子常旺不明真相,又问不出个因由,先是乱发脾气,后见儿子每况愈下,这才慌了神儿,骑马出去请人来诊治。可常泰越发古怪,不但不吃药,连汤水都拒饮了。常旺眼看儿子性命不保,慌急间突然想起了伯胜镇仁一堂药铺里的耿全德。
常泰一见耿先生,眼泪就哗哗啦啦流了下来,哽咽中一句话也说不出。
耿全德观其面容已是惊诧不已,搭住腕脉一摸,心就慌了。好好的一个小伙子,怎么一下子就虚脱成了这样。再看,只见面色苍白,冷汗淋淋,脉象微细,已近衰竭。急忙开了独参汤,交常旺快快去抓来煎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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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旺一走,泪眼涟涟的常泰就哆嗦着挣出了一句:
我冤!
那天,耿全德以回阳救逆的针法在常泰的百会、神阙、关元三|穴使之回阳复脉后,又在内关等|穴细细运针,待其开窍醒脑,脉象升平后,在其两耳的下屏尖处各留一针,这才问其缘由。当得知事情的经过后,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便问常泰在药房得罪了什么人。常泰说没有。又问他做过什么错事犯过什么过失是否冲过人家的忌讳。常泰兀自摇头说没有。可他很快就脑中闪电,想起了他所知道的师兄常吉和“二师娘”杜玉珍的事来,接着就想起了常吉曾诬告他偷药的事,喉头一紧哇的一声,就吐出一团黏液来。耿全德先是一惊,接着就心里喜道,好了,他找着郁结了。急忙从下屏尖取出毫针,用泻法刺入人中、内关、神门三|穴。
当皮贩子常旺买来人参,几近虚竭的常泰已是神志清楚、面色潮红、呼吸匀称地靠在被子上自个儿喝着半碗稀粥了。
常泰没有把师兄常吉和“二师娘”杜玉珍的事和他如何陷害自己的事告诉任何人。无论父亲、耿全德怎样问询,始终只字不提。当一年一度的秋风把蹄凹的山山水水又点染成万紫千红时,常泰在恩师耿全德的帮助下,在拉浪台的古柳旁开了一家药铺,取名三元药铺。药铺的匾额是耿全德亲手书的,写的是最拿手的魏碑,请城关镇第一匠人细细刻在渠柳木上,黑底金字,十分气派。耿全德为使爱徒尽早收益,还特意为他坐堂3天。
常泰的行医生涯就这样开始了。
每天,他依照学徒时的习惯清晨即起,扫地、挑水、抹柜台、翻药、晒药、检药。空闲时,自己上山采药,回来后切、碾、炒、打、炙、酥、飞,然后依照数年来所学的技法,制成各种膏丹丸散。晚上,要么秉烛夜读,要么依郭莽寺桑热尖错师父所传之法调息吐纳,垂帘、打坐,练臂运掌,练气运指,挂线循经。常常在夜深人静之时,脱衣露体,把浸泡好了的毛线放在身体的经络循行线上,按心法醒目后,取|穴、点|穴、刺|穴。直到不用毛线披上衣服亦能认|穴准确、点|穴自如。平日里更是手不离针,往往左右两手,各持一针,一长一短,随时随地在针枕上练习直刺、斜刺、横刺、旁刺、反刺、倒刺、浅刺、深刺、重刺、轻刺、捻针,看书从来都是以针翻页,无需目视。而且每药必尝,精细入微地体会寒、热、温、凉、辛、甘、酸、苦、咸入脏腑、归经络时的不同效果,以及药性升降浮沉的特性与变化。一次,尝石膏过量,狂泻不止,闹得数天瘫软在床,吓得皮贩子常旺又一次请来了耿全德。
耿全德把完脉,问了因由,十分感叹,开出一剂乌梅汤道:
《内经》曰:善言无者,必应于人;善言古者,必验于今;善言气者,必彰于物。《内经》教人,知医之道,要诵而能解,解而能别,别而能明,明而能彰。医之为术,易学难精,要由浅入深,循序渐进。石膏乃寒凉之药,过量即泻,不要说是你这样的虚弱之人,壮汉也是经不住的。
