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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商舟之上,百名民夫肩搂肩,低着头,像是在进行着什么意识一般。声音是那样的整齐划一。虽然词锋不犀利,然而这样的气势,大有撼动湘江之水的意思。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高亢却又低沉的歌声,传遍整个橘子洲头,就连赵汝愚、留正,都走至沙洲之岸,遥望着这场浩大的歌唱会。
“是苏子瞻的词啊,水调歌头,唱得韵律不是那个味道。”
陆游抱着猫,眯缝着眼,觉得一股暖流,自胃里涌上心头,不知道是酒还是情,“大郎有心了!”
……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一声声涤洗着湘江才子的心灵,有些人眼中一样闪着泪光。
原来,词并不是在文人,在歌妓口中才能唱的,这些船上的民夫口中,唱出来,又是另一个味道啊。
所有人都沉默了。
有小声啜泣的,也有一杯接着一杯喝酒的。
思绪千万。
赵汝愚看着手中的这杯颤抖的酒,一饮而尽。
叶正则跟蔡幼学二人,一人一瓶半的满城春,早已经烂醉如泥。
副歌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少人小声地应和着。明月当空,这场诗会,又让多少人,想起了家,想起了国?
声音传得太远,本来李伯言就别有心计地将十条商船连城一列,声音源源不断地传向岳麓书院,传去劳动人民的欢声笑语,传去中秋佳节,李伯言对于朱元晦的祝贺。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李伯言拔开瓶塞,遥望岳麓,心中暗道:晦翁啊,晦翁,某在等你迟来的认输,这千百民夫,同样再等你的祝福,您可曾听到了?
可曾看到海晏河清的未来盛景?
可曾看到,那盛世之下,一派歌舞升平的真太平?
……
……
岳麓书院之中,所有人都心绪不宁。
这本该是一个家中团聚的日子,有的湘潭学子离家近,已经回去,而有的人呢,则是不远万里,追随晦翁来到此地。
一声声水调歌头,唱得他们泪眼朦胧。
后院厢房之中,黄幹、陈淳等人,面如死灰。
攻心之计,呜呼哀哉!
涌上的三位先生,已然回了明州四明老家,准备隐居于山中。眼下岳麓书院,分崩离析,没有任何的挑拨离间,只因为大势所趋,人心涣散。
那套治国安民的大道,再也难以说服他们自己,能够静下心来,去面对天灾,面对永嘉新学。
黎贵臣走入杉庵,见到晦翁依旧在注疏着《易书》。
听到有人进来,朱元晦不由自主地说道:“季通啊,季通,你来说说,这句……”
“先生,是我。”
朱元晦放下笔,笑道:“哦,昭文啊,唉,糊涂了。季通一月前回道州了啊,真是,年纪大了。”
“先生这是有什么要帮忙的?”
朱元晦摇手,笑道:“你帮不上。要是季通在,这《易书》最后一章句,还能与我交流探讨,你啊,不愿读这著说,所以啊,不可与你谈《易书》。”
黎贵臣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拱手道:“是啊,西山先生起稿的《易学启蒙》,真是发人肺腑,建阳蔡氏九儒,学生不及也。”
“人读易书难,季通读难书易,好啊……好啊。昭文,你过来所谓何事?”
黎贵臣一滞,耳畔歌声依旧,他立马关了门。
“关门做甚?”
黎贵臣神情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外头太嘈杂,怕打扰先生著说。”
朱元晦笑道:“伯言的中秋诗会,真是别开生面啊。”
“先生你……”
“呵呵,没关系。这是伯言再向老朽讨一句话呢。”
黎贵臣一愣,问道:“什么话?”
朱元晦哈哈一笑,没有明说,而是说道:“昭文,天色晚了,回去睡吧。明日起来,记得将杉庵之中的落叶清扫一下。”
“哦……那学生告退了。”
黎贵臣退出房门,见到黄幹、陈淳还有辅广,都面色不佳地看着他,便道:“老师没什么,就是累了,要睡了。”
辅广靠近,低声问道:“老师没有说,这个传唱的水调歌头吗?”
“倒是提了一嘴,笑着说的,还说是欠李家小子一个答复。”
黄幹插嘴道:“答复?什么答复?”
黎贵臣摇头,走得远了些,说道:“先生没让问,只是说明早起来,记得将杉庵中的落叶扫一扫。”
“扫落叶?先生怎莫名其妙地说这话?”
