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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周曦也终于回过神来。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但侮辱从何而来，他又说不清道不明。
所以渐渐地，他的脸色就开始变红。
因为刚才的一段时间，他频频大笑，频频让某个人继续编故事……
每每思及这些东西，他就有种挖坑把自己埋掉的冲动。
好在……
他如今不用再去猜测战斗了，因为战斗，就在他面前进行着。
二十来位久经战火考验的齐天军士，六位完好无损的种魔将，还有一位重伤种魔将……
战斗的双方，都没有因为他们突然冲破泡状空间的变化而停滞，飞天中的他们，依旧在战斗。
但局面，如今也已再次发生变化。
若说这诡异空间对魔族很不友好……
那刚刚种魔将身处的那个泡状空间，则是更不友好的。
这种不友好带来的，是柳霄等人轻易就斩杀了两个种魔将，重伤一个。
所以，尽管剩下的种魔将什么都没有做……
脱离三千里泡状空间的他们，不啻于冲开了一座束缚他们的囚笼。
这也是邪天在双方力量对比发生很大扭转之后，还不看好这场战斗的原因。
“杀！”
一边战斗一边恢复到巅峰的柳霄，一声冷喝，手中缪仙剑劈向笼罩虚空魔焰的同时，二十来位齐天军士所成的军阵陡然一转！
“含光掠影！柳大人变阵了！”
对于柳霄的行为，周曦很有些吃惊。
因为那六位种魔将并未有针对太乙刺剑阵的行为出现。
“莫非，他还真没说错，柳大人也发现种魔将对太乙刺剑阵十分熟悉，所以才……”
“含光掠影，果真名副其实……”
听到周曦叫出的这四个字，认真观战的邪天，心中很是认同。
此刻在他血眸中呈现的战斗场景是，六位种魔将结阵以待，看似不动，实则充满了未知的爆发。
面对酝酿着这种爆发的，犹如实质般的冲天魔焰，柳霄在试探的同时，也必须要做出应对。
“而柳前辈的应对，则是化实为虚……”
若说此刻冲天魔焰是一面黑色的苍穹，那柳霄等军士组成的含光掠影阵，便是刺破这厚厚苍穹的无数缕亮光！
这一幕天地奇景，让观者心生无比震撼。
“不过……”
就在邪天下意识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含光掠影阵？”
“呵，还真是没有一点儿长进啊！”
“看来这三千年里，你们这些苟延残喘的小耗子，过得真不怎么样……”
“本将有些不明白，被岁月抛弃的你们，为何不索性去死？”
……
浓浓黑穹内传出的讥讽，比黑穹本身更为浓郁。
听闻此言，柳霄心头有些不妙的预感。
“先是针对太乙刺剑阵，如今连含光掠影都……”
虽说有些不妙预感，且因此产生了再度变阵的冲动……
但柳霄不敢。
如今的含光掠影阵，和六位种魔将的结阵刚好形成了平衡。
一旦平衡打破，瞬间到来的必然是殊死搏杀。
而仓促幻阵，必然会打破平衡。
面对这种敌情不明的处境，他的理智根本不允许他行险。
“含光掠影阵乃大人所授，即使我都未能尽其玄奥，更何况你们！”
如是一想，柳霄剑眸一厉！
“掠影万象！”
随着他剑啸乍起……
众军士所成的含光掠影阵，猛地迸出万道剑光刺入魔之黑穹！
剑音铮铮！
越来越响！
似乎正在撕裂黑穹！
又仿佛正在酝酿绝世杀伐！
“是，是含光掠影阵中最叵测的变化之一，掠影万象……不！”周曦激动地道，“掠影万象只是表面，实则是……”
“万象合一，含光一剑！”
随着柳霄一声厉喝……
刺入黑穹中的万道剑光瞬间化为剑手，扯着黑穹朝后收缩，宛如手抓抹布一般！
却又不仅仅是手抓抹布的场景……
因为收缩的万道剑光，在第二顺汇聚成一道真正能亮透黑穹的巨大光剑！
“杀！”
随着柳霄再喝！
巨大光剑当即斩向被拉扯到变形的黑穹！
“成了，此剑落下，至少能重伤三个种魔将，甚至能……”
孰料周曦激动的喊叫尚未结束……
黑穹内却传出阴森的笑声。
“呵呵，还是老套路啊……”
