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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惊奇-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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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欣,喜弟喜兄都入学;童生愁惨惨,恨祖恨父不登科。〃又把《四书》几语,做着几股道:〃君子学道公则悦,小人学道尽信书。不学诗,不学礼,有父兄在,如之何其废之!诵其诗,读其书,虽善不尊,如之何其可也!〃那韩子文是个穷儒,那有银子钻刺?十日后发出案来,只见公子富翁都占前列了。你道那韩师愈的名字却在那里?正是:〃似'王'无一竖,如'川'却又眠。〃曾有一首《黄莺儿》词,单道那三等的苦处:
  无辱又无荣,论文章是弟兄,鼓声到此如春梦。高才命穷,庸才运通,廪生到此便宜贡。且从容,一边站立,看别个赏花红。
  那韩子文考了三等,气得目睁口呆。把那梁宗师乌龟亡八的骂了一场,不敢提起亲事,那王婆也不来说了。只得勉强自解,叹口气道: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有女颜如玉。发落已毕,只得萧萧条条,仍旧去处馆,见了主人家及学生,都是面红耳热的,自觉没趣。
  又过了一年有余,正遇着正德爷爷崩了,遗诏册立兴王。嘉靖爷爷就藩邸召入登基,年方一十五岁。妙选良家子女,充实掖庭。那浙江纷纷的讹传道:〃朝廷要到浙江各处点绣女。〃那些愚民,一个个信了。一时间嫁女儿的,讨媳妇的,慌慌张张,不成礼体。只便宜了那些卖杂货的店家,吹打的乐人,服侍的喜娘,抬轿的脚夫,赞礼的傧相。还有最可笑的,传说道:〃十个绣女要一个寡妇押送。〃赶得那七老八十的,都起身嫁人去了。但见十三四的男儿,讨着二十四五的女子。十二三的女子,嫁着三四十的男儿。粗蠡黑的面孔,还恐怕认做了绝世芳姿;宽定宕的东西,还恐怕认做了含花嫩蕊。自言节操凛如霜,做不得二夫烈女;不久形躯将就木,再拚个一度春风。当时无名子有一首诗,说得有趣:
  一封丹诏未为真,三杯淡酒便成亲。
  夜来明月楼头望,唯有嫦娥不嫁人。
  那韩子文恰好归家,见民间如此慌张,便闲步出门来玩景。只见背后一个人,将子文忙忙的扯一把。回头看时,却是开典当的徽州金朝奉。对着子文施个礼,说道:〃家下有一小女,今年十六岁了,若秀才官人不弃,愿纳为室。〃说罢,也不管子文要与不要,摸出吉帖,望子文袖中乱摔。子文道:〃休得取笑。我是一贫如洗的秀才,怎承受得令爱起?〃朝奉皱着眉道:〃如今事体急了,官人如何说此懈话?若略迟些,恐防就点了去。我们夫妻两口儿,只生这个小女,若远远的到北京去了,再无相会之期,如何割舍得下?官人若肯俯从,便是救人一命。〃说罢便思量要拜下去。
  子文分明晓得没有此事,他心中正要妻子,却不说破。慌忙一把搀起道:〃小生囊中只有四五十金,就是不嫌孤寒,聘下令爱时,也不能够就完姻事。〃朝奉道:〃不妨,不妨。但是有人定下的,朝廷也就不来点了。只须先行谢言之礼,等事平之后,慢慢的做亲。〃子文道:〃这到也使得。却是说开,后来不要翻悔!〃那朝奉是情急的,就对天设起誓来,道:〃若有翻悔,就在台州府堂上受刑。〃子文道:〃设誓倒也不必,只是口说无凭,请朝奉先回,小生即刻去约两个敝友,同到宝铺来。先请令爱一见,就求朝奉写一纸婚约,待敝友们都押了花字,一同做个证见。纳聘之后,或是令爱的衣裳,或是头发,或是指甲,告求一件,藏在小生处,才不怕后来变卦。那朝奉只要成事,满担应承道:〃何消如此多疑!使得,使得。一唯尊命,只求快些。〃一头走,一头说道:〃专望!专望!〃自回铺子里去了。
