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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南北方略,都是为了再度北伐!
所作所为,无非便是在积蓄力量、减少别处威胁以便集中矛头。
此时,西北的威胁并不急迫,南方剩下的诸国一向没有实力北进威胁中原……连辽国也因内部混乱,没有大规模南掠的迹象。
大唐正处在进攻时期。
虽然别人现在没来打自己,但是进攻不能停止;现在不主动打,以后便要被动打。是安稳地抓紧手里的东西苟且偷生,还是向着更高的地方进发?机遇总是可遇不可求!
陆飞以前最善察觉时机,不过都是一些小事的机会。这一次,他正在冥冥之中感受历史的机遇……
幽云是最重要的地方,此时辽国内乱,正是虚弱之时;而中原刚从战乱中稍稍稳定下来,而且地盘实力正在扩张上升期,通常王朝这种时候最有战斗力。此消彼长之时,不在此时把要害之地占领、趁机树立地位,更待何时?
陆飞心道:我的判断应该是对的。
他转头看向景福殿的窗外,皇城的巍峨宫殿、重檐阙楼,以及宽阔的砖石大道静静地在视线之中,庄重而宏大。静止的景观中,时间也仿佛凝滞不动。
这里的世人察觉不出来,仿佛光阴正在理所当然地流逝变迁;但陆飞知道,一切都渐渐走了样,正朝着不知道的方向在前进。
它朝着何方?陆飞也不知道,只觉得一切都静止在了脱离轨迹的地方。
是陆飞把浩瀚的大势带离了方向,时光如江河正在奔涌,也许有一条新的河道正在前方等着。陆飞便在试图将它带到那里。
。。。
汴京市面熙熙攘攘。开封府照壁外面,聚集了很多人,把路都堵住了。
有两堆人,其中一大群男女老少聚集在那里看热闹,一个书吏敲着锣要念告示。而这边还有一群人,全是穿长袍戴幞头的男子,老少都有,大伙儿挤在那里正在看墙上贴的黄榜。
“生徒”司匡也在其中,他刚从雪梅家里赶过来看榜。参加进士科考试的人选,一种叫乡贡、一种叫生徒,司匡就属于当地县学馆送的生徒。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汉子忽然大喊一声“中了”!接着便蹦了起来,手足舞蹈面露红光,一仰头哈哈哈……
旁边一个似乎是认识他的人打躬作揖,神情复杂道:“恭喜祝兄高中……”
司匡侧头看了一眼,继续昂着头细看上面的榜单。进士科及第者人数不多,他一连看了好多遍,仰得脖子都疼了,仍旧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
果不出其然,没中。
司匡呆立在那里,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怎么办才好。难道要回家去种地?可是他甚么也不会,何况司家那些地真没甚么好种的,家中父母、妻子、兄弟起早贪黑十分卖力,可他平素连纸墨的花费都不宽裕,还要靠族中叔伯接济费用。
而那雪梅,想来也待自己不薄,可是只送些笔砚纸墨、吃食,和考试必要的费用,多的钱是没有的……她有次说的,不能喂得太饱,大概就是那个意思。
此时此刻,司匡有点无颜见家中父老的感觉,只因对家里毫无作用,现在连个结果都没有……再过三年继续考?司匡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那块料。
就在这时,听见“唉”地一声,只见一个两鬓都已斑白的瘦汉转身离开了榜下,孤零零地朝大街上走去。司匡望着那背影,一时间觉得那个人就是自己的命。
不远处的墙边,一个书吏正在偶尔敲一下锣,时不时大声吆喝道:“枢密府‘军国令’,大唐天下三百八十州,选出富庶二百州。十州为一军,甲士十万名。只要良家子,农户、佃农、匠人、读书人,人人凭自愿。盘缠县里掏,每县都要送到营;入营衣食皆可抛,自有公家皇粮饱!上阵立功有厚赏,三年回家置田盖上房!军籍只三年,三年之后不强求。只要军籍在,父母兄弟无徭役;若有不平事,告状去军府,同袍问官府,是非黑白可得明?读书识字者,带同乡人入军可为将,去军籍后皇上特诏‘制科’可为官;落榜者径直可为吏,军吏又可考‘制科’……”
司匡也没继续听了,十年寒窗,再去从军,不是笑话么?
他想来想去,只能回雪梅那里。
路上贩夫走卒匆匆忙忙,行人各行其道,司匡看在眼里,不为名、就为利。
雪梅在家里,她腿脚不好一般都在家。司匡是府上熟人,轻易便进了府门。
雪梅见面便关切柔声问:“司郎上榜了么?”
