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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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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钩弋夫人也停了下来:“翁主,你说,陛下的人还在桂宫荷花塘子前忙?非得将汉宫掘个三尺不成?”她捂嘴笑。

  窦沅却兀自严肃了:“我正想问你——那些事儿,都过去多少年了,你怎会知?又为何要告诉我?”

  “你当我是从何而来?翁主,您别打听,”她道,“打听也无用,这世上,早没我的亲人啦!我知卫氏女从前的作为,那些早被皇帝忘却的印记,——那当然是,有人告诉我!但您别问‘别人’姓甚名谁,合当的时候,我自会全数说来。……只这会子,我并不愿再回忆。我告诉你的,如今已被证实,那你自该信我了!但毋管将来会发生何事,我都不会害你。只因,巍巍汉宫之中,我只您这么一个可信任之人!”

  “你到底是谁?”终抵不过心中的困惑与好奇。

  “您再问,我便下逐客令啦。”她婉婉一笑,风情无限。窦沅竟也为她这一笑所折,心中难免胡乱摩揣,原该皇帝一见倾心,那样媚到骨子里的美人儿,谁不爱?

  便说:

  “既这么,最后再问一句,……赵婕妤可是天畸?那手……”

  钩弋夫人冰雪聪明,窦沅要问什么,她一点即领会。因说:“那自不是,甚么手握玉钩,甚么胎中带畸,我骗骗陛下不成呢?买通望气人,引陛下寻路而走,这点子筹谋都不会?”

  欺君之罪,她说的这般轻松。

  便巡过一回。

  因踱了半路,小雨已收,窦沅便轻手将小伞收起,因道:“这味儿又重啦,过了雨,泥腥味久不散,一层叠着一层,怪呛。”

  钩弋夫人笑道:“翁主果然是富贵名门出身,这味儿还呛人?早年田间拾穗,比这味儿烦厌的多呢!”她也收伞,忽然转了话锋:“……听闻,陛下去了皇后那儿?”

  窦沅点头:“不是听闻,是确实。我陪陛下去的。”

  她微一笑:“早晚要来的,不是吗?窗户纸捅破了,我做起事儿来,也轻省些。”她又道:“听说陛下赐她白绫——这是要取她性命呐?”

  “你未必轻省,事儿难办的很,她毕竟是据儿生母,只要据儿在,她便不会倒。”窦沅只顾自个儿分析,却未察觉赵婕妤眼色已微变,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反给了她提示。女人恨之所及,便是甚么事儿也做的出来。

  那是窦沅未能料到的。

  眼前这个女人,几乎改写了汉室历史。

  窦沅说道:

  “陛下不会教她死,哪怕不怜惜她,总也要顾着旁人的面儿!那条白绫,不过是吓唬人的手段,她大概着慌了,也怕了……教她睡不了几个踏实觉,我心里也算好过些。往年做错的事,总要找个债主来偿——陛下暂时不会动她,远外有卫青、霍去病守疆,陛下还需倚仗皇后一族的势力。陛下老成深算,断不会自毁臂膀……”

  这么说着,已绕了塘子一圈又一圈儿,窦沅只觉乏累,欲歇去了,在旁却蹿来一个从侍,细一瞧,竟是御前人!

  既是皇帝打发的人来,便不能怠慢。

  那从侍一谒:“陛下请翁主过御前!”

  窦沅与钩弋夫人互视久怔,也摸不透皇帝揣着什么心思,略略收整情绪后,她便握了钩弋夫人的手:“那我便走了,你……好自为之。”

  她点头。

  那后半句话,便忘了罢!她怎么肯“好自为之”?!


