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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白素只是哭著,泪水像泉水一样涌出来,不可遏止,我站了起来,白勇扶起了他的妹妹,所有人将我围住,我望著他们,又望了我自己,再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一幢建筑物,和它门口的招牌!
突然之间,我明白了,我打了一个寒颤:“我……我是一个疯子?曾是一个疯子?”
白勇发出了一下呼叫声,在那时,我也很难辨认得出他这一下呼叫声是甚么意思,究竟是高兴呢还是吃惊。接著,他奔了过来,拉住了我的手臂,将我扶直。
他是一个十分壮健的人,我感到他的手指,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臂,像是怕我逃走一样,同时,他不由自主地喘著气,道:“你,你 ”
他一连说了两个“你”字,下面的话,却说不出口来,我用手按住了他的手臂,道:“白勇,是不是我曾经发疯,现在突然好了?”
白勇激动得讲不出话来,只是点著头。
我连忙推开了他,向白素奔了过去,白素也已挣扎著站了起来,我一奔到她的身前,她立时向我扑过来,紧紧地拥住了我,她仍在不住流泪,我胸前的白衣服,立时湿了一大片。
我想,当时的情景,一定相当动人,因为围在我们周围的那些人,神情大都很激动,有几位女士,甚至忍不住在啜泣。
我轻拍著白素的臂,道:“好了,就算我曾经发疯,事情也已完全过去了!”
白素仍然紧靠著我,她泪痕满面地抬头望著我,唉,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刚才我一眼就认出她来,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她变得如此憔悴,如此清瘦。
她断断续续地道:“现在,我不因为难过而流泪,我是高兴,太高兴了!”
白勇也走了过来:“她是最勇敢的女人,在你发疯的时候,勇敢地面对事实,现在让她高兴一下吧!”
我虽然已对周围的事物,完全有了认识,但是脑中仍胀得厉害,一片浑噩,甚至无法想起,我何以会成为疯子的,大约我的脸色也不很好看,是以两位医生立时走了过来,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医生道:“谢天谢地,这是神的奇迹,你需要安静的休息和详细的检查!”
我当时的反应,是点了点头,的确,我感到极度的疲倦,需要休息。
我在这家精神病院中,又休息了七天之久。
事实上,在第二天,我便已完全恢复了正常,而且,将一切经过的事,全记了起来,当然,对我发疯之后,曾发生过一些甚么事,我是一无所知的,但是,在白素和白勇两人的叙述中,我也可以知道,那一段时间中,我和摩亚船长,完全一样。
摩亚先生是第二天,当我完全清醒之后就走的,他走的时候,紧握住我的手,十分激动,我也很感谢他对我的关怀,在他对我说了“再见”之后,隔了片刻,他又道:“请听我的话,一切全让它过去了,千万别再去冒险,那对你们全没有好处!”
我完全知道他的忠告是出自心底的,摩亚船长不幸死亡的惨痛教训,在他的心底,烙下了一个难忘的伤痕,他绝不希望我们之中,再有人发生悲剧。
但是当时,我却没有给他明确的保证,我只是含糊地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他叹了几口气,走了。
医生轮流替我作各种检查,来了好几个权威的精神病学家,他们检查的结果,一致确定我已完全恢复正常,完全是因为脑神经受了适当的震荡之故。
那“适当的震荡”,就在我自医院的大门口跌下石阶时发生。
要脑神经发生震荡,是很容易的事,问题就是在于“适当的震荡”。“适度”与否,是完全无法由人力去控制的,我之能够突然复原,完全是极其偶然的机会,大约在同类的精神病患者之中,只是万分之一的机会而已,这就不能不归诸天意了,所以,当我复原的一刹间,那位银头发的医生,称之为“神施展的奇迹”了。
一星期后,我离开了精神病院,白勇已在近海的地方,租下了一幢美丽又幽静的房子。
白素知道她哥哥和我两人,决不肯就此干休的,可是她也料不到,他竟会如此大张旗鼓地来对付这件事,而我是早料到了的。
我了解白勇这个人,任何事,他不做则已,要做,一定弄得越大越好,像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我至多请几个好友,再去组织一支探险队而已。
