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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现在又为何要将他放出来？当初锁住他的，又是谁呢？”
“这…因为有实在不得不请他出山的困境，所以，我是瞒着羁押他的人…”
“简单地说，因为害怕就把人关起来，遇到困难了，又想把他放出来帮你们卖命…呵呵，原来品格高洁的修真者们，也跟乡野村夫没什么区别，都有卑鄙的一面啊！”
少女摇晃双脚，嬉笑着说道。
宋暇却笑不出来，他乃清静宗首座弟子，曾经是戒律团的骨干，一向自恃清高，却正如她所说的一样，如今也变成了极度卑鄙的小人，而且…对象还是那个人。
“你说的一点没错…”
他紧紧攥着拳头，狠狠击打在坚硬的冰瀑表面，沉声道：
“可现在，并不是分辨是非曲直的时候，倘若有天鬼面门覆灭、天下澄清，即便要我给他磕头认罪都行！”
“还真是了不起的英雄儿郎啊…”
少女不怎么认真的说着，打了个哈欠：“大叔，你这么折腾下去，也破不了法阵啊…说是五行禁锢阵，但是看来看去，我也只是看到了金、水、土、木而已，火呢？”
她如此聪慧，倒叫宋暇有些意外，转身看着她点点头：“没错，但凡法阵皆有阵眼，破之则阵解。这个五行禁锢阵独缺火，看来应该就是破阵的法眼了！”
“既然知道，你却破不了吗？”
“清静宗法术属性为水，我本身就不擅长用火，何况只是知道阵眼所在，具体破解的方法却…”
喵呜！喵呜！
少女怀中的白猫突然挣扎聒噪起来，它似乎在极力阻拦什么，可无奈身小言微，被女孩一把就裹在怀里，动弹不得。她笑嘻嘻的站起身，冲宋暇摆了摆手，示意他后退：
“大叔，待会付账的时候，记得多加钱哦！”
还不等宋暇反应过来，只觉得迎面一阵滚烫的气浪袭来，他连忙交叉双手护住颜面，整个人生生被推后老远，耳边一片爆裂燃烧之声，亮光刺眼，就见整个雪山之巅笼罩在一片青白色的火光之中！
乾凌真火？！
不…又不太像，这火焰只有光没有烟，虽然焰心高温与乾凌真火相似，连积雪都瞬间蒸发了，可温度似乎控制自如，波及到他身边的烈焰，明明熊熊燃烧，却只是散发舒适的热度，连衣物都完好无损…
他惊愕的瞪大双眼，看着焰心中全身浴火的女孩。
她像是火焰的精灵，被高温的热浪推着，悬在半空上下起舞，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山巅，那只白猫似乎非常惧怕火焰，蜷缩在她衣襟中不敢露头，直到女孩飘然落地的时候，火焰才渐渐消退，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不完全是。
只见作为结界的冰瀑早已消失无踪，横在阵前的阴沉木被烧得焦黑，断成两截，露出藏在后面的洞口。
“铛铛铛！万事大吉！”
少女展开双手，笑着对他说道：“既然阵眼就是火，那就全都一把火烧掉便是！这么简单的破阵方法，还说是最厉害的禁锢法阵…噗！小白，笑死我了！哈哈哈！”
宋暇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勉强发出声音：
“不…是你的火焰…”
“还不走吗？”
少女枉顾蹲在她肩膀上大声叫唤的小猫，咬着手指，探头看看黑漆漆的洞口：
“大叔，我的好奇心彻底燃烧起来啦！之后不算你钱，带我进去看看吧！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被关在这里，实在叫人不得不介意…快走啊！你还愣在那干嘛？！等来年开春吗？！大——叔——！”
感觉自己完全被牵着鼻子走了。
宋暇快步上前，还是抢在她前面进入洞穴，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
冰瀑之后的隧道并不算长，但漆黑一片，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不但失去了视觉，连方向都无从得知…正想用法术点亮周遭，宋暇却看到面前飘过一点小火花，青白色的火苗像雪花翩翩而至，越来越多，萤火虫般充满了整个隧道！
“我最讨厌黑暗了。”
少女全身散发着青白之光，让她显得愈发妖魅娇艳，摊开双手，更多的火苗从她掌中飞出，让隧道更加光亮起来，她脸上带着微笑，却显得有些寂寞，与刚才古灵精怪的表情截然不同：
“黑暗中，谁也看不到谁，就算在身边，也像孤独一个人，不是吗？所以黑暗最讨厌了…”
