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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累累 [美]昆德伦 著-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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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下去,讲给她听听。”辛迪说,呷了一点白葡萄酒,给我倒了一杯。男人们在客厅里说话,声音像打雷。
  “得到那枚胸针时我还是个姑娘,好像只有十四岁。我很喜欢,简直是爱不释手。当它不再红亮时,我甚至让公路边的珠宝商给想办法配个新电池。”
  “我七八岁时,”辛迪说,“天刮起了飓风,他们把我们疏散到中学去。妈妈跑来跑去,到农场上去拿相册、录音带、账单和发票之类的东西。她突然大喊一声,跑回她的房间,出来时握着拳头。‘哦,可怜的,海伦。’我父亲说,一定是因为那枚圣诞老人。”
  “当你拥有他时,你最好悉心保护。”
  “哦,可怜的妈妈,你会长命百岁的。”辛迪将后炉火关小,果酱已煮开。“我要让大家这顿饭吃得饱饱的。”
  “圣诞节我不想听到任何有关胆固醇的话。”曼福德太太说,“现在胆固醇太多。辛迪?李,你一边喝酒一边烧饭可不好。你会在火炉上烧伤自己的。”
  “这是葡萄酒,妈妈。想来一杯吗?”
  “不要,太太。”曼福德太太说。
  “把这些椒盐山核桃拿去放在桌上,让那些男人咬咬吃。”辛迪说,递给她母亲一只碗。
  “嗯,闻起来很香。”曼福德太太迟疑地说,拿着东西进了隔壁房间。
  “客厅里有一个客人你没跟我说起过。”我对辛迪说。
  “哦,你们是朋友,我想就不必跟你说了。”辛迪说,“拿着火锅。”她将奶油洋葱倒进去,然后让我到桌边去,递给我一只银盖。
  “你就想说这个?”
  “哦,天哪。那个可怜的人,明天他妈和两个妹妹要带孩子们来。他告诉帕特里尼太太,今天他要呆在家里整理整理。她准备带他去她家,给他吃羊肉和那些她向我描述过的豆制品。你自己该邀请他。”
  “我们准备上这儿来!”
  “瞧,我免去了你的麻烦。”
  “你本该告诉我。”
  “正巧你穿得很漂亮,穿绿色很好看。不像大多数的金发女人,她们穿绿色脸色就惨淡。”她眯着眼看了我一下?“等等。等等。我没喝晕,我注意到你没戴眼镜。你终于买了隐形眼镜?”
  “给我些安宁吧,让我干些什么。”我说。
  “你早就知道他要来。”辛迪格格地笑着,我用一块洗碗布去打她。
  辛迪的圣诞节里有葡萄干酱烧火腿、甜薯带着药属葵糖浆浇面、奶油洋葱与嫩豌豆,客厅间的壁炉上有纸折的天使,一一棵银白色的人造树上有红色的灯和各种点缀物。“我懂,我懂,这看上去俗气。”她说,我碰巧见她买罐装冬青香水,“可我受不了在地毯上挑松针这种细活。”
  克雷格在给壁炉生火,其实室外温度有华氏七十度,室内还开着空调。他、迈克,还有他岳父在谈论橄榄球排名表、职业、大学、本地中学什么的。还有,拉卡塔市长究竟是骗子,还是出色的政治家,或者两者兼而有之。辛迪父亲埃德前倾着身子说得最多。他个子很矮,像只消防栓,而克雷格却高大精瘦,不爱说话,淡褐色头发又浓又密,他的笑像肌肉在抽搐,他对此既不加克制也不鼓励。他与辛迪在同一间房里时让人觉得他们的婚姻很和谐。辛迪主管着孩子们与室内装饰,起着调节家庭气氛和社交的作用。“他是我的磐石。”她喜欢这么说克雷格,他这人有点像石头,遇事无动于衷,化石一般,才四十就显得过于老成。但我却有点喜欢他,因为他任辛迪在他身边打扫,任她就瓶盖、纽扣这样的小事骂他,似乎世界上最让人高兴或最合理的事就是挨骂。那晚他更讨人喜欢,他在晃动的铜质枝形装饰灯下起身,裹在一串无边际的仿真枝叶和红色绸带里,裤腰带上塞着一块洗碗布,举起一杯白葡萄酒,气喘吁吁地说:“祝大家圣诞快乐。”迈克、贝思和罗伯特,谢谢你们与我们一起欢度节日。”
  “谢谢你。”我说。
  “小姐,先别说话。”埃德。曼福德说,一边埋头吃碟子里的东西。“你还没尝尝这个呢。也许你不知道我家姑娘是个小有名气的厨师吧。”他说着大笑起来,笑声短促,咔咔咔的,小个子男人常这么笑,听上去并非真的快活。“我可不是在说朱利?查尔德①。”
  “大家吃吧。”辛迪轻轻地说。
  “你是护士,或护士助手什么的,对不对?你有没有遇到过尸毒病例?”咔咔?咔咔。“克雷格,蛋白胨在浴室里,是吧?”
