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俪成在信里写了这件事,似乎只当做是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当成闲笔随意一写罢了。
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俪明心里当时就“咯噔”了一下,隐约皱了眉,面上却依旧带着笑:“不管是怎么回事,我叫人去查一查先。”
宋氏“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这桩事她本也没怎么放在心上,顺嘴一提便罢,但须臾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咬牙道:“还有一桩事,老爷,这回是王七陪着成哥儿来的夷陵,我们一向待他不薄!他本来是个一文不名的穷汉,自打跟了老爷你,妻也娶了,妾也纳了,可咱们把儿子交给他保护,他却眼睁睁看着他丧了命!我不管他是有心也好无能也罢,他误了事,老爷,我饶不了他!”
俪明的脸色一瞬间阴沉了。
王七是失了职,可人家现在还半死不活的摊着呢,这事儿还能怎么责罚!
医馆的大夫验看过王七的情况,说他中的迷药,是江湖上一种很罕见极昂贵的种类,效果极重,味道却轻,几乎是无色无味,让人难以察觉。而且,这种迷药有非常严重的后遗症,曾有人一吸致死,再不能苏醒的。
根据以往的经验,中了这种迷药的人,在当夜必然昏迷不醒,就算外头有再多的响动,也绝不可能动弹,所以俪明心里明白,这件事,其实怪不得王七。
人家有心算无心,会有这样的惨案,主要的原因,一个是成哥儿不知道得罪了哪一路的煞星,二来,也是他自己托大,只带了一个随从就跑来江南,还不知道低调行事,一路留下了恶名,让人一下子就能追踪到。
可这些话,就算说给宋氏听,她大约也是听不进去的。
要宋氏体谅他的苦衷,又怎么可能!。
俪明出身好,又娶了宁平郡主,和军中那些底层泥腿子的将领们起初说不到一块儿去,所以为了拉拢军心,他着力提拔一些下层军官,赏之以财帛女人,而这王七虽出身下层,可是一身筋骨打熬的很好,武艺也算出众,在军中更是颇得拥戴,他是很看重的。否则,也不会出京还带着他了。
偏偏这回出了这样的事儿……宋氏震怒,他……就是想保王七,他怕也是保不下啊!
俪明觑了两眼宋氏的脸,半响点头道:“责任自然是要追究的,可是宁平,如今凶手还逍遥法外,指望衙门的那群废物,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抓得到凶手。现如今,王七是唯一可能知道点线索的活人,夫人,咱们不如再把他叫来问问清楚再说?”
宋氏皱了眉看他:“老爷,你是寻妾身的开心不成?不是说那泥腿子昏迷了一晚上么?你说他知道什么线索……你这……你是给他找借口不成?老爷,你可要知道,死的那个,可是你唯一的儿子!”
被宋氏一眼看破,俪明咬了咬牙,终于忍痛决定放弃。
他板了脸坐回到了马车里,只说了两个字:“随你。”
***
王七被传来见宁平郡主和俪将军的时候,他的动作还有些僵硬。
他步伐吃力的走到堂中,丢掉了手里的拐棍,单膝跪下行了个礼:“卑职办事不力,以致公子丧命,实在无颜来见将军……”他虎目含泪,一个头重重的磕在了冰冷的青砖上。
俪明叹了一口气没说话,在上头坐着的宁平郡主声音阴冷的说:“你也知道你自己办事不力?我好好的一个儿子交到你手里,现在呢?我儿子死了,你却竟还能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你可知罪?”
王七闻言忽然抬头,他面相憨厚,但此时脸有鄙夷,当着宁平郡主面呸了一口:“我说我有愧将军所托,可不曾有负郡主!”
“大胆!”宁平郡主被他这个动作气的火冒三丈,当下陡然立起,就要指挥人把王七拿下。
俪明看着王七的举动,却忽然一声低喝,拉住了宋郡主:“夫人且慢!”他转向王七,“王七,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动刀动枪的,这是要犯上作乱不成?”