说话间,院中热闹起来,一老汉和一媳妇架着个中年汉子跌跌撞撞闯将进来。见了耿全德,老汉作了个揖,纳头便拜,待到抬起头来,已是涕泪横流,泣不成声。说是听说耿先生来了,求你千万千万给我儿子看看,这畜生年前着了邪,一家子都快被他害死了。说着,突然神异,急伸手去抓那汉子。但已晚了,只见那汉子哈哈狂笑,猛然一掌,将搀他的媳妇推了个趔趄,醉汉般地打了个旋旋,似倒非倒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晃了几晃,一屁股坐在地上,立时口眼歪斜,嘴角垂涎,面色潮红,疯疯癫癫不省人事。
耿全德吃了一惊,急忙掏出针包,在其人中、合谷、足三里、中处四|穴各刺入一针,令其清窍安静。而后搭脉,见其肌肉抽动,喉中痰响,神态惊恐,昏不知人,脉弦长有力,极像是肝郁化火、内扰心神所致的惊躁之症。心中便生出一方,用朱砂、磁石、黄连等重镇安神,配以针灸,而后再服用甘麦大枣汤,以养心安神、和中缓急、驱解内忧。正要问诊以证之,转念又想,常泰学医已有数载,何不考他一考。便不动声色,示意常泰诊治。
常泰仔细望诊、闻诊后,详细问了老汉病人生病前后的日常起居,对其脉象反复体会后,说此病为阴虚阳亢、肝风内动症,应用镇肝熄风、滋阴潜阳之方。
耿全德心中一凛。刚才常泰问诊,他对自己的最初判断已经动摇,听此一说,不免汗颜,于心跳耳热中让常泰处方。
常泰道:此症乃肝肾阴亏,肝阳上亢,气血逆乱所致。应用怀牛膝引血下行,折其亢盛之风阳;用生赭石降逆潜阳,镇熄肝风,此为君药。用生龙骨、生牡蛎、生白芍潜阳摄阴,柔肝熄风;以天冬、玄参滋阴清火以制阳亢,共为臣药;用茵陈、川楝子、生麦芽疏肝解郁、清泄肝阳,共为佐药;甘草调药和中,为使药。诸药合用,此症可熄。不知徒儿处方是否对症,请师父指点。
耿全德绷紧面孔,表情谨然道:对症应寻本探质,不可停留在表面的寒热虚实,立方遣药,讲究主次配伍、加减进退,不可用套方套药取巧应付。你刚才所用乃镇肝熄风汤之成方,虽说对症可用,但病人神昏痰鸣,应加胆南星、川贝母清热豁痰。两尺脉虚,应加熟地、山萸肉补肾敛肝。以后凡遇大病复杂病,务期细密、丝丝入扣、恰合病机。切不可以方套病,以免误人深矣。
常泰怀着敬佩的心情,恭谨聆教,不住地点头称是。这使耿全德为刚才的误诊越发惭愧,心中喟叹不已,恨不得以头抢地。却又为常泰的出息感到欣慰,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误为人师了,悲怆之中便突发出满腔的慷慨,当即将自己家传的热病治疗大法和无痛扎针法尽数传给了常泰。临走前,耿全德连饮数杯后,放下皮贩子常旺敬上的谢礼,语重心长地说:
老哥啊,常泰这孩子聪慧好学,勤勉仁善、医缘深厚。依我看,若得名师指点,日后必成大器。但在这僻远闭塞之地,荒郊野岭,孤陋寡闻,不经世面,难免被流时所误。家父行医时,有一至交,曾在金城之乱中结为生死。此人精于医道,于用药法度造诣颇深,尤其善用汗、吐、下法,擅长攻泻治病,人称西垣老人,现在四川成都。年前,我听鼓城的严修先生说,老人现在成都丹溪院收徒讲学,大倡古方不治今病之说以及他独创的脾肾论,公开阐发《内经》之要旨,发前人之未备,诸家各派前去切磋者甚多。严修欲前往求学,不知是否启程,若尚未上路,何不让常泰相伴前往。他日学成回来,定能博学多才,精通前人,报效于梓里,成为一代之乡贤。不知老哥意下如何?若是有意,我即刻修书尽力举荐。
此番话,看似说给皮贩子常旺,实则是说与常泰。常泰聪颖,一听便知,未及父亲搭话,纳头便拜。
一个月后,常泰踏上了千里迢迢的巴蜀之路。
7
红旗轿车在市郊的高速公路上行驶了十来分钟,就拐上了一条黑油油的像是刚铺设好的新路。路两旁是成片的速成型杨树林。汽车在林中七旋八绕就碾上了马汗河边的古道。河滩上地气朦胧,棕黄|色的枯草毛茸茸地伏在堤岸上,不远处的山峦弥漫着似紫还蓝的雾气。河水黑幽幽地闪动着,岸边长满了高大的垂柳和低矮的灌木。
常泰叔叔,你肯定很长时间没走过这条路了吧?有没有10年?
