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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市长,有件事情我想应该提前跟您汇报一下。”李明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朱子胥的表情。
朱子胥对于自己的这位心腹非常信任的,笑着说道:“你可是咱们的大管家,什么事弄得你都这么紧张?”
“我感觉小李局长跟汤主席家的二公子汤力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李明字斟句酌后,小心说道。
“误会?”事涉汤林阳,朱子胥的表情也慢慢严肃了起来。汤林阳在浙北官场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作为前省委常委,虽然目前退居二线,但很多人依旧很卖汤家面子。朱子胥当年也曾在某个重要上升阶段受到过汤林阳的照顾,因而才有了与汤家的这份交情。
李明小声解释道:“昨晚跟几个老友聚会,其中一个是省广电的办公室的曾主任,说是前两天咱们这位小李局长去过他们广电大厦,而且在那幢九十九层的大厦dǐng楼跟汤家的二公子发生过一些冲突。不过他也是听大厦保安汇报的,据说当天的监控录相都被小李局长带去的人取走了。”
“冲突?”朱子胥微微皱眉,“他们俩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两个人,怎么会有冲突?”
李明微微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道:“据说跟汤力的妻子文心有关……”
朱子胥猛地眉头紧锁,钱强的桃色新闻事件已经弄得他这个市局一把手有些头疼,如果这位新来的小李局长再整出diǎn笑话出来,外面人还不得乐死?而且汤力的妻子文心不是一般人,《全民嗨歌》播出后,文心已经几乎成为全国家喻户晓的名嘴级的主持人,如果真闹出diǎn不像话的诽闻,他这个市局一把手也要跟在后面挨板子。
“朱市长,小李局长年纪轻,可千万别上了人家的套……”李明观察着朱子胥的脸色,适时地说道,“你看是不是要抽空跟他聊一聊?”
朱子胥未置可否,面沉如水地微微眯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作为极了解朱市长的市局大管家,李明知道这是朱子胥思考问题时的个人习惯,显然面对这样的问题,尤其又涉及到刚刚空降就职的年轻副局长,由不得朱子胥不重视。
良久,朱子胥才抬头道:“娄大鹏那边,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李明想了想,说道:“自从他的人竞争副局长失利后,娄书记就好像换了个人,每天上午差不多十diǎn才来上班,下午吃过午饭人就不见了,有时候吃午饭前就出去了,然后便一天不见人。”
朱子胥满意地diǎn了diǎn头:“老娄这样就对了!”朱子胥是非常强势的一把手性格,跟尿不到一个壶里的娄大鹏并非一类人。朱子胥以副市长的身份兼任市局一把手后,与搭档的副书记娄大鹏几乎是三天一大争,两天一小吵,朱子胥步步为营后拿下了局党委会的绝大部分投票权,娄大鹏系便被逐渐排出正在上升期的核心团队。
“朱市长,老娄跟汤二公子这几年走得很近啊!”李明适时地提醒道。
朱子胥沉默了片刻,才道:“老娄这叫病急乱投医。”
李明道:“汤力在宣传口子上被称为‘二部长’,林阳部长这几年也花了大量的心思帮他铺人脉,娄书记最近经常跟他们吃喝玩乐在一起……”
李明的言下之意朱子胥很清楚,娄大鹏对当年竞争局长之位失利一直耿耿于怀,这几年大大小小的背后小作动不断,但并未对自己产生根本性的威胁。只是如果有汤力在背后给他摇旗呐喊,很可能会给市里某些人传达一些不太准确的信息,尤其是如今汤林阳积威未消,很难保某些人在政治利益的交换下不把自己当作牺牲品。
朱子胥在公安系统中呆了大半辈子,政治牺牲品也瞅了一茬接一茬,他不想在自己退休前还上演那么一出大笑话。按照体制里的惯例,不出意外,自己将在两年后退二线,能顺利进入市人大已经是上上之选,如果在这个时候整出diǎn妖蛾子出来,晚节不保也不是没有可能。
朱子胥想了想道:“小李,云道局长这会儿在吗?”
李明愣了一下,说道:“吉达说小李局长刚刚换了便装出去了,可能是有什么事情。”李明总觉得朱子胥对这位小李局长似乎客气得过了头,以朱市长的强势性格,何必跟李云道这么一个外来空降兵如此客气?难道说这当中另有隐情?
