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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大家就没有忌讳了，事关自家能否在这事上分上一杯羹，于是都想来打探一下消息。
来的人手里都没空着，有人手里拎着一块肉，有人提着一只鸡，有人拎着一些鸡蛋……
想要从别家获得好处，当然不能空着手来，理由也很简单：吴敏霞你马上就要回婆家过年去了，给你拎了家里一些不值钱的东西过来。
这就是乡下的人情世故。
又该吴敏霞出面了，因为之前出面的是她，接待和解释的工作还是得交给她来做，这也正是她还没回婆家的原因。
吴小正是懒得理这些繁琐事的，他最多和来人礼节性地打个招呼，免得村里人说他这个读书人傲气，有文化后就看不起乡下人了。
这是吴小正必须做的。
来人也不会久坐，喝上一杯茶，得到确切消息之后，就会心满意足地离开。
走时吴家也会塞上一两瓶自家制作的菜罐头，多了人家是不会收的。
来的人开始络绎不绝，喜得吴奶奶又裂开了嘴，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吴长禾脸上都泛起了难得的笑容。
看到爷爷奶奶乐成了这样，吴小正又有所感悟。
看来自己这事真的做对了。
因为食品加工厂的事能惠及到乡邻，吴长禾夫妇因此会觉得很有面子，足以冲抵儿子媳妇被抓后的晦气。
就算是再苦痛的家庭，也还是希望自家门庭有光的！
有一种幸福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客人还在络绎不绝地来着，而且越来越多。
这是因为吴家商定的包销政策非常的厚道，连定下的保底价格都不比上一年的市场收购价低，更何况还有预付金援助、农业专家技术支持政策！
尽管具体条件要等年后才能确定，但好消息还是立马就传开了，这么好的事，谁家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因此拎点小东西上门露个脸是非常必要的。
有人是为了蔬菜包销合作而来，有人却是为了获得一份工作机会的，比如说眼前这一位。
其实对这个年代的乡下人来说，一份工作的机会甚至比那份包销合同更重要，因为一份稳定的工作就意味着稳定的收入。
如果是在80年代，一个招工的指标能让全村人都争破头，因为能当上工人就意味着能吃上“国家粮”，那是一件非常光彩的事情。
因此，当吴家放出即将为食品厂招聘一些工人的消息的时候，尽管待遇还没确定，也不是“国家粮”，还是有很多人心动的。
现在来的是一位20岁出头的女子，吴敏霞和吴奶奶正在招呼着。
“小正，过来，这是小刘婶，过来打个招呼。”吴奶奶向吴小正喊道。
此时的吴小正已经痴了。
第39章 街头乱象
没有人比吴小正更熟悉眼前的这个女人，甚至包括这个女人的父母。
对吴小正来说，如果要问他，在前世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那其中必定有一件与眼前的这个女人有关。
那是一段疯狂的记忆。
在前世的这个时候，因为家里的变故，吴小正再次回到学校之后，又遭遇了一系列凄惨的事情，最终导致吴小正走向了街头，并且越走越远。
于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他碰上了这个同样苦命的女人，然后又发生了很多事。
这个女人叫蒋丽华，吴奶奶之所以让吴小正叫她小刘婶，是因为她的老公姓刘，叫刘建刚。
刘建刚也是响水村人，只是跟吴家离得稍微有点远，并不同在一个组。
吴小正原本是对刘建刚不熟的，他对刘建刚的了解，是后来从蒋丽华和其他人的嘴里得知的。
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在这个大部分还算淳朴的年代，就算是在乡下，也不全都是好人，坏家伙照样不少。
刘建刚就是坏家伙当中的一个。
按照村里人的说法，这人就是一个二流子，也就是不务正业的那种。
刘建刚原本也是一个可怜人。
就在他上初中的时候，他父亲和他哥在外挖窑时，碰上煤矿矿难全死了，家里只剩下了他和他母亲。
按照一般人的理解，作为家里剩下的唯一男人，刘建刚应该站出来扛起这个家了。
可他倒好，他直接辍学了，然后开始混社会。没多久，吃喝嫖赌抽就学了个齐齐整整。
