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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风雨松手后,汤力扶着膝盖咳嗽了半天才缓过神来。
“李……李云道,我……”汤力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就意识到还有战风雨这个外人在场,警惕地看着战风雨,揉着脖子,“他是谁?”
李云道冷笑:“是我兄弟,你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汤力摇头:“现在除了你,我不相信任何人。”
战风雨将汤力从头到脚摸了个遍,才低声对李云道说:“头儿,这小子身上没有武器了,要不你跟他到车里聊?”
李云道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一夜,李云道冒死救了汤力的性命,而事后两人在车内谈了足足半个钟头。
战风雨这个保镖很合格,半个小时一直都警惕地看着四周,毫无半点松懈,至于车里二人所谈的事情,他眼观鼻鼻观心,有些事情,该自己知道的时候,头儿自然会告诉自己,否则就算知道了,那也是徒劳,指不定还要给支队惹出什么麻烦来。
车门打开的时候,汤力很轻松,但李云道的表情却异常凝重。
“警方有安全屋,我可以帮两组人二十四小时保护你。”李云道很诚挚地对汤力建议道,“你应该相信党和政府。”
“我相信你。”汤力头也不回,伸出两伸手指摆了摆,“但我不相信其他人。”
李云道目送汤力离开,战风雨却一脸不爽:“这丫的太他妈猖狂了,头儿,你刚刚一声令下,我铁定上去撅了这丫的两根手指头,还在你面前耍酷!”
李云道笑骂道:“省着点力气对付真正的坏人吧!”
战风雨不解:“这小子不是坏人?虽然他不是咱们认定的那个水獭,但这小子肯定参与过贩毒。”
李云道叹了口气,望着朦胧的夜空:“参没参与过贩毒,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战风雨还是不懂,但他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去思考那些伤脑细胞的事情,用夏初的话来说就是,他的脑细胞已经够少了,没必要去想那些聪明人才该去琢磨的事情。既然头儿是真正的聪明人,那就让能者多劳吧,自己只需要保护好头儿的安全便万事大吉。
回到家,李云道刚刚躺下,又接到两个电话。一个电话是纪灵岩打来的,让他明天下午去一趟书记办公室,另一个电话则是市政府办公室的周秦处长打来的,措辞很客气,说是严东阁严市长请李云道去了解一些情况。周秦和纪灵岩的位置差不多,只是两人一个是市长大秘,一个是书记大秘。接完周秦的电话,李云道又打了个电话给纪灵岩,说明情况,纪灵岩听说严东阁也找李云道,先是一愣,随后便给李云道支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严格意义上来说,李云道是被曲费清硬生生拽上书记的这辆战车的,加上严东阁是亲赵派,李云道虽不愿一到西湖来就划了道地站队,但既然不愿与赵家人为伍,那就注意只能站在曲费清的一面——在政治上,永远没有绝对的中立派,所有的中立派,要么是有内在倾向的,要么就只能选择灭亡。
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对于睡在客厅里的战风雨来说,都是美好的一天。李云道本让他睡在次卧,他却觉得离得太远,既然是保镖,那就要有保镖的样子,如果不是李云道竭力反对,他甚至要在李云道房间里打地铺。
明天的事情,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未知的,能控制的也就只有当下。
一夜无话,李云道一早起来去局里处理了几件事后,便直奔市委市政府大院。
市政府在二号楼办公,是一栋五层的小楼,进了小楼,李云道才赫然发现,这是自己到西湖就职后第一次来市长办公室汇报工作。
周秦戴着黑框眼镜,看上去白净微胖,穿着短袖衬衫,在看到李云道出现在办公室也是礼节性地热情地迎上来:“工商局的吴局在里面,李局长你可能要稍微坐一会儿。”他熟稔地给李云道倒了杯水,陪李云道坐下,“听说昨天晚上又出事了?”
李云道暗叹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脸上还是一脸微笑道:“五名从山东逃窜过来的A级通缉犯,已经统统被击毙了。”
周秦故意作出吃了一惊的表情:“五名通缉犯?那岂不是折腾了一夜?”
李云道笑了笑:“还好,就上半夜,下半夜还回去补了会觉。周处你有事就先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在这里等着就行。”
周秦摆摆手:”没事没事,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比得过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说话时,周秦挥动着右臂,仿佛在进行一场演说,陈词慷慨激昂,“对了,咱们有伤亡吗?”
