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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记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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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走停停了好些年,一道逃出来的族人们或是饿死或是病死,或是走失或是流离,路死沟埋。族叔公半路上就病死了,相依为命的胞妹也因病夭折在了运河旁。

    等一路跋山涉水流落到这长江边的宁江府,听到新帝登基的消息时,活下来的除了尚未弱冠的他自己以外,就只剩下一同年族兄了。

    终于不再打仗了,如惊弓之鸟一般惶惶不可终日的百姓们总算可以安下心来休养生息了。

    不用流离了,他们这些浮萍柳絮似的流来流去的流民们,也终于可以喘口气歇歇脚了。

    树高千丈,叶落终要归根,况且人离乡贱,流离过的秦老爹尤其知道其中苦楚,自是一心想回北地老家的。

    可一路流离,虽还侥幸活着,却只苟延残喘剩下半条命,还玄玄乎乎地不知是否还能看到明天的日头。

    至于族兄,比他还不如,不过吊着一口气。

    总要活命。

    也是命不该绝,到底南边儿地界,百废待兴。他又有手艺傍身,凭着从族叔公那里学来的牮屋手艺,拖着摇摇晃晃路都走不稳的身子,总算兄弟两个没有饿死,相互搀扶着保住了性命,也勉强在这莲溪县站住了脚跟。

    原还想着等攒够了路费就回老家去,兄弟两个已经大了,又各自成家。

    他经在这莲溪县结识的至交好友做媒,娶了贤惠能干的媳妇周氏。周氏很快怀孕,却是不能再跟着他餐风露宿了。

    思来想去,总得有个着落,索性狠狠心就在这莲溪县东边崇塘镇上的周家湾落了户。

    看中的就是莲溪七省通衢的便利水陆和曾经的商贸繁荣,以及历史上人文勃兴、极重课读的文风民风。

    至于落在周家湾,一则为的是周家湾就是周氏的娘家,周氏与娘家兄长素来亲厚。二则他逃了这些年的难,没睡过一个安顿觉,可算是逃怕了。盘算着这周家湾枕山面水可进可退,盛世便于耕种渔猎经商求学,乱世则可进入深山避险抢得先机,也算是方宝地了。

    那两年,两口子省吃俭用,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凑出了银子,总算在东头村尾买了地起了明三暗六三间土坯房,又开了七八亩的荒地。农忙种地农闲牮屋,五更起三更眠的,再加上老天爷还算赏饭吃,小灾小难的虽也有,却自来没有遭过大难。

    这三十来年下来,但也攒下了几分家业。生养了五个儿子,俱都立住了,送他们上学堂学手艺,给他们娶亲起房,又添了七个孙子五个孙女。繁衍生息,总算勉强在这周家湾站住了脚跟。

    前些年只顾得上眼前的衣食了,哪有工夫追忆过去的荣光。直到这两年上缓过劲儿了,日子好过了些。他已这把年纪,归根是不可能了,原还想着等重续了家谱,他这辈子也算有了交代了。

    可不曾又逢此大灾,饶是他这个鬼门关前走过几遭的人,也有些束手无措。

    或许是年纪大了,这些日子,那些个埋在心底深处的记忆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外钻。尤其是小孙女这一病,更是总让他想起死在怀里的胞妹……

    良久,望了望东边天际的娥眉月,秦老爹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站起身。

    活到这个年纪,他早已明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时事更迭,就如这日升月落,是谁都无法阻挡的事儿,就算神佛恐怕也是不能够的。可不管怎么样,到了这个地步,这一大家子还能抱成团,有劲儿还能往一处儿使,就还有活路。

    拍了拍跟着他站起身的老黄牛,秦老爹挺直腰板,豁达一笑:“老伙计,这回又得麻烦你了。”

    ……

    花椒睁着眼睛躺在架子床上,眼睛没有焦距地盯着床顶的夏布帐子,张着耳朵听着外头渐行渐远的牛铃声,心里头乱糟糟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茴香坐在床头,眼都不眨地守着妹妹。不管她是略动一动,还是长久的不动,都会吓得漏掉半拍心跳,时不时地就要搂在怀里拍两下哄两句,才能勉强心安。

    花椒看着在自己面前强作镇静的姐姐,不想叫她担心,可一颗心晃晃荡荡地悬在半当中,就是落不了地。

    时间又过得这样快。

    不过眨眼的工夫,已是到了四更天。家里人似是刚刚歇下,已又陆陆续续地起身忙活开了。

    母亲又是一夜未眠,快手快脚地打出两双草鞋给父亲试穿,又将给父亲整理了不知多少遍的褡裢细细查看了一番,方把自己交给姐姐照看,她略略收拾了一番,就往上房给祖母伯娘打下手,准备吃食打点行李去了。

