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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文艺大叔从来都不走寻常路，高一有段时间根本连教材都不讲了，就让全班读《红楼梦》，读完后写诗写评，题材不限，随便发挥。
班里除了不许迟到早退，再没别的班规，座位学生商量好就能随意换，穿着打扮只要校领导不找你麻烦就行，在老吴眼里，7个以下的耳洞都不算个事儿，“再多会伤到耳部神经，当年我有个同学就是这么聋了的”。
但老吴似乎高估了这些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天天关在校园的他们，能感受到什么阶层差异？
楚鱼垂眸，想起才上大学时一些往事。
那时楚家被烧了个精光，保险赖着不赔钱，楚鱼不肯占自己男朋友便宜，拒绝掉顾深的所有资助，一放学就赶着打两份工，每天在末班车上睡得昏天黑地。
临近新年时，楚鱼想攒钱给顾深准备份礼物，接了好几篇论文代写，用熬了三个通宵的钱买了一款X牌入门级手表，顾深喜欢得爱不释手，上哪儿都戴着。
直到有一天跟顾深那帮朋友聚会，有人看了眼顾深的手表，吃惊道：“要不是深哥戴着，我还以为是假货，X牌还有不是满钻的表？”
那一刻，楚鱼真切的明白了什么叫阶层——那牌子的钻表光是标签后面的零，楚鱼都数不过来。
穷尽一生的力量，也达不到的高度，你的天花板，是人家的十八层地下室。
这是楚鱼跟顾深在一起后最大的感受。
不过准特级教师就是不一样，老吴骂了几个带头鬼哭狼嚎的学生后，打过巴掌又塞几颗甜枣：“这个议论文很简单，只需要你们观察，仔细看看不以高考为目的的私立学校同龄人在做些什么。
“‘世达’的学生们，从小就不在体制教育内，家人对他们的成长规划更有针对性和目的性，大家难得有这个机会跟他们接触，可以对比看看，人家的眼界和谈吐，跟我们有哪些区别。”
准特级老师的确不一样，楚鱼就不曾从这个角度去看顾深所在的阶层，他的家事跟财力只会带给她无尽的烦恼。
楚鱼有些吃惊，她单知道老吴有水平，但没想到这水平远远超过了自己当年的理解力，如果那时自己肯静下心来听一听他的日常唠叨，说不定……
“在座的各位从小就为了高考努力，没玩没了的补习班，重复上万遍的做题训练，抬头只看得到应试教育的那片天，偶尔呢，还是从井里跳出来透透风，看看真实的世界有多大。”
老吴目光扫过顾深，忙又加了一句：“当然我是指大部分人啊，不用全部对号入座，某些同学的天空不仅广阔，还很多彩呢！那啥，我老婆说她‘四季荟’的积分好像出了点问题，能帮忙解决吗？”
坐在后排的顾深含笑点点头：“下课后我给您一个电话。”
学生们已经习惯了老吴的不正经，偷笑之余有大胆的还在一旁搓火：“‘泰然’新开了一个楼盘，就在我们学校附近，吴老师不来一套？”
没等老吴回答，顾深非常给面子地一抬手：“能给老师85折。”
“不了不了，”
老吴连连摆手，笑容中透着贫穷，“你家房子三万多一平，还是留给需要的人吧！好了闲话不多说，刚才谁让我买房子的？刘铮对吧？来来来，起来给我们背个《陋室铭》，顺便谈一谈‘八司马事件’的来龙去脉。”
送人头成功的刘铮苦哈哈地站起来，磕磕巴巴地背起了书。
顾深的配合是楚鱼没想到的，上辈子他在班里很少说话，脑门上刻着“生熟人皆莫近”的字样，也就对着楚鱼能有点笑脸。
如今他才来了两天，竟会接陌生同学的梗，难道……难道他的人设也变了？
楚鱼脑子里乱得很。
重生不过两天，好像什么都跟上一世不一样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本是自己走过的人生，可现在她对接下来的情节毫无把握了。
第一次重生，实在没经验啊！
*
下课后，林姝白来约楚鱼周五一起去买秋游要带的零食，话说了没几句，顾深从她俩身边走过，林姝白的眼神就这么随着顾深飘走了。
这一次，楚鱼特意留了心，发现林姝白果真是第一眼就看上了顾深，有他在的场合，她的眼睛恨不得粘到他身上。
平心而论，林姝白不算什么恶毒女配，她对楚鱼的关心和维护从始至终都没掺过假，虽然在最后给了楚鱼致命一击。
但如果真如她自己所说，从17岁就喜欢上了顾深，那好像真的情有可原了。