  韩子文便望学中,会着两个朋友,乃是张四维、李俊卿,说了缘故,写着拜帖,一同望典铺中来。朝奉接着,奉茶寒温已罢,便唤出女儿朝霞到厅。你道生得如何?但见:
  眉如春柳,眼似秋波。几片夭桃脸上来,两枝新笑裙间露。即非倾国倾城色,自是超群出众人。
  子文见了女子的姿客,已自欢喜。一一施礼已毕,便自进房去了。子文又寻个算命先生合一合婚,说道:〃果是大吉,只是将婚之前,有些闲气。〃那金朝奉一味要成,说道:〃大吉便自十分好了,闲气自是小事。〃便取出一幅全帖,上写道:
  立婚约金声,系徽州人。生女朝霞,年十六岁,自幼未曾许聘何人。今有台州府天台县儒生韩子文礼聘为妻,实出两愿。自受聘之后,更无他说。张、李二公,与闻斯言。嘉靖元年月日。立婚约金声。
  同议友人张安国、李文才。
  写罢,三人都画了花押,付子文藏了。这也是子文见自己贫困,作此不得已之防,不想他日果有负约之事,这是后话。
  当时便先择个吉日,约定行礼。到期,子文将所积束修五十余金,粗粗的置几件衣服首饰,其余的都是现银,写着:〃奉申纳市之敬,子婿韩师愈顿首百拜。〃又送张、李二人银各一两,就请他为媒,一同行聘,到金家铺来。那金朝奉是个大富之家,与妈妈程氏,见他礼不丰厚,虽然不甚喜欢,为是点绣女头里,只得收了,回盘甚是整齐。果然依了子文之言,将女儿的青丝细发,剪了一镂送来。子文一一收好,自想道:〃若不是这一番哄传,连妻子也不知几时定得,况且又有妻财之分。〃心中甚是快活不题。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署往寒来,又是大半年光景。却是嘉清二年,点绣女的讹传,已自息了。金氏夫妻见安平无事,不舍得把女儿嫁与穷儒,渐渐的懊悔起来。那韩子文行礼一番,已把囊中所积束修用个磬尽,所以还不说起做亲。
  一日,金朝奉正在当中算帐,只见一个客人跟着个十六八岁孩子走进铺来,叫道:〃妹夫姊姊在家么?〃原来是徽州程朝奉,就是金朝奉的舅子,领着亲儿阿寿,打从徽州来,要与金朝奉合伙开当的。金朝奉慌忙迎接,又引程氏、朝霞都相见了。叙过寒温,便教暖酒来吃。程朝奉从容问道:〃外甥女如此长成得标致了,不知曾受聘未?不该如此说,犬子尚未有亲,姊夫不弃时,做个中表夫妻也好。〃金朝奉叹口气道:〃便是呢,我女儿若把与内侄为妻,有甚不甘心处?只为旧年点绣女时,心里慌张,草草的将来许了一个什么韩秀才。那人是个穷儒,我看他满脸饿文,一世也不能够发迹。前年梁学道来,考了一个三老官,料想也中不成。教我女儿如何嫁得他?也只是我女儿没福,如今也没处说了。〃程朝奉沉吟了半响,问道:〃妹夫姊姊,果然不愿与他么?〃金朝奉道:〃我如何说谎?〃程朝奉道:〃好夫若是情愿把甥女与他,再也休题。若不情愿时,只须用个计策,要官府断离,有何难处?〃金朝奉道:〃计将安出?〃程朝奉道:〃明日待我台州府举一状词,告着姊夫。只说从幼中表约为婚姻,近因我羁滞徽州,妹夫就赖婚改适,要官府断与我儿便了。犬子虽则不才,也强如那穷酸饿鬼。〃金朝奉道:〃好便好,只是前日有亲笔婚书及女儿头发在彼为证,官府如何就肯断与你儿?况且我先有一款不是了。〃程朝奉道:〃姊夫真是不惯衙门事体!我与你同是徽州人,又是亲眷,说道从幼结儿女姻,也是容易信的。常言道:'有钱使得鬼推磨。'我们不少的是银子,匡得将来买上买下。再央一个乡官在太守处说了人情,婚约一纸,只须一笔勾消。剪下的头发,知道是何人的?那怕他不如我愿!既有银子使用,你也自然不到得吃亏的。〃金朝奉拍手道:〃妙哉!妙哉!明日就做。〃当晚酒散,各自安歇了。
