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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人说澳洲商人髡发短衣,一见之下果然不差。”黄顺隆似乎是笑了一下,“文掌柜来澳门,是来做买卖的吧?”他又故作神秘道,“莫不是有些广州脱不了手的货色――”
文德嗣等人一惊――所谓在广州脱不了手的货物,无非是从苟家黑吃黑抢来的赃物。难道这里和苟二有瓜葛?负责保卫工作的王瑞相已经摸到了身后的54手枪的枪把。
看到文德嗣等人有些紧张,这黄顺隆哈哈一笑:“各位的来历,不才虽然足不出这澳门,却也有些耳闻,足下一履澳门之土,在下就静候诸位到来了。小店不大信誉却是四海皆知。”
原来那几个跟随在后面的黑人是他家的,文德嗣恍然大悟。
“什么信誉?”
黄顺隆颇为得意的拿出了个金皮小盒,用指甲在盒子里挑了些烟末出来嗅了嗅:
“文掌柜在临高很缺硝石吧?”
“颇感匮乏。”文德嗣想先顺着你的话说,看看你有什么意思。
“其实高大掌柜做这个是外行,”黄顺隆抹了抹嘴唇,鼻子下成了一只黄色的蝴蝶,“论到硝石火药,我这里的货色可比他的好得多。”
原来是个专门倒卖违禁品的人物。文德嗣想这倒是件好事,光依靠高举作为采购商,依赖度过大,从供货安全度来看过于危险。如果能就此再搭上一条线的话更好。
原来这“泰隆”专一做外洋生意,底下有十几条小型快船往来广东沿海的洋面。将当地的些绸、瓷器、药物和手工艺产品送到澳门,再卖给葡萄牙人。不过他还有另外一挡生意就是为海上的船只提供各种必需品,所谓的必需品,从修船用的木材、铁器、粮食和火器、火药之类。自然他随之而来的另一项买卖就是专门收购海盗们的赃物。
当然,澳门不是海盗港,无论销赃还是给海盗贩货都是违法的。除了葡萄牙总督的威权,澳门本身并不能保护他躲开《大明律》,不过黄顺隆在本地经营这项买卖已经很多年,能平安的理由自然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有的是钱――另外,他还娶了个葡萄牙老婆,这让他在自己的宗族里声名扫地,几乎被从宗族除名。
这样的人显然很符合穿越众的需求,当下文德嗣取出一份单子,上面都是从苟家庄搞来的各色贸易品,诸如铁器、棉布、呢子、皮革、铜器之类对穿越者有用的东西自然是不卖的,但是大量的瓷器、丝绸和手工艺品留着无用,都是尽快脱手的目标。
当下商议了价格:黄顺隆用四万皮阿斯特买下穿越者这张货单上的所有商品。穿越者负责讲货物送到澳门,双方钱货两清。另外,黄顺隆额外再给穿越众生铁一万斤,硝石一千斤。
“不知文掌柜喜欢用哪种方式结账?”黄顺隆问。
“有什么区别?”
“若是文掌柜喜欢现银的,敝人就得事先准备一下,毕竟四万皮阿斯特也不是小数目。”
如果穿越众不用现银的话,黄顺隆将用在本地营业的印度婆罗门商人的票据付款――这种票据在整个东南亚,直印度次大陆的果阿和马德拉斯都是通用的,随时可提现款。大额支付的时候可以直接当支票用。
要按文德嗣的想法不如收票据,以后在本地也要经常采购,现银笨重运来运去很不方便,但是转念想到马上在临高推行了币制改革需要大量的贵金属准备金,于是商定一半现银,一半收票据。
双方的交易算是达成了。黄顺隆笑得象狐狸一样,显然这笔买卖他是占了很大的便宜。黄顺隆又提起澳洲奇货甚多,希望在这方面能有合作。文德嗣暗暗得意:俺们的东西果然是人见人爱么。
当下派人回船,把穿越集团自产的几样有限的商品都拿出来给他过目。主要是各种小型的玻璃器,广州派遣站的大黄酒。他看过之后眉头皱了两下方才说道:“这些物件好是好,只是销路有限。”
他指着各色的玻璃器说:“这些玻璃玩意,佛朗机人每船都有运来,虽则不过是些玻璃碗、玻璃珠,东西也不如你们的好,但是骗骗南洋的土人足矣。至于酒,他们多喝果酒,这烧酒恐怕未必有兴趣――”
倒是渔业组打鱼的时候顺带搞来的百来个玳瑁壳卖出了个好价钱,黄顺隆说这东西葡萄牙人很喜欢,有多少要多少。
黄顺隆知道一些他们在临高的事情,似乎想打听穿越众未来的企图:澳洲将来会不会再派大船来?澳洲是不是打算效法葡萄牙人窃据临高作为对大明的贸易据点?如果是的话,澳洲人是不是打算插手这里的贸易?这些问题显然不仅是他想知道,文德嗣忽然意识到其实澳门的葡萄牙当局也很想知道。
当下理了下思路,说澳洲暂时没有船来,至于临高这个地方自然是要继续待下去的。黄顺隆“好心”的提醒他们要当心郑芝龙的行动――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此人野心勃勃,又投靠官府,迟早闽粤海面的各路海上好汉都会被他攻击。看来郑芝龙是很遭人嫉恨呢。文德嗣的脑海中灵光一现,又觉得很荒谬,摇了摇头。