  第124章 武帝(12)


  皇帝在桂宫。

  窦沅去时,皇帝只掌撑额,歪侧龙椅上,恹恹的模样似睡着了。陡听得声音,才微动了动,睁眼,又闭上……

  “阿沅,你来啦。”

  “是,陛下,我来了。”她缓步走过去:“您今儿这火发的不值当……”

  “怎样说?”皇帝揉了揉额。目色偃偃沉了下去,一抹穗焰将熄,他的瞳仁里,含了窦沅糊混的轮廓,那个人影儿便逐渐消失不见了。皇帝错开目光,又缓闭上眼睛。

  她知她说的任何一句话,皇帝皆是在意的。

  窦沅道:“陛下目今绝不会动卫氏一门,又何必装模作样?死去的人瞧不见陛下的愧疚,而我……更无须陛下假意奉承。陛下若不忍动卫氏,那便不动。妾的话,有多少分量?”

  “你在怨朕?”皇帝蓦地睁开眼,睫毛刮开了一层泪雾。

  他毕竟会伤心。

  “朕说过,她是少年夫妻,朕弄落了她,朕也很伤心。”

  皇帝撇过头,冕冠上的旒珠也随之扬晃,“簌簌簌……”许久不闻的声音,在她耳里响作风动。陛下的耳鬓,落染了白发,几染成一束,杂着乌油油的黑发,好不显眼。

  “朕目今的确不能动外戚,现下还不是修剪枝叶的时候,朕需要卫青、需要霍去病,来守朕的江山。”

  翻云覆雨的帝王,也有手不能及的时候。

  “那陛下的愧疚,究竟值几两?”她故意激他。

  “阿沅,你别这样,”他在与故人说话,口气便这般轻软,他是不忍伤害阿沅的,毕竟宫中能听皇帝说心里话的人,除窦沅无二,他缓道,“朕召你来,并不想听这些。”

  “您在逃避,陛下,当年……毕竟是你负欠,才教她落了魂。……宫中早无人敢为陈后说半句话,我说了,您……不高兴?我偏说,您若难受了,我便日日夜夜周而复始地在您耳旁念叨!”

  皇帝瞧她一眼。

  “阿沅,她……”他咂了咂舌,终于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她……塘子掘开了,今儿早的报信,桂宫那口塘子,被朕的亲军泻了水。”皇帝凝神,正立她面前,那样高大的身影,直将她的气势全盖压过去。皇帝看着她的眼睛:“塘子底有玄关,里通密道,阿沅,这是几时的事?怎么朕全不知道呢?”

  合着她知道?

  该她知道的?

  她便摇头:“禀陛下,这当时,妾并不知您在说些什么。”

  “阿沅,你……你瞒朕好苦!”

  她跪了下来,行大谒:“妾当真不知!陛下不必乱扣罪名,要妾死,容易的很!妾夫君一脉,皆坏在陛下手上!妾乃罪妇,陛下何时要取妾的性命,但凭一句话,妾直随当年陈后,一并奔黄泉,绝无怨言!”

  “不许你再提那两个字儿!”皇帝忽然拔高了音量,这猛一提气儿,便牵起了一阵嗽意,皇帝连嗽不止。

  她傻眼怔着,心里是有些愧意,觉自个儿言语过了头,想去搀皇帝,又拘着,没敢上前,皇帝却抬头,一双发红的眼睛瞪着她:“阿沅,想来她还活着,塘子里藏了条密道……当年是刘荣执意要为她筑荷花塘子,供她赏夏日鲜荷,朕发懵,竟应了他。原来他还藏着这么的心思。可恶!当真可恶!”

  皇帝连说两声可恶,怒气攻心,便嗽的不能止。窦沅迈前一步,再不忍了,便为皇帝顺背,掌心触着冕服龙鳞,只觉烫的可怕。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

  绞丝烫金纹路吸了滚热的泪,走金线的地方愈发灿金浓烈,直灼的人要睁不开眼。她覆手上去,轻轻地抹,想将眼泪拭去……

  皇帝动了动,道:“阿沅,你是朕的亲人,朕只愿与你说说心里话,你……你别拒绝。天下之大,朕坐拥江山,旁人看着风光,实则呢?为帝寂寞,朕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朕的儿子们,朕不知他们在想些什么,也许,在想朕何时龙驭?好为他们挪地儿?”