反正自己已打定主意要远离顾深，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好了。
想通了这一层，楚鱼爽快地答应了林姝白，还撺掇身为副班长的她赶紧要到顾深的微信号，加进班级微信群里。
“我去吗？”
林姝白眼神闪烁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还是让李川这个正班长去找他要吧……”
“副班长出马，手到擒拿！”
林姝白的眼睛都亮了，犹豫片刻，转身追着顾深跑了。
几分钟后，林姝白一脸娇羞地走回教室，远远地冲楚鱼比了个‘耶’。
当晚，顾深果然出现在了高二三班的微信群里。
楚鱼做作业做到很晚，等她拿起手机时，微信群早炸了好几轮了。
她把聊天记录往上滑了好半天，终于看到这么一条——
‘白白’邀请‘GS’加入群聊。
白白是林姝白，GS就是顾深。
但头像变了，以前顾深所有社交账号的头像都是一颗黑白六芒星，而现在这个头像……
楚鱼点开大图看了看，居然是枚钻石耳钉，看样子就是顾深现在耳朵上的那个。
完全看不懂这个人了
楚鱼摇摇头，退出顾深的首页，刚想继续退出微信，忽然发现下方通讯录那里多了个红标‘1’。
大晚上的谁来加好友？
楚鱼点开，‘新的朋友’那一栏里，赫然出现了几秒前刚仔细查看过的的头像。
GS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10。这是看上了？（）
直到手机自动黑屏，楚鱼才猛地醒悟过来，一颗心在胸口七上八下地跳个不停，像火盘里的爆栗子。
这是看上了？真看上了？
答应进班级群实际是为了拿到我的微信号？
是不是已经查到了我的住址？
会不会现在就跑来找我？毕竟以前就偷偷来过很多次！
楚鱼越想越怕，蹭蹭跑到窗户边，一把薅开睡在窗台上的楚小灯，伸长了脖子向外望。
楚小灯清梦被扰，喵呜一声，不高兴地甩着尾巴跳上了楚鱼的床。
“你别跑！”
楚鱼指着楚小灯数落：“养猫千日，用猫一时。以后你得把这个窗户看住了，不许偷偷放人进来，听见没？”
楚小灯回了她一个冷漠的屁股墩。
楚鱼继续絮叨：“你也别有情绪。是，那人呢，对你是挺好的，什么进口猫罐头、生骨肉都塞给你吃……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同样的错误绝不能再犯！你要坚强点，拿出看家猫的志气，抵抗住糖衣炮｜弹，明白吗？”
楚小灯回了她一个柔软的肚皮。
楚鱼也不介意楚小灯听懂没，坐在窗台上，就前世种种和今生所想唠唠叨叨地畅谈了许久，说到顾深的种种反常，突然想看看他进群后说了些什么，便打开手机，回到群聊里翻聊天记录。
顾深是在9点左右进的群，一进来，群里就沸腾了，连一些终年潜水的都忍不住冒泡。
徐进第一个问了顾深脚伤怎样了，顾深回了两字“还行”。
接着林姝白以班长之姿向大家介绍了顾深，众人列队欢迎。
这次，顾深回了个＇微笑＇。
一个表情？这真是顾深打出来的？
能电话视频绝不打字，打字绝不用标点的顾深竟会用表情符号？
他以前不是老嘲笑楚鱼的emoji幼稚吗？
还有，这个群，上辈子是被顾深屏蔽了的，从始至终没在里面露过脸，一毕业就退了出去！
再看看他现在，虽说不上像春风般温暖，但挑挑拣拣地回答了好几个问题，语气也不像是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给出的回答！
这个人，真的是顾深？
还是被别人魂穿了？
楚鱼把看过的灵异小说和电视，在脑子里通通过了一遍，仍找不到答案。
直到楚小灯绵长柔和的呼噜声传来，她才最后看了眼楼前的绿化带，结束了这场朱丽叶的守望。
没事的，估计顾深是加了所有同学的微信，肯定不是只加你一个！
楚鱼给自己发了几个洗脑包，终于忐忐忑忑地睡下了。
这一晚她睡得很不安稳，又梦到了病逝前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她一人困在别墅里，身体孱弱得无法走出那栋楼，每天只能靠忠心的仆人李妈把她推到花园里。
“夫人，您看看这花儿开得多好啊。这还是少爷亲手给您栽的。”