这样下去自然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不到两年，煤矿赔给他家的上万块偿命钱给败了个精光，然后他就开始穷混，把家里败了个精光不说，还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正经人家一提起他就是说不完的嫌弃。
家里这么穷，人又这么混，绝对是没人敢把女儿嫁给他的，所以刘建刚直到30岁都还是光棍一条。
当大家都以为这人会打一辈子光棍的时候，刘建刚却让大家大吃了一惊。就在去年，他竟然没花一分钱就娶回了一位十**岁的大闺女，长得如花似玉还不说，而且还是一个城里人。
这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就是蒋丽华。
真是日了狗了！
吴小正后来才得知，蒋丽华是被逼的。
这确实是一个疯狂的年代。
后世的很多人可能还不知道这个年代到底有多疯狂，但吴小正是知道的，他在前世甚至做过一些专门的了解和浅显的研究。
经济发展是一把双刃剑，它富裕了人们，却乱了人心。
据统计，从1955年开始到1978年，中国的犯罪率除了个别年份外，一直比较低，总体上呈下降趋势。
1978年以后，通过改革开放，经济迅速增长，从1978年到2006年，gdp由亿元增加到209407亿元。但是从改革开放以来，在经济高速增长的同时，我国的犯罪率也逐年上涨，从1978年到2006年，全国人民法院一审刑事案件收案件数从146968件上升到593020件，年均增长率达到14％，远远超过了gdp的增长速度。
之所以说这个年代是疯狂的，指的就是这种因为发展而被扭曲了的人性。
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这个年代的老百姓是没有安全感的。
这种安全感的缺失源自于街头和社会的乱象。
这种乱象的成因来自于多个方面。
一是钱帛乱人心。
随着改革开放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通过自己的劳动富裕起来了，过上了好日子，但更多人还处在贫困的边缘，有的人既眼红别人的富裕，又不想或没能力通过正当的劳动去致富，怎么办？那就去偷去抢去坑蒙拐骗。
于是这些眼红的人涌上了街头，涌上了社会。
二是待业青年增多。
在上山下乡年代，城里的大部分青年人都被送到了农村，从事劳动生产活动，所以那时候的街头是安全的。
到了80年代初，这些下乡的青年回到了城里，但城里的工作机会是有限的，所以很多人成为了待业青年，无所事事之下，只好浪迹于街头，成为了街头乱军当的一员。
到了后来，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长大，这些长大的年轻人，在读书和就业之间总会有一个空档期，于是这些年轻人也成为了待业青年中的一员，同样走向了街头。
三是港片的影响。
从八十年代起，大量的港片流行到内地，通过录像厅展现到了青少年们面前，这些港片里有大量的黑帮和古惑仔文化和内容，青少年们被毒害了。他们发现，原来街头还可以这么玩，原来混街头可以这么威风……
于是很多青少年也流入了街头，成为了街头乱军中的一员。
……
这么多因素的影响之下，街头乱了，全乱套了。
老百姓出门，在公交车上，在市场里，在医院里，在商场里……钱分分钟就有可能被偷，因为这些地方充斥了扒手大军。在势单力薄的情况下，你发现被偷时最好还别吭声，因为扒手很有可能抱团来揍你，甚至捅你。
到了街头，有些人你千万不要去惹，很可能仅因为你多看了某人一眼，或者是因为一些小矛盾引发了一场口角，立马就会有一大帮人冲出来，把你揍个半死。
到了晚上，年轻女性千万不要单独出门，因为很可能就在某个黑暗的角落，有人会突然冲出来，把你拖到黑暗中把你给奸了。
不是年轻女性晚上最后也不要单独出门，因为很有可能会有人在你身后拍砖头，然后把你抢个精光，等你醒来时，很可能已经在医院里。
……
至于其它坑蒙拐骗偷就更不用说了，大街上处处都是圈套，老百姓一不小心就会中招。
当你吃了亏时，千万不要指望有人来帮你，因为坏人都是抱团的，谁都怕被他们报复。
别说普通老百姓不敢轻易帮你，就算是公安，碰到这种事情也未必敢轻易管。
在这个年代，坏人是极为凶残、极为疯狂的，他们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公安也是人，也是有家人的，他们同样怕报复。