司匡黑着一张脸,终于忍不住问道:“雪梅娘子答应把我的诗文送给章谦,再由章谦举荐给他的好友吕端。怎么吕端全然不知我?诗文定然没到宰相吕端手上!”
雪梅温柔的脸色顿时一受,淡然道:“那章谦是当世大儒,可能忘了这事儿罢?又或是吕端清廉,没给章谦人情?”
司匡听罢一股气堵在喉咙,冷冷道:“娘子真是把小生当三岁孩童。”
“你在怨我?”雪梅的脸拉了下来。
第0276章 最强()
司匡心里的憋屈一股脑儿涌了上来,脸色难看地笑道:“你心里就挂着杨延昭,他一来你那个热乎劲!我在你心里不过是阿猫阿狗一样的东西!这点事对你又不难,你也不愿意帮我……”
“你错了……”雪梅冷笑道,“不过你说的也不全错。小女子哩,喜欢的是一堆男儿里,最强的那个。”
司匡顿时恼羞成怒,上来一把抓住雪梅的胳膊,一句婊|子的骂言塞在喉咙口。
不料雪梅并不怕,却冷冷道:“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懂事了,你想怎地?”
司匡愣在那里,一时间不知所措……他不敢骂雪梅,这娘们认识一些厉害的人物。
司匡不认识甚么达官贵人,雪梅是他认识的唯一有门道的人。他想了想,雪梅似乎没欠自己甚么,还给衣给食给住,白陪自己睡。
果然雪梅柔声道:“我哪一点对不起司郎?”
司匡站在那里,十分犹豫徘徊,他心乱如麻。
一面,他觉得这口饭非常不好吃,就算吃饱穿暖美人在怀,心头也非常堵!一面,他现在不知路在何方,毫无出路,这个雪梅说不定能给自己一些帮助……她确实也没啥坏处。
就在这时,雪梅伸手放在司匡俊朗的脸上,温柔地说道:“我是用心对你好,人哩,最靠得住的还是自个挣来的东西。”
司匡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生吞了一口气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告辞!”
雪梅吃了一惊,忙道:“你要哪,我给你盘缠。”
司匡大声道:“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他大步走出门来,拿袖子狠狠抹了一把眼泪。
司匡步行出府门,一路问人,问开封府招“乡勇”的地方,原来在汴京城外。当下便赶着过去。
及至城郊的营前,只见那营寨上挂着一面方旗:忠勇报国!
还没走到门口,立刻来了个文吏和几个军士,一问司匡是士子来投军,马上便握住司匡的手腕道:“司兄弟!今后咱们都是同袍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司匡愕然。
那文吏又带着他进营,嘴皮子没停,“司兄弟进来就不用见外了,有衣同穿,有饭同吃,甚么东西都不用带。咱们先给你安排住处,住下来再登籍造册……”
司匡一下子感觉十分热乎,只觉得这里的人对他特别好!
入营的一路上,只见来往的将士都十分善意地向他招呼。司匡终于忍不住道:“不是,这个……我不会武艺的,你们选兵?”
那文吏笑道:“大帅曹公,最喜读书年轻人和良家子,会不会武艺不要紧,只要人好就行!”他又一副自己人的口气道,“实不相瞒,这阵子招兵挺不好招,非得要自愿、还要青壮良家子。国家正是用人之时……”
司匡脑子一热,抱拳道:“就冲兄弟们看得起在下,敢不报之?”
及至大堂上,一员武将上下打量了一番司匡,也是十分客气,还叫人端板凳上来坐,温言问他的姓名出身等等。
听说司匡是生徒,武将立刻说道:“你要是回家乡,带一些年轻力壮种地的人过来,本将立刻让你做什将!管自己带的人。”
“什将?”司匡有点疑惑这个军职。
武将侃侃而谈:“咱们乡勇军的什将可不是一般的什将,手下多至三十六人!一队三十战兵,六人火夫,分三火。
有些事儿你还不知,乡勇主要用弓弩火器,战术三段射,因此行伍与禁军十分不同。三队轮流射击,为一都;二都为一团,设校尉;二团为一指挥……一个州征兵一指挥,满编四百七十二人,都是同乡人!”
武将是个指挥使,似乎要招到了人才能成为名副其实的指挥使,不然是个光杆。他不断劝说道:“司兄弟虽是生徒,考进士那是万里挑一,可不容易;就算考上了进士,想当官不是还有选试!
现在来从军,你是读书人,再找一些人过来,径直就做什将。将来在战场上立点功,径直从什将只要升两级,都头、副指挥,三年一满去军籍,立刻给官职!
