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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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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从来没有怪过她。

  只是突然、特别地,怀念那一年的白虎殿,我和她一处,怎样抵死保殿下,一步一步升座高登。她是我阿姊,与阿沅一样的血脉姊妹。我记得少年时候,红丝攀发,阿姊坐灯下,一点一点小心帮我疏髻子;我更记得久远的童年,母亲带我拜谒猗兰殿,我第一次见到彻儿,第一次见到平阳阿姊时的场景,她娇娇瘦瘦,面上生怯,缩在王美人身后。母亲去牵她的手,她瑟缩着不敢交代。

  恍然就过去了这么多年。我竟奢望我们还能与从前一样。这,又怎么可能呢?

  身在帝王家,这便是命中注定。

  彼年我们是立场一致的,一旦彻儿御极,平阳阿姊便与我也生了分,她总要顾念她母亲,而我,亦是要顾念我母亲与我陈氏一脉。

  我们便这样,愈走愈远。

  就像我与彻儿,又何尝不是愈走愈远?

  平阳献美,多半是为着彻儿好,这原应当。彻儿目今膝下无子,猗兰殿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秉一份孝心,平阳与王太后分忧,应当的很。

  她们都道陈阿娇疯疯傻傻,我发痴,却不笨,个中关系看的清透,平阳的公主府,大抵皆为王太后选美了。御前献美,若说受太后娘娘之命,也不算过了。

  彻儿很快便得了子嗣。

  那边的消息传来时,母亲火燎燎进宫,我暗忖母亲是心傻,这样地,又有什么用呢?龙胎已得,难不成要落了?求皇外祖母又能如何,我数年无子,已是愧对皇祚,阿祖心里也急。

  彻儿这一时半刻伤透了我的心,那一日我与母亲对坐而泣,母亲近来也与王太后脸上不相好看,她心情也很低落。烦怨了,她便说我:“饶是你这样坐着有何用?娇娇,你倒不像你了,年轻轻的,甘愿寒灯冷蜡一辈子阖眼便过?”

  我不答话,自知这几日脾性反常,若在平时,我早闹的整个汉宫天翻地覆,近来不知怎么了,竟觉闹也无趣,反倒生懒,恹恹地坐着。

  母亲叹一口气,只说:“一切全听母亲吩咐。你且等着。”便拂袖去。

  他倒来了。也不进来,杵月下站着。我自当没看见,底下宫女子却不能不理这尊神,规矩样样合宜,一路谒下,将他迎了进来。

  我又剥瓜果,小刀子在手上使的很得劲儿,他闷声立了一会儿,终于道:“你这是塑雕刻还是吃瓜?”他顿一下,又道:“再不答话,朕往后可再也不来了!”

  我停下了手里活计:“本宫怄着呢,滚开!”

  他坐了下来:“你手上本事好,呛人的劲头满足,朕不跟你斗嘴,饶也斗不过……”

  “不斗嘴,你来我这边做甚么?”

  他颇为好笑:“朕来你这边,便是为斗嘴么?”

  “不然……”我心沉了沉,竟不知怎地,说了这么个话:“我又不能给你生孩子,你怪可怜,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螽斯羽诜诜’啦,恭喜陛下……”

  他一怔,没防我这样挖苦,遂蹙眉一笑:“便是这样,朕来这边,是为了给你报喜,”他原也是这样坏,一盆冷水,浇得人透心凉,“朕有皇后祝贺,已是万分高兴。皇后娘娘贤良淑德、宽容大度,当真是我大汉之福、万民之福!”

