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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红，我们走。”满氏看上去似乎是受了很大打击，秋红急忙上前搀扶。
赵明达望着满氏，皱眉轻叹一口道：“今日之事，就算我还母亲一个人情。”
人情？
什么人情？
柳素娥迟疑，目光落在满氏身上。
满氏明显身子一怔，继而只丢下一句话道：“多谢好意”便颤颤巍巍离去。
人一走。邱老爷这才轻轻拍一拍赵明达的肩膀，点头一脸佩服道：“我说过，你是赵家人，永远都是赵家人。果然我没说错亦没看错。”
柳素娥愈发听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心里却隐隐觉得，这笔生意，或者会有所变化吧。
从邱府出来，太阳已经渐渐西下，晚霞烧红了天际，恍如开到荼蘼的火花一般。
二人皆是沉默不语，并肩走过空无一人的胡同，只闻得脚步声沙沙作响。
是那般苍凉，伴随着细碎回音，久久不去。
赵明达的目光沉如一潭死水。他缓步走着，幽声道：“赵家的生意，我还给了赵家。我只要了一半来做，你会不会怪我？”
一半？
吴家那一半吗？
柳素娥记得赵明达说过，说云霓染坊的生意。一直是吴家和赵家在做，每家每日供应一半伙计的吃食。
难怪方才邱老爷会说他，赵家人始终是赵家人呢！也难怪满氏会那样的表情……
原来，他竟然做了让步。
满氏本以为他会和她争个死去活来，没想到争到手里的东西，他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这是我送给母亲的，当作报答母亲多年养育之恩。”
报答养育之恩……
满氏觉得讽刺不已。
可竟无言以对。
“没和你商量。我擅自做主，你不会怪我吧？”赵明达停住脚步，转首看着柳素娥，一脸歉然道：“你很努力，但是……”
“我懂。”柳素娥望一眼赵明达，良久。嘴角翘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不必和我解释，我懂。”
“而且，眼下咱们的人手和实力，也不足以给百十来号人供餐，慢慢来吧。不着急。”柳素娥报以安慰笑容。
既然是搭档，那搭档做的决定，就是她的决定。
而且若是他真的夺了赵家的生意，他以后又有何面目面对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这样的结果，也算圆满。
赵明达微微一愕，睁大了眼睛似乎还有些不信，张口追问道：“你……果然不介意？”
“真是废话。”柳素娥轻轻一笑：“反正咱们也有一半的生意了，算是好的开始。至于别的，你喜欢给就给，只要你高兴就行。”
她仰头看一眼空中倏然而过的飞鸟和那飘忽不定的云彩，叹然道：“你看这空中的飞鸟飞的多自在！云朵飘得多悠闲！”
赵明达目不转睛的看着柳素娥的侧脸。见她唇角微微勾起，清澈目光中带着几分向往之情，孑然而立，平静而淡然。
“……其实我们人也和鸟儿一样，有时候心里头放下了，才能飞的自在。”柳素娥猛一回头，正好迎上了赵明达的眸子。
二人对视间，心中一瞬间竟然都平静了下来，恍如老友一般的自然。
有浅浅的笑意，慢慢从二人的眸间流过。
赵明达心中突然就不再觉得委屈，不再觉得愤恨，不再觉得无助，反而是充满了希望和暖意。
也许……
这就是柳素娥的魅力吧！
总是能触动到他。
不管是伤心，还是开心，总会触及他心底。
他很确定，对她，他真的有那么一丝丝动心，亦或者，动情……
“走吧！别让你母亲等急了。”赵明达心中豁然开朗，那些压抑的情绪一瞬间全部消散。
他确定，从周婉仪去了以后，这是他最轻松的一天。
身心上的轻松……
也只有柳素娥才有这样的魔力。
“对呀！”柳素娥一拍脑门，忙了一天了，差点把她娘给忘记了。
现在都不知张氏和赵四娘他们急成什么样了……
“快走吧！”柳素娥迈着大步，赶紧往东街上去。
赵明达目光柔柔的看着，尽情的展颜欢笑……
夕阳斜斜，有清风拂过，似乎也在昭示着以后的美好。
第一百六十二章 情愫
这一次的成功，给柳素娥带来的喜悦十分巨大。柳家人也跟着是欢天喜地，前所未有的开心。
但是她也很清楚自己的实力。