但是白勇的做法,却惊人得很,他先在一份专报导神秘事物的畅销杂志之中,将这件事情的始末,详详细细地报导出来,然后,公开徵求志愿探险者,鼓励他们,一起参加寻找“在水中生活了几百年的人”和“随时出没的鬼船”。
他在文章中,提出了种种证据,证明我的遭遇,完全是实在的经历。
他那篇文章发表之后,电话、电报和信件,自全世界各地,涌了过来。他租的那幢房子,本来是极其幽静的,可是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不但房子的每一间房间,连地板上都睡满了人,房子左近,还搭起了许多帐幕和临时房屋,人从四面八力涌来。白勇挑选探险队员的限制很严,又足足忙了一个月,拣了又拣,还有一百三十四人,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足够资格成为这次探险的成员的。所谓“资格”是包括自愿支付这次探险的一切费用在内的,或者能供给船只、直升机,以及各种器材。
白勇的生意头脑,的确无人可及,他利用了人的好奇心,只不过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就组织成了一支设备齐全,人才鼎盛,史无前例的浩大探险队。
这支探险队在出发之际,真是浩浩荡荡,壮观之极,我和白素自然随行。
而当白勇组织探险队的消息传开去之后,摩亚先生显然也想不到他会有此一著,是以在了解详情之后,也表示支持,而将一切资料全部寄了来。
要详细描述这支探险队的成员,以及出海后发生的种种事情,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人实在太多了,但是这支探险队,工作了二十天之后,其结果只用两个字,就可以讲完,那便是:“失望”。
探险前后工作日,是二十天,但事实上,从第十天开始,队员已自行陆续离去,到第十五天,剩下的还不到二分之一,到十八天,只剩下三个人了。
那三个人是我、白勇和白素。
到了探险队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的时候,我们所有的设备,不过是一条船而已。
所有人陆续离去的原因是我们毫无发现。
在这二十天中间,也有好几天,海上是大雾迷漫的,很多人都牺牲睡眠,在大雾之中,等待“鬼船”的出现,然而,除了雾之外,甚么也没有,不但未曾见到船,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在二十天中,每一个队员,平均都有十次以上的潜水纪录,我也多次下水。
但是,海底平静得出奇,除了海底应有的东西之外,甚么也没有,细沙上没有沉船,更不用说是那个在海底生活、挥动铁锤的人了。
地点是对的,我甚至可以辨认出看到那艘船时海底附近的岩石来,但是,却没有那艘船。
幸而,白勇在徵求队员的时候,曾预先声明,他只不过指出有这样一件事,是不是有结果,他是不负责任的,所以,陆续离去的队员,倒也没有埋怨他,不过在见到我的时候,那种难看的面色,就不用提了!
而白勇事实上也惹下了不少麻烦,在我们也回去之后,警方足足对他调查了一个月之久,调查他这次行动,有没有欺诈的成分在内。幸而后来结论是没有甚么,但白勇也已经够麻烦的了!
这是以后的事了,当大海之上,只剩下我们三人的时候,我们三个在船舱中,也已准备回去了。在一小时之后,我和白勇还不死心,又下了一次水,但仍然没有任何发现。
回到舱中,换好了衣服,白勇大口地喝著酒:“现在没有话好说了,我看,一切可能完全是幻觉。”
我冷冷地道:“将一切归诸幻觉,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白勇摊了摊手:“那么 ”
我立时打断了他的话头:“别向我问问题,我甚么都答不上来,但是有一点,却是我能够绝对肯定的,那就是:我曾经经历的一切,决非幻觉。”
白素道:“好了,不必争了,我们现在怎么样,是回去,还是继续?”
我在那一刹间,只感到无比的沮丧:“当然回去,还等甚么?”
白素也叹了一声,我们没有再说甚么,就启程回去,当我们到达岸边之际,还有不少记者在等我们,白勇去见记者,他张著手臂,大声道:“我们失败了,失败者,是无可奉告的!”
他总算凭著一句话而将记者支走了,而我们也立时离开。白勇回印度去,我和白素,一起回家。
在归家途中,白素尽量不和我提起这件事来,我也不说,因为,实在没有甚么可说的了,我一千遍,一万遍,回想我当时的经历,无论如何,那不是幻觉,这是我可以肯定的事!
但是,大规模的搜索,结果既然是如此,还有甚么可说的呢?