  “埃德,又来了。”海伦。曼福德说,同时用叉子翻着甜薯,像是在找底下藏的宝贝儿。
  “她没跟你说过第一次烧饭的情况?”埃德。曼福德又说道,向我探过身子,结实的上臂差点碰到我侧胸,我尽量往椅子里坐。“鸡烤得真馋人,又黄又脆,跟烹饪书里的照片一样。就一个小问题。”又是咔咔声,这次不无讽刺味儿。
  “她没解冻。鸡肚里鲜血淋淋,是生的。好在我们的冰盒里还有大香肠。”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爸爸。”辛迪说。
  “去年足球赛时她做了一次野餐,”迈克说,“那可是我吃到过的最味美的炸鸡。还有你带来的那个巧克力蛋糕,也非常好。”
  “海伦,还记得小姑娘三岁生日时的那顿烧烤吗?”曼福德说,似乎迈克并没开口说过话。“我一晚上呆在卫生间。
  一直没明白是土豆沙拉还是小排。”
  …
  ① 朱利?查尔德,美国电视上讲授烹调课的主持人。

  “别人都没事。”辛迪说,但他没理她。“你的火腿怎么样,海伦?”他问道,“熟了吗?”
  “好极了,”克雷格?勒尔巴克说,“一切都很好。就像往常一样。”
  “是这样。好极了,辛迪。菜太好了。”迈克说。
  “教书挣钱不多吧?”曼福德先生说。
  “不多,”迈克说,“你得爱这一行。”他朝我笑笑。“还得有幽默感才行。”
  “调羹。调羹。调羹。调羹。”查德在屋子一头的儿童桌那儿喊。
  “轻点声,小家伙。”埃德?曼福德说,同时将食物大口地往嘴里送。
  “调羹!”查德又一次快活地喊道:
  “做个乖孩子。”海伦说。
  “别管他,妈妈,”辛迪说,“今天是圣诞节。”儿童桌旁的罗伯特正在跟查德说悄悄话,给他喂甜薯,教他聚会时的拿手把戏是乖乖的,安安静静的。教他等大人们说话的嗓门变大时,要设法不引入注意。
  饭后我们在客厅喝咖啡,石头壁炉里闪着蓝色的火苗,曼福德先生在躺椅里睡着了,辛迪和她母亲饭后服了阿司匹林。切尔西用假日巴比娃娃在打查德,因为他弄乱了巴比的头发。后来她被送回房间,就穿着红边假日裙趴在床上睡着了。“妈,你不可以在圣诞节这么坏。”上楼时她哭着说,巴比的头砰砰砰地撞在踏板上。听到查德时不时在楼上喊“鱼!”我才知道罗伯特在给他讲“一条鱼,两条鱼。”
  “我跟他说,只要他好好睡,我明天就跟他踢球。”罗伯特后来下楼时说。
  “谢谢你,亲爱的。”辛迪说,头在丈夫的臂弯里侧了一下。楼上隐约有“球!球!”的声音,我们听了都笑了,只有曼福德先生与太太没笑,一个在打呼噜,一个在整理厨房,辛迪劝过她三四次,让她别洗。
  迈克理所当然开车送我们回家。我们没来前辛迪就已吩咐过他。带状的灯光像雾中的装饰灯,所有停车场都空荡荡的,这是我们到莱克普拉塔后第一次、也是一年里仅有一次才能见到的情形,似乎大家不约而同地决定这一天不吃廉价汉堡包,不用省劳力的器具,而相聚在各家的客厅里。我们路过普瑞斯俱乐部仓库后面的活动房子,路过煤渣块砌成的小屋,这种小屋没一个超过两间房的。我相信,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圣诞节风俗,也许既不像那晚我们在辛迪家所经历的,也不同于我们希望经历的。我不禁想起了辛迪曾经与那个想在农场上安家落户的杰克逊?伊斯林顿恋爱的事,不禁想起了埃德?曼福德粗短的手,他的手上隐约可见黑泥土花斑,这些花斑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肌肤,无论怎么擦洗都不会消失。他把他盘里的东西一扫而空后,再弄了一盘。