楚鱼被毛毯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对没什么神采的眼，声音低如蚊吟：“他没栽，是我栽的，他还嫌我把泥巴弄他裤腿上了。”
李妈听不清楚鱼的声音，以为她又在念叨顾深，只得把那句说了千万遍的谎话再次重复——
“快了快了，少爷忙完这一阵子就会来看您了。这都进六月了，当归花也开了，少爷当归了。”
然而直到当归花落，楚鱼也没能等到顾深。
*
转天楚鱼去学校一问，顾深果然加了好多同学的微信，还跟其中不少人进行了虽简短，但亲切又友好的交谈。
大家对这位有钱又随和的大帅比印象极好，照此情形发展下去，搞不好他还能评上年度亲善大使。
楚鱼放心了，这个顾深不是被魂穿就是被门夹，说不定是跟何光宗一起被夹的。
这么外向活泼的顾深，是不会介意有谁没通过他好友申请的。
楚鱼高枕无忧地过了两天好日子，一晃就到了周五。
为了准备明天的秋游，高二年级提前半小时放学，大家跟出栏的野马一样迅速占据了学校附近的零食店。
林姝白不肯买这些便宜货，拉着楚鱼往市中心的进口超商走。
那超市楚鱼以前跟顾深常去，尤其到车厘子上市的季节，因为楚鱼爱吃，顾深能把超市里的货都包圆了。
其实楚鱼也就是第一次吃的时候新鲜，才多吃了几口，其实那玩意儿贼甜，吃多了嗓子齁着疼。
但楚鱼不敢说，顾深能喜欢她，能对她好，她就是祖上积德了，所以她对顾深的好倍加珍惜，哪怕这些好越来越少，越来越让楚鱼看不懂。
“饼干、坚果、果冻、巧克力……”
林姝白浏览着货架，一样样地往购物车里放东西，又转过头问楚鱼：“果汁跟酸奶都要吧？浓缩的不好喝，要不我再带个小冰箱放旅游车上？”
“算了吧，整得太复杂了。”
楚鱼一边撕开包杏仁往嘴里塞，一边回道：“上车不是睡觉就是唱歌的，哪有时间吃那么多东西，别买水，重死了。”
因为顾深对坚果过敏，楚鱼很多年都没碰过自己最爱的零食。
她以前看过一篇科普文，说的是女孩子吃过坚果后跟男朋友接吻，结果让对坚果严重过敏男朋友过敏致死，原因就是口腔里的残渣也会引起过敏。
林姝白打了下楚鱼的手，“又在偷吃，人家网上说了这是不道德的行为。”
“我等下会拿着空包装去买单啊！”
楚鱼偷笑着，塞了颗杏仁到林姝白嘴里，林姝白嚼了几口转身拿了另一袋杏仁给楚鱼：“这种更香一些。”
“真的？”
楚鱼毫无负担地又开了一袋，两个人你一颗我一颗，还边吃边评价。
“这不是真正的杏仁，跟杏没关系，其实它们是扁桃仁，跟巴旦木属同科的。”
“巴旦木？那是什么？”
“跟这差不多，脆一点没这么硬。你等等我找给你看……”
林姝白在这个货架上没找到，往下一个货架走了，楚鱼推着购物车，边吃边跟过去，刚把车推出通道，就跟个路人撞上了。
“啊对不起，我不是……”
楚鱼满嘴的杏仁，口齿不清，刚想上前看看情况，一抬头看见来人，顿时吓呆了。
顾深揉着被撞到的大腿，回头看见是楚鱼，皱起的眉稍稍舒展开来。
“是你？”
“我……”
楚鱼想点头又要说话，猛地意识到自己在吃坚果，赶紧蹭蹭后退了几步。
顾深没看懂这是什么道歉姿势，挑起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找到了！”林姝白举着包巴旦木走回来，蓦地看见顾深，也是一愣。
“顾、顾深？你也来这里买东西？”
顾深淡淡一点头，林姝白怕冷场，顺手将巴旦木朝他一递：“来点这个？”
“不行！”
楚鱼惊恐地扑过来，半路劫走了那袋子，“他坚果过敏！”
11。懂事之前（）
这话一出，顾深跟林姝白都愣了。
楚鱼也愣了。
不仅愣了，还傻了，眨巴了两下眼睛，突然开口想要解释，冷不丁吸进去半块杏仁屑，哭天抢地地咳了起来。
顾深迅速做出反应，扭头指示同样吓傻了的林姝白：
“去拿水！”
林姝白这才‘哦哦’地跑着找矿泉水去了。
楚鱼越咳越厉害，小脸涨得通红，顾深四下一打量，从旁边的冷冻食品架上抓了瓶牛奶打开，递给她：“慢慢喝。”
那瓶牛奶救了楚鱼的命，她小口小口地往下灌，终于把食道里的残渣都冲了下去。
“谢谢。”
楚鱼嗓子都咳哑了，抹着眼泪用气声跟顾深道谢。
顾深见她眼角鼻头都红了，不声不响地又递过去一块手帕，低声说：“还是不用还。”
随身带手帕的习惯，是顾家家传，由祖上某个留洋回来的博士兴起的，在这个纸巾满天飞的时代，很能凸显家教与做派。
楚鱼曾对此深深倾倒，顾深身上那股子有钱人的穷讲究，是她这个糙汉羡慕不来的。
“我都洗干净了。”