回家之后,在我身上发生的事,由于十分轰动之故,是以有不少人来向我问长问短,渐渐地,这些经历,变成我最不愿提起的事,有几个不识趣的人,好像一定要问出一个道理来,我甚至和他们反了脸。
又过了几个月,我当然没有忘记那些经历,因为那是我一生之中,最最难忘的经历,但是,向我提起的人,却少得多了。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我参加了那个宴会的话,那么,这些经历,就可能和世界上其它许多古怪而不可思议的事一样,永远不了了之了。
但是,却有了那样的一个宴会。
宴会是在一个英国朋友的家中举行的,参加的人,大约有二十个,全是外交人员,或是外国的商务代表,我之所以会参加这个宴会,是因为在会后有一项节目,是请人来发表关于“外来人”的问题。所谓“外来人”,就是地球之外,其他星球人到达地球的问题。我被邀请,作为主要发言人和解答各种问题,由于我坚信其他星球上,有著具有高度智慧的高级生物。
宴会也没有甚么可以描写的,每一个人都彬彬有礼,事实上,女宾的华美衣服和男宾浆得发硬的衬衣领,也使人无法不彬彬有礼。
等到最后的一个节目,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大家告辞的时候,我和一个个子很高,有著一头黑发、两道浓眉和一双十分精明的眼睛的年轻人,在门口的时候,他道:“卫先生,我想对你说几句话!”
当时,我很尴尬,自然,主人曾逐个介绍过所有的来宾,但是我当然无法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我只好道:“好好,阁下有甚么指教?”
那年轻人谅解地笑了笑:“我叫云林,云林狄加度,自西班牙来。”
在他未曾说出“自西班牙来”之前,我对他这个名字,还起不了丝毫的印象。第九部:隐蔽的历史秘密
可是,一听得他来自西班牙之后,“狄加度”这个姓氏,却像是针一样地,在我的心中,刺了一下,一时之间,我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狄加度又道:“本来,我很久就想来找你的了,但是我总觉得这件事很无稽,甚至连开口说也难,但今天既然遇上了,我觉得无论如何该说一说。”
我点著头:“我想,你想对我说的是,关于我在大西洋的那段经历?”
狄加度道:“是的,卫先生,我详细读过白先生写的那篇文章,他文章中提及你和一位摩亚船长,都曾见到过鬼船的船徽,狄加度家族的徽饰。”
我吸了一口气。
狄加度望了我一眼,才又道:“我是这个古老凋零的家族的唯一传人。”
我们一面说,一面向前走著,已经来到了我的车旁,我道:“在我家中,还有更多的有关狄加度家族的资料,你可有兴趣去看一看?”
狄加度摇著头:“对于狄加度家族,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清箑他的兴衰,我想请你到我的住所去,我还有一点东西给你看。”
我的好奇心,在那一刹间熊熊燃烧了起来,我在研究狄加度家族的历史之际,就有一个很奇怪的感觉,这个曾在西班牙航海史上,喧赫一时的一个航海世家,像是突然在历史上被抹杀了一样,只有极少量的历史书籍之中,提到一两次。
但是,即便是那仅有的一两次,也全是含糊其词,完全看不出他是为甚么会衰败下去的。当时我就感到这其间,一定有著极大的隐秘。
类似这种晦涩难解的历史隐秘,在中国历史上也多的是,根本的真相如何,已经完全无法查考了,但是现在,狄加度家族,还有唯一的传人在世,他是不是可以提供我有关这个家族的资料呢?
老实说,在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还根本没有将狄加度家族,和我在海底的奇异经历联系起来想,但是那三艘“鬼船”上既然有著狄加度家族的徽饰,这事当然使我感到兴趣。
所以,我忙道:“如果不是太打扰你的话,我当然愿意去!”
狄加度微笑著:“我等这个时刻很久了,请你跟著我的车子。”
他到了他自已的车前,发动了车子,向前驶去,我驾著车跟在后面。
二十分钟后,车驶进了一条十分幽静的道路,在一幢小巧精致的房子前,停了下来,我我们下了车,狄加度用钥匙打开了门:“我一个人住,我因一个文化交流计划而来,快回国了!”
我和他一起走了进去,虽然这房子只是他暂住的地方,但是也布置得十分精致,他将我直带到了书房之中,然后我们一起宽了外衣。
他一面打开一只柜,一面道:“有一些东西,不论我到何处去,我总是带在身边的,因为这是我们家族唯一保存的纪录了。我们的家族,曾有著辉煌的作战纪录,但是后来,却被视为国家的叛徒,蒙受著极度的耻辱,历史上已将这个家族的一切抹去了!”