这一次赢了满氏，不过是满氏掉以轻心，有些轻敌。
加上她做的彩色包子和糯米卷别出心裁，才会赢。
所以往后“厨娘”这条路还是很艰难，她得好好下功夫学习才行。
而且赵明达确实在味觉方面很有一套，今天她做出来的几道菜，基本都是他亲口尝过的。
缺什么味道，或是那个味道不对，他都能给出意见。
就这一点，就对柳素娥的帮助太大了。
小书仙上次给她的四道菜，她始终都觉得味道不对，做不出那种感觉来。
晚上回去的时候，她特意做了一次。
赵明达就从中找出了症结所在。
说她做的腌笃鲜肉选的不对，不够嫩。而且里面似乎刻意加了糖，有点不伦不类。
他说的很对。
其实小书仙给的秘方上并没有加糖一说，这是她自己觉得腌笃鲜太咸了，才加了少许糖进去，为了压制咸味而已。
反而弄巧成拙了。
“其余三道都还不错，就这一道有问题，里面别放糖就行了。”
赵明达一说完，张氏登时啧啧做声，夸奖道：“少东家还真是有两下子，一口就尝出来素娥放糖了。”
她笑一笑，调侃柳素娥道：“我就说让你别放糖，你说太咸，非要放。看吧……还是我的口味对吧！”
柳二河一脸的喜悦，脸色红扑扑的。还特意打了烧酒，和赵明达共饮了几盅。
他看一眼赵明达，又看一眼柳素娥，对着柳素娥一字一句叮嘱道：“素娥啊！这可是你第一笔大买卖。爹是个粗人，也不会说啥好听话，爹只希望你能好好干，脚踏实地的干。”
柳二河声音承载了太多的希望。
这个家一直都是一潭死水，在夹缝中求生存。
但是柳素娥和赵明达给这个家带来了新的希望，让这个家慢慢的活了起来。
柳二河仰脖灌了一口酒，眼底有薄薄的水汽，看一眼柳远，抬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脑勺：“远子，你可是咱们家第一个进学堂的人，你要是不给咱老柳家争口气，爹可不饶你。”
柳远脸上都是感激的笑容，今天第一天上学堂，他状态很好。
而且也很喜欢学堂的气氛。
“爹，你放心，我会争气的。”柳远冲柳素娥和赵明达轻轻一笑：“大姐，少东家。我能上学，还得感谢你们，我一定会争气。”
桌上的气氛一时间变的温情起来。
这种温情，是赵明达从没体会过的。
他虽然在赵家日日吃香的喝辣的，可还从来没有与父母一同吃饭的经历。
更别说父亲的鼓励，母亲的安慰……
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很可怜，特别的可怜。
活了这么大，竟然一直生活在没有温暖的家庭里……
这种哀凉，如黑夜中的蔓藤，慢慢漫过心头。
“咕嘟”又是一盅酒下肚，辛辣滋味从鼻腔内散开，眼泪也跟着蠢蠢欲动。
柳素娥望一眼赵明达，从他眼中看见的哀凉，她曾经也有过。
那时候她才被生母从孤儿院接回家中。
烛光中，满满一桌子美味，她却感受不到任何父母的怜爱。有的只是母亲一味的曲意迎合父亲，父亲的高高在上……
那时候的自己，真的觉得孤独急了，连呼吸都觉得冰冷。
或许，他现在也是这种感觉吧！
紧一紧指间的筷子，终于，柳素娥夹了一个包子送入了赵明达的碗里：“多吃点……”
只有三个字，却包含了太多的情谊。
她希望他能从孤独走出来，至少在这样的场合，他能不再觉得孤单，不再觉得自己只是一个人。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赵明达微微一愕，表情一凝，略略踟蹰，方沉声道：“谢谢。”
嘴角却慢慢的漫上了笑意。
他所有的心情，似乎她都能敏锐的察觉。
柳月娥和柳桂娥看在眼里，偷偷的笑着。那笑的含义，不言而喻。
翠姑声音笑的最脆：“赵叔，我娘做的包子可好吃了，你要多吃。我娘说过，多吃才能长大个。”
翠姑的童言童语，登时让柳素娥红了脸。
赵明达却满脸的疼惜，顺势夹起包子送在翠姑面前：“那你就要听你母亲的话，多吃，快快长大。”
那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柔的如蒲草一般，充满了怜悯。
也许，在他心里，翠姑是个特别可怜的孩子吧！
柳素娥有一瞬间的恍惚，翠姑的亲生父亲都没对她这么温柔过。
张氏干咳两声，也夹了一块土豆送进赵明达的碗里，笑吟吟道：“少东家，我们家里条件你也看到了，这粗茶淡饭你可别嫌弃。”