    又不过眨眼的工夫,已是寅初时分,天亮尚早,祖父已是带着叔伯父亲,吱吱呀呀地动身了。

第十章 变故() 
一大家子都在门口相送,花椒也很想去门口,哪怕在窗口望上一眼,哪怕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却不想再给姐姐添麻烦。

    只好闭上眼睛,在心底默默祈祷,一路平安。

    花椒的思绪跟着父亲一行越走越远,茴香一根弦绷地紧紧的,见她闭上眼睛,呼吸平缓,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就半搂着她轻轻拍着,哼着水乡的船歌,哄她睡觉。

    这具身子到底年幼,又大病未愈仍旧孱弱。再加上思绪凌乱,一晚上没睡,不过多时,花椒很快昏昏沉沉地困倦了起来。到底意识敌不过睡意,眼皮子打架,歪过小脑袋就瞌睡了起来。

    茴香听着妹妹的呼吸,动作更加轻柔,声音也越发舒缓。眼看着花椒就要熟睡,竹编门帘轻轻晃动,从门后探出两个梳着丫角的小脑袋来,茴香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个小脑袋连连点头,踮脚望了望床上的花椒,略大些的丁香就朝略小些的香叶叽叽咕咕说了什么,香叶乖巧地连连点头。两人才慢慢撩起门帘,蹑手蹑脚地迈过门槛,又轻轻放下门帘,凑到床边去看花椒。

    从头到尾,却是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

    眼见花椒仍睡得熟,并没有被自己二人惊醒,两个小丫头俱是大人似的松了一口气。又小心翼翼地爬上床,齐齐悄声喊着“二姐”。

    丁香就凑在茴香耳边小声道:“我爹送祖父和叔叔们往村口去了,祖母就叫关了院门,后门也锁上。说是这两天便不许我们出门了,要等祖父叔叔们回来了再说。”

    很是沮丧的样子。

    茴香却并不意外,这样的年景,自是小心为上的。

    况且既是祖母的话,她们听着就是了。

    只是想到丁香的性子,茴香不禁头疼。转头正要说话,却见四堂妹香叶就这说话的工夫,已是耷拉着小脑袋一脸的困倦。知道她昨晚肯定也不曾睡好,忙拉了她在自己身边躺下,才点了点丁香的额头:“你可记得祖母的话,再不许乱跑。”

    倒是很有当姐姐的样子。

    丁香无奈,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其实论起来,茴香也不大。姊妹里头排行第二,今年不过十岁,也就比丁香年长两岁罢了。

    可大家庭中养出来的女孩子,鉴貌辨色,却是早熟。她又是他们这一房头的长女,平日里没少帮着母亲管教弟妹,心细如尘。早就觉察出村里的气氛随着干旱的加剧已是越发紧张怪异了起来,直觉就不好。哪里不好说不上来,却已基本不再出门走动了。

    倒是三堂妹丁香,虽是大伯家的幼女,性子却半点不似大伯大伯娘般沉稳,打小就是个活猴,又自来天不怕地不怕,下河上树,比小子还利索些。在家一刻都待不住,眼一错就跑了。这些日子倒是不那么疯了,却是成日介的往山里钻,一心想要找水源,她看着就担心的不得了。

    见她恹恹的,想了想,索性抓了她帮忙,“你胆子大,有你守着椒椒,椒椒自然就不怕了。”

    花椒梦魇惊风的事儿,家里头这大大小小的一串儿孩子都是知道的,也都唬了一大跳。俱是没想到,不过做个梦罢了,竟还会害病。小孩子最是鉴貌辨色,前些天见大人们忙忙碌碌的,面色不大好看,俱是缩手缩脚鹌鹑似的再不敢淘气。这两天眼见花椒好了,登时声气儿都不一样了。

    丁香一听这话,倒是打起了精神,一心一意守着花椒。

    茴香瞧着,就松了一口气。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鲜少能够这般老老实实坐会子的丁香已是有些坐不住了。正嘀咕着“爹爹怎么还不回来”,忽得听见外头猛地响起了的急促的敲门声。

    “梆梆梆”!

    在这寂静的日出时分,一声声沉重的敲门声好似敲在心房上。

    怦怦怦地,叫人心惊肉跳。

    茴香汗毛倒竖,搂了妹妹。丁香却是气壮,下意识地就要跳下床,被脸色倏变的茴香眼疾手快的一把按住。看了看睡在身边的两个妹妹,示意她噤声。

    两人挨着坐在床边侧耳细听,竟是小叔的声音,方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随着屋外院子里匆匆的脚步声响起,院门吱呀开启,牛铃声、脚步声、说话声此起彼伏,打破了一院的平静。

    两个业已知事儿的小丫头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对,刚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七上八下地提了起来,丁香哪里还坐得住,趿着鞋急冲冲地就往外头跑。

    还未睡得十分熟的花椒被猛然惊醒,因着不是自然醒的,醒过来时已不知今夕何夕,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一颗心怦怦直跳,眼睛倏地睁大,仍旧虚弱无力的身子无意识地就要坐起,被茴香一把搂在了怀里。

    丁香也顾不上外头了,想都没想调转回头,蹬掉鞋子跳上床,拉着花椒的小手连声哄她:“椒椒不怕,三姐在这呢!”