文德嗣问及刘香和诸彩老的情况的时候,黄顺隆说他们都有代理人在澳门,但是本人和团伙中的主要成员向来不在澳门露面――这地方还是处于大明的法律管辖之下的,若是官府一纸缉拿文书过来,葡萄牙总督还是要遵命捕拿移送的,若是香山县令是个强项令,搞不好还会亲自带人进城抓捕。就算是总督也没法庇护。
文德嗣问:“本地可有一位叫李丝雅的女子?”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节 魏斯。兰度()
“文掌柜知道此人?”黄顺隆似乎并不惊讶,“在本地也算赫赫有名的人物了。”
“有何不知。”文德嗣一想到当年被擒之辱,简直欲将其如何如何,但是这念头露出来则大大的影响形象,“此女和我们颇有渊源。”他含糊的说。
说颇有渊源,即可以说是彼此有合作,也可以说是有仇,算是中性表达。
“呵呵,文掌柜不必隐瞒了。此女行事特立独行,心狠手辣,想来和贵处也有构怨了。”
文德嗣不言,算是默认了。
黄顺隆说这里只知道李丝雅是葡华混血,具体其父母是谁身在何地谁也不知道。但是她住在澳门的葡人居住区,屋宇宽敞奢华,虽然干得是刀头舔血的买卖,却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本地葡萄牙头面人物的聚会上,显然父母出身不低。
“此女极不好惹,”黄顺隆压低了声音,“她视澳门为自己的巢穴,在本地行事还算收敛,但是一旦出海,行事极其狠辣。而且诡计多端,诸位若与她有了过节,平日行事要多加小心。”
文德嗣含糊其辞的应了,又打听到了不少具体的李丝雅的消息:她的双桅快帆船,船名就叫lotus。最近不在港内,大约是又出海去了。连她的住址都打听出来了――文德嗣一度有了派北炜来次特种行动的念头,但是黄顺隆接着说他不敢肯定李丝雅是不是真得住在那房子里――黄顺隆虽然娶了个葡萄牙老婆,但是这个女人的出身不高,并不能为他和葡萄牙上层人士的交往增加多少筹码,唯一的好处是他能毫无障碍的和葡萄牙人做买卖。本地葡萄牙人上层的活动他所知甚少。
黄顺隆照中国人的习惯,要留他们用饭,但是文德嗣无心逗留,张信更是急于要去找卖大黄甜酒的地方。双方议定了未来接头的印章和暗记之后便告辞了。
出门之后转了一圈,回到了集合地点十字大街广场的十字架下,发现白多碌已经回来了,他带着一种宗教信徒所特有的微笑,手里还握着一本皮面圣经,文德嗣心想不会这一个多小时就被耶稣会洗脑了吧?正在打量着,白多碌已然兴高采烈的迎了上来。
“文总,有个好消息。”
“本地的耶稣会会长想见您。”
耶稣会这个名词,立刻在文德嗣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身着黑衣,阴森森的人物坐在大理石的黑屋子里。耶稣会会长见他做什么?难道要给他宣示主的福音?文德嗣想穿越众的宗教政策问题倒一直没讨论过,要说本时空的各类宗教他都不怎么喜欢,要说最好还是搞个什么“圣教”,他自己当天使长比较好――只不过本次穿越的人太多,估计是没这个可能了,这群现代人别得本事稀松,政治斗争的门槛都精得要死。
“先找个地方,把你见到司铎的事情说一下。”文德嗣说。
在这座城市中心的葡萄牙社区的一座小型然而精致的教堂的厅堂里,南中国灼热的阳光透过窗户上用铅条镶嵌的小块玻璃,照射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留下影影绰绰的光影。有个身穿修士袍的人坐在一张大书桌的旁边,垂着头,似乎是在思考。桌子的四角镀金,上面堆满了书和文件。还显眼的放着一只做工精致的乌木雕的耶稣受难十字架。
他的背后是一个雕工精致的大壁炉,看上面的纹饰和和大理石独特的花纹,说不定石头和工匠都是来自遥远的意大利呢。当然在最冷的日子也不会低于20摄氏度的南中国,这个东西纯粹只有装饰的意味,象征着驻澳门的耶稣会分会长的权力。这位分会长掌握着中国和东亚地区的一切天主教传教事务,在教会中的地位甚至无需服从澳门主教的权威。
这个孤独的身影就是澳门耶稣会会长杰兰扎尼。
此时,杰兰扎尼孤身一人,他的身体很虚弱――多年前他在北大年的传教时候得了疟疾,虽然用烟草治疗之后留下了一条命,后遗症至今时而还发作。但是一股强大的精神之火却在这虚弱的身体中熊熊燃烧――也许知道自己的生命所剩无几,他对传教的事务就愈发感到急迫。
“这群蠢货!”他自言自语,“不管是方济各会还是奥古斯丁会的人,都是一群蠢货。他们自以为信仰就是一切的磐石。殉教便是光荣,难道1596年在日本的闹剧还要在中国再重演一次么?”
