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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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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磨镜”之说,罪可轻可重,全看皇帝怎样发落,杨得意心里踌躇,不知是否要提醒皇帝……呢?

  她一低头,眼神空空茫似又飘了远去,魂已然离了体。皇帝瞧她:“你抬起头来。”她却不理。皇帝有些恼怒,眼底满生了恨意,直觑她。只见她伸了一根手指来,指尖不停不停地在绣花被面子上旋转,一个回旋,一个回旋,错落的金丝银线,饶是在指尖生了蔓来,像是要缠起来似的,她眼前逐渐模糊,模糊的再也看不清绕起的金线银丝……然后,指尖忽然像被灼痛了似的,猛地一缩。是泪,滚烫的眼泪落在指尖,在绣花被面子上溢开来……

  皇帝恼她这样不理不睬,倒像是他欠负了她似的。因冷笑道:“陈阿娇,你今日行出这些腌臜来,非但朕受辱,你堂邑陈氏——面上好看么?”陈阿娇一凛,背上冷汗已然洇透,贴着帛丝亵/衣,像一层浸了水的绸将她整个背覆起来,殿里无风,却也冷的紧,她只觉牙齿咯咯打颤。眼前的皇帝,好陌生,陌生的就像她从未认识过他一般。

  皇帝何等权谋,此刻提起堂邑陈氏,原不是顾她心情的。皇帝是在威胁她,陈午死了,她尚有长兄陈须好生活着,此时陈氏一脉,是死是活,她陈阿娇手掌七分。

  她的手不停不停地抖动,脑中“嗡嗡”一片,好赖是皇帝提醒她了,她若求个情,也许皇帝会放过母亲罢?

  她稳了稳神,头痛欲裂,却强撑着,正要开口——

  不想皇帝已甩袖背过身去,很冷的音色,一个字一个字从他口里吐出来:“颁旨——”他踢了踢匍匐在谒的杨得意:“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着——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

  她颓颓,想说再多的话,都只能生生咽了回去。

  是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他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原是星夜得信,堂邑侯陈午被皇帝大将斩于阵前,他心里万分抱歉,前遭长乐宫老太后薨,他瞒下唁信,是有他意,后来陈阿娇无意间得知,已是哭的不可奈何,如今,恶讯又传,陈午亡……他生怕阿娇再难受打击,便盘算下恩诏,将阿娇迁回椒房殿,复皇后位。没想到进门来,竟撞见这一出,皇帝再好的忍性,亦吞不下这口气!

  她陈阿娇拿他当什么了?

  原是要将她迁出长门,这会子,却硬颁了诏,收皇后玺绶,让她这一世、这一世……老死长门!

  皇帝忍泪。十年夫妻情分,到此已终。

  杨得意“咚咚咚”头抢地,口里直喊:“陛下……陛下!!”是忠奴,他还望着皇帝再三思,再三思……还能饶陈阿娇?

  杨得意一颗心吊在了嗓子眼,方才有些话正嚼到喉咙口,此时心里惶急,却怎么也拈不上来了。

  皇帝返身,冷声问道:“陈阿娇,你还有什么话说?”

  她居然笑了。眼色极凉薄,仿佛早已吃透了世事,那笑,亦是苍冽的,笑着笑着,眸中一团雾气凝成了冰花儿,转瞬间,泪已哗哗落下。

  皇帝心却兀自一疼,——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会笑,仍是当初灿若烟霞的样子,笑中却有眼泪簌簌落下来,模糊了眼前一片。

  她倨傲扬起头,冷冷看着皇帝:“我无话可说。”

  皇帝一怔,倒真是她,真是陈阿娇啊,只她才会这般冰冷倨傲,绝不肯向他讨饶。皇帝瞧着她那一张素洁却仍然美艳的脸,心头无端生起莫名的火,身子一倾,抬手便掐她下巴:“你嘴硬——朕就让你看看,你到底生不生悔?!但愿……你便这般嘴硬到底!”他戚戚地笑:“——别用这样的眼神瞧朕!负朕是你,你记着陈阿娇,负朕是你!”

  皇帝松了手,不知何时,眼圈涩涩发红,回身时,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打了跌,杨得意匍匐行去,欲扶皇帝,却被暴躁的皇帝一脚踹开:“滚开!蠢奴才!还不快去颁旨!”

  恁是惊心动魄。杨得意拽皇帝龙袍角子,狠命磕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陛下且瞧……”他嘶哑着声音,再不顾君前失仪,直将皇帝的目光引去那“奸/夫”身上。皇帝被他这样一拽,原是生了火气的,但顺杨得意指去一看,才想起自己只顾和陈阿娇置气,却唯唯漏了这个“祸首”!因冷笑道:“抬起头来……”

  “他”不肯。只杵着,心里许是惶惧的,露在衣衫外的胳膊抖的很厉害,想来,天威震怒,谁人不怕呢?