  皇帝的声音愈发悲伤。

  “那……陛下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他颓颓的身子又起了力道,一双眼睛立时放了光芒:“海角天涯,朕生剐了刘荣!”

  她看过那口荷花塘子。

  她去的时候,那里已成禁地。皇帝有谕,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违者格杀之!

  但她必定不是“闲杂人等”。刘彻还信她,刘彻愿意与她一同参与相关陈阿娇的任何事,当年窦家人早已不在了,除她一个窦沅。皇帝还念旧情。

  一朝又一朝,皇帝有收拾不完的外戚。轮完了窦氏,早晚有一天要轮上风头无两的卫氏。

  她忽然觉有些不好玩儿了。

  数过了十个日头升落,皇帝亲军终于从博浪沙带回了消息,君上雷霆震怒时,她还在长门宫廊子里晒太阳,藤蔓拖长的摆影一直从东边廊子拉去角门子里,斜影下深长的阴翳。

  她卷了小毡,慵懒地打了个呵欠……

  “咱们去桂宫走走。”

  她知皇帝此刻必定人在桂宫。

  窦沅扑了个空。

  皇帝并未留在桂宫。在问御前留守桂宫的从侍,方知皇帝早已摆驾宣室殿,便径走宣室殿。却仍是扑了个空。

  皇帝于宣室殿发了一通怒火,震吓了几数的老臣,率亲军一路奔出宫外,远去无踪。

  那是她得到的唯一消息。

  皇帝,不见了。

  再见皇帝,几乎过了一季。朝内几月未闻帝训,由太子代理朝政。皇帝还朝之后,却未揽收大权,仍由太子代政,朝上诸臣议论遑遑。

  窦沅几次求谒,皇帝人在汉宫,却连窦沅都不肯见,教她吃了无数闭门羹。

  这当时,她方才想起一人。

  这便是现下风光无两、宠冠后宫的钩弋宫赵婕妤。

  她人未到,钩弋夫人却先遣人来请了。

  窦沅入钩弋宫,只觉淡淡香气扑鼻而来,稍熏时,通体舒泰,因觉这宫室好生吸引人,难怪皇帝曾流连忘返。

  因见了钩弋夫人,她未动时,赵婕妤已谒大礼,她忙道:“不敢当,赵婕妤请起。”

  钩弋夫人笑道:“有甚不敢当的?数算宫中,偏姐姐这‘外戚’过的好,旁人连面圣的时机都未遇过哩!陛下爱与姐姐说话儿,这谁都知道……”

  窦沅轻一笑:“你别笑话我,钩弋夫人乃甘泉宫的主人,陛下连甘泉宫都赏了你,举掖庭,谁人敢与钩弋夫人争圣眷?”她眉色轻转:“话又说回来,陛下这是怎么啦?连我都不见……”

  自皇帝失踪又返,他连早朝都不上,仍由太子理政,举汉宫,连皇帝的影儿都瞧不见。只听说,皇帝偶尔会来钩弋宫走一遭儿,见钩弋夫人。

  钩弋夫人盛宠足可见。

  “你那儿,可有消息?”窦沅轻举钩弋夫人的手,拍了拍手背,别有深意:“若有呐,可告诉我……”

  “有甚消息呢?”她轻轻淡淡一句话,便将那般的圣眷都巧妙掩盖了过去,似不经意地:“我只知道,陛下离朝这几月,去了何处。”

  “何处?”

  “博浪沙。”

  窦沅一惊,仍想接问,却被钩弋夫人一笑打断:“旁的我便不知了。你也知道,陛下那眼睛,狠一瞪,便似着了火似的,我哪敢多问?若再攀缠,保不齐命儿也没呢!”