没办法，在这个年代，坏人太多，公安太少。
第40章 老婆
在这个年代，中国的发展实在是太快了一点，快得很多东西都跟不上。
首先是老百姓的法律意识跟不上。
因为历史的缘故，在这个年代，老百姓大多都是没有太多文化的人，也没有什么法律意识，面对坏人坏事，根本上谈不上通过法律来保护自己。
懂得用法律来保护自己也不怎么管用，因为法制队伍的建设也没跟上。
社会上的坏人越来越多，可法制队伍的人手并没有增加多少，面对越来越多的违法犯罪行为，法制队伍根本就管不过来。
管过来了也没太多用，因为法制建设也没跟上。
在这个年代，很多法律法规还是沿用建国初期或七八十年代制定的老黄历，很多法律法规已经明显滞后于时代的发展了。法制队伍抓到坏人后，依法来量刑，可判决明显过轻。
因此坏人根本就不怎么畏惧法制，因为犯罪成本太低、收益太高。就算被抓也无所谓，反正过不了多久就会放出来，放出来后还会变本加厉。
在这种情况下，乱是必然的。
面对这种乱象，国家也不是不管，但因为很多方面落后，没办法做到天天管，所以只好采用一种特殊的方式，那就是“严打”。
所谓严打，就是依法严厉打击刑事犯罪分子活动。在严打期间，所有刑事犯罪行为都会从重从快处理，集中力量用最严厉的手段来抓一批、处决一批。
这种严打的效果是非常明显的，严打过后，这种乱象就会暂时消失，社会就会变得安定许多。
可是严打只能管一时，管不了一世的。
社会的发展，制度的落后，人手的不足，必然会有更多的坏人冒出来，社会乱象又会死灰复燃，然后又愈演愈烈。
在吴小正的印象中，上一次严打是83年。那一次严打之后，社会大概安定了两三年，到86、87年开始，社会又开始乱了，到了九十年代初就更加乱了，而下一次严打还要等到96年……
蒋丽华就是这种社会乱象的受害者。
1990年，18岁的蒋丽华高中毕业，在这个考大学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年代，她并没能考上大学，因为成绩差得较远，她也绝了复读的念头，成为了待业大军中的一员，等待招工。
蒋丽华虽然是城里人，但家庭条件并不好，父亲只是普通工人，厂里效益还不怎么好，而母亲更是农民进城，根本就没工作。她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但年龄还小，正在念书，因此家里的负担其实挺重的。
蒋丽华挺懂事也挺孝顺的，身为待业青年中的一员，但她并没有跟着去浪迹街头，而是主动出去找一些零散事情来做，以帮家里减轻负担。
谁知道这竟然是她噩梦的开始。
稚嫩又貌美如花的蒋丽华竟然被混迹于街头的刘建刚给发现并盯上了。
对于年近30的刘建刚来说，他渴望有一个老婆，乡里乡亲的没人愿意嫁给他，那他就自己来想办法。而且在社会上混多了，一般的刘建刚还看不上，他想要年轻又貌美如花的。
偶尔见到蒋丽华之后，刘建刚就惊为天人，再稍稍一打听，这是没什么背景的普通人家之女，实在是太好了！
于是蒋丽华成为了刘建刚的目标。
观察了几天之后，刘建刚主动登门了。
一开始，刘建刚采用的是软磨策略。
尽管没太多文化，可在社会上混了那么久，刘建刚还是有点头脑的。他知道，如果用流氓的形象上门肯定没戏，于是他稍稍收拾了自己一番。
刘家虽然穷，但通过打牌赌博，刘建刚手里一些小钱还是有的，他花钱购置了两身还算时髦的衣服，然后衣着光鲜地登门了。
还别说，刘建刚年龄虽不小了，但人却长得有模有样，稍稍收拾一番之后，根本就看不出来是30岁的人，再加上嘴上能说会道，很能吹牛，一下子就把蒋丽华父母给哄得开开心心的。
在这个年头，十**岁的姑娘迟早是要嫁人的，在不知底细的蒋家父母看来，刘建刚这小伙长得挺精神的，又能说会道，干活也勤快，出手还大方，据说还有一份不错的工作，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考察对象。
这年头，坏人并不是写在脸上的，尤其当坏人还把自己给伪装了起来的情况下。
老实巴交的蒋家父母就这么被骗了。
同样被骗的还有蒋丽华。
对于刚走出校门没多久的蒋丽华来说，她那是刘建刚这个江湖混混的对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蒋丽华很快就被伪装的刘建刚哄得开开心心，对他有了相当不错的印象。不久之后，两人还偷偷瞒着蒋家父母有了亲密关系。