  皇帝负手,脸色难看至极。

  杨得意抢急了道:“女的……女的……”他只顾舌头打结,没头没脑地憋出这两个字来,皇帝怔怔一觑他:“着魔似的,回头摘你脑袋。”忽地恍悟,才细细打量起那“小白脸”来,好细嫩的皮肉,皇帝眯着眼,只觉恁眼熟呢,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因怒声:“朕叫你抬头,你顶着几个脑袋来,敢跟朕杵眼瞪不清的?”

  她才抬头。

  皇帝眼前一阵迷混,只觉天旋地转,不由冷声:“好,好……”他回头,冷冷盯着绣床上靠坐的陈阿娇:“你们真好!把朕骗的晕头转向,拿朕九五之尊当猴戏耍!”

  原来那所谓“奸/夫”,正是时常出入长门的……宫女子楚服!原听楚服亲姊楚姜说过,那楚服算会些行巫之术,没成想,巫女扮男装,倒爬上皇后绣床来了!

  皇帝只觉齿冷,这磨镜一说,竟不想在他的后/宫也盛极,他十二旒顶上飘了一片绿,那敢情好,给他抹绿油的,竟还是个女人!

  “宫女子寂寞,磨镜秽后/宫,朕不管,”他慢慢向陈阿娇走近,“朕的皇后,却也行磨镜之污秽,你当真叫朕好看!”

  陈阿娇仍不声言。

  皇帝啸雷霆之怒,整座宫的人,皆惴惴,皇帝声音嘶哑不已:“你的后位既已让出,且放心,朕自然会抬举旁的宫妃,椒房殿空着也怪可惜,这中宫之位……你不坐,自然有人坐!”

  皇帝自矮榻上跌撞着走下来,却觉头晕沉沉的,长门宫,与先时承明殿不同,没有清果香,只有一炉线香袅袅而上。

  是龙涎。

  古来只有皇帝能用这香,昔年他疼宠陈后,又念堂邑陈氏女乃窦太后血脉,位尊之极,无可量。便辟特例,允陈后,燃龙涎香。

  现下看来,昔年那般的恩宠,皆如笑话一般讽刺。

  皇帝一回头,却觉眼角有泪溢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那个神马书上的记载,陈阿娇和楚服那事出,的确是楚服穿男装,与后形如夫妇…

  还有那个啥,出了这个事,皇帝终于下决心真正废后,他的诏书是因巫蛊事,,他总不能实话实说自己皇后跟别人有一腿是吧?所以废后诏书和这个对不上别再问我咯!

  嗯,磨镜,就是指宫廷女同…


  第42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12)


  红烛一晃,燃到了铜烛台底座,最后一丝火油芯兹兹蹿了两下,饶是熄了。

  殿里忽然起了一阵风,撩起幔帐,直扬起过人头去。绡纱帐似张鼓的帆。她缩了缩身子,像是要把整个人都藏进角落去。

  皇帝目光似刀,直剜她。她一动也不动。

  龙涎香味郁郁不散。皇帝眉间攒着一抹凝郁的忧愁,他只觉陈乏,周身疲累,直要倒下了,比朝堂之上日夜不倦地批阅奏章,更累,更教人烦扰。

  “陈阿娇,你瞧着朕,”他没好声气,“别这样一副干咧咧、死气沉沉的模样,朕不会心疼,朕的心,早被你剜的千疮百孔。你可知——你父亲打着谁的旗号敢反朕?”

  她仍不动。

  皇帝攒眉冷笑:“你听着,你父亲吃了熊心豹子胆,他反,是为刘荣。”皇帝故意拣着能触动她的话讲,且不说刘荣一事,多是妄言,无可确证。但他顾不了啦,只挑能刺痛她的话讲:“他们说——刘荣还活着。怎么,你信了?”

  皇帝猜的果然不错。她心里到底还是在意的,十年,她为后十年,高墙深宅,与世隔绝,却仍是想着他的江陵逍遥地,她的……刘荣哥哥。

  “他们说的,臣妾不信。陛下说的,妾信。”

  她扬起头,瞳仁里浸着水雾,双唇莹透的只点薄薄一层粉色,髻是散的,耳边耷拉几绺发,饶是这般戚戚,亦不减美艳。

  她终是看着皇帝。

  是皇帝凄哑的声音:“你父亲结交权臣,与朕这般难堪,竟敢将临江王拖拉出来,反朕江山!历历罪名,朕便是要将你陈氏满门千刀万剐,亦不为过!”他靠近陈后,几是冷笑的,伸出手来,轻轻地,竟捉起她鬓下几绺散发,温柔地别向耳后。帝王,总是这般,话不由心——

  “娇娇,你真美……”眼底转瞬闪过一丝狠戾:“皮相如此美丽,心肠却这般蛇蝎!你将朕床帏弄的污秽不堪,可想过朕的感受?朕是皇帝!”他嘶哑着嗓子吼了一声:“朕是皇帝!”