李云道摇头:“目前没有,五名通缉犯是职业杀手,应该是毒贩买通了,来取我这颗项上人头的。”关于汤力的事情,李云道并不想在这里多讲,反正现在五名悍匪都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了,故事怎么圆都得靠李云道的一张嘴。
等了大约半个钟头,一个五十来岁的秃头男子一脸愁容地从市长办公桌内推门出来,走到周秦这里的时候看到李云道,愣了愣,想打招呼,但似乎情况很糟糕,叹了口气:“周处长,严市长说可以让下一位进去了。”
周秦客气道:“那吴局您慢走,我带公安局的李局长进去。”
听到“公安局的李局长”几个字的时候,这位吴局长明显愣了愣,显然是没料到公安局的代理一把手,真人居然看上去如此年轻,寒暄了两句便告辞离开。
周秦小声道:“这段时间市内在整治户外广告,老板下了死命令,吴局压力很大!走吧李局,老板在里面候着呢!”
他带李云道走到门边,拘谨地敲了敲门:“市长,公安局的李局长来了。”
“进来!”里面传来的声音浑厚而有力。
李云道进去的时候,这位浙北省会城市的二把手正半蹲在液晶电视前两三米的地方,电视里浙北卫视正在重播昨晚的浙北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播报着省委书记赵平安一行调研了鹿城市高新技术经济开发区,对高新经济开发区在砥砺奋力的五年中所取得的成绩表示认可,鹿城市市委书记张国良、市长元鹏也一同参加了调研……
严东阁身材高大而壮实,半蹲在电视机前模样看上去有些搞笑。一进办公室,周秦很识大体地给领导搬了把椅子,又冲李云道努了努嘴,示意他先坐着等会儿。周秦又给严东阁把水杯加了热水送到手边,帮李云道拿了水杯进来,才小声道:“严市长每天晚上都要看浙北新闻,要是前一天晚上有事情耽误了,第二天一早必补功课,雷打不动。你稍微坐一会儿,我那儿还有份材料。”周秦似乎对严东阁很畏惧,并不敢在办公室里多待,很快便小心翼翼地掩门退了出去。
《浙北新闻》前半段大多是党政新闻,也正是严东阁最为关心一些话题,严东阁看电视时全神贯注,视线就没有离开过电视屏幕,旁若无人。
严东阁看得认真,李云道也看得津津有味,下山有后有了电视,他便也养成了看新闻的习惯,来到浙北后,归功于浙北传统媒体的互联网化,每天的《新闻联播》、《浙北新闻》和《西湖新闻》就算不看视频,他也要在网上找到标题和内容瞥上两眼才能安然入睡。严东阁看的《浙北新闻》李云道昨晚已经粗略地过了一遍,此时再陪着严东阁看详细的视频重播,但也不觉得无聊。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党政新闻结束转入社会新闻后,严东阁似乎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李云道的身上:“哎哟,云道局长,让你久等了!”
李云道站起身,微笑道:“严市长您客气了,我正好也跟着您把昨儿的政务要闻复习一遍,温故而知新嘛!”
“坐坐坐!”严东阁招呼李云道坐下,“咱们都是跟着指挥棒运作的嘛,有时候适当地了解了解指挥棒究竟指向哪儿了,提前给自己打个预防针,省得睛天霹雳落下来的时候,让人防不胜防。”
李云道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言多必失,而且在不清楚严东阁真正的目的时就贸然开口显然是不合适的。
不得不承认,严东阁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他的声音很宏亮,说话时喜欢下劈手掌,给人一种以非常稳重的信任感。
严东阁似乎并不想直接切入主题,而是问了许久关于李云道的私人问题,都是关于家庭和孩子的,显示这位西湖市的二把手对李云道的背景也做了一番功课了。
尽管对严东阁充满了警惕,但李云道还是尽量表现得耐心而谦和地配合着严东阁的嘘寒问暖。
“听说昨晚云二路停车场那边又出事了?”聊了一阵子家常,严东阁显然是认为火候到了,便开始切入主题。
“是五名在逃的持枪通缉犯,从鲁南流窜入我市,昨晚在云二路停车场已合部伏法。”李云道轻描淡写道。
严东阁点了点头:“那就好,这种持枪的通缉犯,是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是有极大威胁的,你能在第一时间处理好,说明你本身已经具备了担任市局一把手的质素啊!”
李云道心中一动,这位严市长在玩什么花样?自己这个局长前面之所以加了“代理”二字,便是拜其所赐,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事出异常必有妖!