我点头道:“是的,我在查考有关狄加度家族的历史时,就找不到任何资料。”
狄加度打开柜子之后,取出了一只箱子来,箱子是金属的,但看来一片黝黑,显然年代久远。箱子不很大。
他又打开了箱子,我看到,箱盖上,两个金属环,扣著一串钥匙。
那些钥匙,全是形式很古老的那种,现在,早就没有人使用这种锁了。
而在箱中,则是一叠纸,他拿起一张来,道:“你看看这座古堡。”
我看到了这座古堡,古堡是用炭笔绘在羊皮纸上的,纸已经发黄了,有不少地方,已经破损。古堡建造在一个悬崖上,悬崖下面是海。
古堡画得十分传神,似乎在画上,也可以体会到古堡中的一股阴森之气。
狄加度小心地将纸抚平,道:“这座古堡,是狄加度家族全盛时期建造的。”
我望著他:“古堡现在还在么?”
狄加度点头了点头:“还在!”
他又伸手拍著那串钥匙,道:“这就是古堡中的钥匙,全部用来开放古堡的各个部分的,而这座古堡,现在是我的产业!”
我向他望了一眼,他立时道:“你不要以为我拥有一座古堡,就很富有,事实上,如果不是基于我对于家族的感情,我早就放弃它了,你知道,保持一座古堡整齐清洁,得花多少维持费?那会使得我破产。所以事实上,自从它的主人突然不回来之后,根本就没有人进过这座古堡,只是让它锁著。”
我皱著眉:“你也未曾进去过?”
狄加度道:“我进去过一次,但只打开了大门,就退了出来,因为里面实在已破败得无法使人踏足其间了。”
我“嗯”地一声:“那么,你现在让我看过这幅画,有甚么用意呢?”
狄加度略顿了一顿,已取出了一叠纸来,将之摊开,那三张羊皮纸上,昼的是三艘船。
一看到了那三艘船,我心头便狂跳了起来。
这三艘船之上,各有著我所熟悉的那种徽饰,而且,这三艘船的样子,我也绝不陌生,这就是我见到过的那三艘船,在一个浓雾之夜,它们曾向我的船撞来,撞沉了我的船!
我的呼吸,在不由自主之间,变得十分急促,云林狄加度望著我,道:“卫先生,我相信你看到的,就是这三艘船!”
我发出了一下如同呻吟也似的声音,指著其中的一艘船:“这艘,在海底,我曾经过它的舷,进入它空无所有的船舱之中,我还在这艘船上,见过 ”
我讲到这里,没有再讲下去,突然停了口,因为狄加度既然知道了整件事的经过,自然知道我在沉船中见到了甚么,根本不必再说甚么。
狄加度点了点头:“这三艘船,是当时最好的三艘船,是我的一位祖先,亲自监造的,他的名字是维司,维司狄加度。”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狄加度又道:“等一会,我会给你看一些记载,我的这位祖先,是一个怪异到极点的人,船造成之后,就是他带船出海的,从此之后,他就没有再回来过,从他起,我们的家族,就被视为国家的叛徒,表面上的原因,是他欺骗了王室,带走了王室的许多珍宝,但是我相信另有原因。”
我皱著眉,这些,我是没有兴趣的,因为我并不是考查历史的人。
但就在这时,狄加度望著我:“现在,我要请你镇定一些。”
我扬了扬言:“为甚么?”
狄加度又从箱中取出一张纸来,但是却并不立时打开,用手按著。
然后,他又望定了我:“这是一张画像,画中人,就是我那怪异的祖先,这三艘船的督造人,维司狄加度将军。”
一听得他那样说,我不由自主,紧张了起来,心也跳得很厉害。
狄加度仍然不展开纸来,只是道:“我不过想求证一下,我知道那是没有甚么可能的,那是我要你看一看他的样子,他 ”
狄加度讲到这里,展开了那张纸。
而当我一看到纸上所画的那个人时,我发出了一下极其刺耳的惊呼声。
这一下惊呼声,实在是无法控制的,陡地自我的口中,冲了出来,而接著,我便感到了一阵昏眩,身子摇摇欲倒,狄加度连忙扶住了我,而我立时隔过头去,不愿意再看那幅画,同时急速地喘著气。
那个维司狄加度,就是我在海底见过的那个挥动著铁锤,向我头上袭击的那个人,也就是当三艘船一起在浓雾中向我撞来,在其中一艘船的船头之上,发出凄厉笑声的那个人!
这其实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可以肯定,就是他!
我在刹那间,感到自己十分虚弱,喘著气:“请你收起这幅画来。”
狄加度道:“你不要再看得仔细些?”
我尖声叫道:“不用,我一看就知道他是甚么人,他就是那个人!”
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