突然萌生出怜香惜玉之心，宋暇伸出手，想要碰触她，却最终收了回来，看她越过自己，走到前面去了：
“快走吧，大叔。如果真的有人被关在这种黑暗里，那要赶紧将他救出来啊…”
第193章 无名氏（）
两人在萤火虫般的小火苗簇拥下，穿过隧道。
并没有预想中的机关重重，似乎设计这个牢笼的人，十分相信五行禁锢阵的威力，所以内部并未多花心思，令他们长驱直入，走到了一个相对宽阔的空间。
这里确实是山体内部的中空处，微弱的火光无法穿透黑暗，所以也没有办法知道，这空间究竟有多大，但能够看到，岩洞中央有个巨大的水池，黑黝黝的池水平静如镜，无边无际。
“到我身后去。”
宋暇戒尺在手，挡在少女前面，警惕的看着漆黑水面：
“还有…你到底叫什么？”
“大叔，现在说这个不太合适吧？”
“你刚才答应我，倘若我击败尸人，便会告诉我名字。万一待会咱俩都得死在此地，这个承诺，不能变成一纸空谈。”
清静宗首徒背对着她，异常严肃的说道。
少女只觉他刻板到叫人好笑，于是便毫不掩饰的笑了：
“从刚才就想问，你为何如此轻视生死？如果此处这样凶险，可能会丧命，你又为何要来？”
“你居于西山原，不知道东边已经变成了什么样。”
目光在水面逡巡，宋暇沉声道：“如今的世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相对于死亡，反倒是活着更需要勇气…不要岔开话题，告诉我你的名字。”
“名字这东西有什么重要的？我叫阿猫阿狗，又会有什么区别？大叔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少女轻轻吹了口气，火苗扶摇直上，冲破了水池上方的黑暗，在广阔的水面上形成诡异又壮观的光带，但很快，光亮又被黑暗吞噬了：
“…我没有名字。”
“胡说，凡人总有称呼。”
“称呼是需要才有，并没有人想要呼唤我，我又为何需要名字？”
少女偏头看着他，美丽的容颜在青白色的火光映照下，冰雪般没有温度：
“我乃是山间精魄所生，无父无母，落地便是天生天养，身边只有小白而已。它说的话只有我能听懂，所以也不在乎该如何称呼我，山下的人都叫我‘白娘娘’，有谁需要我的名字？”
这席话内容颇为悲伤，但她说起来，却没有半点感情色彩，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宋暇顿了下，刚想开口，却听到一阵激烈的水声，连忙伸手将少女拽到身后，口中轻吟咒语，祭起池水形成屏障，在他们面前展开，就见一团火焰从水底砰然爆出，撞在水幕上剧烈炸开！
屏障与火球同归于尽，强大的冲击波让整个岩洞都微微颤动，石子从头顶落下，宋暇连忙举手，掩住身边女孩：
“你快出去…他要来了！”
“我出生于此，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么一天呢…”
少女说着古怪的话，突然轻身跃向半空，凭空出现的强风包裹着她娇小的身体，将她向水面推去！
“快回来！会死的！”
宋暇伸手去抓，却只是碰到了她的衣角，就见黝黑的池水中渐渐浮起巨大的阴影，低沉的咆哮声震荡空气，竟有黑色的火焰沿着水面蔓延，瞬间点燃了整个岩洞，逼着他不得不退回到隧道中！
白衣少女却丝毫不以为意，她直冲着水中的庞然大物而去！
青白之火冲破了黑色炎焰，照亮了那怪兽巨大的头颅与身体，它就像小山一样，全身覆盖着坚硬的鳞甲，头似公牛，身似骏马，七窍之中火舌熊熊，咆哮着，挥舞着尖锐的手爪，向她袭来！
女孩伸出一双纤小雪白的手，整个人趴在它的鼻梁上，就像一只小白鼠，紧紧依偎着体型巨大的怪兽：
“困在黑暗中，就连火光都变成了黑色的…真可怜，你一定很寂寞吧？…”
宋暇几乎不敢看下去了。
十五年来，他见识过太多血腥杀戮，但如此美好的生命在眼前消逝，依旧让他心如针扎…几乎没有悬念，就算这孩子和她的白猫各种诡异，在如此强大、闻所未闻的巨型额哲鹿面前，绝不会有生还的可能了…
她会被撕成碎片，再烧成灰烬，就像十五年前那天，洞真墟里大部分人一样…
舔舐隧道口的黑色火焰渐渐消退，宋暇惊讶的发现，岩洞中令人窒息的高温也随之降低，他连忙跑向水边，黑暗中，那里还残留着一点青白色的火光，兴许真的有奇迹发生…
那孩子竟然活下来了。
池水被高温蒸腾的雾气中，怪兽巨大的躯体发生了改变，逐渐直立成人，尖锐的爪子变成强健的手臂，托着娇小的少女，将她抱在自己赤裸的胸前…他的半身还浸泡在水中，残留的坚硬鳞片，遍布整个躯体，甚至半张脸上，还留有野兽的形态。