黎贵臣摇头,道:“汝等莫要去打扰先生了,虽然脸上没什么,想必先生心绪还是有些不宁的,让他好好静一静吧。”
黄幹听着此起彼伏的传唱声,皱眉道:“这个李议逊,真是太过猖狂了!”
陈淳插袖叹道:“人,有猖狂的资本。”
“罢了,罢了,回去吧。汉卿,还发什么愣,回去吧。”
辅广点了点头,有些犹犹豫豫地说道:“哦……”
杉庵之中,朱元晦落下最后一笔。《易书》的注疏,也算是完成了,他笑着将那墨迹吹干,然后放在一旁,坐在抱椅上,用手轻轻打着节拍。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他起身,将烛灯轻轻吹灭。
杉庵归于寂静。
……
小半个时辰后,一声金锣响起。
李伯言面色冷冷地看着大门依旧紧闭的岳麓书院,两盏红灯随风摇曳。唱了十来遍的民夫也停止了歌唱,饮酒尽兴欢呼。反正今夜不开船,不醉不归。
这首歌,李伯言鸟悄地带着船工排练了五天,就是要给晦翁一个惊喜!
然而,奈何脸皮深厚的朱元晦完全不理会。
“果然是这样,你永远也打不赢一个不想跟你打的人。”
一旁的陈傅良对于李伯言今日诡异的举动一脸懵逼。
“此话怎讲?”
李伯言憨憨一笑,无奈道:“洗洗睡觉,早睡身体好。”
“……”
——————
金秋佳节,道州天气依旧恶热。
独在异乡,贬为道州编官,蔡季通无欲无求,看着桌上的讨伪檄文、《大宋经济论》以及李伯言亲笔书写的英雄帖,蔡季通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死灰。
咳咳。
蔡季通有些手抖地将外服穿上。这是一件靛蓝色的长衫,上边的一针一线,都是当年在建阳读书时,他母亲亲手所缝。
建阳蔡氏九儒,一门四代,著说立说,那是闽南之脉的精髓。
蔡季通坐回到太师椅上,看着那字迹俊秀的英雄帖,笑得像个小孩,“伯言啊,我本看不到的,你又让我看到了。”
说话间,老泪纵横,滴落在那纸上,墨晕渲染开来。
等啜泣许久,他又抬起头来,将泪拭去。
从一旁拿起准备好的白绫,缓缓站在了太师椅上,用尽了毕生气力,甩上了房梁。
做好一切准备后,蔡季通喘着气,头上虚汗直冒,“元晦啊,残躯已是无用,季通替你解围来了!”
……
……
唰!
潭州杉庵
一旁的小筑之中,入寝之后的辅广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扫落叶?
老师为何要提门前落叶呢?
辅广踩着布鞋,连鞋帮子都未提起来,有些颇不宁静地朝杉庵中走去。
笃笃笃。
笃笃。
“老师,您睡着了吗?”
笃笃。
“老师,您听得到吗?学生进来了。”
辅广推了推门,然而却推不动。
他这心里忽的咯噔一下,晦翁腿脚不便,照理说,这房门本是不上栓的,今日为了……
院中落叶飒飒,在砖石上刮擦着它仅能发出的沙沙声。
落叶,归根!
空气静得可怕!
辅广瞳孔一缩,嘴唇疯狂地抖动起来,砰地撞破了房门。
跌跌撞撞地抬头。
一声哀嚎,响彻了整个书院。
“先生啊!何至于斯啊!”
一夜之间,两州异地。两位都希望死后成圣的当世大儒,用了同样极端的方法,试图维护道学最后的尊严。
死者为大,试问除了这一条路,还有哪一条,可以让理学生存下来呢?朱元晦想不出来,他可以说服自己,但是总有一天,他是会死的,或许理学就会一直被这样打成伪学,但是他能容许自己看到,他不想看到的东西。
这夜的风儿吹,吹得他心慌慌的。
那一声声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是那样的刺耳,那样的扎心!
他不想看到那个斗志昂扬的少年,站在他的面前,然后用铁一样的事实,告诉他,你,或许没错,但我,一定是对的!
这样的话,太伤自尊。
所以,他死了。
义无反顾,向死而生!