升不了指挥使,去参加‘制科’,只有去籍的军官考试,中榜比直接考科举常科容易多了。再不济,混个书吏,也有一口皇粮吃不是?军官书吏,朝廷会下诏优待,可是能提拔做官的!”
武将为了鼓动他,又低声道:“有曹公等在,咱们这些人转籍为官,也不是没人照看……”
司匡心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出路。
。。。
当晚吃饭,司匡被邀请与指挥使同桌,居然还有酒!
酒过三巡,指挥使问司匡能找多少人来。司匡不能答,他又问了一些上阵的事儿,不料指挥使也不能答。
指挥使道:“打仗咱们不管的。”
司匡纳闷道:“朝廷征兵不为打仗,为何?”
指挥使道:“司兄弟初来乍到,有所不知。曹公奉旨设‘禁军都督府’,有调兵军、统兵军、钱粮军、甲械军、传报军,一共五军。咱们这是统兵军,现在只管招人,不管打仗的事儿。”
司匡听得有些迷糊,喃喃道:“原来如此……”
指挥使道:“禁军都督府一共三级,京城的便是都督府;十到十五州设省,有个都指挥使司,州、府有指挥使分司。咱们就是开封府指挥使分司,现在只有统兵军分司。衙门在城里,等修缮摆弄好物什就搬过去。”
指挥使笑道:“先前司兄弟说不会武艺,实不相瞒,本将的武艺也荒疏得很,不过识字罢了。反正咱们统兵军的武将也不打仗的。”
司匡心道,难怪这兄台如此好说话,原来就是专门拉人的,当下也客气道:“哪里哪里,将军过谦了。”
指挥使嘿嘿笑道:“真的荒疏得紧!”他似乎看穿了司匡的心思一般,又道,“不过哩,以后咱们还会打交道的。调兵军的人要聚集人马打仗,得让咱们来把人找齐;训练的时候,调兵军派人来教,管兄弟们的还是咱们。”
司匡皱眉道:“那带咱们上阵的人,岂不是不认识?”
指挥使沉吟道:“名字肯定知道是谁,不熟就是了。不过副指挥使以下的人,不分家的;上头是谁不熟,下面副指挥使、都头、什将这些都是平素认识的兄弟……你管上头是谁,都是传报军的官吏过来传军令,百人都以上的军令全是传报军的负责,叫你们去哪就去哪、叫怎么打就怎么打。”
“那倒也是。”司匡附和道,反正他也不懂兵。
指挥使端起酒碗,脸已经喝红了,不过说话还清楚,“有些事儿,我得和司兄弟说清楚,你招人的时候也好有个谱儿。”
司匡忙抱拳道:“望将军告知。”
指挥使道:“军饷,是没有的,副指挥使以下的将士都没军饷。”
司匡:“……”
“若是有军饷,朝廷直接扩禁军就是了,何必搞得那么麻烦?”指挥使看了他一眼:“可不是没有好处。只要在籍,徭役是不用了,全家都不用徭役,不用去受苦受罪了不是,退一步说,就算谁家拿钱雇人替徭役,也得花钱不是?”
司匡皱眉道:“那倒也是。”
他心道:老子可不是为了省那点钱,再说我是生徒,本来就不用服徭役。
指挥使道:“平素召集起来练兵,衣食用度都是公家出,练兵完了,粮食、布匹、盐甚么的多多少少会发一些带回家;反正不练兵的时候,大伙儿该种地就种地、该干匠人的活就干匠人活、该读书读书,也不耽误……
要是打仗?这就是大头了!调兵前会发一些安家费,打完了按军功等级厚赏,甚么功领甚么钱,钱粮军直接发,清清楚楚童叟无欺;靠这个置田置业,是完全可能的!
死了残了,有抚恤,天子内库的钱来发。内库要是没钱,天子拿‘官地’良田来抵。
那些穷怕了的人,只要舍得一条命,干这个是包赚不赔的买卖。”
司匡愕然。
指挥使又好言道:“司兄弟和一般士卒又不同,你的前途更大。好好干,立了功问你要钱还是要官,你就要官,一旦突破了副指挥使的级别,那就真正一辈子吃皇粮了!
礼部那边的‘制科’考得上就转文官,考不上就呆禁军都督府这边,甭管去哪个军,都是领俸禄的武将。像本将这统兵军的人,不用打仗,就管管人,和官员有啥区别?”
司匡听罢用力点头,这才是他要的东西,上进的路!