李云道愈发警惕。
接下来,严东阁又问了一些公安条线内的不痛不痒的问题,最后终于话锋一转:“云道同志,刚刚你也提到过,你从进入体制内开始,就一直奋战在公安口子。说实话,公安口子的确能锻炼人啊,没有艰苦卓绝的磨练,是培养不出像你这么优秀的年轻干部的。不过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公安线能磨练人的意志,这一点的确不错,但很容易就我们的年轻干部钻进牛角尖了。抓犯罪份子一把好手,但管理上,尤其是在党政口子的管理工作上,会相对逊色一些。前阵子市委组组提出想在我们西湖市推行年轻干部的轮岗制度,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和决心到别的条线上去挑战一下?”
李云道顿时恍然,严东阁今天把自己找来,看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将自己调离公安线,这是赵平安的意思,还是严东阁的意思呢?李云道突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回曲费清书记又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了,早就听纪灵岩提到过“年轻干部轮岗制”,这是曲费清就任书记后力推的一项党政人事制度,却没料到会被严东阁拿来对付自己。
李云道诚恳地笑了笑:“年轻干部本来就该是党的一块砖,哪儿有需要就往哪儿搬,只要条件允许,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李云道话也回得滴水不漏,先摆正态度,再加上一句模棱两可的“只要条件允许”,这里头可以解释的文章就大了去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被全世界抛弃的章徐鹤()
严东阁从政二十八年,又怎么会看不出李云道的小技俩,微微一笑:“服从就好。是这样的,我还来得及跟费清书记那边沟通,也是想先征求一下你本人的意见,毕竟你是从江南省直接调来挂职的,按理说,两年挂职期满后,你还是要回江南的,但是像你这样的优秀人才,我和费清书记都舍不得放你走啊!尤其是费清书记,上次常委会的时候就说了,‘像李云道这样的人才,我们不把他留在我们浙北,那是我们工作的失职’,我觉得费清书记讲得非常好,正戳中了我的心窝。本着对年轻干部的发展负责的态度,我想推荐你去住建局。住建局的老黄年龄到了,身体也不好,在我这儿倒了一阵子的苦水了,我一直想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来接替老黄,左思右想,我觉得,由你出任住建局一把手最为合适!”严东阁在“一把手”三个字上加上重音,在他看来,一个实权肥缺的一把手换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代理局长,对李云道来说,这个诱惑决对够大了。
李云道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住建局的黄局身体不好,我是早就听说过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退休年龄了。严市长,组织作出的任何决定,我都会无条件服从,只是公安局这边我也是刚接手不久,刚刚才理顺,说句心里话,做事情虎头蛇尾不是我的风格。而且,曲书记前两天刚刚做了工作布置,这件事我也想听听曲书记的意见。”他作出很为难和内心做得复杂心理斗争的表情,“严市长,这件事能不能容我考虑考虑?”
严东阁脸上的笑意慢慢凝结,他没料到这个年轻人竟如此难对付,本来想自己拿出礼贤下士的态度,再抛出住建局一把手的肥缺,应该能一口就拿下这个年轻人才对,却不料这小家伙会如此难缠,怪不得自己在老板面前夸下海口时,老板和向秘书的表情都有些怪异。
严东阁是个合格的政客,脸上不快很快就一闪而过,又换上那幅淡然的表情:“是要好好考虑考虑。”严东阁虽然控制住了情绪,但明显失去了跟李云道再聊下去的兴致,又聊了些市局的现况,严东阁也借势敲打了李云道一番,这才让周秦替他送客。
将李云道送到楼梯口时,周秦神秘一笑道:“恭喜李局!”周秦看来还不知道里面聊的状况,在他看来,从代理局长摇身变成住建局局长,级别高了半级,而且是名正言顺的一把手,李云道没有任何理由会拒绝。
李云道笑了笑,也没有点破,拱手拜别市长大秘。
本想中午约纪灵岩一起吃饭,纪大秘却跟书记一起在东城区开会,李云道只好让战风雨把车开回市局,没想到一下车,就碰到了从行政楼急匆匆跑出来的华山:“老华,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华山一看是李云道,立刻松了口气:“头儿,你回来就好了,咱们快去趟警犬支队,章徐鹤那小子又惹大麻烦了!”
李云道车门还没来得及关上,直接又坐回了车内,招呼华山上车:“走,坐我的车过去,详细情况路上说!”
