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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得了稻种的大户,纷纷毁约,将那些原本签了契约的佃户赶出了庄子。眼下城中流民越来越多,收些新的佃户再容易不过了。这些家底殷实的大户人家,自然是有抵御灾害的实力。
那些原本签了五年十年的佃户,倒头来一场空,什么都没了。这也无可奈何,对于那些大户老说,这些佃户就是弱势群体,就连所谓的契约,都是单方面的。签字画押,都是留在主家的卖身契,现在想辞退,就一句话的事情。
州府的衙门外,前来告状的人越来越多,赵秉辰头都快炸了。城里的流民越来越多,当初若是没有范伯崇种下的因,也就没有如今的苦果了。他今日已经不下百次地骂了范伯崇、李伯言了。
这简直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秉辰,朝廷的公函来了没啊?这眼瞅着城中流民就越来越多了!”筠翁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道。
赵秉辰摆了摆手,听着府衙外的哭声,心烦意乱地说道:“湖南各州,受灾最小的便是我们南边地区了。听闻潭州、邵州还有全州,大水冲的房子都垮塌了,一片狼藉。朝廷下放的公文,没提到赈灾粮草何时能到,只说全力救灾,不得延误秋收。”
筠翁皱眉道:“那也得人有力气才种得动地啊,这人都要饿死了,朝廷不拨粮下来,怎么是好?韩相公呢?你没给韩相公上书?”
“上了。如今夏税未收,前线各地的军粮筹措乃是大事,韩相爷也不能徇私拨粮,单给我们永州。”赵秉辰叹了口气,扶额头痛道:“等朝廷拨粮,先至潭州、邵州,等到我们永州,不知道得什么时候了,今年又要饿死不少人了。”
筠翁皱眉道:“眼下永州各地粮价飞涨,一日一个价,都快是平日的三倍了,再这样下去,别说这些流民,就是城中百姓都受不了。”
赵秉辰怒拍桌子,气道:“最可恨的就是那些商贾,一个个牟取暴利,不知黎民疾苦。这李家的粮船都到了,停在柳子街已数日,这个李伯言居然颗粒不卖,这是要饿死一城的百姓他才开心么?真是混账!筠翁,我现在恨不得率永州营的人,直接去抢了他李家的粮船!”
“不可,秉辰。万万不可。”
“那你说怎么办?”
筠翁叹了口气,说道:“眼下我再去求求赵相公,让他跟李家说说,看看能不能想个法子,开仓赈灾。至于秉辰你,让永州营的人将那些流民赶出城,自谋出路去吧。”
“也只能是如此了。饿死在城中,再爆发瘟疫,那真的就是厄难了。”
暴雨洪灾,比连年大旱要轻上不少,至少永州的秋种已经在开始了,只要熬过这三个月,永州就能恢复过来。
“府尊!府尊!”
赵秉辰还在发愣,门外衙役忽然疾呼着跑进来。
“什么事?是那些佃户又闹事?”
衙役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好像都往柳子街赶去了。”
赵秉辰兀的站了起来。
“不好,秉辰,快派兵过去,这怕是要闹事。快些,通知曹通判、柳统制,赶紧去拦住这帮流民!”
一旦闹事,这股风头一起,怕是整个城里还没饿死,要血溅三尺了。
“筠翁,你也快随我去柳子街看看,这真压制不下来,永州危矣。”
两人急急忙忙地坐上轿子,往柳子街赶去。
等赵师到了柳子街,发现永州营已经感到,毕竟还是马快一些。发现这些流民们并没有骚乱,而是排在李家的铺子前。
李家大发善心,开始施粮了?
“都让让,都让让,府尊来了!”
赵师在兵卒开道下,凑近了铺子前,看到流民一个个登记,领了木制的小号牌,然后乐呵呵地扭头就走了,便问道:“你们这是在做甚?”
“禀府尊,东家吩咐了,城中流民,可在庄子上做工,温饱食宿皆由李家负责。哦,对了,吾家东家太忙抽不开身,得知府尊会来,还特请府尊移驾,往庄上一聚。”
赵秉辰眉头一松,虽然不知道李伯言在搞什么鬼,但是能帮着将这群流民养活,那就是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便吩咐道:“柳统制!”
“末将在!”
“派五十兵丁,在此维护治安,有扰乱赈灾者,一律押送大牢!”
“末将遵命!”