  凭他讽刺挖苦,我亦不动,毕竟是我挖苦在先,这会子,也算赚了。

  一恍神,眼泪却剌剌地淌下来。他没瞧见,余光尾韵,那人已走远。

  “陛下摆驾——”

  只有司礼太监尖细的嗓音尚绕梁逡巡。

  我的椒房殿,到底还是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卫子夫这次怀孕,生的是她和武帝的第一位公主…


  第53章 陈阿娇(11)


  母亲生怒,找过皇帝好几回,皇帝闭见多次,偶尔几次晋谒,据当值的内侍称,母亲与皇帝争的不轻,皇帝挂着几分面子,未记母亲冲撞圣驾的罪。我听说时,很是生惊,母亲做事向来沉稳,不知近来晋谒,怎会如此冲动。后来想想,她是爱儿心切,那时我地位将不保,平阳公主府上的歌姬却怀有龙嗣,若然一举得男,整个掖庭都将掀了顶儿。

  母亲不肯教我受委屈,半点不肯。

  所以后来她还做了一桩糊涂事,间接为我带来不少麻烦,我却半点不生母亲的气,我知她所做一切,皆是为我好。

  我着人查过,那个歌姬,身阶低微,乃平阳公主府上女奴所生。她还有一个充籍为奴的弟弟,叫卫青。母亲便是打上了这个卫青的主意。

  母亲竟鬼使神差地绑了卫青去,她原想拿个毫无官职的奴籍出出气,或可慑一慑后头那位显贵的“新夫人”,卫子夫无势,必然是会咽下这个哑巴亏。母亲却太不了解皇帝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冲撞圣驾,皇帝已经蓄了怒意,只待爆发,这回借着卫青之事,震慑气焰嚣张的馆陶大长公主,亦算是顺水推舟。

  卫青事发后,圣上大怒,责咎馆陶大长公主,拔擢卫青为建章宫监。未及数月,再升太中大夫。封卫氏为夫人。

  一时之间,她那宫里,洋洋得意。

  但卫子夫是个懂得蓄势低眉的人,自拔擢夫人之后,她循规蹈矩,常入椒房殿谒中宫,我竟无可寻衅。

  但我并非是好相与的,早年连皇帝也说,娇娇脾性儿太差,爱闹腾,火燎燎的性子,日后多半要吃亏。往年他疼我,便是这样说了,也会补上一句:“那又怎样,朕护着,谁敢说娇娇不是?”

  我开始闹过好一阵,对那卫氏,每每自然无好脸色。我恼她恃娇装弱,好讨厌的性子,有事儿非拧着不肯说,皇帝问了再三方抽噎噎,一字一哭。索性她倒是个好人,自居一宫,也不会恃宠寻衅,省了我不少事。

  然后宫诸人皆说是我欺她良善,皇后跋扈,新美自要吃不少苦。我早说了我并非好人,自幼乖张过来的,我耍性子时,连两宫都会苦恼,她一个卫子夫……我又为何要放在眼里?

  但我万万的保证,那一日狭路相逢,我绝无心生歹意。陈阿娇行事,向来明张张的,我……是不屑这些宵小作兴的。

  我遇见她时,是一日午后,她正游御苑,也巧,那一次鬼使神差的,向来不爱这些游览雅士做派的我,竟也想到起来伸展伸展。

  清风拂面,花影正落眠,中宫皇后就那样狭路遇见皇帝的新宠,我心眼儿小,又不宽和,面上自然不好。

  她温良贤淑,见了我,面上仍温温地笑。

  却……不下谒。

  若是她自个儿的主意,我尚能宽待,偏她身边狗腿子太招人恨,敛势要与我好看。我身边贴身小侍已下了脸子:“卫夫人见皇后娘娘,因何不跪?”

  陈阿娇伶牙俐齿,养的小婢自然也是伶俐的,我尚未发话,又一小婢出声道:“偏她这样的出身,不算懂规矩,亦不为怪。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少见这种教养人家,想来亦想不出任何责罚,算她过去罢了。”