……
巴州城,已经入夜了,长街上秋雨淅淅沥沥,灯笼的亮光也变得朦胧,生出幽冷之感。
“禁军都督府”行辕内,曹彬仍在灯下观看卷宗。
他一脸疲惫,很多天没睡好了。
一个后生端茶上来,小声道:“曹公将息一下身子才好。”
“嗯。”曹彬没答话。
这乡军虽然大部分人不发军饷,但曹彬大概算了一遍,皇帝是下了血本的。要是干砸了,皇帝内库的大半家当都要砸在里面,能饶得了自己?
不过,曹彬也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机遇。因事关重大,若是干成了,自己作为“禁军都督府”的第一任掌舵,恐怕比汉唐时“出将入相”还要风光,宰相见了他恐怕也得礼让三分!
事关重大,不仅是设了一个军府和一个西南大营那么简单。
曹彬在灯下仔细琢磨着枢密院的“军国令”的各章各条。这是国策级别的一个大方略。
不仅组建十万将士这么回事,十万人马只是第一批。枢密院的意思,要大规模扩展兵源,实行三层发掘战争潜力的策略。
曹彬觉得这是疯狂的国策,文官们诟病穷兵黩武也不为过。
但是这个国策一旦成功,大唐肯定变成武力强国。只要有钱有粮,朝廷就可以把财富国力投入到兵事上……这就是陆飞偶尔提起过的,要转化国力的法子么?
曹彬又拿起了另一叠纸来,都是侍卫马步司、殿前司举荐的武将名单,大部分是以前精简禁军被赶去屯田的下营武将。这些人将西南大营的初期框架。
现在曹彬想先把各省、州府的指挥使分司建立起来再说。
刚才想到事关重大,便是连官府格局都为军国令变化了。此前各朝地方建制,主要传承秦朝以来的郡县二级官制;州府、县两级官府。
现在多了一个直属中央的“省”,属于三级官府。现在只有省一级的都指挥使司,但总是高于州县的机构。
曹彬觉得有点类似于唐朝的节度使,但权力没那么大。都指挥使司只管兵,且只有统兵权;调兵权、钱粮、军械库都不在地方。无权干涉地方治理、赋税等,因为禁军都督府和政事堂六部那边属于两个不同的官府。
还有禁军都督府的“传报军”很特别,属于都督府,可都督府管不了,该枢密院管。曹彬猜测这个衙门里除了一般的在职官吏,还有枢密院“兵曹司”的卧底密探……他听过兵曹司这个几乎不露面的衙门,就是干这个活的!
不知不觉到了深夜,曹彬不知睡着了。
外面的近侍想进来看茶凉了没有,却见曹彬趴在桌子上呼然大睡,便找了一床毯子给他盖上。
次日一早,曹彬洗漱妥当,先赶着去大堂与诸将见面早议。
众将已经早早到来,等在那里了,一番见礼,曹彬便叫大伙儿在两边坐下。一个武将说道:“城外见大营校场,土地不够,巴州城的官儿不让咱们建,还说咱们抢占民田!如何是好?”
武将们听罢径直就骂起娘来,曹彬额上两根黑线,这些武夫干点事,确实没文官那么客气。
有兵将大骂道:“建个营还不让建?谁挡杀谁!”
曹彬道:“万一激起民变,你们谁来收场?咱们到这里先打一场平叛之战?”
就在这时,总算有个明白好歹的部将,部将抱拳道:“咱们也管不了巴州城的官儿,不过曹公要是去找章谦,或许能济事。”
顿时有人附和道:“对了,那章谦在西南很有威望,当官的都尊他;章谦又得了皇上的恩惠,要不然他能在咱们占领的西南做官做得风生水起!曹公办的是皇差,章谦应该给个面子。”
众人听罢一阵赞同。
不料又有人说道:“找章谦,还不如找陈升。”
“咦?”曹彬若有所思,想了想又问个究竟。
那人道:“西南士林敬章谦,但章谦也得顾西南人的意思,这事儿让他出面,反倒叫他左右为难了。陈升不同,此人在西南官场关系较恶,却是西南本地官员,在巴州城做官。以他当年保方以志的作为,只要晓以公心大义,他会帮曹公处置好此事的。”
曹彬听罢点头称是,便道:“先见陈升探探口风。”
。。。
司匡回到家,把投军的事儿说了,结果老娘和妻子哭哭啼啼,他差点没被爹打一顿。后来好说歹说,说是去做官、只是武官,这才稍稍得到了谅解。
接着他开始卖力鼓动乡人投军,不厌其烦地说成为乡军士卒的好处。因为不找些人去,就做不了什将……他一个生徒,要是做小卒,在家里交不了差。
情况还算不错。开封府分司不好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