他的书桌上,丢着从马尼拉的耶稣会来得信件,关于中国人的祖先崇拜是不是偶像崇拜,在教会中引起了很大的争论。而且这一争论有向教廷高层蔓延的趋势。唉唉,虽然耶稣会在教廷拥有极大的势力,但是势力和敌人永远是成正比的,更不用说有那些国王和贵族,他们都企图把耶稣会当做自己的工具,而不是上帝的。
“讨论吧,讨论吧,最好这事情永远也讨论不完。”杰兰扎尼很清楚,除非按照耶稣会已经在北京的传教士们的主张:认为中国人祭祀祖先只是一种纪念活动,否则目前进展就不大的中国传教活动将会更加困难――他到澳门已经好些年了,深知祭祖对中国人意味着什么。
派出去的传教士,除了利马窦还算取得了一定的成功之外,十之**都被中国人的地方官府驱逐了回来,有的则干脆下落不明――杰兰扎尼知道他们多半已经走上了殉教的道路。
中国的传教活动远不如日本的那样顺利。虽然通过利马窦的努力,争取到了一批中国官员和知识分子的信徒,也顺利的进入到中国的首都,参加了朝廷的天文修订和军械制造事务,但是信徒的发展数量始终迟滞不前。他很清楚,中国的普通民众、官吏和知识分子对他们这些面貌风俗迥异的外国人始终保有戒心。
他叹息了一声,仿佛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什么事?”
一扇藏在帷幔后门的门悄悄打开了。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轻轻的走了进来:
“大人,兰度爵爷来了。”
“嗯,请他进来。”
不一会,门外走进来一个军官。
这个人在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身材高大结实,眼睛机灵有神,蓄着黑色的短胡子。他按照时髦的西班牙式的打扮,用紧身马甲和雪白的蕾丝边打扮着自己。斜过胸膛的宽皮带上沉重的佩剑不时的敲打着皮靴。这副打扮还有灰色冷酷的眼神都说明这是一个刀头舔血的职业军人。
他摘下帽子,按法国式的礼节向会长施了一礼。然后毕恭毕敬的站着,但是神态庄重,完全是一个有身份的人应有的模样。
会长注视着眼前的人。他的目光深沉,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危险的家伙,会长心想,我真能把这任务交给他么?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冒险家自称叫魏斯。兰度,虽然他说自己是意大利帕尔玛地区来的一个世家子弟,可是此人的意大利语说得十分蹩脚,杰兰扎尼身为他的同胞都觉得汗颜。人们发现,他会时不时的冒出英语来。要不是他的容貌和对信仰的坚定,会长真怀疑他是个异端的英国人。
这样的冒险家在当时的远东洋面上到处都有,他们有或真或假的身世和背景。企图从这大航海的繁荣中捞取属于自己的一杯羹。会长想:也好,反正这种人毫无根基,万一出现什么意外他也无需向任何人解释。他仔细的看了一会军官,沉默了片刻,说:
“您就是魏斯。兰度先生吗?”
“我就是,大人。”兰度说。
“自从您跟随科曼热神父的船到澳门来,已经有三个多月了。在澳门的生活还习惯吗?”
“非常的习惯。”兰度坦然道,“就是我的钱袋很瘪……”
会长笑了:“没有人觉得钱袋很饱满。”他拿起一卷文书:
“您参加了阿拉贡内斯的那次行动――”
“是的,会长大人。”
“您写给科曼热神父的报告非常的详尽,显然阿拉贡内斯的敌人并没有需要您出手就把他给打败了。”
“是的,会长大人,那些中国人的火力十分猛烈。抵抗意志也很强。”
“是澳洲人吧?他们自称是澳洲人。”
兰度耸了下肩:“他们是不折不扣的中国人,虽然不是明朝的人。”
“阿拉贡内斯的船还在修理吗?”