  她很识趣,不再问。

  博浪沙……

  博……浪沙……

  皇帝将这个秘密带去了坟墓。

  谁也不知道那一年,大汉皇帝孤骑奔走,行去博浪沙,遇见了甚么,发生了甚么。

  无人敢问。

  等了小半月,窦沅终于见到了皇帝。天子仿佛昨儿还在跟前,一夜之间,苍老许多。他仍居高位,于丹陛之上唱“免”……

  青白的发却那么夺人眼目,一丝一丝,旋起绞着,自旒珠下斜插/入,一眼望去,尽管黄袍加身,亦能辨清确然是个老者了。

  皇帝,真的老了。

  “陛下……”她轻唤了一声。

  他抬起头,憔悴的眼睛里泛着泪光,窦沅正立殿下,他看的清清明明,那是她。

  皇帝伸出了一根手指头,缓缓地……抬起来,然后,在唇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不欲听,不欲想,只想安安静静地……

  面对她。

  ——“阿沅,陪朕说说话。”

  皇帝……多寂寞呀。

  征和二年。

  最坏的时刻终于来到。

  皇帝与卫子夫的皇女阳石公主被诉与公孙敬声通/奸,传之建章宫,皇帝雷霆大怒。

  卫子夫于建章宫廊外冷雨里连跪三天三夜,乞皇帝一召。冷面冷心的帝王非但没有理睬昔年珍视若宝的“卫夫人”,反诏令从重处阳石公主败坏皇家颜面、私/通重臣之子一事。欲诉宫闱不正之风从绝。

  卫子夫大恸,雨中昏厥数度。

  窦沅久居长门不出,早不管事儿了,她得知此事乃因卫子夫已走投无路,拜帖求救求来了她长门这处儿……可怜一片慈母之心!

  窦沅自不愿管,但阳石公主私/通一事,又牵扯出此后种种,她便是不想管,亦不能了。


  第125章 武帝(13)


  皇帝的身子愈来愈不好,临了霜寒天,更是缠绵病榻。他已不像年轻时那般爱去掖庭,赏鲜花繁时。一眼望不过的美人,于他而言,也不过就是“美人儿”,早几年看烦、看厌啦。

  他却爱去长门宫。

  年轻时最不会走的陋室,上了年纪,幸得那样频繁。

  终有一天,身居长门的窦沅忍不住问他:“陛下要怎样处置阳石公主?”

  他忽然转色,沉默地盯着窦沅,刻眉入骨,那样从容的气度,使他看起来尤为年轻。帝王尊威不减。

  即便过了那么多年,皇帝眉间鬓发皆有霜色,他举手投足,仍是恩威有度,无人敢直目。

  仍有些年轻时候的影子。窦沅想。好似看见了十六岁的皇帝,旒珠在眉间迎风动,稚嫩青涩的脸上毫不彰显野心,却一步一步,扶着皇后,走至丹陛上,走向皇权极致处。

  丹陛下的臣,山呼万岁。

  那是刘彻的出场,亦是此后数十年,帝王永不厌烦的姿势。

  君临天下。贪恋皇权的帝王,无人不爱这临朝的态势。

  他道:“你想教朕怎样处置?”

  她有些心软:“毕竟是陛下亲女……”

  皇帝冷冷看她:“你为阳石求情?”

  “妾不敢,”窦沅微一谒,“妾看着她长大,心里难免有些……陛下的家事,妾怎么敢插话儿?”

  “你敢,你敢的,阿沅,”皇帝瞧着她,“……你一遍又一遍地与朕顶嘴儿,将朕骂了个里儿透,还有甚么是你不敢的?”

  “陛下,妾在说阳石公主之事……您说的那些,与妾无关。”

  皇帝收束目光,负手踱步,便背身过去。

  窦沅稍抬眼,悄悄望他。他身板子很好,毕竟马上皇帝,锤炼许久的,别一般的意气风发,只鬓间杂了花白的发,教人瞧着只觉灼目。

  她方鼓足了勇气,正欲探听,皇帝远骑行去博浪沙,在那一方远离皇城的地儿,遇见了甚么,发生了甚么……

  皇帝却忽然转身,惊扰了她方才鼓将的勇气。

  “朕会告诉你,朕要怎样待阳石。”