纸始终是包不住火的。
在涉及到谈婚论嫁的情况下，刘建刚的谎言很快就被揭破了，底细也被蒋家了解个一清二楚。
这人根本就没工作！这不仅是一个五毒俱全的小混混，还是一个家里穷得叮当响的乡下人！
这下好了，蒋家不干了，包括蒋丽华。
蒋家可是正经人家，岂能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
可是已经晚了。
刘建刚暴露出了本来面目。
他对蒋丽华说：“你要是敢甩我，我就杀了你，再杀你全家。”
一开始，蒋家还不信这个邪，硬要赶刘建刚走，不让他登门。
刘建刚不干，他直接叫了几个小混混，打上了蒋家，把蒋家砸了个稀巴烂。
不得已，蒋家只好报警。
可公安上门之后，却说这事管不了，因为两人是自由恋爱，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警告刘建刚收敛一点，别太过分。
这下好了，刘建刚更加嚣张了，他经常上门来闹，闹得蒋家根本就没办法。
蒋家又另外想辙，想再找一个人把蒋丽华嫁了。
这个时候，刘建刚又放言了：“谁敢娶蒋丽华，老子就把他全家都给捅了！”
穿鞋的怕光棍的，在这种情况下，谁敢来上门求亲？
刘建刚越来越过分了，他甚至找人把蒋丽华的弟弟狠揍了一顿。
蒋家一家人抱头痛哭。
蒋丽华豁出去了，她对刘建刚说：“只要你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努力干活养家，我就嫁你。”
“成！”
蒋丽华就这么被刘建刚骗到了手。
第41章 苦命的女人
蒋丽华还是太单纯了。
如果吃屎的狗改得了吃屎的话，那就不是狗了。
成亲后的刘建刚算是老实了两三个月，可之后又是故态重现，又开始去外面吃喝嫖赌抽，把家里的活计全丢给了蒋丽华和她老娘。
蒋丽华一开始还想管，可换来的是刘建刚的拳打脚踢，弄得蒋丽华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的。
没办法，蒋丽华只好忍气吞声。
她算是认命了。
可认命也不好过。
蒋丽华算是一个勤快人，可她毕竟是城里人出身，家务活还好，农活实在是干不来。刘建刚他娘也不是一个善茬，这么好的媳妇，她还嫌这嫌那的，骂她只知道吃，不知道干活，还下不了蛋……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村里人都说，这姑娘命真苦，没有比她更命苦的人了。
刘建刚跟吴家其实也有很深的牵连。
两家同在一个村里，平时并没有什么来往。可吴敏青跟刘建刚却是赌桌上的牌友，两人在外面走得有点近。
在这次偷盗水电站的废弃设备事件中，除了吴敏青夫妻之后，也有刘建刚的份，他跟吴敏青一样是主犯，一样被判了五年。
吴小正后来甚至在想，自己父亲很可能就是被刘建刚给拉下水的！
对蒋丽华来说，刘建刚就算是进监狱了，她的苦命也还没结束。因为刘建刚被抓时又放狠话说：“给老子在家里好好呆着，你要是敢乱来，敢离婚，等老子出来，就把你给干死，再杀你全家。”
蒋丽华真的很想摆脱这份婚姻，但她又不敢，因为他知道刘建刚真的干得出来，他毕竟只判了五年。
于是她又只好忍气吞声来维持这个家，她不仅要养活自己，还得养活刘建刚的老娘。
这正是她厚着脸皮来吴家求工作的原因，因为农活她真的干不来。
……
正当吴小正正在发愣的时候，吴奶奶又叫起来了：“小正，发什么楞啊，快来跟小刘婶打个招呼啊！”
吴小正微微皱了皱眉。
他心想，我用得着跟她打招呼吗？我对她熟得不能再熟了，甚至熟悉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吴小正现在所纠结的是，现在重生了，自己又该如何来对待面前的这个女人呢？
他这才意识到，这十几天以来，其实他一直在下意识地逃避一些人，因为他暂时还没想好该怎么去面对。
现在看来，真是造化弄人，他和蒋丽华在这一世竟然提前碰上了，他再也没法逃避了。
可是，该怎么对待，他却还是没有想好。
想了想，他直接对吴敏霞说道：“给她安排一份工作。”
吴敏霞稍稍有点惊讶。
在她印象中，对于招工这件事，吴小正虽然一直听着、看着，却还从没发表过意见，更没有答应过任何人，所以她也暂时只是应付着那些上门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