“可怜的人类，三千年虽说很短，却也足够淘汰你们！”
“含光掠影？不就是古剑锋自创的剑阵么，且看本将破之！”
……
嘲讽的魔音刚落……
被含光掠影扯到变形的黑穹，再次一变！
变而成鞘！
你刺？
我收之！
第2972 柳前辈 兑癸位（）
虚空中，充满了无比刺耳的摩擦音。
人类的剑。
魔族的鞘。
完全不相容、甚至堪称极度排斥的二者的融合，本身就是矛盾到极致的冲突。
柳霄等二十来位齐天军士，当然不想落入魔族的鞘里。
身处其中的他们非常明白……
一旦陷入剑鞘，他们的攻伐不仅会功亏一篑，生命连他们的命，都要瞬间丢掉。
六位种魔将的态度当然是恰恰相反的。
一直等待柳霄变阵的他们，早就准备好了这个鞘。
但光有鞘不行，他们更需要的，是将这把含光巨剑扯入鞘中的决绝之力。
无比刺耳的摩擦音，便是含光掠影阵和魔族之鞘剧烈冲突的一方面体现。
然而说是冲突……
其实周曦已然看得目眦欲裂。
因为他眸中所看到的那柄含光巨剑，纵然时时刻刻都在竭力反抗，却根本没有阻止自己落入魔之鞘的丝毫兆头。
换言之，柳霄等人正以不可逆的趋势，被扯入魔焰之中。
“这，这怎么可能！”
周曦不仅听闻过含光掠影阵的传说，甚至在三千年前还亲眼目睹过。
在含光掠影阵之下，那些能轻易灭杀他的种魔将一个个被杀！
但如今的局面，却和三千年前截然相反！
“不好，柳大人他们……”
周曦惊呼。
吴筲也好不到哪儿去。
之前还淡然的他，此刻脸色有些泛白。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虽说他知道邪天杀过种魔将，还不止一个……
但眼见人数占优，且比风珀那帮混元仙宗的齐天大能更牛逼的柳霄等人，杀六个种魔将非但没杀成，反而有被反杀的趋势，他对邪天的谜之信心，就产生了些许摇摆。
“邪，邪少……”所以他走了过来，“这，这啥情况啊？”
邪天暗叹口气，轻轻道：“魔族准备得很充足，三千年前人类在灼阳谷大战所表现出的一切，在这三千年内都被魔族研究了个透透彻彻，所以……”
吴筲吓了一跳：“所，所以什么？邪少，您，您可别吓我！”
邪天沉吟片刻，摇头道：“柳前辈他们，要败……”
“绝对不会！”周曦陡然从惶恐中清醒，闻言喝道，“柳大人身经百战，什么情况没遇到过，他一定能破掉魔族的诡计！”
邪天没有开口。
一段时间的观战，让他不得不承认含光掠影阵的可怕。
“尤其是在那柄缪仙剑为阵基的情况下，即使军士并非全是剑修，也不损此阵之威……”
然而再可怕的东西，一旦失去了神秘性，就会变得平庸。
魔族用三千年琢磨出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针对含光掠影阵的手段，只是其一……”
“即使柳前辈想变阵……难道他的这个想法，魔族就从未考虑过么？”
……
思及此处，邪天摇摇头，心头有些沉重。
他敢确定，接下来无论柳霄做出何等应变，那六位种魔将都会施展出相应的克制手段。
“而最关键的是，柳前辈的应变，还必须建立在含光掠影阵之上……此刻再变阵，无异于送死……”
造成这一点的原因，便是剑已入鞘。
入了鞘的含光掠影阵，已经失去了变阵的最佳机会。
如今此阵能够做的，就只是全力和魔鞘殊死一搏，或挣脱而出，或彻底沉沦。
“快看，好像，好像发生变化了！”
对柳霄充满信心的周曦又是一声惊呼！
此刻正不断落入魔鞘中的含光巨剑之上，突然多出了十八个突起。
每个突起，都是一柄长逾百丈的剑！
在刺耳的轰鸣声中，十八柄长剑猛地斜下刺向魔鞘，试图以此让含光掠影阵本身停滞下来！
“这是，这是含光掠影阵中的含光十八界！每一柄剑都自成一界，堪称含光掠影阵中防御最强的变阵！”
然而周曦的欣喜甚至尚未彻底成型……
那宛如天地黑洞般的魔鞘内部，在十八柄长箭即将刺入的瞬间，便朝外凹陷下去，同样形成了十八个刚好能够收纳十八柄长剑的剑鞘！
见此一幕……
柳霄稳如磐石的意志，终于开始剧烈晃动，且在晃动中脸色迅速惨白！