  那几句话是有些重了,但那一时,我又不可阻拦。卫子夫出身低微,想来这已成她心头刺,她蒙圣宠拔擢,风头正劲,而我手底宫女子,竟敢这样当众下她脸子,确然是过了。

  她脸色并不好看,大抵阳光太烈,直照得面皮惨白惨白的。

  我因道:“小丫头你退下,混说呢,陛下看中的美人,也容你们这样嚼说?”我原想含混过去,此一刻不便与她争说,话由下,方才察觉,自己也是一顿夹枪带棒。

  她倒没说话,只抿唇,眉间浅浅地,稍带着碎色的金光。好恨是她身边狗腿子,这时竟为她主子出头:“回皇后娘娘话,夫人觉浅,数几日来只觉体虚,这一刻方才出来走动……腹中胎儿搅的烦厌,这才不方便与皇后娘娘下跪行礼,望娘娘宽恕。”

  好一副挑衅吃人不吐生骨的模样!中宫未育,早成整座汉宫的禁忌,连王太后都不敢轻说,宫里有太皇太后,宫外有馆陶大长公主,谁能寻着死敢说这个?

  “哦?”我攒眉冷笑:“本宫未问你话呢,你掂着自己几斤几两,要你凑着答?”因觑卫子夫,她大概也怕的紧,到底身阶太低,哪怕是平阳阿姊府上出来的,落了大场面,还是生怯。我看着她笑笑:“不怨你,本宫乃中宫皇后,掖庭教不好礼仪,本宫面上也无光。”我冷冷抬头,对那下婢道:“瞧着面生,你几时入宫的?”

  周遭人冷冷立着,连大气儿也不敢喘。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大概都磨着心思,知道陈阿娇是怎么个人。陈阿娇骄纵跋扈,打小儿被惯的,先前撂了火,连皇帝都要让三分,她们……又算个甚么东西?

  那宫女道:“婢子公主府里跟来的……当差不长……”

  我还未说话,椒房殿里伶俐的小宫女子已发了声:“原道是当差不长,这个自不必你说,那副样子,瞧着便知新鸟一只,没眼力劲儿,又不懂规矩!按掖庭的礼仪,掌嘴算轻的……”

  我那宫女儿是为我好,我却也要做足皇后的礼仪,因喝:“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本宫与卫夫人叨叨家常,要你们一个个拔了腿子呛声?”

  这几年皇后,总算没白做。我在她们眼里,大抵也是不怒自威的,只我宫里那几个小丫头知道,我平素是个甚么人,哪嗔怒的起来呢?跋扈使小性儿撩了袖子亲上阵去掌人嘴还差不多!这哪是个皇后样儿呀!

  但她们怕了。还是卫子夫灵巧,难怪皇帝疼她,柔的跟水做似的,讲话又轻轻软软,不像我,大嗓门子成天跟皇帝斗嘴,起先皇帝新鲜呢,捧手里宝贝似的,时候久了,大概也厌了。想及此,我居然有点同情起眼前这位风华正盛的卫夫人来,不知她恩宠销尽时,又是怎么个光景?

  便不由细细打量她。

  她果真美,那份韵致浅到极致处,与我时常见到的诰命夫人完全不同,她们雍容,她却浅淡,整副眉目,都像是素色的,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美韵。

  我被穿廊风冷了冷,不由打了个喷嚏,这才恍悟,是这了,便是这种感觉,风,她像轻柔的风,抚面时,微微带着体温,很柔,很暖,就这么地,要触到人的心底里去了。

  而我,是烈性不驯的野马。

  难怪皇帝爱她。

  她好可怜的模样,那一刻,我当真觉着是我不好了,竟要害她。这狠毒的皇后。

  她跪了下来。双手轻轻抚着小腹,似又不敢张扬,微微地缩了缩手。她低着头,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妾教管不严,请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她泪水涟涟落下,音色发颤,整个人几乎缩成一团,却一个响头屈身磕了下来:“皇后娘娘息怒……”

  我是息怒了,见她这般,再多的怒也要息了。她得宠这许久,若说我不妒,那是假的。但,我承认,就在这一刻,对她承宠如此久,我心服口服。她是个好人,皇帝爱她,亦是天经地义。

  若没有之后发生的那件事,我当真服她。后来母亲常与我说,娇娇,你总嫌母亲太过狠毒,但你却不知,不狠,母亲要怎样保全母亲心尖儿上的肉不受侵害?

