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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徐,刘浓待万军藏怒于胸,渐呈静水流深之际,缓缓纵着马蹄,提着四尺阔剑,轻轻拍击腿上径甲,震出锵锵声响,其声不重不烈,却极富节奏,恰好击中万军心中鼓点。
渐而,诸将从随,纷纷以剑槊击胸甲,璇即,万军云动,刀击其胸,伴着胸中涛天之意,起伏跌宕。而此一来,怒沉于胸,勃而未发,竭而蓄力,又似绵绵大江,一涌而无际,却非狂裂暴泄。他们凝视着他们的将军,眼神愈来愈沉,越来越凝。俄而,中目炫惑,暗觉漫天红日尽坠于将军之肩,洒下光辉万道,将那白骑墨甲红盔缨揽入怀中。
恰于此际,刘浓慢慢摘下牛角盔,抱于怀中,烈阳轻洒,映着冷凛脸宠,晨风悄拂,缭着背后白袍。成都侯凤目微眯,似含深恸,剑眉浅凝,若聚心悸,继而,四尺阔剑朝着大军徐徐一指,高声道:“此乃,吾之家园。此乃,吾之同胞!此乃,吾之父辈!!此乃,吾之妻儿!!此乃,吾辈之责!!!”
声音越来越高,直拔云裂,继而,猛地一挥剑,斜斩一道寒光,放声道:“吾辈披甲执刃,所为何来?吾辈身后,尚存何地?吾辈若弃,家园何存?吾辈若苟,父母喋血也!!而今,石虎此獠,占我家园、弑我父母、烹我妻儿,吾辈身为七尺男儿,理当尽弑恶獠于野,斩其身,断其魂,绝其恶,复还我家园!!!”
“斩其身,断其魂,绝其恶!”、“还我家园,还我家园!!!”霎那间,怒龙冲天而起,穿破红日,荡涤苍穹。
山呼云从,万军激昂,刘浓置身于怒涛浪尖,眉目若雪,待四海归静,缓缓抬起牛角盔,叩于其首,用力一扯颔领,冷眼扫向四面八方:“前路若乃深渊,我等披甲而往,斩鬼屠魔!前路若乃血河,我等持刃往追,斩魂断恶!诸君,且随吾来!”言罢,不待万军哮动,楚殇猛然一击马臀,风驰电驰,直直插南而走。
“呼,呼呼”万军默然,喘息沉重,继而,暗积于胸,沉怒于冰雪之中,目光则不若人,唯余冰冷。
“蹄它,蹄它”
马蹄滚烟向南,白袍起伏若浪,荀灌娘子歪着脑袋看向身侧的成都侯,眸子一眨一眨,暗道:‘若论鼓战,若论擅捕人心,天下间,尚有何人能出其左右!唉,灌娘不及也,灌娘理当从习也,亦不知,何时方可如此嗯,灌娘不输于人’正胡思乱想间,却见刘浓将头一歪,看了她一眼,虽然隔着铁盔面甲,但她亦能暗中觉察,成都侯眼中有忧。
孔蓁也在看刘浓,眸子璀璨,满满的尽是崇拜,在她的心中,首崇荀娘子,其次便乃刘浓,概因成都侯乃众所周知的天下名士,下马可纵论诗文,上马即为三军统帅。她尚有个小小的心愿,待得功成名就时,亦当细心觅一夫君,即若刘浓这般,然则,却有不同,需得疼她、爱她,唯她一人!而此想法,即乃荀娘子教诲,不过,孔蓁深以为然
刘浓自是不知二女心底想法,心中确存隐忧,广固失陷,石虎屠城,郗愔生死不知。昔日,郗愔率军镇守濮阳,若非得自己授意入广固、助曹嶷,其人便已引军下邳,何至于此?若是郗鉴(。)
第四百二十二章 闻战而喜()
东海郡又名郯郡,郡治郯城,缔属徐州,曾为徐州刺史部。下邳乃楚王韩信之封地,为楚国旧都,现为徐州州治。两地相距不过百余里,毗邻相依,却恰好分置于青、徐、兖、豫四州之间,东拒青州,西抵澎城、沛郡,北扼兖州,南控淮南、庐江诸郡。南北对峙时,此二郡即为兵家必争之地,任得其一,即可坐镇咽喉、锋指四面八方!故而,自古以来,两地便饱尝烽烟战火,民风极其彪悍!