“他们，他们真破了大人的含，含光掠影阵……这，这怎么可能……”
他不敢想象的是，并非魔族有没有能力去破此阵……
而是魔族为何会破此阵！
再加上太乙刺剑阵的未尽全功……
柳霄的心，猛然一阵剧烈的收缩，整个人都不寒而栗起来！
“灼阳谷，是魔族的圈套！”
若说柳霄此刻是心灰意冷……
那观战的周曦，则是不可置信的绝望。
在他看来……
这一场战斗，绝对不是人魔之间会发生的战斗！
而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切磋！甚至是陪练！
正是陪练这两个字，带给了他无比的惊恐感！
凭他对大局的认知，他无法想到充当陪练的魔族，其更深层次的用意是什么……
但他足以从这两个字中明白一点——
他们在魔族面前，再无一丝一毫的胜机！
“完了，完了……”
在观战方面比周曦更不堪的吴筲，此刻也看出了浓浓的不妙。
“这魔族，完全，完全把他们当猴在耍啊……”
无论你出什么招……
对方都可以在完美的时间做出最完美的应对！
光是想想这点，吴筲都差点转身逃跑！
“哈哈，愚蠢的人类，现在该绝望了吧！”
“也就是在这片诡异空间之中，若是在万窟山以外，哼……”
“什么含光掠影，什么古剑锋，区区蝼蚁，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给了你们三千年苟活，也该知足了，放心，这次不仅你们会上路，还有更多的同类会陪你们！”
……
来自魔族的釜底抽薪，彻底让柳霄坐实了心头的猜测。
但下一瞬……
他的剑眸非但没有黯淡下去，反倒亮如炬！
“我，是剑修！”
“宁折不弯！”
“一往无前！”
“纵螳臂当车，吾不惜粉身碎骨一挡！”
下一刻……
整个含光巨剑迸发出无比璀璨的光芒，宛如化身烈阳一般！
孰料这无比壮观的一幕，反倒让六位种魔将再次嗤笑出声！
“燃影扑火么？”
“哎，侥幸害死人……”
“说句你不相信的话，含光掠影阵的十二种变化，都被我等研究得明明白白！”
“嘿，不仅如此，魔音大人还给你们的含光掠影阵，加了三重变化，威力更甚！”
“绝望吧人类，此刻便是你们……”
……
大战即将结束。
六位种魔将也开始用言语总结这场战斗。
就在这时……
一记不轻不重的声音，在这片天地中响起。
“柳前辈，兑癸位，变含光……哦，是变掠影万象。”
第2973 走两步 出来了？（）
这是人类二十余位齐天军士迸发凄凉死志的时刻。
这是两个半步齐天一个满心绝望，一个哆嗦骂娘的时刻。
这是七位种魔将从容彰显自身的高傲、高贵、强大，同时表现对人类的蔑视、讥讽的时刻。
这个时刻应该发生的……
要么是人类军士的悲怆绝唱，要么是魔族气焰的嚣张绽放。
这两种发展线，方才符合双方在这场战斗中力量、智慧、运筹等综合较量后的必然性。
所以……
什么柳前辈，什么兑癸位，什么说得不清不楚的含光掠影，根本不该通过任何形式，出现在这片战场之中。
但，它出现了。
通过语言的形式出现。
听上去，说这话的人很年轻，语气很平静，平静中有些犹豫，似乎说话之人对自己所说的内容，都没有报以十成十的相信。
所以对七位种魔将来说，这句话带给他们的，仅仅是一个消息——哦，不远处的某个地方，还有些人类正在观战，且……
且仿佛在指点即将被覆灭的这个含光掠影阵？
这人是谁？
莫非是古剑锋？
莫非是比这个柳霄更厉害的齐天大能？
在这种碾压式的战斗中，几位种魔将分出些许魔念去探一探，完全没有压力……
然后，他们看到了三个人类。
两个半步齐天。
一个道祖。
说话的，正是这个表情有些犹豫的道祖。
差一点，他们就笑了出来。
周曦虽然没笑……
但论错愕，听到邪天开口的他比六位种魔将更甚。
在极短的时间里，他稍稍回顾了一下之前的一段时间中，发生了什么。
他要邪天猜一猜战局。
邪天猜的，就是正在上演的事实。
因为他不是猜的，而是靠自己强大的感应看到的。
所以他确定，连太乙刺剑阵的阵名都叫不出的邪天，对含光掠影阵更是彻底的陌生。