  这太难。我在母亲扶持下,一路走至今,从不知荆棘路险,从不知后宫人心难测,她们一个个都在算计权势、算计地位……我与皇帝,被蒙的好苦。

  我并非不贪权、不恋圣眷,也并非所求比她们少,或许平阳说的对,我只不过投身好,我爱的、我要的一切,只要开口,母亲,皇帝舅舅,长乐宫的老太后,甚至高座上的彻儿,都会给。

  我从来不缺物什,从来不缺所爱,所以,我并不知道自幼身在奴籍,与那么多莺燕的歌姬争食吃、争出路的人生,有多苦。

  如此……我能怪她么?

  她所做的一切,好像都是情理之中。她所争取的一切,我生来就有。这本就是不公平的。

  其实那一天,我真的有一刻的心软。

  但是彻儿来了。

  我那样嚣张骄傲,那样跋扈乖张,怎么肯在他面前屈下面子?后来想想,若那一天,彻儿未曾出现在我与卫子夫对峙的场面,未曾瞧见这一幕,也许后来发生的一切,都会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要回到现实了么么哒…下章回来~!!


  第54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13)


  她的声音忽然止住,轻轻撑额:“乏了……”冰丝帕缠着额头,她点了指尖轻轻戳了戳:“本宫不爱讲了。”

  楚姜跪在地上,捉扇就着冰盆子轻扇凉,丝丝寒气袅袅袭上,倒为这燠热的天添了几分爽快。她眼眶通通红,方才那故事,听得可真揪人心。陈阿娇不免道:“你哭了?”她戚戚笑了笑:“哭甚么,本宫这故事可一点不悲伤,本宫打小儿含着金汤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样的好日子,数来汉宫,除了我,没个第二。”

  楚姜抬袖,轻轻擦了擦通红的眼睛:“原来娘娘也熬的好苦……原以为,娘娘那样的出身,定是万般不忧的,没成想,亦有这般惊心动魄……”

  “你是指白虎殿上,本宫的应变?”

  陈阿娇笑了,抬手将金丝线袖搁冰块上,微微伸缩着指骨,白气正贴着她的手腕,蔓延开来。她的声音突然抬高了几度:“这并不算什么——高祖皇帝的子孙,生来如此。若那一日,本宫惧了,那才是,丢祖宗的脸。”

  生来如此。——楚姜抬头看着她,好英气的骨相,从前只道这位主子美貌,却不曾细看了,她的相貌与后宫的莺莺燕燕、温香软玉全然不同,攒眉微凛,生来带着一丝不张扬的倨傲。确然,竟与皇帝有几分相似。

  楚姜说道:“这故事讲的好长——说了这么些话,娘娘口干舌燥了吧?婢子给您煮碗甜汤来……”正要起身,被陈阿娇拦了下来:“叫人去煮吧,搁冰块,要凉的。”楚姜应“诺”:“那是自然。”

  便招了招手:“楚服,你去吧……按娘娘的吩咐,煨的长一些,放凉了再端来。”她可细心:“冰块加少些,清爽就行,太凉了娘娘身子吃不住……”

  陈阿娇自嘲低喃:“本宫如今是这般光景啦,一介废后,你却还称我‘娘娘’……”话刚落定,眉色却一凛——

  楚服正背对她们,轻落落地挑灯芯子,听楚姜吩咐,便转过身来,欠身一笑,转身便去了。

  陈阿娇心一凉。懵懵的似被雷击了一记,怔了怔,靠着冰盆子的手抖落的厉害,她控着,这才轻轻收回了手,装势抚额,再从双颊轻轻滑下来:“太热了,这鬼天气……”待人走远了,她向楚姜道:“先前要你们收的香灰,收着么?”