第八百八十六章 前因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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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有天堂,还有苏杭。西湖曾别名杭城,古来素有人间胜境美誉。从昆仑山下山之初,李云道便直奔姑苏,如今辗转至西湖,也算是从一处天堂周折到了另一处人间天堂。只是,天堂对于李云道来说并非一味地流连忘返,相反杀机四伏,数次死里逃生让李云道如今对生与死的终极命题思索得愈发透彻。人这一辈子活在世上,总要尽心尽力地做些事情,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换了身便装的李云道叫了一辆出租车,从市局直奔西城区,在市郊一处相对冷僻的新写字楼下方停车。写字楼的背面有一家刚开的星巴克咖啡,此时接近中午,面积颇大的店面里只有一两个客人。
角落里坐着中年男子,一脸愁云掩盖了往日里的意气风发,谁能想得到,几周前还呼风唤雨的东城区公安局局长会落得停职待查的境地?估计连钱强自己都没有料得到。
见李云道走了过来,钱强似乎松了口气,连忙起身:“云道局长,冒昧地约你出来实在是迫不得已。”钱强搓着手,表情有些尴尬,以他一贯的强势风格,能在一个比自己年纪小近十岁的年轻人面前如此卑躬屈膝,似乎让他自己也有些不太习惯。
李云道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和颜悦色道:“钱局在碰到困难的时候,能想到我这个新兵,是我的荣幸。”李云道知道钱强目前的状态,这周的党委会上,市局纪委书记范志宏提出对钱强采取停职待查的处理办法,东城区分局的工作暂时由分局政委马金代为处理。
钱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酝酿措辞,过了片刻才道:“李局,韩晨的案子,有太多的疑点,我想……你最好能亲自过问。”
李云道点头:“目前周成暴毙案和韩晨自杀案以及你的事情,市局党委会上已经通过作并案处理,成立了专案小组,范书记任组长,具体查案工作由刑侦三大队队长曾家狄带队负责。老曾的实力你应该也清楚,如果你是清白的,组织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钱强苦笑,摇了摇头:“我的清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韩晨的案子,我可以百分之一百的肯定,韩晨不是自杀。”估计是怕自己笃定的语气引起李云道的反感,连忙又跟着道,“虽然因为我停职的事情,韩晨的情绪有些波动,但以我对他的了解,绝对不是会轻易轻生的个性。而且就在出事的前一天,我还跟他见过一面。”
“见过一面?”李云道微微皱眉道,“为什么之前调查组跟你谈话的时候你不说实话?”
钱强听出了李云道语气中的不满,顿时一张脸胀得通红:“其实……其实……也怪我……我那天让韩晨帮我去给夏澜送点东西……”
李云道眉头皱得更厉害了——钱强口中的夏澜便是那位暴毙的出租车司机的妻子,按钱强的口气,这位东城区公安分局副局长的桃色新闻应该是确有其事。
钱强长长地叹了口气,面色哀苦道:“夏澜是我的初恋,我们俩从小青梅竹马,住对门,又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一直到初中毕业。我那会儿就是个情窦初开的傻小子,喜欢人家又不敢说,那会儿社会环境也不比现在,九十年代初那会儿,大多数人还很保守。后来我考上了重点高中,夏澜上了卫校,再后来,我家从西城搬到了东城,之后联系得就很少了。直到前几年的一次初中同学聚会,我才重新碰到夏澜,那会儿她在市二院做护士,她老公周成刚刚失业,我看她生活得挺清苦,就自作主张,给周成在分局三产下的一个保安公司找了个保管员的工作。夏澜从同学那边听说这件事是我在背后使了力,所以很感激。但周成这个人手脚不干净,干了没多久就被人发现盗窃变卖仓库里的资产,三产那边的人也很为难,我一怒之下便把周成开除了。之后周成便闹了起来,说我跟夏润有一腿我,其实那会儿我跟夏澜之间清清白白,一直到周成经常喝醉酒回去对夏澜动粗……”
钱强将自己与夏澜一路走来的经历娓娓道来,李云道也听得颇为动容,没想到钱强倒也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周成再次失业后日日买醉,喝醉便回家对夏澜大打出手,原本钱强还不知情,一次偶然的机会,钱强去市二院探望一位住院的领导,看到脸上青紫、身上更是惨不忍睹的夏澜,顿时大动肝火。
坐在东城区分局一把手的位置上,钱强自然有各种机会接触社会三教九流。在钱强的授意下,作为铁杆部下的韩晨找了位东城区颇有名的大青皮,当晚就把周成拎到郊外“交流”了二十分钟。没想到这下便捅了马蜂窝,原本在妻子面前就颇为自卑的周成一口咬定妻子夏澜肯定跟钱强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一开始还只是去钱强家里闹,发展到后来便直接去局里闹,再后来更是利用各种社交网络工作裹挟社会舆论。
钱强脸上的表情出乎意料地镇定,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周成的那种无理取闹:“其实一开始,我跟夏澜真的没什么,可是周成一直这样闹,一来二去……我妻子四年前便癌症去世……所以……”
李云道微微叹了口气,站在情感的角度,他是百分百支持钱强的所作所为,一个男人为自己的初恋情人做出一些必要的牺牲,这也是值得尊重和肯定的,尤其是夏澜经常遭受家暴的前提下,钱强的作为更符合一个男人的正常反应范畴。但是作为一名国家公职人员,尤其是国家暴力机关的领导者,钱强的作为便值得商榷了。
“周成一直生活在社会底层,他如何懂得利用网络社交工具来裹挟民意?”李云道一针见血。周成所处的圈次决定了他的意识层次,一个每天为了生计而发愁的底层人士,如何想得到利用网络社会工具来造谣生事?