八月桂花烂四野,一树一树浸香来。
秋高气爽,郯城内外一派安然,整齐宽大的官道两侧植着笔直雍容的桂树,放眼望去,但见红黄簇朵,各尽妖娆。正是踏秋节季,人行于其中,落花凝头香满袖。
间或得见,牛车泊于树下,青牛扫着粗大的尾巴,默默啃食着道旁青草,且不时抬头,挑着一对弯角,凝视着树上红黄二色。待得风来,悄卷树梢,惊落花雨纷纷。车中,有高冠玉面者正挑帘细观,嘴里吟哦有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呸,登徒子!”
道旁之北,一辆华丽的牛车上,娇俏美丽的小女郎正巧巧掂着脚尖,欲摘树上繁花,殊不知,风来惊花落,满头惹凝香,尚未来得及抹去脸上的花瓣,即闻有人咏赋戏弄,当即俏脸含雪、云眉倒竖,叉着腰,反手指向那登徒子,怒道:“汝乃何人?安敢戏我!”喝罢,却见那登徒子满不在乎的挑了挑眉,心中顿时恼了,伸手一摊:“剑来!”
“小娘子,
接剑!”即有婢女递来一柄两尺宝剑,当下,小女郎反手擒着剑柄,跳下车辕,萝裙漫卷、秀足凌云之际,已然来到登徒子帘外,秀眉一挑,挽了个剑花,指着登徒子的喉咙,娇声道:“若再戏我,此剑当取汝之首也!”她从城中来,这登徒子便一直尾随她的牛车,待得此地,她摘花,此人便一直窥探于侧,尚且喃喃自语,她早已暗怒存心。
“嗯,小娘子此言差矣”登徒子喉咙滚动,吞了一口口水。喉间冷寒,他却半分也不惧,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伸出一只小酒壶,将剑挡开,慢吞吞的饮了一口,哈出一口气,笑道:“人面若花色,花色绽春娇,此乃天赐也!圣人亦有言,食色性也!是而,吾好色而喜色,有何错之?”言罢,弯着嘴角,啧啧有声。
“咦”小女郎怔住了,烟眉皱来凝去,不知该当一剑剁了他的头呢,尚是一剑封了他的嘴,好生为难。
“哈,哈哈”不远处传来大笑声,小女郎回头一看,只见一株桂花树下坐着一人,此人背倚树杆,双腿斜伸,头上懒懒的挂着一顶青竹笠,秋阳洒下来,映着他的半张脸,轮廓如刀削。在其身侧亦停着一辆牛车,车旁侍着一名随从,随从怀里抱着一柄丈二长枪,枪尖落着一瓣桂花。
小女郎喝道:“汝又笑甚?”
那人抬了抬脸上的斗笠,提起身旁陶瓮,凑到嘴边,胡乱一阵灌,继而,抹了抹嘴角,笑道:“吾笑此春花,融色于画,却弄剑于帘!吾笑此良人,观画于眼,却存色于胸!二者,何其妙哉!妙哉,妙哉!”说着,举起陶瓮,猛然一阵饮,旁若无人。
而此刻,道旁野花中踏秋的人群纷纷围过来,有男有女,有士族亦有平民,抱臂笑观者有之,窃窃私语者有之,掩嘴偷笑者不缺。
小女郎秀眸环瞪,脸上却挂不住了,哼了一声,倒提着二尺青锋剑,窜向自己的牛车,抓着萝裙踏上了车辕,正欲钻帘,奈何委实气不过,回头喝道:“若再笑我,即如此树!”说着,反手一剑,削落花雨如潮。
“咦,小娘子,妙哉妙也”焉知,她那一剑无巧不巧,却恰好削中她一直攀摘却摘之不得的桂花。即见她的婢女捧着花枝,眨着眼睛,嫣然道:“小娘子,给!”