回顾到了这里，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因为他已经找到了最重要的一个东西——
敢情，你小子只是看了一刻钟不到的含光掠影阵，张口就开始指点浸淫此阵无数岁月的柳大人了？
好吧……
指点也就指点了。
毕竟闻道有先后这句话，我还是听说过的。
但你指点时的表情，能不能平静一点，淡然一点，从容一点？
好么你犹豫？
你指点的东西连你自己都不确定？
你在柳大人等二十来位齐天军士生死一线间的时候，做这种不靠谱的指点？
别说周曦……
便是吴筲，眼珠子也险些暴突出来。
他不是没想过在这危机时刻，邪少终于决定撕开扮猪的伪装，开启新的一段血统纯正的装逼之旅。
但他想到的，都是邪少迸发逆天实力，反杀种魔将的各种场景……
出口指点？
打死他都没想过。
至于这种犹豫不决的指点，更是远超他想象力的极限！
总之，用他内心的话说就是——
邪少啊邪少，好好的逼您不装，干嘛装这种容易坑自己的逼啊！
而这种心思，在初闻邪天之语的时候，其实也在柳霄心头滋生过一刹那。
他知道邪天厉害。
甚至曾做出了邪天是九天寰宇最强的千名道祖之一，是有资格参加古天梯试炼的狠角儿。
强在何处？
强在感应之上。
强在虚空本源之上。
强在对大局的观察之上。
甚至在领悟杀伐之术上，也让他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震惊。
但……
军阵？
你也敢开口指点？
而且还是这种犹豫不决的指点？
纵然心头满是死志，柳霄也不知听到这话时，自己是何等不可言述的复杂感受。
但除此之外……
他还有另外一层心理。
这个时候，是他必死的时候。
更准确地形容的话，是将他逼到根本无法动弹分毫的必死之际。
他不是不想动。
而是不知道怎么去动。
为了数百人能够在灼阳谷苟活下来，他用三千年的时间学会了极其复杂、考虑周全的思维方式……
但这种思维方式，在他所引导的含光巨剑插入魔鞘的处境里，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是以……
“与其坐以待毙……”
暗喃这六个字，柳霄用了不短的时间。
在这不短的时间，他试图强行压下某种情绪，同时，他还试图抹去脑海中萦绕不休的，某个道祖指点自己军阵时的那张犹豫不决的表情。
剑与魔鞘的摩擦，愈发剧烈。
身处剑尖的柳霄，双耳已经流血不止。
他甚至已经看到了魔鞘最底部的，代表他们一切终结的黑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不如，听他一句……”
轻喃一声。
轻叹一气。
柳霄抬头看向某处。
某处，兑癸位。
“掠影万象……”
轻喃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将内心的复杂，转化为了他一直都在压抑的苦笑。
“你可是一个连掠影万象四个字都说不顺畅的……外人啊……”
我怎么就选择听你的了呢？
怀着这样的心绪，柳霄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回顾一下往昔，便走向人生的末途。
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朝末途走去。
但他不怪邪天。
能够在这个时候，选择宁肯暴露自己，也要指点他——即使指点得很不靠谱，但邪天的好心，他认为一定要领。
好心办坏事的例子，不要太多。
所以他并不在意自己即将迎来的黑暗。
他只是有些期待……
“假装自己叫邪天的人啊，希望你真的能带其他人走出这片绝地，那我柳霄即便是……”
死字尚未出口……
他面前的黑暗，就漏出了一条缝。
并不刺眼的光，从缝中透过，照在了他脸上。
他怔了怔，下意识地朝光缝走去。
越是前行……
照在他脸上的光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