钱强点了点头:“其实一开始,韩晨就提醒我了,周成大肆造谣的背后,应该还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
“韩晨?”李云道听得出,钱强对韩晨的信任,应该早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上司对下属的信任,“他是怎么判断出周成的背后有高手在进行操控?”
提醒韩晨,钱强叹了口气,表情有些伤感:“韩晨得知周成在外面大肆散布谣言的时候,就调查过周成,发现就在他开始散步谣言前,他在建行新开了一个户头,隔天便有人汇进了二十万块钱。”
“查得出汇款人的身份吗?”李云道料到这其中必有金钱交易,只是自己对钱强并不了解,一时间无法判定真伪。
“查是查到了。这件事毕竟没法放到台面上来讲,我有个老同学恰好是建行的副行长,走了他的关系才查到给周成汇钱的是上海的一家外贸公司,但韩晨说这家公司是新成立的,估计就是为了处理周成而注册的皮包公司,韩晨走的前一晚,还给我发过短信,说这家名叫‘荣度’的外贸公司已经被注销,而且注册人的证件均是伪造的。”
李云道微微皱眉,看着钱强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面果然是一条韩晨发来的短信,短信发来的时间显示是韩晨“自杀”的前一晚。将手机推还给钱强,李云道问道:“钱局,对于这件事,你自己的判断是什么?”
钱强微微往身后的椅子上靠了上靠,搓了搓脸,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的确让他这位西湖公安体系的政治明星有些焦头烂额:“要说仇家,我干了这么多年的警察,抓过的犯罪份子也不是一个两个,想搞我的人也不少,但普通的犯罪份子绝不会有这样的周密计划。韩晨跟我汇报后,我仔细地想过,能做出这类动作的人,绝对是对我们公安系统的侦查方案了如指掌的,反侦查意识很强。如果没有韩晨‘自杀’这件事,我可能还在之前抓过的犯罪份子当中寻找目标,但韩晨的死提醒了我。”
李云道没有说话,只静静望着这位昔日公安系统中的明星,一边听他分析一边思考着。
“说韩晨自杀,简直就是太荒谬了。韩晨的个性我非常了解,是个遇事不怕迎难而上的好警察,说他会为了一点点职业生涯的小挫折而自杀,这就仿佛像有人告诉我李嘉诚破产一般荒唐。”钱强不知为何发出一声冷笑,“而且,就在韩晨死的那天早上,他还跟我通过电话,说是自己查到了一些很关键的线索,准备立刻去跟进验证。只是没料到,我等到的却是他的死讯……”
李云道想了想道:“你跟韩晨到底是什么关系?”