  楚姜懵茫,一时竟记不起来了。亏得一旁蕊儿提醒,这才有些印象:“都收着呢,按娘娘的吩咐,那一夜……扫落的香灰都用蜡纸封着了,好生存放。娘娘这是……”

  她不解陈阿娇是何意思,这会子怎么想起香灰来了?那个君上龙颜震怒的夜晚,于长门宫而言,是凄冷冰凉的地狱,那一晚的事,无人敢提。更无人会去回想。

  “老躲着也不成样子……总要想,”陈阿娇的声音空的似自远天而来,“那天咱们是怎么了?怎么个个糊里糊涂的……”她忽然一笑:“罢了罢了,想透了又怎样?皇帝不肯听人说话,本宫也出不去……他恨我,他道我不恨他么?家破人亡啊——”她长叹一声:“本宫的家,毁在皇帝手上啦!”

  楚姜听她凄声惨淡,实在心酸,想安慰,却又不敢。只说道:“娘娘——您,您哭出声来吧……”

  她撑着额头:“那天——到底是怎么个事……”便又不说话了,她闭上眼睛,眼角有泪滑过,许久,才缓缓道:“他害了本宫全家,本宫没耐与他说话。那晚,我恨毒了皇帝——如今想来,竟是本宫棋差一着,被人害了去,竟也未察觉。”

  好轻淡的声音,衬着她静默无声的落泪,煞是教人觉心酸。

  楚姜默然。

  蕊儿插口道:“凭那些香灰是怎么个事?龙涎——那是皇帝陛下御赐的呀!咱们宫里点了这香,亦不算违矩越上,怎么……怎么惹来这样大的祸事呢?”

  “不是‘龙涎’的问题,”她声音有些微颤,乏的没有一丝亮色,“算了,本宫不耐追究,这大热天气,烦厌的很。”

  楚姜是个聪明人,因道:“原是娘娘心细,娘娘想到的事情,咱们挖空了心思也想不到。——好在,那个点龙涎的香炉被人捧了去,心下存疑的,并不止咱们。好赖长门宫外,还有一线希望吧?”

  “是杨得意擅作主张把香炉捧了去,还是——”她顿了顿:“现下说这些,又有甚么意思?若宣室殿摸了清清透透,现在,本宫原不会困在这里了!”

  皇帝……他那样聪敏,当是真不知道么?

  陈阿娇虽敏慧,却也有识不了数的时候。这天下的情与爱,所出皆是同一路,撞上啦,没个头破血流,断是不肯回头的。

  皇帝也是一样。平素坚壁清野,好个明君,若真撞上了情爱,充其量是个发昏的愣小子。

  所以,哪怕皇帝比她深谋,她所想到的,皇帝未必能想到。

  这时,楚服端了搅进碎冰的红枣茶来,进上,陈阿娇起了身,余光微觑楚姜一眼,楚姜下意识退后一步,向楚服道:“放那儿吧,娘娘一会儿喝。妹妹,你也累,缩个角落坐吧。”

  陈阿娇宫里一贯这样,她爱坐榻上,看宫女子们坐下面嚼道好玩事物,又做针线又翻络子的,冬日生一堆炭,夏天搁一盆冰,说说笑笑,怪热闹。这几年长居长门,便是靠着这些生聊家常的场景,捱了过去。

  楚服因坐了下来。

  陈阿娇饮一口冰水:“还好,怪清爽,这闷天里喝,正好。”又吩咐道:“再去煮一大锅子吧,撂多些冰,大家分着喝。”

  她平素虽跋扈,但对亲近的宫里人,却是很好。蕊儿正应“诺”,被她挡下:“叫外头人去煮,烦不了你,你坐下,”她搁了碗,伸个懒腰,又打呵欠,“本宫歇够了,身上劲头正足,再给你们讲故事……”

  楚姜眉间又笼上一抹哀色,因问:“还是那个故事么?”

  “不爱听?”她笑了笑。

  “哪能,娘娘讲的故事,我最爱听。”楚姜抹了抹泪:“只不过……那时光景与如今比,不免……教人伤心。”

  “那时有多好呢,”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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