赵秉辰当然不是白痴,这是绝佳的蹭政绩时刻,岂能不参与。然后坐上轿子,匆忙赶往李福星的庄子上去了。
……
……
庄上的重建工程已经开始。滨湖边上的庄子除了修修补补,倒也没多大扩建。李家早年的旁系,早就在李勋德一代就彻底断了联系,如今李家不到十人,一个庄子自然够住了。
重头戏,全部压在了后边的作坊上。
味精的酿造,需要粮食,眼下正是粮食紧缺,所以没有上工的工匠以及原本来李家庄子上的一百佃户,都参与到了扩建的工程上。
伐木、烧砖,自从东风物流上市以来,李家味精的销量直接翻了一倍,当初的那套作坊,早就太狭窄了,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拆了重建。
烧窑烧玻璃的地儿,也是干得热火朝天。
新到的流民,有进山伐木的,也有帮着将玻璃原料粉碎研磨的,总之也没闲着。李家在这样的日子里,能够让他们有吃有喝有住,已经是活佛在世,他们哪里会不感激涕零。
以工代赈,没错,从治灾老鸟范仲淹那儿学来的一招,如今李伯言也玩上了。管吃管住,不要工钱,这在平日里,哪里来的好事?
赵汝愚看着永州数千的流民,在李伯言的带动下,趋于稳定,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伯言,这次你倒是真做了一桩好事。”
“老师这话说的,难道之前我做的就不是好事了?”
陈傅良站在一旁冷哼道:“压榨百姓,怎能算得了好事?”
“诶呦,陈老这话听着怎么这般酸溜的?”
“哼!”
赵汝愚觑了一眼李伯言,摇头苦笑两声。这一老一小,两个活宝,什么时候才能和睦相处。
“议逊,议逊啊!”
隔着老远,赵秉辰就一路小跑着赶来了……
0165章 心中的光明()
“呀,赵相公、止斋先生也在啊。”赵秉辰面带微笑,这次治灾,多亏了陈傅良、叶适等鼎力相助,在西山才没引起什么骚乱,所以面对这几个逆党之人,赵师也没太大的敌意。
在大宋,这被贬官、罢黜,那都是家常便饭。当年苏东坡因为乌台诗案,这一贬再贬,都到了琼州了,这诗词一出,照样天下皆传。官位高低,并不影响私下交流。
陈傅良倒是对有些平庸的赵师瞧不上眼,“行之、正则,我们去看看那些流民的伙食,免得有些人以次充好,把人不当人。”
赵师听着这语气,便笑问道:“大郎,你怎得罪他了?怎么这话里还带刺的?”
“府尊不知,陈老属相是刺猬。扎人那是正常的。”
“去,议逊,不要乱说。我有些乏了,去歇息片刻,赵知州,告辞!”
“赵相公走好。”
赵秉辰脸上笑意收起来,问道:“大郎这次赈灾有功,他日定当上奏朝廷,以表功绩。不知道你请本府过来,是所谓何事?”赵师已经够给面子了,若是其他人,你自己不上门,还让老子亲自跑一趟,多大脸!眼下还指望着李伯言能帮他渡过这道难关,也就收敛起那领导姿态了。
“我请府尊来,是商议城中灾粮一事。”
“好!”赵秉辰眼睛发光,“本府早就知道大郎心地善良,你是要本府帮发灾粮是吧?这个好说,永州营随便调遣。”
李伯言呵呵一笑,说道:“赵知州,全永州这么多人,靠我一个人,您觉得养得活?”
赵秉辰目露难色地叹气道:“也是,看来是本府想多了。”
“不过嘛……”
“不过什么?大郎你就别跟本府绕弯子了!”
李伯言接着说道:“城中粮价飞涨,维稳粮价,这个还是可以做到的。”
赵秉辰大喜,说道:“你是说李家开始平价售粮?”
“不是李家,是我将灾粮给您,让官府来平价售卖。”
赵秉辰一愣,有点懵逼,是不是他听错了?官府卖粮?这不是白白将好事拱手送到他手上?
“大……大郎,我这是听错了?”
“您没听错,就是让官府平价售卖。不过为了防止恶性囤购,都要按户买卖,免得出现某些不良奸商,低价收购,高价卖粮。”
李伯言这已经是出了钱出了力了,这些活儿,当然让那些吃饱饭没事干的衙役、官吏来做,他操哪门子心。
“那卖粮收来的钱呢?”
李伯言说道:“自然是再交给我,去买粮啦。”
“好!好!这要能撑过三个月,等新粮收上来,一切都好办了。”
李伯言嘿嘿一笑,说道:“不过嘛……”
“不过什么?”