    花椒气息渐匀,纷乱的思绪也渐渐回复,魂魄归位,已是不再害怕了。小手反握了丁香的指头晃了晃,抬头朝着两个紧张望着自己的小姐姐露出个浅浅的笑来,哑着喉咙道了声:“不怕。”

    茴香含笑摸了摸她耳朵哄着她:“我们椒椒真乖!”

    却没有真正放下心来。

    一手轻拍着她脊骨硌手的后背,一手继续捏着她小小的耳垂,给她压惊。又轻声细语地问着她还困不困……

    丁香蹲在花椒面前,给她擦了擦汗。想了想,又握了她的小手,歪着脑袋,学着长辈们的样子,煞有其事地试着她手心的鬼脉。

    花椒连连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了。靠坐在姐姐怀里,心思却已飞到了外头。

    就听前院动静越来越大,不知出了什么事儿,倏地听到小叔暴跳如雷的叫嚷声:“昨儿话说的响亮,今儿不是病了就是伤了,成了缩头的王八。还打量着哄着咱家……”

    花椒几个齐齐张大了耳朵,刚听了个开头,话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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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决定() 
丁香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怀里更似揣了只兔子,只来得及捏了捏花椒的小手,就跳下床一径跑了出去。

    茴香看着丁香撞开门帘飞跑出去,两手紧紧搂住花椒,屋里安静地就只能听到姐妹二人彼此的心跳声。

    花椒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去汲水,并不是自家祖父带着父亲叔伯们单独行动,竟是还有旁人的。想来,应该是村子里的表亲叔伯们了。

    可听小叔这话里的意思,不但没有成行,竟是还闹出嫌隙来了。

    花椒眉头微蹙。

    什么时候,门户之间的关系已经这样紧张了?

    花椒这个年纪,自是不会有大人同她讲古说今,可架不住家里头还有这么些哥哥姐姐们。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别看这些小丫头小小子年纪都不大,却各有消息来路,亦是灵通的很的。

    比如花椒就曾听自家兄长秦传检讲过,周家湾之所以能成为百里莲溪九曲十八湾中少数两个能以姓命名的村子之一,实是周家往上数个四五辈也是出过读书人,光宗耀祖过的。据说进城必经官道上的观莲桥旁的茶亭,就是一位做了官的举人老爷斥资修建的。

    花椒也知道,多年以前,周家湾是只有周姓族人聚居的。秦氏算是头一个在此落户的外姓旁人,也是费了一番工夫的。

    虽是后来生根的,但好歹说起来与周氏一族俱是表亲。即便有亲疏远近,但因自家祖父为人处世爽直豁达以和为贵,又有一手在整个莲溪县都算得上出类拔萃的打牮手艺,倒是十分受到十里八乡的敬重。和村中诸人相处起来,从来和睦,几乎没有红过脸。

    花椒年纪虽小,可不管是出门还是在家,却都是能够感受到邻居亲朋们发自心底的善意的。这样和睦的邻里关系,花椒已是有些年头没有体会到了。

    可刚刚小叔的意思,哪怕不过只言片语,也分明没有这样简单的……

    拧着手指,花椒再一次对自己的这幅小身板感到了无比的无奈和哀默。不过想到刚刚跑出去的三堂姐丁香,花椒长长吁了口气。

    而此时的秦家前院里,年轻气盛的秦连凤一口气跑回家,心中的怨怼刚刚开了道口子,就被刚刚踏进院门的秦老爹淡淡一眼扫了过来。顿时大日头底下被烤的头顶冒烟的秦连凤一个激灵,到了嘴边的话又咬着舌尖生生吞了下去。

    面孔憋得充血,到底又不甘又委屈,昂着头望向别处,呼哧带喘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秦老娘匆匆出来,尽管听的云山雾罩的,可光看这架势,心里却已大概有数儿了。在心底叹了口气,看了眼神色如常的丈夫,走上前拍了拍小儿子的胳膊:“什么样子,仔细吓坏你侄儿侄女。”

    秦连凤这才别别扭扭地垂了头,却是眼眶都红了。掩饰般地快走了两步,背过身胡乱抹了把脸,就要卸下牛车上的水桶往屋里搬。

    秦老爹看了眼小儿子,却是拦了他:“不用卸了!今儿已是迟了,明儿一早,咱们再去长江。”