楚鱼刚折腾得厉害，语气软得不行，还带了点委屈：“用香皂洗了好几遍，还在大太阳下晒了两天。”
这么卖力？
顾深噙着笑点头：“那把这块也洗了。”
“好。”
楚鱼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将它小心折好，放进了口袋里。
顾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一连串动作，正想再说什么，听到林姝白焦急地喊声：“楚鱼、顾深，你们在哪一排？我找不到地方了！”
顾深眼神一转，推起购物车对楚鱼一偏头，催促道：“走！”
走？走哪儿去？
楚鱼听着林姝白的声音，眼睛则看着顾深，没明白这是怎么了。
“我有话问你。”
顾深伸手一拽，拉着楚鱼就往超市后面跑。
话？
什么话？
为什么要问我？
咦他的脚好了？跑这么快！
楚鱼头上浮起了一串问号，眼看收银台就在面前，她莫名遗憾地想着还没买卤鸡翅呢，这就要出去了？
结账时，顾深把楚鱼挡在身后，直接用手机付了款，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把那两袋开了封的坚果塞给她：“没公德心。”
楚鱼脸红到了脖子里，刚要辩解一句“我就算吃完也要付钱”，又想到那钱是人家付的，顿时没了底气。
真不该手贱这么一回！
顾深跟楚鱼出的是商超的后门，位置偏，不是常客多半找不到，不过他俩都熟门熟路的，拐过几个扶手电梯，就到了员工休息区。
顾深找了个双人长椅示意楚鱼坐下，又翻了翻购物袋，找出一瓶果汁，问道：“还要喝吗？”
见楚鱼摇头，他自己毫不见外地拧开喝了起来。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跟顾深独处了？
楚鱼不着痕迹地往左边退，再退，触到长椅扶手退无可退，这才稍稍离顾深的结界远了一点。
她心里的警报拉得山响，调动起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随时做好了跑路准备。
不过顾深没她想的那么可怕，他悠悠闲闲地喝完了一瓶果汁，冲楚鱼和蔼一笑：“把手机拿出来。”
楚鱼犹豫了几秒，放弃无畏抵抗，顺从地拿出了手机。
“解锁、打开微信。”
顾深的气息滑过耳廓，楚鱼吓得连耳垂都红了。
顾深没察觉到异样，直接凑上来，用手指点开最下方的‘通讯录’，眼神滑过‘GS请求添加你为朋友’那一栏，再顺着楚鱼握手机的手腕一点点看上去，最后盯住她的双眼，似笑非笑地问：“我的申请，没看见吗？”
“没、没看见……”
楚鱼大气也不敢出，赶紧顺着台阶往下滑。
顾深好脾气地没计较，继续赶鸭子：“那现在看到，可以通过了吗？”
上架的楚鸭子含泪点了查看——通过验证。
顾深满意地掏出手机，飞快地打了一行字，楚鱼手机一震，看到顾深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发了过来。
还是那11位号码，化成灰楚鱼都能记得。
顾深见楚鱼没动，眉毛一挑：“不存进通讯录里？”
真不用，我倒背如流！
楚鱼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地存下号码。
商场里一直放在音乐，忽明忽暗地传进楚鱼耳朵里，是首老歌，楚鱼在自家车里听爸妈放过。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
长不过一天，
那一年让一生改变。”
可不就是让一生改变的一年嘛。
楚鱼冷笑，知道了手机号码又怎样，承诺24小时不关机又怎样，打过去永远是嘟嘟的提示音，这比打不通还要让人难过，因为这意味着对方总有机会看到你的来电，却冷漠地永不回拨。
“干嘛，不乐意？”
顾深敏锐地捕捉到楚鱼的神情，出声问了一句。
楚鱼抬头，看着顾深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还很年轻，眼角眉梢都带着肆意，跟发色一样张扬。
这时的顾深还没被逐出家门，没被逼着去商界虚与委蛇，学会满口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