女孩依旧毫无惧意，她用雪白的小手摩挲他额前散落的黑发，端详那张扭曲变形的脸。
“宋夣！”
宋暇站在岸边，高声唤道。
“是谁…？”
他久居黑暗的眼睛，已经变得浑浊。
兽化太久，让感官都变得迟钝起来，但野兽的本能告诉他，这里有种熟悉的、让他怀念的味道，甚至能够让他记起自己身为人的自觉，停止攻击，想要一探究竟。
“她只是个孩子，请不要伤害她！”
宋暇在岸边声嘶力竭，那个久违了的身形却变得如此陌生，他曾经是朢虚大陆首屈一指的绝色，却变成如今这种半人半兽的模样…即便是疏远已久的兄弟，他还是觉得十分心痛：
“请放开她，是我要打破结界放你出来，与她无关！让她走吧！…”
“你叫宋夣？”
白衣少女却一点都不紧张，她坐在他的手臂上，偏头看着他，笑嘻嘻的重复道：
“宋夣…宋夣…这是什么怪名字啊？你爹娘怎么想的？叫什么不好，偏叫这个？！等等…你叫宋夣，他叫宋暇，难不成，你们是兄弟？！”
“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宋暇被她气得两眼冒火，紧张的站在岸边，眼睛时刻不敢离开哥哥的脸：
“姑娘，你听我说！我告诉过你，他不是坏人，但也绝非不会伤人！因为遭受过严重的打击，所以他现在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倘若惹他生气，或者刺激到他…你刚才也看到了，只要一瞬间，他就能够毁灭这里的一切！所以请你慢慢离开那里，动作慢一些…”
“你是谁？”
宋夣只有左半边身体恢复人形，右半边还保留着野兽的姿态，他抬起尖锐的手爪，划过怀中女孩的脸颊，鼻翼所嗅熟悉的馨香，让他的神智渐渐清晰起来：
“我认识你…”
“很遗憾，我没有可以告诉你的名字。”
少女愈发自在起来，手肘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托着下巴，笑嘻嘻道：
“要不，你给我一个名字？倘若你想呼唤我，该叫什么好呢？”
“韩灵肃…”
低沉的喉音吐出这三个字，却让岸边的宋暇毛骨悚然。
他不顾一切的踏入水中，还没走几步，眼前白光乍现，瞬间照亮了整座岩洞，而更加令他汗毛倒竖的是，这一瞬间的强光中，他看到头顶上方密密麻麻全都是银丝蛛网，上面挂满了干瘪的尸首，有动物的，也有人类的…
黑暗再临，池中两人早已不见踪影。
第194章 做我的弟子吧！（）
西山谷中有一棵大槐树，开了满树白花，月色中夭夭溢香，香满山谷。
树下有间茅草屋，便是白衣少女的家，樵夫猎户都知道这里住着白娘娘，所以不会贸然闯入，还因为此地下着很强的结界，心怀叵测的人一旦靠近，便会迷失方向，最终消失在深山里…
皎洁的月光从窗口倾泻而下，照在宋夣脸上，他突然惊醒，茫然无措的看着周围。
“你醒了！”
少女比月光更加美丽的脸孔就在面前，他发现自己枕着她的膝盖，却懒懒不想起身，嗓音沙哑的问道：
“你是谁？这是哪里？…”
“过分哦！明明是你给了我一个名字，从今往后，你是世上唯一能够呼唤我的人，却反倒问我是谁？！”
少女佯怒，推着他的肩膀，将身材高大的男人扶起来：“你还真是能睡，整整睡了三天三夜！要是你还不醒来，我就以为你死了，要把你埋到树下当肥料啦！…小白！小白！臭猫，又死到哪里去了？！”
说着，她站起身，笑嘻嘻的往外走：“你等我一下，给你拿些吃喝，填饱肚子再说话！”
简陋的茅草屋里，只剩下宋夣一个人，他坐在木板床上发呆。
又回来了，这个丑陋的世间。
黑暗中挣扎的十五年，悲怆已经掏空了他的心，早已失去了人性，只想作为野兽苟且偷生…不，他原本是想要结束生命的，但可笑的是，一旦强大到了某种地步，自寻死路竟然是件万分困难的事情。
可他已经不在乎了。
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无论是痛苦，还是快乐，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已经无所谓了，他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关心，因为那个唯一值得他另眼相看的存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所以虽然感觉到背后有杀意，他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呆呆的看着窗外的大槐树。