与隔江遥对的橘子洲头,形成了一副鲜明悲壮的凄惨画面。
明月当空,已是深夜。
商船上的人,都喝了不少的酒,睡得东倒西歪,但是嘴角都是带着笑意的。潘超同样笑着,虽然李伯言教他的词,没有多少惊艳,但是能够糊弄到他的太公,那就足矣了。
“太公啊,我会努力的……”潘超喃喃呓语着。
0173章 锅让官家背()
翌日,由于昨日喝了不少的酒,李伯言也是一睡睡到日上三竿,直到被外头嘈杂的声音给吵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嚯!
李伯言睁开眼,吓了一跳。
“仇姐姐这是咋的啦?”
仇巾眉破天荒地出现在了他的舱室之中,难道昨日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他咋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呢?我的天老爷,老子这处男之身就这么没了?
仇巾眉神色复杂地看着一脸呆滞惊愕的李伯言,说道:“别出去。”
李伯言回过神,郑重地说道:“仇姐姐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
李伯言见到仇巾眉错愕的神情,问道:“难道昨夜我干了什么不是人的事?仇姐姐,我真忘记了,要不你讲讲呗。”
“……”
仇巾眉抿了抿嘴,说道:“晦翁,死了。”
咳咳!
“死了?怎么死的?”
仇巾眉说道:“昨夜上吊死的。现在外边那些岳麓书院的弟子群情激奋,你最好还是避一避。”
我靠!
李伯言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了起来,差点头撞到上边的甲板。一个个的,之前是辅广,现在更牛|逼了,朱元晦都玩这个套路吗?早死晚死,你别现在死啊!
李伯言无法想象,消息传开来,他会不会被天下朱门弟子给唾沫喷死。
“老师呢?”
仇巾眉说道:“赵相公在与他们周旋,不过怕是一时间难以平息怒火。”
李伯言走出船舱,咆哮声更加大了。
黄幹披麻戴孝,手直接指着赵汝愚、留正、陆游等人破口大骂着,“你们这些人,都是帮凶!李议逊呢!李议逊,给我出来!去给我在晦翁灵柩前磕头认错!老师为人不争,你们一个个咄咄逼人,现在终于将老师逼死了!你们高兴了?你们得意了!
我告诉你们,痴心妄想!道学有我黄直卿,不亡!不亡!”
身后的理学弟子们,纷纷群情激奋地附和着。
“道学有我,不亡!不亡!”
李伯言眼皮跳动着,朱元晦这招,真特么的毒瘤啊!人家死了一了百了,你特么的死都要拉老子做垫背?我去你|奶奶的!
李伯言说话间,就要下船去解围。骂骂老子也就算了,还蹬鼻子上脸,将老子手中的四大天王都给骂了个遍,我去年买了个表!
“大郎,别去!”
“为啥?就让他们这么骂着?”
陈傅良神情严肃地说道:“你自己做的好事,现在你的这些长辈、老师,在替你受过!”
“我受特么个瓜皮!他朱元晦自己要找死,老子半夜唱歌给他听,还得罪他了?”
“住嘴!”
李伯言推搡了一把陈傅良,“不爱听滚蛋!”
李伯言是真的怒了,认个输难吗?
他下了商船,踏上小舟,眼神冷冷地盯着岸上,说道:“这群不要脸的东西!开船!”
一边的船夫感受到了李伯言的怒火,差点连船桨都握不利索了,“好……好的……东家。”
小舟划至岸上,李伯言从容镇定地走了过去。
诸多跪在晦翁灵柩前的朱门弟子纷纷站起来,要朝李伯言涌过来。康帅博等人早就保护在赵汝愚等人的两侧,长刀唰地抽出来,将刀鞘朝地上一扔,不跟你嘻嘻哈哈。
“诸位莫要自误!”
辅广、陈淳等人用手拦住这群小愤青,眯缝着眼,看着走过来的李伯言,喝道:“李家小儿,还先生公道来!”
李伯言走到赵汝愚身边,问道:“老师,那道圣旨可曾带在身上?”
赵汝愚一愣,从怀里将那块锦布拿出来,“伯言啊,息事宁人,息事宁人,死者为大。”他跟留正、周必大,都已经无法控制局面了,若是大权在握,自然压得住,可如今一介布衣,只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奈何朱元晦这招玉石俱焚,真是太生猛了,总不能让他们也跟着自刎吧。
李伯言拿着圣旨,才走了一步,留正却拉住了他的肩,摇了摇头。
“仲至公放心,晚生绝不挑事。”
留正将手松开了。
李伯言手持圣旨,缓缓走过去,从康帅博手上将刀接过来。
吓得身后的赵汝愚连忙疾呼道:“伯言,不可!”