“哎”小女郎怔了一怔,银月俏脸唰地一红,继而,瞪了一眼婢女,也不接花枝了,匆匆挑帘而入。
“哈,哈哈”
“嘻嘻”
“格格”
霎时间,众人哄笑如潮。却于此时,那登徒子兴致忽起,便提着一把琵琶挑帘而出,站在车辕上,环目扫了一眼繁花胜景与围观众人,而后,将袍一撩,大冽冽的落座于辕,璇即,懒懒拥着琵琶,就着满野秋花,修长的手指随意拔弄,清脆的曲音顿时飞漫天空,继而,他慢慢咏唱起来:“青阳二三月,柳青桃复红;车马不相识,音落黄埃中青阳七八月,柳衰桂盛容;车马簇云来,螓首惹落红”
琵琶清伶,歌声悠远,带着一股难言的意味,似嘲若弄,极其复杂,但却令人心怀畅远,但凡闻者,无不各有所思。
坐在车中的小女郎情不自禁的提起剑,将边帘挑开一角,偷偷望去,但见那登徒子意态悠闲的拔弦放歌,其人身袭大紫宽袍,头上帽子歪歪戴,胸口衣襟敞半边,长得却是一番好模样,眉若飞云,目似朗星,鼻若悬胆,唇似弧锋,最是那似笑非笑的嘴角,让人好生着迷,又好生着恼,登徒子便是如此也,小女郎作如是想。
一曲毕罢,只见那登徒子嘴角一弯,缓缓挽着宽大的衣袖,朝着众人团团一揖。
“啪,啪啪。”掌声响起,那坐在树下的人击掌笑道:“大兄此曲此歌意同神合,已得音中三味,几可譬得瞻箦!”说着,又抬了抬脸上遮阳的竹笠。
“是他?”小女郎微惊,暗道:‘他怎会在此地?他唤登徒子为大兄,那登徒子便是’转眼看向登徒子,却见登徒子慢条斯理的扫了扫袍摆,将琵琶往帘中一扔,淡笑道:“若与他相较,吾自知,尚有不如矣!”
“咕噜噜,咕噜噜”小女郎转目,却见树下那人举着陶瓮肆意的灌,酒水洒了满襟,他却不管,脸色微红,中目吐光,赞道:“好酒,好酒,若可醉亡于此地,亦然快哉!”说着,瞥了一眼北向,复看着辕上人,笑道:“瞻箦之音,恰若其魂,居江南时,烟雨落花满神清,处北地时,亦然不同!”
“何人,
鸣魂于音?”小女郎细眉浅凝,神情却颇是向往。
“呵呵”却闻那登徒子裂着嘴角一笑,继而,只见他指着车旁随从怀中的枪,淡然道:“即若此枪乎?”
“枪”树下那人愣了一愣,伸出食指顶了顶脸上斗笠,斜斜瞅了一眼身旁的随从与枪,豁然一笑:“然也,即若此枪!”
“枪”小女郎秀眉一皱,凝目看枪,待见枪锋叠寒,枪尖挑着的花瓣凝而不落,蓦然一怔,转念之间,心中怦地一跳,暗忖:‘枪乃百兵之王,主杀伐,桂花乃暗香凝物,主柔情。杀伐与柔情,此乃何人?瞻箦,瞻箦莫非’想着,想着,她眸子唰地一亮,脱口而出:“成都侯!”声音颇大。
“成都侯!”三字飘帘而出,但凡闻者神情皆惊,少倾,便有人长身而起,凝目四观,继而,高声道:“成都侯何在?”
“华亭美鹤也,江东壁人何在?”有女郎倚着桂树,转首回望,捏着小团扇,明眸流盼。
“非也,非也,成都侯身处豫州,岂会至郯城!然则,成都侯若至,想必盛景如雪也!”有人扬着酒壶,畅然大笑。
“然也,然也,刘兄所言甚是,成都侯帐下有白袍,挡者披靡,所向无敌,恰乃如雪盛景也!”有人坐在辕上,高声回应。
一时间,官道内外俱闻赞声。
得见此景,辕上那登徒子脸上微微一红,甩了甩袖子,对树下的人笑道:“而今之成都侯,闻名遐迩也!纵论天下九合,可堪比肩者,寥寥无几也!”说着,慢吞吞的坐下来,背靠着车辕,懒懒的晃动着脚上木屐,神情颇有几分无奈。
“哈哈”树下那人放声长笑。
“蹄它,蹄它”
恰于此时,健马奔驰,由北而来,铁蹄踏碎了笑语欢声,引得人群纷纷回望。璇即,一骑撞入眼帘,背上令旗哗哗作响,道中众人见是侦骑奔来,神情俱肃,继而,匆匆避在一旁。近来,常闻青州战事,石虎摧城拔寨势若破竹,其人若欲南下西掠,必经郯城!