“他每天都在酒馆里招募水手,我想他很难找到足够的人。即使他愿意招募中国水手。”
“他们会从马尼拉给他送来人的。”会长低声说。虽然葡萄牙和西班牙此时正在一个国王的统治之下,双方的关系也无法用融洽来形容。澳门至今没有升起王旗。马尼拉总督和那里的贵族们时刻都打算着把澳门归入其统治。
身为一个意大利人,杰兰扎尼对西班牙人本能的感到厌恶。
“您是一个勇敢的人。”会长说,“您对教会的忠诚更是有目共睹――”他想起了什么,“听说您在黑山和异教徒们打过仗?”
“是的,作为志愿兵。”兰度骄傲的回答道,“我可以太太平平在家里过日子,不过我还是去了那个多山的地方。”
“很好,”杰兰扎尼继续说,“您发挥才敢,一显身手的时机到了!”
这个狡猾的意大利人立刻做出一副“忠诚用事”的模样:“愿为您效劳!”
“不是为我,是为了我们的教会。”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节 传教问题()
“是,大人。”兰度依然是毕恭毕敬。但是会长很清楚这个家伙也就“是个教徒”而已,要说他对教会有多少忠诚度只有魔鬼才知道。耶稣会的消息极其灵通,杰兰扎尼知道此人一直在打澳门的铸造场的注意,偷偷得把里面的大炮、火绳枪和火药卖给拉德斯龙海盗们(欧洲人对中国海盗的称呼)。在澳门做这个买卖的人很多,能直接把铸造场的东西搞出去卖得他算是唯一一个,也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说动了铸造场的主管。
“听着,兰度先生。”会长用正式的口吻说,“我要您回到斯卡伯罗伯爵夫人号上――阿拉贡内斯现在缺少军事副手,还会象过去那样看重您的。”
“那我的任务是什么?”
“阿拉贡内斯大概打算继续和刘香去汇合,挑战郑一官。耶稣会不希望看到尼古拉斯(郑芝龙的教名。)在这场争端中败退。”会长说道,“我们无法直接帮助他――”
葡萄牙人和郑芝龙之间的关系很深,不仅有商业利益,还有传教方面的需求。郑芝龙早年在澳门受过洗。在丰臣秀吉发布第一次驱逐耶稣会会士的命令之后,耶稣会就经常利用跑日本航线的郑芝龙的船只偷运各种宗教书籍到日本。这使得澳门的耶稣会极不希望西班牙人在这场争斗中获胜。
“我明白了。”兰度狡猾的笑了。
会长的沉默了,他知道这个男人看似恭敬的聪明之下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傲慢,仿佛他自己是上帝一样全知全能,虽然他努力的隐藏着。
这个坏蛋,他想,如果上帝容许我活到那个时候,我就把他交给菲律宾的异端裁判官们,让那些狂热的多明我会修士去收拾他吧。
此时他却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好吧,你要记得,不能让他对尼古拉斯取胜,其他的事情阿拉贡内斯想干就什么就让他去干。除了――”他思索了一下,“琼州府上的澳洲人――”
“您是说海南岛上的那些奇怪的中国人。”
“对,随您怎么称呼,您明白我的意思。”他思考了一下,“阿拉贡内斯如果够聪明的话,就不会再去招惹他们。否则的话,您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我想他们会乐于得到您的帮助的。”
“是,会长大人。”
“去找科曼热神父,他会再给您五十个银比索,您可以去行动了。”
“会长大人,如果我要上阿拉贡内斯的船,我就得还清在这里的旅馆费用,还有欠酒馆的钱。我是个老军人,穷得一文不名,去执行冒险任务得花很多的钱。”
“科曼热神父上次给过您一百个银比索。”
“这些钱我已经花了,您知道我在这里毫无积蓄,仅仅为了生活就背了一身的债。”
杰兰扎尼沉思了片刻,仿佛很不甘愿的向一只锁了三重锁的螺钿中国漆柜走去,从里面拿出一只钱袋,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拿去吧,这里是二百个银比索。”
他向会长行了礼,把钱袋塞进他的口袋里。
“那好,您去吧。”会长庄严的为他划了一个十字,“您为天主效力的时候不用顾忌任何事情,您知道:耶稣会有权赦免那些最严重的罪过。”
兰度深深的鞠了一躬,吻了他的戒指,退了出去。
听到帷幕后门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