宁平郡主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底下仆妇也有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声。
王七方才就着下蹲的动作,竟赫然是从靴子里掏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这匕首血槽极深,刃口锋利,显然是一柄见过血的利器。
这东西握在一个健卒手中,杀伤力不言而喻。
就算是宋郡主,这时候也忍不住的有些惊慌起来。
俪明却没惊慌。他能做到大将军,自然是弓马娴熟,更别提堂上这么多的仆妇,侍卫也就在十数步远,他发一声喊,那些人就能立刻拿下这王七。
所以他只是稍稍挪了一挪,将宁平郡主护在他的身后。
王七却开口说道:“有些话,本不该我们做属下的说,可我如今,不吐不快。”他戟指怒目,瞪着宋郡主,“小公子之所以会死,属下固然是难辞其咎,可是夫人,却要背大半的责任!这一路南来,属下先劝公子多带几个人,再劝公子强龙不压地头蛇,行事要低调,就是公子死那天,属下还对公子说过,见过了未婚妻室就赶紧回返,和将军会和,或者索性回到夷陵城中再行休息,偏偏公子一句不听,对属下动辄打骂,行事只随自己开心。属下贱命一条,自然不敢对公子有怨忿,可公子之死,一怪夫人平日纵容,二怪将军不曾管教,三怪公子自己不学好!若公子不是将军的儿子,属下也要说一声,死的好!”
就连俪明,听得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先前的几分纵容渐渐淡了,脸上也多了几分怒色:“王七!你也知道这话不该你说,你如此口无遮拦,还身怀利器,你是不想活了不成!”
王七冷然一笑,手中匕首高高举起,众人惊呼声中,他手起刃落,血流满襟。
就连宋氏,当时也是吓的当即力起,俪明面上不悦瞬间退去,几步冲到了王七跟前。
那匕首重重插在这汉子的胸前,他却还犹自不休,那手中用力,那匕首就在肉和肉之间缓缓移动。
一寸一寸,血流了一地。
只不过片刻,这长大汉子就已经面白如纸,许是因为疼痛,握着匕首的手也是微微颤抖,他在俪明面前低了头,声音一点点低微:“将军,属下得将军知遇之恩,却有负将军所托,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属下大好男儿,不愿死在妇人之手,死于他人攀诬之下。宁可剖腹取心,给将军看看,我这颗心到底是红是黑……将军,对不住。”
他语声渐低,最后悄然不动。
俪明抱住了他的身体,怔然呆立,先前愠怒一扫而空,目中竟然隐约泛起了泪光。
宋氏这时候回过神来,一拍桌子,怒道:“简直无法无天!这说的是什么话!自尽,还剖腹取心……这是威胁的谁!他自尽是吧!我要禀告圣人,治他九族!”王七临死之前的一番话哽得她浑身都是怒意,这时候简直就是一个炸药桶,一点火星就能爆炸了。
俪明闻言豁然回头,面色狰狞:“你住口!”王七这是死谏!死谏!她宋氏还要治罪,她是治死他这个夫君吧!有没有半点将他的前程,将他的名声放在眼里!有这等属下,还要治罪,他以后在军中还如何立足!
结缡将近二十载,宋氏从未见过俪明这样的神色。
她也被他一声喊吓了一跳,后退一步,皱起了眉头没敢再说。
俪明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看向堂中此时才围上来的护卫:“厚葬王七,厚厚抚恤其家人……”
第十四章()
帝都平康坊内,寸土寸金,这里的地皮,一半卖给了商户开设酒肆,客栈,青楼,另外一半则是圣人自己截留,赏赐给功臣和宠臣的宅邸。
在林立的乐坊和教坊之间,有一座占地将近七十亩的巨宅,府门之外列戟十六架,府内却歌舞升平,隐隐可见姬妾曳绮罗者数百在其内来去。
青年公子此时正倚在隐囊上看着女姬表演,他手中夜光杯里斟满了如血一般颜色艳红的葡萄酒,斜乜着眼的脸上写满了风流二字。但当他眼角余光瞧见德操手持信笺而入,男子面色沉重隐带悲意,他立时挥退了台上舞姬,坐正了身体,眼中哪还有半丝醉态,只余下一片清明:“江南有信来?”
德操点头道:“王七已去。”
青年公子浑身一震,不及细问,就接过了德操手中的信笺,他一目十行看的极快,至读完也不过是转瞬光景,旋即以手支额,似不欲让人看见他面上表情。
只有不甚平稳的语音,透露出了他真正情绪:“……他这又是何必!我本已经为他打算好了退路,这事责任在我,当日我就不该答应他让他回去,我早该料到,他这一去,就已经存了死志。”
德操轻叹了一口气。
他们所忠诚的这位主子,平日是杀伐果断之人,看似面冷,却又是个极为重感情的人。
王七本就是死士,他们这一批人,和宋氏都有倾尽五湖四海都难以洗刷的仇恨。所以王七此去之前,早就已经和他议好了最后的结局,只瞒着二公子一个人罢了。
其实只要他们所谋之事最后能够成功,王七就算是死,也当能含笑九泉。而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觉悟。
室内,一时之间沉静了下来。
二公子伸手取过桌上摆着的一坛烈酒,倒出三碗,缓缓倾倒于地。
他面目沉肃,嘴唇轻轻蠕动,等他一丝不苟的做完这一切,他的心绪似乎才平静了下来:“德操,叫人将王七死前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传遍京都。他既然选择了这样的死,那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的死有价值。他的血不能白流,他的仇恨就是我的仇恨,他想完成的事情,日后我们一定会替他完成。”他看向虚无的空气,“王七,若你英灵不远,那愿你在奈何桥上行慢一步,亲眼看着你的仇人,日后会有何等结局!”