喵呜！
小白猫伏低身子，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来，猛的扑向他！
在距离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小奶猫突然四分五裂，变成了一堆碎肉落在地上…
“看吧，我警告过你的。”
白衣少女端着一只粗瓷碗走进屋，幸灾乐祸的笑道。
原本已经被碎尸万段的小猫突然出现在她肩膀上，颇为委屈的低声咕噜，舔着自己的皮毛。
“你别介意，小白总是保护欲过剩，其实它不是个坏孩子。”
少女走到宋夣面前，将瓷碗塞进他手中，笑嘻嘻的说道：
“这是槐花版的玉露琼浆…呵呵，我知道你是修真的人，虽然不晓得何门何派，但玉露琼浆总知道吧？我找不来珍奇的精魄花，也寻不来什么龙眼泪、麒麟血，可是门前这棵槐花树长了上千年，多少也有点仙气，你喝下去，对于回复精神还是很有帮助的！”
“琼浆玉露？”
他黯淡的眼睛微微有了一点光泽：“那是不德法门的秘药…你如何会做？”
“小白告诉我的啊！”
少女理所当然的说着，动手挽起他极长的黑发，用桃木梳轻轻梳着：“你是谁，为何会被关在五行禁锢阵里，又为什么会被尸人追杀…这些事情，我一概都不关心，不过，既然你给了我一个名字，那就注定咱俩有缘，以后就跟着我吧，我会照顾你的！”
若是从前，宋夣大概会觉得可笑，大概会真的笑出来。
可他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所以只是呆呆的看着窗外，手里的瓷碗散发槐花的清香：
“别做梦了，和我在一起，你会死得很惨。而且那个名字也不属于你，她…”
“我不管！我不管！从今往后，我就叫做韩灵肃，谁说都没用！”
少女拿出了撒泼耍赖的劲头，手下却很轻柔，小心的梳理着他的长发：“我不管她是你的谁，也不管她现在在哪里，是生是死，总之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不许顶嘴，也不许忤逆我的意思，否则，就要将你赶出师门哦！”
“师门？”
她越说越离谱，惹得他不禁侧目。
手指灵巧的挽起他的发丝，松松结了个发髻，女孩用手捧着他的脸，月光下完好的那一半，还能够看出曾经冠绝天下的俊美，只可惜被鳞甲覆盖的另一半，还带着野兽的气息：
“是镜花派！我就是本派掌门！西山谷大槐树下的这间茅屋，就是咱们的主坛！哈哈哈，厉害吧！西山原千年来没有修真门派的历史，就此终结了！而你…恭喜你！就是我镜花派的大弟子啦！以后，你还会有很多师弟师妹，师父我会带领你们，一同结束乱世，成为朢虚大陆救世主的！”
她狂妄的笑着，肩上那只白猫瞪着绿油油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宋夣。
他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随便你…反正我既没有来处，也无归处，既然你要了韩灵肃这个名字，也是我们有缘…”
“叫一声师父我听听！”
少女却不知道见好就收，依旧缠着他。
“躲开，我要睡觉了。”
“竟然敢和师父这样说话？！打你屁股哦！”
“想当我的师父，先把门外那些麻烦处理掉吧，我困了，要睡觉…”
说着，宋夣面对着窗户合衣躺下，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名叫韩灵肃的少女有些气馁的直起身，看了看外面，突然又有了干劲，她笑嘻嘻的跳上窗台，看着树下逐渐现身的十几个黑衣人，转头对他说道：
“那就一言为定，倘若我解决了他们，你就要叫我师父哦！”
说完，她便纵身跃下窗台！
落地之前，盘踞在她肩上的小奶猫，突然发出耀眼的白色强光，光芒之中，它娇小的身影飞快变化，瞬间涨大，月色交辉中，竟然幻化成一匹巨大的白兽，有着漂亮的头颅与高贵的姿态，身后拖着九条白尾，傲然立于树下！
韩灵肃骑在它背上，看着树下尸人们群起攻之，微微一笑，白狐轻身跳跃，便像空中气泡般轻盈的奔跑起来，他们在尸人之间来回穿梭，那些手持利刃的黑衣人野蛮挥砍，无奈对手身姿灵活，根本无法捕捉，于是他们蒙面的黑布之后，迸发出许多腥臭的黑红色血线，刺向白狐美丽的皮毛！
“咦！不想跟你们动手，就是因为实在太恶心了…”
女孩露出厌恶的神色，她回头看着白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