  “如此讨厌的人怎么能生出像辛迪这样可爱的人来?”
  回头看了看后面,确知罗伯特正沉浸在他的新电子游戏里时,我轻轻地说。
  “问得好。”迈克说,“我们常见有些孩子很可爱,而父母却很糟糕,而有些很不错的父母生的却是些粗野的孩子。”
  “你再看辛迪和克雷格,好像很正常,可切尔西却见什么怕什么。辛迪不敢用电动刀切火腿,因为电动刀让切尔西产生幻觉。我一向不喜欢用电动刀,老式刀切东西一样方便。辛迪说,切尔西一听到嗡嗡声就以为有人切断了手。”
  “我觉得这种恐惧心理与辛迪的姐姐有关。看得出,辛迪父母跟她不怎么亲也就是这原因。别看你觉得他们该感谢辛迪,可他们眼中看的是辛迪,心中想的却是凯西。”
  “辛迪没姐姐。”
  “有过。她没告诉过你?”他摇了摇头。“不可思议。每个城市都有这样众所周知的故事。她知道迟早肯定会有人跟你说。辛迪是双胞胎。生双胞胎的人家,主要是生姐妹双胞胎的人家常将双胞胎打扮成鬈发、穿玛丽?简女鞋和相同的衣服。据我所知,曼福德太太也是这样做的。我听说的是,她们的母亲有天派凯西到玉米地里喊她们的父亲回来吃晚饭。他正开着一辆大拖拉机,此地用的是那种轮子很大的约翰?迪尔牌拖拉机,人坐在上面远远高出地面。显然他压根儿就没看见她过来。有人对我说,他当时以为撞上了一块石头。”
  “天哪!”我说。
  “是啊。要是我是那个父亲,那还不如让我去死。但我也会这么想,我要更加珍惜剩下的那一个。”
  “真难相信,辛迪从没告诉过我。”
  “也许谈这样的事对她来说太难了。”他说,同时将车在房前停下。“到了。”
  后座上的罗伯特已经睡着了,手里的游戏机仍在嗡嗡响。迈克抱他进去,放在长沙发上,转身要走。我们的客厅有棵小树,种在一个湿沙桶里,上面有我在削价店里买的玻璃球、纸苹果,树下有几个包裹?我给了他一个。“圣诞快乐!”我说,“我今晚没带,我不知道你也会去。”
  “我也不知道你会来。”
  他从盒里拿出绿色的外套,在眼前举了起来,似乎以前从没见过外套似的,不知该怎样穿戴,也不知它是何物。长沙发上的罗伯特动了一下,然后坐起来。“很好看的外套。”
  罗伯特轻轻地说。
  “如果你已经有一件……”我说。
  “没有:”迈克说,“谢谢,我正需要。”他笑了。“明天我把礼物送来。我没带,因为我不一一你明白。”
  “圣诞快乐,赖尔顿先生。”罗伯特说。
  “赖尔顿先生觉得给他的礼物很不可思议。”后来当我给罗伯特掖被子时,他对我说。
  “我想他并不喜欢,只是不想失礼。”我说。
  “我喜欢所有的礼物。”罗伯特说。
  “我也是。”我说,“我爱你,宝贝儿。”我抱了他一会儿,意识到让我搂着,他很不自在,身子很僵硬,不再那么柔软。
  眼泪从我脸颊上流下,落到他脸上。
  “我也爱你,妈,”他说,“这个圣诞节我过得很快乐。别伤心了:”