啥?10年?什么10年不10年的,你是说回拉浪台啊?怕是有30年了吧。噢,没有没有,可能有20年了吧。不、不、不,20年也不到,你才多大嘛是不是?也不对,你问的是你的老家,不是拉浪台。你看我糊涂的,真是老了,恍惚得不记事了。
玫露一阵欢笑,她把那根略有点嫌长的马尾巴往脑后使劲一甩,眨巴着毛棱棱的大眼睛,用家乡土话里特有的音韵娇声柔气道:常泰叔叔,你才不会老呢,你刚才不过是在想心事罢了,对不对?你冷不?要不要我把窗户给摇上?还是围上围巾吧。说着,变戏法似的手腕一抖,从包里拉出一条雪白的正宗开司米围巾,暖绒绒地往常泰脖子上一搭,轻灵地绕了两下,脆脆朗朗地说:常泰叔叔,你说我好不好?人家想着上了山道你会冷,就特意准备了围巾,可你差点就不给人家面子了。常泰不语。他感受着玫露说话时扑在脸上的温香暖人的少女气息,一种早已久远陌生了的东西,使他的脸上一阵阵发烧,心口一阵阵急跳,舌头也一下子变得打不来了弯弯,一瞬间,沉重的身躯竟有了悠悠的飘意。常泰叔叔,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我说得对不对?要是你真的不来啊,你猜猜我会怎么着?告诉你吧,我肯定会哭。当然了,我不会让你知道,我跑回去悄悄地哭,然后嘛,再也不理你。
常泰笑了。
说话间,车已盘上了那条泥白色的山道。山坡上是一片片秋杀后五彩斑斓的灌木,坡下的村子越旋越远,渐渐就有点如烟似梦。山风已有了寒凛,可常泰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他不让玫露摇上玻璃,在汽车翻过那个凹字形的垭口时,他使劲吸着鼻翼说:玫露姑娘你闻,是什么味儿?玫露稍一凝神,就从寒津津的空气里闻出淡淡的庄院、炕烟和畜圈的气味儿,隐隐约约还可以听到狗的叫声和马汗河的波浪声,似乎、似乎还有新麦的香味和森林的气息……不,不全是,好像还有股味儿,一股说不出的极其亲切撩人的味儿……这味儿唤醒了她少女直觉深处的神秘意识。她随口答道:哪有什么味啊?我怎么闻不见?八成是你想心事,心里想起了什么味吧?!常泰就愣了。是吗?他这样自问自答地反问了一句,就又沉浸在了对往事的回忆里。
玫露就又推了他一把:常泰叔叔,你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还在想古时候的那些个事?告诉你啊,我们上大学的时候,把放假前发生的事都叫旧社会的事,人要往——前——看!常泰哈哈大笑:鬼丫头,照你这个说法,我是什么?是僵尸还是木乃伊?
当然是木乃伊了,你这人有研究价值嘛,对不对?不像我爸,只配做僵尸。哎,常泰叔叔,我想问你个问题,行吗?
不行。常泰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凡是你爸告诉了你的,你都已经知道了;凡是你爸没有告诉你的,我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也不知道。
讨厌!玫露生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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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讨厌?那你讨厌之后还理不理我?会不会又像上次……常泰又笑起来。
玫露委屈道:谁让你是常泰叔叔呢,不理谁都行,不理你行吗?说着,拍了拍司机的肩,说开慢点儿啊,就又对常泰撒开了娇。
常泰叔叔,人家真的想知道,你和我爸之间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
胡说!哪来的深仇大恨,如果真的是那样,我还为他去出诊吗?你们不怕我借机报复,害了他吗?常泰严肃起来。
那我爸是不是娶过一个西路红军?
你说呢?
我咋知道?知道了还问你吗?