一面张罗道：“都吃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
饭桌上的气氛让张氏心惊胆战，她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怕自己的孩子们再受伤害。
入夜后，张氏辗转难眠，悄悄推一推柳二河，小声道：“素娥爹，你说我咋心里头这么慌？”
柳二河喝了些小酒，说话声音拖着长长尾音：“慌啥？有啥可慌的……”
“你说素娥……”张氏皱一皱眉头，欲言又止，半响才道：“你说咱们家素娥和少东家……他俩……他俩没啥吧？”
张氏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赵家的家境咱可是高攀不上的……”
“……要是他俩真心里有了什么，将来素娥的日子可不好过。”张氏想一想都觉得水深火热。
赵明达又是姨娘生的孩子，身边得多少人算计他。
柳二河这一次倒是难得的平静。
这两日相处，他对赵明达也有所改观，不再觉得他不好接近。反而觉得这个男人很有担当，心里很大气。
若是自己的女儿真和他走在一起，也是他们的造化。
“你就睡你的觉吧！咸吃萝卜淡操心。”柳二河翻一个身：“……我告诉你，少东家可不是没脊梁骨的人。他要是对咱们素娥有心，将来就一准儿不能让咱们素娥受委屈。”
“可咱家和赵家……这差距也太大了。要是他俩真成了，咱家素娥再嫁，他们能看得起咱家素娥吗？再说素娥还有翠姑……”张氏越想越烦恼，可又没办法。
“这可咋办！我真是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真怕他俩有事。”
“嘶……我说你这婆娘是咋回事？”柳二河转过身一把拉过了张氏，让她躺下：“咱家素娥那一点不好了？再说了，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你愁啥？瞧你这点子出息。”
“那我也得绸缪绸缪啊。”
“绸缪个屁，好好睡你的觉，我看少东家就挺好的。反正我也不能看着素娥将来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只要比吴家那畜生好，我就答应婚事。”
柳素娥就在门口，本来她是想过来拿个枕头的。
她今天累了一天，腿有些肿，想拿个枕头垫在腿下。
谁知，竟然听到了父母的这段对话。
柳素娥心头无端端漫过些伤感。
她自己很清楚，她确实对赵明达存了些好感。
若说没有，她是自欺欺人。
尤其是今日，更是让她心里对赵明达存了几分怜悯和佩服。
怜悯他庶长子的枷锁身份，佩服他能把那一半生意又还给满氏。
至情至性四个字，用在他身上不为过。
只是……
他到底对自己是怎么看的？是朋友？合作伙伴？亦或者只是短暂的利用？
她不清楚，亦看不透彻。
她也不知道，心里头的这一点点情愫，会不会慢慢长大的。也不知道，有一天，这情愫会不会冲破牢笼，对他表白。
再或者，等他成功了以后，两人分道扬镳的时候，她是不是又会渐渐忘了他……
无数的事情，她都不知道。
而同样苦恼睡不着觉的还有赵明达。
都是血肉之躯，谁能无情？
纵然他冷漠了这么多年，可心底亦渴望得到爱，渴望能再次付出爱。
辗转床榻之上，脑海中满满的都是柳素娥的影子。
做菜时候的认真，为了他和满氏对峙时候的义无反顾，还有傍晚那温暖的一个包子……
人心都是肉做的，他怎会感觉不到温暖。
只是，他心里很清楚，到这一刻，他心里对周婉仪也没完全放下。
而且，他对柳素娥有太多的不确定。
不确定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他，不确定她会不会介意他的过去，更不确定他们在一起是否真的能够白头……
周婉仪的事情对他打击实在太大，对女人，他似乎心里总有芥蒂。
而且眼下也容不得他谈情说爱。
他和柳素娥夺了吴明泽在云霓染坊的生意，只怕吴家得到消息以后也不会善罢甘休，势必要大闹一场。
而且，这次的事情，满氏肯定对他也有了芥蒂之心，怕他抢占生意，肯定会先下手为强，把别家的生意都揽过来的。
想着即将又要起风浪，他轻叹一口，自言自语道：“还是睡了吧，睡着了就不会再想了，亦不会再念了……”