    语气淡淡的,却是掷地有声。

    秦连凤闻言眼睛倏地就亮了起来,双脚虽然钉在当地,却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一个,当即高声应“是”。须臾的光景,声气儿都不一样了。

    秦连豹兄弟四个都是心里有成算的,也都深知自家老爷子的脾气秉性。听他这样说,倒也没有太过吃惊,慢了一步,齐声应是。又下意识地相互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凝重。心中各自有数,却是得仔细重新筹划了。

    唯有坠在最后的秦连彪,原是特地跟过来看热闹的,突闻这话儿,满脸的嗤笑就僵在了脸上,脸色都变了,跳出来一径儿窜到秦老爹面前,就嚷嚷了起来。

    秦连彪的父亲秦观来与秦老爹是出了五服的同族兄弟,两人同年,生日只差月余,又性子相投,在家时就能玩到一块。逃荒一路那么些年更是相互扶持相互支撑着才保住了性命,自是比之有些个同胞兄弟还要来得亲厚的。

    后来相继成家,看着秦老爹打算在这周家湾落户,秦观来便也索性跟着在这落了根。只人虽安定下来了,心里还是想家的。又素喜吃酒,吃醉了就喜欢怀念老家的种种好处。年长月久的,听的妻子儿女亦是动心了起来。

    二十来年前,秦连彪兄妹两个尚未长成,秦观来就因醉酒失足摔死了。那年头,皇帝家都没有余粮,老百姓家,家家户户日子更是过的艰难。这孤儿寡母的,即便有秦老爹一家竭力照应着,日子依旧不甚好过,娘叁就更是动了返乡的念头了。

    老家多好啊!

    房子地要什么有什么,更别说还同人合股开了一间官酱园呢!那园里可是足足置了两百来口大酱缸,还雇了二三十个朝奉酱工。到了年节忙时,还要雇忙工。都说荒年熟酱园,这可是来钱的祖宗。一年到头的,可得卖出去多少秋油伏酱应时茶食,能赚多少银钱啊!况且就算官酱园已是不在了,族里头还有七百来亩的良田呢,不用种地就有粮关就有布领,天底下也再没这样的好事儿了。再退一步,就算族田也没了,族里头还有那么些能人呢,他们孤儿寡母的,总不能不管他们吧!

    说到底,还是秦观来自始至终都不肯相信那么大的一个家族,说没就没了的缘故。

    在他想来,他们能逃出来,旁人说不得也能逃出来,总有人能幸免于难,总不至于就活了他们兄弟俩吧!

    又这么些年过去了,说不得那些人早已重整了家业了。秦家人的秉性他是知道的,重信守诺,却是并不担心家业被人私吞的。

    这些零零碎碎的话儿都是秦观来喝醉后灌输给妻子儿女的,到底说了什么,醒来后他自己也已不知,却不知年纪尚幼的秦连彪已是点点滴滴都牢记在了心头了。

    每每想到当年家中如何富庶,祖父如何精明能干,秦连彪就心痛的不得了。又可惜的不得了,当年老头子逃命出来的时候怎么会没顾上金银细软的,否则他们娘几个哪要遭这般罪!

    尤其这一年上天灾不断世道艰难,人心也趋于浮躁机诈不知足。秦连彪就更是疯魔了似的缠上了秦老爹,一心想回北地老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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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心思() 
秦老爹也不知道秦连彪怎么就一根筋轴到了底。

    旁的先不说,回家若是这么简单的事儿,他们早就回去了,哪里还等得到现在。更何况,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认定了这样的世道,他们还能安安稳稳的走回老家去的。

    几次三番掏心掏肺的劝说毫无用处后,便不再理会他。

    秦连彪面对秦老爹到底还有两分惧意,并不敢十分放肆,更不敢独自上路。实在没法子了,只得捏着鼻子忍了下来,可心里头却是别提多憋屈了。

    尤其昨天上门,话都没让他出口,那兄弟几个就撺掇着他跟着一道儿去汲水。

    当时他就觉着这一家子莫不是疯了,否则怎会起了这样的想头!

    愁得一夜没睡,结果果然如他所料。周家人最是奸刁十坏,就没好人。

    眼见秦连凤一到家就闹了起来,说句实话,心里头别提多畅快了。却不防秦老爹竟说出这样的话儿来,急得围着他团团转:“族叔,族叔,这可不成!咱们老秦家这么些年可自来没有沾过他们老周家一个子儿。旁的事儿咱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可这汲水可是全村的事儿,凭什么就该当咱们做牛做马!”

    秦连彪想起往日在周家人手中吃的亏,说到最后,面上已然有了两分狰狞之色。只话音未落,就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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