黄幹等人皆拦着人朝后退了一步。
哐当,李伯言将长刀往黄直卿,陈淳等人面前一丢。
“我等游湖诗会,庆贺荆湖大丰收,晦翁为何看不下去,要自尽?是不是看天下太平不爽?还是看官家不爽?!”
一句话,吓得这群岳麓的弟子气势全无。
李伯言狼觑环视,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谁也想不到,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居然有如此气势。
“来来来!今日我手持官家手谕,汝等朱门弟子,有哪个看官家不顺眼的,我李伯言,代圣上受戮!”
李伯言心中暗笑,就你朱元晦会以死相逼?老子不会?今日谁特么敢捡起这把刀,明日老子就让天下朱门,人头落尽!
是啊,试问谁敢去捡这把刀?
李伯言这句攻心之语,又手持圣旨,砍了李伯言,别说其余的,就是他们这些人藐视圣上,足以满门抄斩。
李伯言上前一步,气吞如虎。
“我看谁敢!来啊!杀了我,替你们的老师报仇啊!来啊!”
疯子,简直就是疯子!
黄直卿吓得已经面色蜡黄,不怕讲道理,就怕对手不跟你讲道理的机会。
“你……你……”
李伯言已经将他们逼近了晦翁的灵柩,然而他已经这样走着。
诸多理学士子只能从灵柩两侧分开来,朝后退去。
李伯言他们大不了以死相拼,一命换一命,但是特么的,无耻下流的李伯言,带着一顶隐形钢盔,外加无敌防弹衣啊,可能一个不慎,天下朱门弟子统统诛杀,这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吧。
李伯言终于来到了朱元晦的灵柩前,立定。
“死者为大,你要干什么!”
“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李伯言冷冷一笑,报应?笑话!
砰!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
李伯言举起圣旨,怒拍在朱元晦的灵柩之上,大喝道:“奉旨去伪存真,如今伪已除,真仍存。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就让后世去争论个是是非非吧,晦翁,晚生告辞了!祝您一路顺风!”
李伯言这张圣旨拍在棺材板上,就已经是间接地将锅甩给了当今圣上,自然就麻溜地跑了。黄幹、陈淳等人嘴巴惊得跟鸽子蛋一样大,你|妹|的,你这么狂,官家知道吗?
李伯言一路小跑,上了船。
一直在船上看热闹的潘超满脸的崇拜,“大郎,刚才太特么刺激了。”
嘶!
李伯言感觉着火辣辣的手掌,吹了吹气儿。
这手拍得,
真特么疼啊……
0174章 人在家中卧,锅自八方来()
东风商船,当日就启程回了永州。
尽管最后李伯言靠着一手绝妙的甩锅,镇住了黄直卿等人,但是等消息传开来,那就是一场舆论的浩劫,不知道会掀起多少波澜。
一路上,赵汝愚、陈傅良、陆游还有留正,都未跟李伯言说一句话。
李伯言做错了吗?
没错啊!
如今值得欢庆的大丰收,还是在抗灾之后,醉酒当歌,又有何错?
然而,晦翁不合时宜地死在了岳麓,这就麻烦大了。舆论的矛头必然都指向李伯言,永嘉新学。因为这些理学儒生,不敢指向当朝圣上,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来找李伯言的麻烦。李伯言回到庄子上还没消停一天,另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传来了,同日那晚,荆湖之南的道州,大儒蔡元定,死于任上,同样是上吊死的,手中据说还握着那张英雄帖。
李伯言真的倒了八辈子血霉,碰上这么两个碰不得的老太公。
这特么简直就是碰瓷界的鼻祖啊,组团自尽,尼玛的还能不能正常一点?不过李伯言转念一想,也许不是有预谋的组团碰瓷。这两人相知相惜,死一人也就足够了,何必一同赴死,犯不上啊。看来是真的想到一块儿去了……
别说荆湖路上,就是大宋全境,都在因为这次的事情,议论得满城风雨。
什么?
“朱元晦、蔡季通因为不堪被一个商贾子弟羞辱,相约自尽?不会吧?这么脆弱吗?当初这个朱元晦不是在临安落职罢祠,那么凄惨,都跟没事人一样,现在这是太阳打西边来了?”
“不知道啊,不过一人死在潭州,一人死在道州,相距甚远,都是上吊自尽的。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摆明了是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