  “我不伤心,亲爱的,不伤心。”我在厨房里拿起电话,放下,再拿起。我拿不准给谁打电话,拿不准是否打得起电话。二天前到了电话费账单,帕蒂。班克罗夫特打来了电话,冷冰冰地问起十一月二十四日晚上那个长达二十三分钟的电话。给格雷斯的电话分分秒秒都珍贵,根本不觉得有二十二分钟长,好像没有多少时间。“留下电话记录,后果不堪设想。”帕蒂?班克罗夫特的话冷若冰霜。
  “谁能见到我的电话记录?我自己都见不到。我甚至不知道它们在哪里。”
  “节日是个难熬的时刻,伊丽莎白。”她说,“人们在节日给家人通通话,寻找他们的人也清楚这一点。对知道怎么弄电话记录的人来说,弄一份真是小事一桩。不费吹灰之力。”
  我不喜欢她说话的那种口气,简直像跟一个孩子说话,跟一个十多岁的女孩说话,而且这女孩很蠢,竟然跟朋友在电话上聊了那么长时间,却又全然不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但是她确实把我吓住了。我在厨房里拿起电话机,又放下,然后再拿起。电话机里的拨号音转成了开启后声调很高的嘟嘟声,接着是录音电话悦耳的低语:“如果你想打电话……”我挂断了电话,然后再拿起电话,拨了贴在厨房门框上的卡片上的号码。
  “你好。”她说,声音有点沙哑,似乎那天没机会用过嗓子似的。
  “你好,莱维特太太。我是贝思?克伦肖。我知道时间很晚了,只是道声圣诞快乐不会要紧吧?”
  背景里有说话声,还有音乐声。“是不是时间不合适?”
  我又说了一句。
  “哦,不,”她说,“我和欧文在看《白色的圣诞节》,对不,欧文?一部圣诞节的电影,可以凑合吧?当然与有圣诞树不一样,对不对?那个罗斯玛丽?克卢尼真糟糕,她太肥了。
  年轻时她还很漂亮。”
  “是啊。”
  “可是你得留神,年龄大起来时有些方面得注意,否则其结果就是臀部这儿会往横里长。现在她只穿穆穆袍①。”
  “但声音还很美。”
  “很美。圣诞快乐,护士太太。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欧文喜欢你。我看得出来。我对他说,欧文,是你喜欢的那个。”
  “真高兴。告诉他,说我谢谢他。”
  …
  ① 穆穆袍?一种色彩鲜艳的女式宽大长袍,最初为夏威夷女子所穿,现流行于美国全国。

  “我们星期二再见,是不是,欧文?我有点小东西给你孩子。”
  我又给辛迪打了电话,尽管才离开她。“我只是想再说声谢谢,”我说,“你的晚宴、礼物什么的真救了我一命。”我想到了辛迪的同胞姐姐;想到了她早年的岁月,那时她不用照镜子就能看到自己的形象;想到了凯西去叫埃德?曼福德吃饭时,不知她是坐在厨房里,还是坐在她们的房里,或坐在其他什么地方;想到了她听到喊声及尖叫声时的情景。
  或许什么声音也没听到,听到的只是一片寂静,而片刻前那里的生活还是一切正常。有关杰克逊。伊斯林顿的故事很动人,却不真实。我没什么可抱怨的,我也给她讲了一个动人的故事,一个修女的故事。可也不是真的。
  “我爱你,宝贝儿。”我说。
  “我也爱你,亲爱的,”她说,“我得上床了。酒喝多了。”
  我在厨房里给自己倒了杯水,站在客厅的窗户旁边喝着,用两只手指挑开窗帘叶片,从豁口处看着窗外院子的上方,黑暗的院子里挂着各色电灯。后来还是上了床,脑子里一遍遍地响着纳特。金,科尔的歌声,胃里因喝了酒而翻腾不息。