  “陛下心里有数便可。”她答。

  她从不曾想,她要活着受待这些事儿。汉宫此后悲喜与忧欢,却为何都要教她经历、让她亲眼看着未央沉与浮,那般沉厚悲伤地穿眼而过。

  她是喜欢阳石的,亦如她喜欢据儿。毕竟是皇帝的孩子。

  若要伤害,连她都狠不下心。

  却不知,皇帝为何能那般狠心。

  因与果,原来果然攀循而生,从前错过的事儿,又一遍地应在孩子们身上。

  是巫蛊,宫闱最忌这个。

  皇帝缠绵病榻久未临朝,阳石公主事发未久,公孙敬声即被人告发以巫蛊魇咒皇帝,君上大怒,下令诛丞相公孙贺与其子公孙敬声。公孙贺父子下狱死。

  朝野震动。

  事儿却仍未完,皇帝病势愈重,想及巫蛊之事,因咄:“可恶!可恶至极!”皇后卫子夫一再乞求宽谅,与陛下生有龃龉,皇帝一怒之下,下谕诛阳石。

  圣谕一出,皇后当即晕在宣室殿外。

  这下连窦沅都坐不住了,连求面圣,皇帝皆拒之不见。再欲求,皇帝命人传出帛书,御前小心翼翼交与窦沅。

  她展开,因见,上书“博浪沙”三字。

  她叹了口气,终将满腹心事都吞了肚内。

  博浪沙……

  那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皇帝回朝之后所有反常,想是都与那一天孤骑出行有关。他大抵是在博浪沙故地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发生了……令皇帝终身生悔的事儿。

  窦沅悻悻离去。

  皇帝御笔书“博浪沙”三字儿的那半片帛书,被她封存在妆奁之内,永不肯打开。

  因她再不会弄妆梳洗了,便也不需要再收拾妆奁。

  从那以后,长门宫里住着的那个人,再也没有离开过。

  皇帝杀了皇女,阳石公主死后,皇后卫子夫几乎疯了,日日跪宣室殿外泣涕涟涟。皇帝闭门不见,他年纪愈来愈大,早已厌烦了这些家常琐事,连宫门都不大会出。

  只久长居钩弋宫。

  一时间,钩弋夫人盛宠不熄。

  她有张扬的眉目,临风而走的姿态似雨中招展的红莲,皇帝有时出神地瞧着她,会忽然沉默而笑,许多年来,他已鲜少笑了,钩弋夫人的年轻与美貌,无疑是吸引他的。至少,宫里的人们都这样认为。

  她的盛宠甚至连一贯温柔淑德的皇后都发了疯,有一日上林苑行猎,皇帝难得好心情,将后宫整个儿搬了去,黄昏时狩猎毕,斩获颇丰,皇帝大喜,当下围炉设宴,炙烤行猎所获,亲赐大臣。

  伴驾的,自然还是自打进了宫便从未离君侧的钩弋宫赵婕妤,席宴酣畅,觥筹交错。皇帝面上光彩照人,炙烤了鹿腿便亲赐赵婕妤,钩弋夫人受上赏,愈发娇憨。

  本是乐事,酒过三巡后,举座面儿上皆是红腾腾,酒吃的多了,胡话便也多。本是君臣同乐,不想御侧皇后娘娘做了一个惊人之举,因举起酒筹,毫不顾忌君上威严,打的整儿便扔砸出去,那酒筹不偏不倚,正中钩弋夫人眉心儿……

  这下可好,席上嘈嘈只闻人声,诸臣小声儿议论不止,在御宫女子慌急了手脚,一面为钩弋夫人止血,一面又瞧皇帝眼色……

  皇帝沉默不动,任凭周遭儿浑浑咋咋,闹的人不安生。

  卫子夫酒意醒了大半,脸子瞬时青白难堪……

  皇帝单手支几上,眼中平波无澜——但只御前侍奉小几年,便知皇帝这模样儿,便是怒火攻心啦,撒着火气儿可折腾人!

  果然,皇帝甩开敞袖,狠一扬,席筵上“零零当当”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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