“速避,速避,八百里烽骑”来骑扬鞭打马,边奔边喝,马蹄溅起黄沙滚滚。
“石虎已至何地?”树下的人与辕上的人同时起身,高声问道。
来骑闻若闻未闻,正欲策马撞出,转眼时,猛然一震,两手下意识的一勒马缰,即见健马奔蹄而起,放声嘶哮:“希律律”来骑人随马起,高声道:“回禀将军,石虎一路南来,已至费县”正欲说下去,却见树下那人摆了摆手,当即回过神来,闭口不言。再言便乃军情,不可外泄。
“费县,两百余里”树下那人神情一正,将头上竹笠一抛,接过随从递来的长枪,并未跨上牛车,而是钻入道旁青草丛中,须臾,即闻马声嘶啸,一骑冲入官道,拍枪打马,奔向身后雄城!
“唉,二弟也二弟”辕上那人豁着嘴角,摇了摇头,好似有所不满,继而,慢慢的正了正帽子,朝着正偷窥他的小女郎露齿一笑,牙齿雪白,笑容灿笑。
小女郎微微一怔,细眉一挑,剜了他一眼。却见他漫不经心的眨了眨眼,璇即,钻入车中,随从当即跳上辕,引牛回头,慢慢的驶向郯城。“呸,果乃妖治之辈”小女郎啐了一口,脸上却慢慢红了。
这时,一干踏秋者闻知石虎大军将至,神情又作不同。即见得,有人将酒壶一扔,挽起宽袖负于背后,回头便走,大步若流星。身后有人大声叫道:“刘兄,何往?”
“召集部曲,会猎石虎于城下!”那人头地不回的答道。
闻言,身后之人神情一震,按膝而起,弹了弹冠上落花,哈哈笑道:“然也,然也,此乃郯城,我等乃郯城儿郎,石虎若来,理当拔其须,剁其尾,去其皮!复观其乃虎,亦或猫也!”说话之间,已然钻入牛车,扬长而去。
小女郎眸亮若星,锵的一声拔剑出鞘,娇声道:“休养女儿不如男,令画,驱牛!”
“是,小娘子。”婢女掩嘴一笑,赶紧命车夫赶车回城。
眼见车轱辘漫漫滚走,众人面面相窥。
有人问道:“方才那树下之人与鸣曲之人,乃何人也?”
有人答道:“想必,即乃谢刺史昆仲也!”
“那姓刘者与其友,又乃何人?”
有人答道:“易阳,刘遐!掖县,苏竣!”
“哦,亦是兵家男儿!那扬剑小女郎又是何人?”眼见落花染车顶,伊人却已遥远,提问者捋着三寸短蓄,呵呵而笑。
半晌无人答,却见一人长身而起,笑道:“常闻人言,平北将军邵冀州有女暂居于郯城,乃女中英豪,今日一见,其言非虚也!”
闻言,有人拍膝大赞:“邵冀州虽去,然,虎父无犬女也!”
“哈哈,石虎来也,吾当披甲也!”有人大笑而起,伸手一揽,捉起一柄柴刀,往腰间一插,快步而去。
“然也,然也,吾辈皆乃男儿也,岂敢居后也!”
霎时间,人群哄然而散,上车的上车,拔腿的拔腿,尽皆神态高昂,好战如斯。待得郎君们一去,道野内外,唯余一群女子,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继而,亦不是谁喊了一声:“吾等,当助威也!”
“然也,闻君一曲,理当助威以报也!”即有女郎将团扇一扔,抓着裙摆,钻入牛车,挑着边帘,格格笑道:“石虎若来,吾当鸣琴于城上,鼓战士卒!”