“公子,大悲伤身,还请公子保重自身才是。”德操出言劝道,“其实王七若不死,日子一久,宁平郡主必定会有所察觉,他便是能侥幸逃脱,日后也必定要隐姓埋名,过躲躲藏藏的日子,甚至还要累及家人。可他现在走了这么一步,他身后便再无可忧虑之处,甚至俪明还要厚待他的家人,其实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二公子豁然抬头,眸中厉色一闪:“德操,我知道你是为了劝我,可这种话,你以后不必再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要是能好好的活下去,谁会选择赴死?我很清楚,王七自尽,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他那些所谓的亲眷,是为了给我抹平这件事里最后的蛛丝马迹。他是用他的死,斩断了对我的最后一点威胁。他这是告诉我,万万不必担心他的身后事……他去的容易,他想的也简单,可他有没有问过我这个主子,要不要他这样的牺牲?”
德操哑口无言。
二公子何等聪明,如何会看不清事情的真相?
就算他再劝,他心里的担子也不会因此而减轻半分。
“如今木已成舟,后悔无用,所以我才说,只能尽力达成他的遗愿。”二公子说道,“可德□□,最好是劝一劝我们所有的弟兄,我实在不希望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难道天下之大,还能容不下他一个王七?他这般自作主张,却叫我为他的一番心血谋划付诸于流水……”他摇了摇头,闭口良久不语。
***
不日之后,萧静姝也从萧升那边得到了王七自尽的消息。
不过,就算萧升不说,她也已经从市井传言之间,听说了这个很有点劲爆的消息,只不过,萧升那边得到的信息更加翔尽翔实,不像市井传言,到底多了几分添油加醋和想象而已。
萧静姝当时就剩下了一个念头:谁家培养的出这等死士,简直就是……嗯,华夏好下属啊!她这一辈子,大概是不可能养的出这种连自己的死都能拿来做武器的下属了。
她心里,浮起了隐约的一点点羡慕,还有一点点莫名的沮丧,这种情绪,延续到了她和老爹相见的时候。
“阿爹,线索至此全部都被掐断了,”萧静姝老老实实的说道,“王七这一死,全江南都在传他义仆之名,俪明就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也要厚葬他,厚待他的家人,这么一来,那幕后主使就连抚恤都不必了,我现在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办法查得到谁才是真正的凶手了。”
“嗯。”萧峻抚了抚自己的短须,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沉吟之色,“也不知道宁平郡主是得罪了谁,看来那人是万万见不得……”他话没说完就意识到了什么,干咳一声看向萧静姝,“姝姐儿,你倒是分析给爹听听,王七这件事,你觉得那幕后人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考验我!老爹你这是彻彻底底的考验我啊!
喂,老爹,你叫你家十一岁的女儿第一次练手就是分析这么大的阴谋,真的合适吗?不能由浅入深循序渐进吗?
萧静姝白了她那明显是知道什么的老爹一眼………相比之于她,萧峻知道的要多的多。
毕竟做为郡守,他是为数不多的看过俪成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的人之一,怕是那封信里有什么文章吧?
萧静姝的心痒痒的,可惜她爹故意不告诉她,她虽然特别想知道,不过估计暂时是很难的了。
她顺着她爹的意思开始做分析:“不瞒爹爹,我开始也不知道那人到底为什么要杀俪成,我起初的猜测,也是和官府的结论差不多,猜是不是有人寻仇。可是王七这一死,我就看明白了。王七这种死法,是一个耳光狠狠的甩在了宁平郡主脸上,日后只要有人还记得王七,宁平郡主就没脸见人了。大臣死谏,是骂皇帝失德,而这样的忠仆死谏,就是骂主人处事不公,才会让底下人要以死明志。宁平郡主心里肯定憋屈的很,可是俪明为了他自己的名声,还得对王七家人善加抚恤,这么一来,他们夫妻感情,必生裂隙。原本若俪公子还活着,他就是天然维系夫妻感情的纽带,可是这独生子一死,我想俪柱国心里不活络,也是不可能的了。他这心底一活络,再加上旁人趁虚而入,略加挑拨,他和宁平郡主之间原本鱼水和谐的关系,就肯定就完蛋了。说到底……”她觑了一眼萧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
她说到这儿忍不住的嘟了嘴,一脸不太服气的样子。
萧峻却陡然笑了起来:这女儿分析事情来倒是头头是道,但这说到自己的家事,怎么就是一团孩儿气呢!