“这个知州也明白,这粮草贩运,也是有路耗的,这个……等到秋收之后,得补给在下。”
赵师还以为什么难事,便道:“么的问题!”
“还有……”
赵师皱眉道:“城中粮价居高,刻不容缓,大郎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在下还有一件互利互惠的事情,不知道赵知州想听不想听。”
“快说!”
李伯言清了清嗓子,说道:“历来官粮征收,都是朝廷包的官船,这路耗得要三成,你看,今年秋收,知州包给我,只要两成五,剩下这半成,自然是地方收入,任由赵知州您调配,如何?”
“吼啊,吼啊!”赵师开心地像个两百斤的大胖子,这尼|玛,送上门来的财政收入啊,不接着都对不起自己了,以至于说话的腔调都变了。
……
……
于此同时,邵州、潭州等地,都上演着这一幕大戏。朝廷的赈灾船粮未到,永州李氏的灾粮已经到了。让原本处于绝望的各地百姓,看到了生存的希望。不同于永州的是,这些重灾区,就没有永州来得幸运,有以工代赈的举措了,永州的灾粮,那也是要成本的,只能说是能够维稳粮价,让更多的人不饿死,保证秋收。
李伯言做不到舍生取义,只能是这样尽力而为了。当然官粮民运的项目,在荆湖南路拿下了四个州。
岳麓书院也遭受了一场湘江的洗礼。书院之中,倒是没有饿死的情况,能有钱来此读书的,哪一个家底不殷实。
然而这些日子,东风物流快速、高效赈灾的事情,让岳麓书院的师生们一个个都跟哑巴吃黄连一样,有苦说不出。
这简直就是一个无形的耳光,抽打在了他们脸上。
读书为了什么,不就是走上仕途,胸怀天下,施展抱负,匡扶社稷么?
那么面对如此天灾,他们有能做什么?朝廷又准备做什么?
这一切的一切,一个永州的商贾,先做到了。
那么,之前的争辩也好,不甘心也罢,仿佛都已经得到了无声的证明。
或许一月两月的饿不死太多人,但是肯定是要影响夏种秋收的。这样就会是一个恶性循环。而且,就算饿死一个人,那就是罪过,都是无能!
今日南北两斋的学生,都没去讲堂听课。同样的,也没有书院的教习讲课。
为什么?
没脸!
陈淳也好,黄幹也罢,当初受了晦翁点拨,又对道学充满信心的朱门弟子,他们没有脸,再去跟这群年轻的学生讲,我们要修身养性,我们要遵循天理道义。
天理道义,能拯救灾民?
一场思想狂潮,在书院之中掀起。他们是门生,有的并非弟子。那么,如果说追随的脚步错了,还应该在这书院里呆下去吗?
南斋最小的赵葵,目光呆滞地看着手中的这本《大宋经济论》。
他乃衡山人。
衡山,离永州不远。
他拿着包袱,终于下定了决心。
走出南斋的一刹那,黎贵臣正好拿着书,站在院中。
“阿葵,你……”
“山长,我要去追随心中的光明了!告辞!”
黎贵臣面如死灰,手中的书落在地上。
随后,南斋涌来的脚步声,更加多了。
“葵弟,等等你哥!”年长三岁的赵范与黎贵臣擦身而过,不留片叶。
“先生,告辞!”
“告辞!”
南轩除了些沈有开、刘宰等人的亲传弟子,普通门生,纷纷奔走而去。
这一刻,黎贵臣竟然惨白地无话可说……
圣人?光明?
他们这一生追随向往的,究竟又是什么?
0166章 人傻钱多()
临安,
富贵乡。
大街之上,随便一人,都是穿丝戴花,看着都像家底殷实之人。
一场浩大新颖的拍卖会,一锤定音,宣布结束了。
段景手心冒汗地坐回到后边堂上。
“倒水。”
“诶,诶。”伙计麻利地把水倒在杯中,递到段大掌柜手中。
“段爷,今儿个生意可好呀?”
段景觑了一眼,冷哼道:“不该知道的别瞎打听。不过今儿个爷心情好,你自己看吧。”
“小的不识字。”
“真是事儿多。看着点,段爷教你识字。”
“银——镜——”
“银——镜——段爷,这后边的字儿我认识,五面,九千贯。”
伙计手一抖。
九千贯?
我的天老爷爷!
五面镜子,卖了九千贯?
段景见到木楞的伙计,笑道:“如何?你段爷的本事高不?”
“主家老爷到处找你,你倒好,在这里充起爷来了!”女子鸟悄地走了过来,一把拎起了段景的耳朵,疼得还美得冒泡的段景嗷嗷地叫起来。
“娘子饶命!娘子饶命!”