  次日天明,程朝奉早早梳洗,讨些朝饭吃了。请个法家,商量定了状词。又寻一个姓赵的,写做了中证。同着金朝奉,取路投台州府来。这一来,有分教:
  丽人指日归佳士,诡计当场受苦刑。
  到得府前,正值新太守呈公弼升堂。不逾时抬出放告牌来,程朝奉随着牌进去。太守教义民官接了状词,从头看道:
  告状人程元,为赖婚事,万恶金声,先年曾将亲女金氏许元子程寿为妻,六礼已备。讵恶远徒台州,背负前约。于去年月间,擅自改许天台县儒生韩师愈。赵孝等证。人伦所系,风化攸关,恳乞天合明断,使续前姻。上告。原告:程元,徽州府系歙县人。被犯:金声,徽州府歙县人;韩师愈,台州府天台县人。干证:赵孝,台州府天台县人。本府大爷施行!
  太守看罢,便叫程元起来,问道:〃那金声是你甚么人?〃程元叩头庄〃青天爷爷,是小人嫡亲姊夫。因为是至亲至眷,恰好儿女年纪相若,故此约为婚姻。〃太守道:〃他怎么就敢赖你?〃程元道:〃那金声搬在台州住了,小的却在徽州,路途先自遥远了。旧年相传点绣女,金声恐怕真有此事,就将来改适韩生。小的近日到台州探亲,正打点要完姻事,才知负约真情。他也只为情急,一时错做此事。小人却如何平白地肯让一个媳妇与别人了?若不经官府,那韩秀才如何又肯让与小人?万乞天台老爷做主!〃太守见他说得有些根据,就将状子当堂批准。分付道:〃十日内听审。〃程元叩头出去了。
  金朝奉知得状子已准,次日便来寻着张、李二生,故意做个慌张的景象,说道:〃怎么好?怎么好?当初在下在徽州的时节,妻弟有个儿子,已将小女许嫁他,后来到贵府,正值点绣女事急,只为远水不救近火,急切里将来许了贵相知,原是二公为媒说合的。不想如今妻弟到来,已将在下的姓名告在府间,如何处置?〃那二人听得,便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骂道:〃不知生死的老贼驴!你前日议亲的时节,誓也不知罚了许多!只看婚约是何人写的?如今却放出这个屁来!我晓得你嫌韩生贫穷,生此奸计。那韩生是才子,须不是穷到底的。我们动了三学朋友去见上司,怕不打断你这老驴的腿!管教你女儿一世不得嫁人!〃金朝奉却待分辨,二人毫不理他,一气走到韩家来,对子文说知缘故。
  那子文听罢,气得呆了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又定了一会,张、李二人只是气愤愤的要拉了子文,合起学中朋友见官。到是子文劝他道:〃二兄且住!我想起来,那老驴既不愿联姻,就是夺得那女子来时,到底也不和睦。吾辈若有寸进,怕没有名门旧族来结丝萝?这一个富商,又非大家,直恁希罕!况且他有的是钱财,官府自然为他的。小弟家贫,也那有闲钱与他打官司?他年有了好处,不怕没有报冤的日子。有烦二兄去对他说,前日聘金原是五十两,若肯加倍赔还,就退了婚也得。〃二人依言。