车子风驰电掣地驶向市郊的警犬支队时,华山将得到的情况大致说了说。
原来警犬支队的陶德庆不知道今天抽什么疯,硬要让一条正值壮年的警犬退役,章徐鹤在清洁队工作了几年,跟警犬们的感情都很深,陶德庆让人来带走警犬,章徐鹤说什么都不肯,后来僵持不下,陶德庆便亲自出马,章徐鹤还是不同意,恼羞成怒的陶德庆扇了章徐鹤两记耳光,却没料到惹怒了那条警犬,扑上来一口就咬住了陶德庆的小臂,如果不是章徐鹤制止得快,没准能扯下陶德庆的一大块肉。怒火中烧的陶德庆让手下取来两条枪,说要当场击毙疯狗,章徐鹤一听便眼红了,死挡在警犬的面前,说要开枪就先打死他,陶德庆胆子再大,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让人枪杀了章徐鹤,但不杀了警犬面子上又过不去,双方已经在犬舍僵持了不下一个小时。幸好清洁队的大叔听章徐鹤无意中谈论过刑警队的日子,知道他跟刑警们相处得相当不错,便一个电话打到了刑侦支队。
李云道听完华山的描述,也没多说什么,只让开车的战风雨开快一点,剩下的等到了现场再说。
战风雨的车技虽不如李云道,但也相当精湛,一路S线超车,不到二十分钟便杀到了警犬支队。
三人刚走进犬舍区,就听到一个尖利的女声:“章徐鹤,你是要造反吗?你知不知道你是个警察?警察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现在不但抗命,还纵容疯狗咬伤了陶支队,你告诉你章徐鹤,这回你死定了,不扒了你这身制服,老娘就不叫楚红歌。”
对峙的双方离三人并不远,华山本想出声提醒,却被李云道示意拦了下来:“看看再说。”
这是实力悬殊的两方,一方人多势众,十来人围着小臂受伤的陶德庆,仿佛生怕那“疯狗”又会扑上来一般地将陶支队长护在中间,陶德庆身旁叉腰骂街的正是楚红歌,人群的前方是两名手持制#式手枪的警察,将枪口对准着章徐鹤,但似乎他们自己也意识到将警#枪对着自己的同事是一件特别糟糕的事情,所以枪口微微朝下。另一方面则势单力薄,只有一人一狗,穿着清洁工制服的章徐鹤将一条足有两米长的德国牧羊犬护在身后,面对枪口,他丝毫不畏惧,相反脸上写满了悲愤。
“疯狗?”章徐鹤的声音嘶哑而凄凉,“你们凭什么说它是疯狗?你们知不知道它帮我们警察抓到过几次犯罪份子?知不知道它寻到过多少违禁品?知不知道它立过多少汗马功劳?”他冷笑了一声,“说句不好听的,你们这些坐办公室的,加在一块儿,给警队作的贡献还不如这犬舍里的任何一条警犬!”
前面的话还好,最后这句就有些诛心了,被人群围着坐在台阶上的陶德庆勃然大怒:“给我毙了它!谁想救这狗,就跟它一起陪葬!”
章徐鹤却怒吼一声:“陶德庆!”这吼声震得犬舍的玻璃嗡嗡作响,将现场的众人也都吓了一跳。
他咬紧了牙关,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把小黑带出去干什么!”他愤然地掏出手机,将屏幕对着众人,“你们看,这就是之前从我们警犬支队退役的几条壮年警犬,你们看看,这些丧尽天良的混账东西在拿我们的战友做什么!”
离得近的两名持枪警员看得最为清楚,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斗狗场,笼子外是面目狰狞的观众,笼中的两条狗,一条浑身血淋淋地蹒跚着走向笼边,另一条则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章徐鹤两行热泪流了下来:“你们看看清楚啊,这条遍体鳞伤的就是我们支队曾经的战神大黑啊!这良心被魔鬼吃了的陶德庆让人给警犬喂了药,导致它们训练表现不佳,就被淘汰出局,然后他把从警队淘汰的警犬高价转给斗狗场。你们看看啊,你们睁开你们的双眼看看啊,这是大黑啊,是救过我们警察性命的大黑,是娄立奇功的大黑啊!你们怎么就忍心看着自己的战友受这样的罪啊?”
陶德庆显然被章徐鹤骂得怔住了,但他反应极快,冲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立马就有人跳出来:“你血口喷人,这些畜生长得都差不多,你说那是大黑,就是大黑啊?大黑早就被人领养了,带到外省去了!”
“就是啊,这狗都长得差不多,谁分得出哪条是哪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