钱强明显愣了一下,叹了口气道:“韩晨是我亡妻的远房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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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七章 不翼而飞的硬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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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社会关系网络中,亲戚扮演着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古往今来,无论是家族式政权还是家族式企业,都是起缘于以血源关系为基础的人脉关系网。既然韩晨与钱强的亡妻是远房表亲,那么钱强与韩晨走得比别人更近,也就显得理所当然了。钱强出事,韩晨比其余下属更卖力地去协助解决,这其中的缘由也便清晰了。
有了这层基础在,李云道更倾向于钱强判断:韩晨之死绝不是简简单单的自杀。
“韩晨有没有抑郁症一类的病史?”李云道问道。
“他如果有抑郁症,估计全局上下该送进精神病院治疗的起码有大半。韩晨是从底层一步一步干上来的刑警,读的书不多,所以想法也就没有文化人那么多。不过这家伙倒是挺有生活情趣,否则华山的前妻也不会……”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禁忌话题,钱强下意识地抬头观察了一下李云道的表情。
李云道摆了摆手道:“但说无妨,老华自己对这件事早已经想通了,咱们这些外人还跟着尴尬个什么劲。”
“果然是当局者迷啊!”钱强很感慨地说道,“虽然他一直不说,但我知道,韩晨生前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娶了老上级的前妻,局里不少人都一直在戳他的脊梁骨。”
“他们夫妻感情怎么样?”李云道问道。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王丽跟华山的时候,两口子隔三岔五地就大吵一架,那会儿老华没少被撵出家门,在队里凑活着睡一夜的例子比比皆是。等跟了韩晨,王丽就像变了个人,一下子就从大家熟知的泼辣性格变成了贤惠妻子,这倒是真让不少人啧啧称奇。”提到这件事,钱强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意。
“两口子之间的事,床头吵,床尾和,但有的人天生不合适,有的人天生就该在一块儿,谁能说得清楚呢?言归正传,刚刚你说韩晨查到了些什么,他有没有跟你提及到底查到了什么?”一片遮挡在众人眼前的迷雾即将被拨开,李云道很想知道隐藏在这一切背后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是钱强的回答却让他有些失望:“本来韩晨约了我第二天碰头,说是当天他还要去验证一个关键线索,只是没想到……”
李云道看着钱强眼圈微红的悲痛表情,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揪出幕后黑手才是当务之急。”
钱强仰了仰头,似乎是想克制自己的情绪:“抱歉,这些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情绪有些感性。”
“我能理解。”李云道说道,“现在首要的便是查出韩晨出事当天到底去了哪儿,又见了谁。有没有问过王丽?”
钱强道:“韩晨对工作上的事情,一直很谨慎,在王丽面前几乎不提工作。我问过王丽,韩晨只说他好像要去趟西城区,王丽当时还奇怪了,问他不是在东城分局上班嘛,怎么跑去西城区,韩晨只含糊其辞地说了句‘就是上去查点事情。’”
“上去?你确定王丽是这么说的?”李云道微微皱眉。
钱强点头:“是这么说的。”
“上去……上去……西城区……”李云道觉得自己似乎隐隐想到了些什么,却一时间不得要领,“老钱,西城区需要上去的地方有些哪些?西湖市你应该比我熟得多。”
“上去?”钱强想了想道,“西城区的地标现就是省卫视的双子塔楼……”
“等等……”李云道猛地灵光一现,“省卫视在西城区?”李云道想起自己那天在广电大楼的天台救文心的那天,正好是韩晨死后的第二日,那天他吩咐华山将卫视双子塔大楼监控录相的硬盘带回了局里。想到这里,李云道拿出手机,立刻打给华山。
“老华,你立刻查一查那天从卫视大楼带回来的监控视频资料,看看前一天,东城分局的韩晨是否去过省卫视的双子塔楼。什么?丢了?”李云道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将对面的钱强也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硬盘不是已经带回局里了吗?”李云道的声调微微上扬,电话那头的华山明显感觉到这位顶头上司语气中的极度不悦。
“李局,这事儿没立案,我也没法放进证物那边存档,所以就锁在我办公桌的抽屉里面了……没想到今儿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硬盘不翼而飞……”华山硬着头皮解释道,虽然不是丢失了什么重要证物,但第一次跟新上司出去执行任务,就弄丢了重要物件,这绝对是一个巨大的失分项,他有些不敢想象这会儿那位肤色白净的新上司脸色会是如何地难看。
李云道眯了眯眼,吩咐道:“华山,丢硬盘的事情先不要声张,等我回来碰头后再作安排。”
华山是老刑警,结合刚刚李云道让他查视频里是否有韩晨出现过,便意识到事情可能不是他想象的那般简单,连忙道:“好的好的,我等您回来。”
挂了电话,李云道缓缓坐了下来,但脑子却在飞快地转动着:为什么别的什么都没丢,单单丢了那天取回来的硬盘呢?监控除了拍下汤力在天台对文心威逼利诱的镜头外,难道还拍到了什么让幕后黑手觉得禁忌的事情呢?
“李局,出什么事了?”钱强也觉得李云道脸色不太对劲,下意识地问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