  我想到紧挨着我的埃德?曼福德,想到在农用拖拉机大车轮下消失的卒迪的姐姐,还想到了博比。去年圣诞节他给了我一枚半颗心,一根曲线将一颗心从中间分开,它挂在一根粗粗的金链上。另半颗则挂在他的脖子上,挂在他挂奇特勋章的链子上,那是个圣母马利亚像,是他父亲当警察时他的父母给的。安。贝尼代托不同意把这枚勋章随她丈夫一同埋葬,而是给了她儿子。我将我那半颗留在了我的首饰盒里,压在化妆品下面。但我知道博比已经找到了它,他的心,他被抛弃的心。也许那就够他受的了。也许他已经放过我了。也许他正在另一个女人耳边唱纳特。金?科尔的歌,那女人是他找来填补我走后的空缺的,她不会使他生气,不会使他变得卑劣,她拥有一切优点,没有半点缺陷。
  当圣诞节的黑夜来临,夜渐深并开始走向第二天的凌晨时,我神思恍忽地睡着了。
  迈克?赖尔顿第二天上午路过时拿来了两包礼物,包得漂亮华丽,是百货店礼品包装柜台的功夫,上面有金属片的星星和亮闪闪的丝带。“我以为你今天有客人。”我说。
  “他们三点到,”他说,“我只需将一切都塞到橱里就整理干净了。”
  他给罗伯特一件扬基棒球队的棒球衫,蓝白细条。给了我一件跑步用防雨外套,深绿色超薄型的,跟我送他的那件多少有点相似,只是他是大号的,而我是小号的。我当时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滑稽好笑。
  “别跟辛迪说,”迈克说,“否则她会一直议论到明年圣诞节的。”

  第 十 二 章

  新年除夕,学校里到处是孩子、气球和热狗车,还有小丑表演,那里正举行安全之家联欢会。迈克忙上忙下,我只能隔着拥挤的快餐店向他远远地挥挥手。节日不久就结束了。足球赛季一停,接着就是篮球赛季。罗伯特每周放学后训练三次,每个周末都有比赛,回家作业也很多,往往是离开写字台,直接去水池旁刷牙洗脸,接着上床睡觉。珍妮弗买了辆新轮椅,教会了我怎么玩“摧毁”电脑游戏,可她总是赢家,分数表上的高分显示她的姓名和姓名首字母的缩写。我与辛迪摆摊廉价出售图书馆里不需要的书,弄得两人的手脸满是陈垢老灰。一月底的一天,当我从莱维特家步行回家时,看着现在已熟悉的窗户灯光,心里突然觉得这种曾令我生厌的生活已开始变得舒服起来,生活在平凡的劳作中让人觉着真实、持久。同理,日常工作给我带来的是一片宁静,我多次做过这样的工作,因此做这些我娴熟的小事只会觉得内心很宁静,它不用费多少神,我的手脚早已对此熟悉透了。
  尽管不再草木皆兵,但也不是一味愚勇。我依然留神市场和所有球类比赛时的人群,像线人一样小心地搜索着职业杀手。不仅要留神博比,留神他的黑头发和他鹰一般的外貌,还要时时留神他的叔叔杰拉,以及其他过去跟他同用一辆警车、现已退休的警察,另外还要留神一个在圣斯坦尼认识我俩的女人。如果想在美国销声匿迹,你会觉得这个国家太小。假如你说自己是奧马哈人,那么任何你遇见的陌生人都会跟你说,他在那里有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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