“姝姐儿,你这真是……”萧峻越想越觉得好笑,大笑得差点呛咳到,心里却充满了自豪。
有女如此,他这个做爹的,还真是不生出欣慰都不可能呐。
像这样抽茧剥丝有条有理的分析,寻常男子都未必看得明白,她一个闺阁女儿,从未有人教过她,却能看的这样明白,他怎么可能不觉得自豪欣慰?
萧静姝被他笑得简直想羞愤夺路而逃,萧峻笑够了,这才摸了摸她的头顶,一脸严肃的问她:“姝姐儿这是想告诉爹爹,要是爹爹为了想要个儿子续娶,你跟爹爹的关系,也要完蛋么?”
“……”我才没有这么想!就算真的这么想了我才不会这么说!分明是老爹你断章取义嘛魂淡!
萧静姝低了头拨弄手指,沉默良久却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她大概真的是个很自私的人,就算是为了她自己现在自由的生活,她私心里,也实在是不想她爹再续娶,或者是纳什么良妾入门的。
可是萧峻也才三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她这么要求一个正当壮年的男人从此自己去解决自己的生理需要,是不是有点……真的有点残忍?
就算念在她爹对她这么好的份上,她也实在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啊。
萧峻看着她脸上特别矛盾的神色,忽然又是一顿笑,笑得萧静姝差一点就此炸毛,他这才不置可否的摇头笑道:“好了姝姐儿,你的意思都写在脸上呢,爹爹知道了。不过大人的事情,小孩子还是别插手的好。”说着又忍不住笑了笑,片刻后才严肃了脸,“姝姐儿今年也十一岁了,你二婶儿都动了给你许亲的念头,嗯,这人选是差了点儿,但是爹爹想着,你也该早点准备起来了,你素来是个有主见的姑娘,这事儿呢,爹爹也不想完全包办,你自己先注意着吧,免得等你到了十六七岁再着急,老太太他们找的……爹爹和你都未必满意不是?”
“……”老爹你这是想玩女婿养成吗?
老爹你真的不是穿的吗?
萧静姝觉得特别囧囧有神,不过这事儿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她得到了门禁松泛了的绝大好处。
得了便宜,她就闷声发大财吧,索性闷闷的应下了也就是了。
她走了出门,萧峻面上的笑意却瞬间散去,他拿起了桌上的公文,翻开第一页,就想起了前日他见那位柱国大将军时候的情景。
依照俪将军传达的信息,明年皇帝拟继续征夫百万,再征高丽。而他们夷陵一地,因往年颇为富庶的缘故,被要求上缴的钱粮数额十分巨大。
其实萧峻很清楚,这是俪将军给他出的难题,可是他不能说不。
他能做到郡守,本就是皇帝的恩典,他要是交不上这个数字,不管如何,在皇帝眼里就是无能,可他要是真的对民众课以重税,那他们萧家昔年在夷陵留下的爱民名声,就将毁于他萧峻之手,这让他日后如何去地下见他的祖宗,让他日后如何面对流离失所,生活困苦的治下百姓?
他已经为此殚思竭虑,可思前想后,却总难两全……
第十五章 (修字)()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时值晚秋,夷陵落下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雪。
夷陵气候偏暖,近年来鲜少见到雪花,这一场雪又来的比往年更早些,天寒地冻,丫鬟婆子们都忙忙碌碌的开始翻找冬衣。漫天银白,银装素裹,一天一夜的雪片飞舞过后,整个世界已然被染成了白色。
萧静姝推窗望去,院子里的几个大丫头在指挥着丫鬟们扫雪,另外几个年纪小一些的今日不当值,几个小姑娘已经兴致勃勃的堆了两个雪人,她们手巧,那两个雪人做的活灵活现,十分可爱。
春华这时候推门进来,手里拿一个已经错落插好了梅花的瓶子,屋子里登时溢满了清幽浮动的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