可梦中，却全是柳素娥的影子……rs
第一百六十三章 泼脏水（二更）
赵明达猜得不错。
第二日一早，吴明达还在家里头用早饭，就有他在云霓染坊安插的眼线来传说。
说是生意被赵明达撬走了。
而且更让他暴跳如雷的是，这事情竟然是他前妻和赵明达合谋做的。
吴老太太正喝着粥，听到这些消息，登时沉了脸色，将汤匙扔在了碗里，气道：“白眼狼，在我们吴家的时候我们可是没少供她吃喝，出去了，她竟然做这样的事。”
吴明泽心里直冒火，他们酒楼生意近来本来就惨淡。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把云霓染坊的生意给抢走了。
“他妈的，我恨啊……恨我当时没弄死她。留了一条活路，倒让这贱｜人背后捅了我一刀。”
吴明泽脸如黑锅底，眼底烧的通红，咬牙骂道：“贱｜货就是贱｜货。这才合离没几日，竟然就和别的男人勾｜｜搭在一起了。”
“就是，我就知道他们柳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吴春少不得破口大骂，将柳家人骂了个遍，尚不解恨道：“就这个还想让哥哥娶了他们家的柳瑞娥，我呸，做梦吧！”
“……娘，我看大哥和那柳瑞娥的亲事，还是就此作罢吧！”吴春一扭头对上了吴老太太的目光。
吴老太太也是恨不得剥了柳素娥的皮，啖其肉血。
吴家酒楼可是他们吴家人几辈子的心血。
怎么能让一个贱女人给打击到。
“哼！柳素娥这个贱｜人，着实可恨。这门亲事，我得好好和那柳家老婆子算算……”字字句句仿佛从后槽牙内磨出来的一般。
这当中，唯独周如花和吴明振二人一言不发。
周如花是因为上次对吴明泽彻底死心，现在她巴不得吴明泽一败涂地才好呢！最好她能跳上去踩上几脚，让他也尝尝痛苦滋味。
而吴明振一言不发。
是因为他觉得吴家本来就对不住柳素娥，现在人家反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且商场如战场，从来只有输赢，没有对错。
他并不认为柳素娥做错了什么，她能拉生意，是她的本事。
吴家失了这一笔生意，也该反思才对。
吴老太太见自己的小儿子不说话，一时转首道：“振儿，这事情你怎么看？”
“我？”吴明振干咳了两声，脸上犯了难色。
说实话，只怕他娘不高兴。
可说假话骂人，他又实在骂不出口。
干脆硬着头皮道：“娘……依我看，这事情怎么也怪不到大嫂的头上去……”
“大嫂？”吴春一声惊叫，狠狠瞪了吴明振一眼：“你脑子是不是烧坏了？还是被猪油蒙住了？她都欺负到咱家头上了，你还叫她嫂子……”
吴春咬牙切齿恨声道：“这柳素娥心肠真是坏透了，当时真不应该就让她那么白白的走了。娘，依我看，现在你赶紧去找她对峙，或者拿亲事做法子，逼着他们柳家把生意吐出来。”
吴春开始出馊主意。
没想到吴老太太和吴明泽竟然一口认同了，都觉得吴春这个法子好。
他们都知道柳家大房和二房不和。
现在二房的女儿欺负到大房的准女婿头上来了，大房还能坐视不理？
借刀杀人，让他们自己内斗，吴家坐收渔翁之利，这才是高明的法子。
“娘”吴明振实在有些看不过去。
商战商战，无论如何也该讲究公平。这样小人行径，他实在不齿。
吴命振抿了抿唇，犹豫半响方沉声道：“夫子教育我们做人要宽厚，要光明磊落。母亲和哥哥这样暗地里行事，未免有点……”
“未免有点什么？”吴老太太的目光恍如冰刀一般，直直刺向吴明振。
声音亦陡然太高了八度：“你别忘了，咱家的酒楼可是咱们祖上积下来的，你是想让它败在咱们这一代？”
吴明泽神色亦大变，绷着脸看一眼自己的亲弟弟，冷笑道：“从前我就觉得你对那贱｜人过于关心，现在合离了，你是不是觉得机会来了？”
这一句话让在场之人都震惊不已。
吴老太太急忙责备道：“老大，你胡说什么？”
“我可没胡说。”吴明泽冷着脸，脑海中皆是自己亲弟弟帮着柳素娥干活的情形。
两人有说有笑的，而且年纪相仿，很难不让人怀疑。
尤其现在家族利益受损，他非但不出来讨伐这个贱｜货，反而帮着她说好话。
其中的奸｜情，不言而喻。
而且他很清楚，吴家的家业将来是要他们两兄弟分的……
“二弟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