  子文就开拜匣,取了婚书吉帖与那头发,一同的望着典铺中来。张、李二人便将上项的言语说了一遍。金朝奉大喜道:〃但得退婚,免得在下受累,那在乎这几十两银子!〃当时就取过天平,将两个元宝共兑了一百两之数,交与张、李二人收着,就要子文写退婚书,兼讨前日婚约、头发。子文道:〃且完了官府的事情,再来写退婚书及奉还原约未迟。而今官事未完,也不好轻易就是这样还得。总是银子也未就领去不妨。〃程朝奉又取二两银子,送了张、李二生,央他出名归息。二生就讨过笔砚,写了息词,同着原告、被告、中证一行人进府里来。
  吴太守方坐晚堂,一行人就将息词呈上。太守从头念一遍道:
  劝息人张四维、李俊卿,系天台县学生。切微人金声,有女已受程氏之聘,因迁居天台,道途修阻,女年及笄,程氏音讯不通,不得已再许韩生,以致程氏斗争成讼。兹金声愿还聘礼,韩生愿退婚姻,庶不致寒盟于程氏。维等忝为亲戚,意在息争,为此上禀。
  原来那吴太守是闽中一个名家,为人公平正直,不爱那有〃贝〃字的〃财〃,只爱那无〃贝〃字的〃才〃。自从前日准过状子,乡绅就有书来,他心中已晓得是有缘故的了。当下看过息词,抬头看了韩子文风采堂堂,已自有几分欢喜。便教:〃唤那秀才上来。〃韩子文跪到面前,太守道:〃我看你一表人才,决不是久困风尘的。就是我招你为婿,也不枉了。你却如何轻聘了金家之女,今日又如何就肯轻易退婚?〃那韩子文是个点头会意的人。他本等不做指望了,不想着太守心里为他,便转了口道:〃小生如何舍得退婚!前日初聘的时节,金声朝天设誓,尤恐怕不足不信,复要金声写了亲笔婚约,张、李二生都是同议的。如今现有'不曾许聘他人'句可证。受聘之后,又回却青丝发一缕,小生至今藏在身边,朝夕把玩,就如见我妻子一般。如今一旦要把萧郎做个路人看待,却如何甘心得过?程氏结姻,从来不曾见说。只为贫不敌富,所以无端生出是非。〃说罢,便噙下泪来。恰好那吉帖、婚书、头发都在袖中,随即一并呈上。
  太守仔细看了,便教把程元、赵孝远远的另押在一边去。先开口问金声道:
  〃你女儿曾许程家么?〃金声道:〃爷爷,实是许的。〃又问道:〃既如此,不该又与韩生了。〃金声道:〃只为点绣女事急,仓卒中,不暇思前算后,做此一事,也是出于无奈。〃又问道:〃那婚约可是你的亲笔?〃金声道:〃是。〃又问道:〃那上边写道:'自幼不曾许聘何人',却怎么说?〃金声道:〃当时只要成事,所以一一依他,原非实话。〃太守见他言词反复,已自怒形于色。又问道:〃你与程元结亲,却是几年几月几日?〃金声一时说不出来,想了一回,只得扭捏道是某年某月某日。
  太守喝退了金声,又叫程元上来问道:〃你聘金家女儿,有何凭据?〃程元道:〃六礼既行,便是凭据了。〃又问道:〃原媒何在?〃程元道:〃原媒自在徽州,不曾到此。〃又道:〃你媳妇的吉帖,拿与我看。〃程元道:〃一时失带在身边。〃太守冷笑了一声,又问道:〃你何年何月何日与他结姻的?〃程元也想了一回,信口诌道是某年某月某日。与金声所说日期,分毫不相合了。太守心里已自了然,便再唤那赵孝上来问道:〃你做中证,却是那里人?〃赵孝道:〃是本府人。〃又问道:〃既是台州人,如何晓得徽州事体?〃赵孝道:〃因为与两家有亲,所以知道。〃太守道:〃既如此,你可记得何年月日结姻的?〃赵孝也约莫着说个日期,又与两人所言不相对了。原来他三人见投了息词,便道不消费得气力,把那答应官府的说话都不曾打得照会。谁想太爷一个个的盘问起来,那些衙门中人虽是受了贿赂,因惮太守严明,谁敢在旁边帮衬一句!自然露出马脚。