“甚好,甚好,同往,同往!”一干女儿们叽叽喳喳,笑靥如花,萝裙荡漾之际,携手离去,一路上,商讨着何人鸣琴,何人弹琵琶,何人璇舞,竟无一人闻战而怯(。)
第四百二十三章 杀汝种树()
秋色宜人,落叶知秋,婀娜眷头。
院中植槐,秋槐金灿。
桓温头戴高冠,内着绛雪衫,外罩宽乌纱,斜斜落座于矮案后,身旁有侍姬、怀中抱酒。此刻,他却并未饮酒,正背倚着亭柱,斜仰着头冠,看向亭外那一片片灿烂的槐树,但逢风来,千枝万叶顿时颤动不休,宛若伊人金掌,拔弄着玉簟浓秋。
风中有琴音,伴随着秋风扫叶声浅浅浸来。
琴声极低,若喃似续,但凡风声再浓烈些便弱不可闻,奈何,莫论风叶乍起乍伏、沙响不绝,却终有一缕穿叶徐来、蕴绕不散。得闻此音,恰若一叶孤舟,辗转于惊涛赫浪,涛起不见舟,浪翻不见叶,唯余琴声悠悠。
案上酒已冷,闻琴人渐瘦。不知何时,桓温眼角竟微呈湿润,身子也越仰越斜,目光则凝视着亭外金槐荡漾,然则,若是细细一瞅,即可得见,他的心神早已穿叶而走,合着琴声不知飘向何方,兴许,一院之隔!
良久,琴音黯褪,风声悄止,槐叶静伏。恰于此时,一叶落黄悄然袭来,潺潺危危的缠入亭内,绕着亭廊打了个璇儿,轻飘飘的落在乌桃案上。
案呈乌黑,叶片金黄,两相一衬,极其煞眼。
桓温怔了一怔,继而,回过神来,怅然一叹,以宽袖拂去落叶,顺手拾起案上酒盏,默默的凑到嘴边,猛地一仰头,烈酒入喉,激得脸上七星乱抖,酒尽杯干,将盏一搁,赞道:“好酒,好酒!”
身旁侍姬眉梢一挑,嘴角含笑,却不敢笑,当即素手把盏,复行添酒。坐于下首的孙盛将桓温的一举一动尽落于眼中,手指绕着杯沿打转,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淡然道:“听风闻琴,隔岸嗅花,郡守好兴致!”
因王敦之事,桓温被剥了辅国将军,现为驸马都尉、琅琊郡守。若非他携着家族,坚定不疑的靠向司马绍,再则,晋室亦极需外力而制权重世家,想来琅琊郡守亦不可得。
“嘿嘿”桓温与孙盛相交已久,自是知晓孙盛言外之音,满不在乎的抹了一把脸,笑道:“知我者,安国也!”说着,拾起被拂落的槐叶,置于掌中,细细一观,嘴角带笑:“此叶,妙极!”
孙盛笑道:“妙在何也?”
桓温却未答,掌着矮案站起身来,走到亭栏,指着院中满地落叶与深秋华树,笑道:“根深叶茂如奈何,但逢秋来即沙沙,一朝零落入寰尘,安知孰泥亦黄花?”
“妙哉!!”孙盛击节而赞,随即挽起袖子捧起案上酒盏,一饮而尽,而后,徐徐起身,走到桓温身侧,看了一眼亭内亭外的侍姬、侍婢。
桓温知意,朝着身后挥了挥手,一群姬婢当即默然退却。
待亭内外唯余二人,孙盛笑道:“郡守所言甚是,司马恰若此树,扎根却不知雨,掌叶亦不知风,故而,终将一日,倾叶倒树,化为尘泥!何苦独占此院,其奈何哉!”说着,摇了摇头。
“安国,休得胡言!”桓温轻声喝斥,眼锋冷寒,嘴角却挂着一抹弱不可察的笑意。
孙盛挑了一眼恒温,心中暗笑:‘汝若乃晋室忠贞之士,岂会勒马而不前?汝若乃高洁雅士,岂会隔院而窃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