我真的不清楚,那时我……
玫露故作出不快道:算了,不说就不说吧,不说我也知道,看样子真的是你对不起他,我还一直以为……
这一说便露了馅儿,常泰狡黠地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地乐了。有关他和常吉的往事就又在心里连成一片。
常吉用诡计恶毒地赶走了常泰,便放心和那杜玉珍做起了偷情的快事,只是两人更加谨慎,将那朱家后院瞒了个严严实实。
光阴荏苒,眨眼间夏暑才消,秋风又至,冬去春来,数年时间飞也似的过去了。
朱子元又要出游了。
动身前,他将众弟子陆续出徒,常吉也在出徒之列,只留下大弟子唐生荣和必需的几个人手。生意上的事也全权委托给了唐生荣,不让侄子和女婿插手。后院就交给了马氏。马氏已显老态龙钟,眼睛亦不好使,加之一辈子不爱说话,又没能给朱家生下个儿子,女儿们早已嫁人,性情便日渐古怪,整日里不是唉声叹气,就是守着个老黄猫儿呆坐。后院的事,实际上都是由小老婆田莲说了算。这田莲一走,就成了“二师娘”杜玉珍说了算。杜玉珍精明能干,眼色颇好,人又勤谨,无论对谁总是和善可亲。几年下来,虽说始终受着朱子元的冷遇,却很有人缘儿。朱子元带着小老婆田莲和一对漂亮的双胞胎女儿上路时,杜玉珍随大家在药铺前相送。不想,朱子元突然当着大家的面对她说:后院的事你多操操心。接着又对大弟子唐生荣嘱咐了一遍。
朱家上上下下都感惊讶,可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兵荒马乱的年月,出门在外,后院没个能干的女人是不行的。
其实,这时关于杜玉珍和常吉之间的苟且之事,早已风穿墙漏,只有见多识广的朱子元和刁酸糊涂的马氏不知不晓。朱子元从没娶过杜玉珍,从没碰过她一下,对这个被人用来侮辱他的工具,心理和生理上充满厌恶,巴不得她早日离开或有人带走。杜玉珍对此十分清楚,自从和常吉有了私情,她昼夜忧叹,恨不能早日离开。但这是不可能的,她没有去处,没有任何可以安身的地方。常吉不可能娶她,无论怎样,她都是他无可更改的“师娘”。
然而,世上的事,阴阴阳阳,阳阳阴阴,阴中阳,阳中阴,阴中阴,阳中阳……没有什么事是无可更改的,也没有什么事是不可发生的。常吉就硬是敢不惜伤天害理、悖逆人伦,在鼓城解放的前三个月,“娶”了他的“二师娘”杜玉珍。
当时,解放战争的形势如火如荼,国民党的覆灭已成定局。常吉的父亲由于在河西打过共产党的西路红军,并在战场上立过功,十分害怕共产党来了报复,早早改头换面投奔新疆的亲戚去了,留下常吉守着家传的大院。
这一天,被解放战争的炮火震醒了的杜玉珍,早早起来,打扮停当,待那7月里的朝阳在东墙外的古榆树冠上灿烂,那只朱子元最喜爱的毛色纯黑冠子血红的高大公鸡在院墙上迎着太阳高声啼鸣之时,杜玉珍出了祥风堂药材庄的正门,在尚未繁闹起来的西门墙下乘一台等候在那儿的花轿,直奔东门外常吉开的常记药铺。
常吉正在铺子里等她。今儿是阴历六月初六,是一年一度的庙会大集,亦是情人们“自由”相聚的日子。可他们俩却不敢名正言顺地去那热闹的南禅山和凤凰池。杜玉珍早就听过了庙会和“花儿会”的种种俗规趣闻,在炕头也不知让常吉轻言细语讲了多少遍,唱了多少遍,心中着实向往,就叫常吉带她去看。常吉为难道:你不怕碎言恶语剐了你啊?杜玉珍乜他一眼道:要是怕,我还能到这常记药铺里来吗?你若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反正这庙会是一定要赶的。这杜玉珍毕竟是常吉经历的第一个女人,长期以来,两人偷情相悦,在巨大的压力和风险中相依相恋、恩爱有加,不知不觉中,在那意识的深处,孜孜以求的早已是男欢女爱之外的东西了。常吉又何尝不想领她去那天高云阔、林密歌红、放纵情欲的地方快活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