  那太守就大怒道:〃这一班光棍奴才,敢如此欺公罔法!且不论没有点绣女之事,就是愚民惧怕时节,金声女儿若果有程家聘礼为证,也不消再借韩生做躲避之策了。如今韩生吉帖、婚书并无一毫虚谬;那程元却都是些影响之谈。况且既为完姻而来,岂有不与原媒同行之理?至于三人所说结姻年月日期,各自一样,这却是何缘故?那赵孝自是台州人,分明是你们要寻个中证,急切里再没有第三个徽州人可央,故此买他出来的。这都只为韩生贫穷,便起不良之心,要将女儿改适内侄。一时通同合计,遭此奸谋,再有何说?〃便伸手抽出签来,喝叫把三人各打三十板。三人连声的叫苦。韩子文便跪上禀道:〃大人既与小生做主,成其婚姻,这金声便是小生的岳父了。不可结了冤仇,伏乞饶恕。〃太守道:〃金声看韩生分上,饶他一半;原告、中证,却饶不得。〃当下各各受贵,只为心里不打点得,未曾用得杖钱,一个个打得皮开肉绽,叫喊连天。那韩子文、张安国、李义才三人在旁边,暗暗的欢喜。这正应着金朝奉往年所设之誓。
  太守便将息词涂坏,提笔判曰:
  韩子贫惟四壁,求淑女而未能,金声富累千箱,得才郎而自弃。只缘择婿者,原乏知人之鉴,遂使图婚者,爰生速讼之奸。程门旧约,两两无凭;韩氏新姻,彰彰可据。百金即为婚具,幼女准属韩生。金声、程元、赵孝构衅无端,各行杖警!
  判毕,便将吉帖、婚书、头发一齐付了韩子文。一行人辞了太守出来。程朝奉做事不成,羞惭满面,却被韩子文一路千老驴万老驴的骂,又道:〃做得好事!果然做得好事!我只道打来是不痛的。〃程朝奉只得忍气吞声,不敢回答一句。又害那赵孝打了屈棒,免不得与金朝奉共出些遮羞钱与他,尚自喃喃呐呐的怨怅。这教做〃赔了夫人又折兵〃。当下各自散讫。
  韩子文经过了一番风波,恐怕又有甚么变卦,便疾忙将这一百两银子,备了些催装速嫁之类,择个吉日,就要成亲。仍旧是张李二生请期通信。金朝奉见太守为他,不敢怠慢;欲待与舅子到上司做些手脚,又少不得经由府县的,正所谓敢怒而不敢言,只得一一听从。花烛之后,朝霞见韩生气宇轩昂,丰神俊朗,才貌甚是相当,那里管他家贫。自然你恩我爱,少年夫妇,极尽颠鸾倒凤之欢,倒怨怅父亲多事。真个是:早知灯是火,饭熟已多时。自此无话。
  次年,宗师田洪录科,韩子文又得吴太守一力举荐,拔为前列。春秋两闱,联登甲第,金家女儿已自做了夫人。丈人思想前情,惭悔无及。若预先知有今日,就是把女儿与他为妾也情愿了。有诗为证:
  蒙正当年也困穷,休将肉眼看英雄!
  堪夸仗义人难得,太守廉明即古洪。
  卷十一  恶船家计赚假尸银 狠仆人误投真命状
  诗曰:杳杳冥冥地,非非是是天。
  害人终自害,狠计总徒然。
  话说杀人偿命,是人世间最大的事,非同小可。所以是真难假,是假难真。真的时节,纵然有钱可以通神,目下脱逃宪网,到底天理不容,无心之中,自然败露;假的时节,纵然严刑拷掠,诬伏莫伸,到底有个辨白的日子。假饶误出误入,那有罪的老死牖下,无罪的却命绝于囹圄、刀锯之间,难道头顶上这个老翁是没有眼睛的么?所以古人说得好:
  湛湛青天不可欺,未曾举意已先知。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说话的,你差了。这等说起来,不信死囚牢里,再没有个含冤负屈之人?那阴间地府也不须设得枉死城了!看官不知,那冤屈死的,与那杀人逃脱的,大概都是前世的事。若不是前世缘故,杀人竟不偿命,不杀人倒要偿命,死者、生者,怨气冲天,纵然官府不明,皇天自然鉴察。千奇百怪的巧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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