女子松了手,道:“还不快去!少东家将这么大生意交给你打理,不是让你在这里吹牛皮的!”
“是是是,娘子说的对。”段景心里这叫一个哭啊,这娶前是你侬我侬,娶后竟成了母老虎,跟前些日子听那水浒里头的母大虫似的,段景只能默默在心里头抹泪。
他这是犯了什么煞星,居然娶到个母大虫!
堂前,李康达静坐着,见到贼眉鼠眼的段景赶过来,问道:“你这耳朵怎的?这么红。”
“啊哈,东家见笑了,耳朵痒,就搓了搓,这不就红了。东家放心,下一波灾粮已经在筹备了,等永州的货装到临安,立马送去。”
李伯言如今转运灾粮不说,还将流民生产完毕的琉璃统统贩卖到各州。
一时间,原本价格昂贵的琉璃制品,瞬间成了大路货。谁家喝个水,不用琉璃杯装个逼的,就连各个正店之中,都将瓷杯换成了琉璃杯,赶时髦。
东风物流,就这样从盘活,到盈利,如今已经是暴利了!五十余艘骚包船加上当初的三艘福船,驰骋在大宋各州的河道、湖泊之中,简直成了永州的代表。
每当那些第一次见到那造型奇特的骚包船,一些埠头的人就会乐呵呵地来一句,“甭看了,永州来的。”
李康达点了点头,看着其貌不扬的段景,办事情倒是利索。
段景忽然想起件事来,说道:“东家,这昨儿我记起来一个人,好像是晗乐榭的,说是要找您。好像是复姓欧阳的一位姑娘。”
“恩。嗯?晗乐榭的?”
“是啊,我这也莫名其妙,东家来临安啊,应该没人晓得啊。”
李康达眯缝着眼问道:“那你后来打发走了?”
“没,您不在,我就给七夫人说了。”
靠!
李康达脸色一变,“镜子呢?镜子还有货没货?”
“昨儿个几位夫人刚拿走六面。”
“首饰。有没有新的首饰?”
段景见到李康达匆忙的样子,点了点头,道:“扬州请来的好些个珠宝师傅,倒是琢磨出来些好首饰。”
“快拿些给我,快!”
李康达这叫一个着急,来屋里来回踌躇,见到段景将首饰拿来了,急忙夺过来,朝门外跑去。
“这……”
李康达匆忙跑回来,喘着气儿道:“如果我今夜赶不回来,记得来别苑救我。”
“啊?”
李康达一溜烟跑了。
“死鬼,你把老东家怎么着了,刚才见他慌慌张张的!”女子一溜烟跑进来。
“不知道啊!”
啪!
一巴掌呼在了段景脸上。
“要是折腾坏了老东家,咱俩怎向公子交代!”
女子转身便朝别苑跑去。
段景一脸懵逼地捂着脸。火辣辣的,好像还挺爽。
我是谁?
我在哪?
咋地啦?
……
……
韩侂胄回到府上,将一只锦盒摆在桌上,又将长翅帽放在了一旁。
“老爷今儿个又是抱来了什么好东西?”韩节夫的几个小妾,个个貌美如花,尤其这个三娘子,更是妖艳无比。
“打开看看。”
三娘子瞥了眼韩侂胄,将锦盒打开。
“呀!”
“老爷,此为何物?”
看着银光闪闪的镜子,女子瞠目结舌,这镜中的人影,居然如此清楚。连她用粉底遮住的雀斑,都能看出些来,原来在他人眼中,这还是能看得见呐。
“这镜子,还用我多说吗?小心着使,别给某弄坏了,还要送人呐。”
一听送人二字,三娘子嘴立马嘟囔起来,“老爷送人,独我没有!”
韩侂胄笑道:“你可知此物花了某多少银钱?”
“此等宝物,万贯都买不到!”
韩侂胄抽了抽脸皮,真是给宠坏了,万贯,你当相府的钱是白菜啊。
“此物花了某两千贯!”
“呀,才两千贯啊,不贵不贵。”
“……”
韩侂胄明白跟这个小妾讲不通道理,便道:“某得进宫,呈送给官家。”
一听是要献给官家的宝物,三娘子立马就抹了抹上头的手印,小心地放在了锦盒之中。
“老爷可否给妾也买一面?”
韩侂胄皱眉,道:“那厮所言,此宝天下共五面,乃是无价之宝。今日,三面被城中大户买去,还有一面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