  榻下是楚服。皇帝曾经见过她好几回,只觉那宫女子飘飘似仙人,虽无十分的颜色,亦有七分的风姿,好生的漂亮。却不想,这内里另有说道,她竟与陈阿娇有这磨镜苟且之事。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皇帝愈想愈气,抬起一脚,便把那楚服踹的匍匐在地,脑袋磕着翻倒的漏架,戳了个血窟窿出来……

  陈阿娇支着床沿,缓缓坐了起来,喘两口气,才吃力地抬手:“陛下……”

  皇帝挨了过去,她贴着皇帝耳边,轻轻似嚼了香蕊来,用最柔的语调,说最狠、最教人难堪的话:“陛下,我与那楚服,怎会有苟且之事?陛下不知么,陈阿娇心里,从来只有刘荣哥哥一人,娇娇怎会忍心……”她嗽着,却淡淡生笑:“臣妾与楚服,绝无磨镜苟合,只因,阿娇心里另藏着人。”

  她尽好,天下最残忍的,皆是无心的女人。皇帝勃然怒起:“你敢藐视朕躬?”

  杨得意见状,唯唯叩头,“咚咚”,“咚咚咚”,一下一下,极有节奏,回音在殿里逡回……

  “妾不敢。”她声音饶是清淡软糯,却,别过了头。

  皇帝拂袖起,拖曳的朝服尾摆循着青琉暗格,在地上拐过一个转角又折回来,与皇帝疲惫的身躯一道游摆。倒真像一条玄龙,在乌青的地上游走。

  皇帝的声音,如同雨下雷鸣中的汉宫,直要塌了下来——

  暮如沉钟。

  “废陈后为庶人,圈禁长门,无旨,终生不可出——”

  “诺。”

  杨得意领旨,屈膝随行皇帝,侧头瞧了眼陈后,心说,一代汉宫的传奇,可也要这么落幕了……

  倒像长乐宫的老太后。

  宫里死一样的冷寂。

  只有龙涎香如旧袅袅。

  “宣旨——奉上谕:长门由此禁闭,一概宫人,可进无可出。陈后废庶人,收皇后玺绶,陛下天恩,着令废后陈氏居长门,自思己过……”

  铁青的宫门,缓缓阖起,隔了一树春色娆娆。

  自此,宫中不见春秋,不见炎夏,但有无边漫长孤寂的冬夜与严寒,悄悄地,攀满树墙,生满颓垣……

  游廊,一道又一道的弯拐过去,小宫灯一盏一盏贴着墙角生起来,溶溶似月色,皎素若满池的水,贴着墙根漫散开,泻了一地清流。

  皇帝身后随行的,皆是御前人,宫里摸滚大半辈子,很晓得甚么话该讲,甚么话不能讲,今朝长门所见,自是抵死也不能漏出半句的,因此俱是小心翼翼,侍候的极谨慎,生怕皇帝稍有不顺心,便要踹人心窝子。这差事,当的也甚不易。

  杨得意也极小心地尾随皇帝,连大口喘气也不敢,猫着腰,一个步子紧挨一个步子,心里直惴惴。果然,皇帝不稍停,转角处,抵足猛地停下,杨得意唬的紧,亏得反应快,险些折了腿,总算是刹住了,不成得直撞皇帝腰上呢!这条老命,要是不要了?

  皇帝袖口鼓了风,甩了人脸上,冷冷道:“不长眼睛的,躲开!”

  杨得意一唬,眼睛冲了前去瞧,心里直打鼓,原是这样,有个小宫女子冲撞了圣驾,拐角处瞧不清,那小脸儿差点撞上皇帝。杨得意心里发怵,心说,果真是不长眼睛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辰,年初祖坟没上香的,豁这么大个篓子,皇帝龙怒刚过,气未平呢,这么着,可不是不要脑袋了么?

  谁想少顷便由得他要抽自己耳刮子,这哪是年初祖坟没上香呐,分明是祖坟腾腾冒着青烟呢!

  皇帝开口道:“抬起头来。”

  小宫女子憷憷的,胳膊腿都在打哆嗦,杨得意咂咂嘴,提了嗓子:“陛下叫你抬起头来——”言毕,又小意缩回了身子。皇帝倒是淡淡瞥他一眼。

  小宫女子缓缓抬起头来……

  是挺清秀的模样。并不算美,莫说是陈阿娇,即便宫中普通后妃,亦比那怯怯的小宫女子要娇美三分。好赖仗着年轻,此刻一张秀气的脸,映在皎素宫灯光亮下,饶是有味道。像出水青莲,娇嫩欲滴。

  皇帝平素一贯自持,后/宫佳丽虽多,却并不沉湎美色,此刻却不知怎么的,竟有一股别样的冲动,直欲想把那宫女子揽进怀里。

  杨得意眼瞅着不对劲,刚想提醒皇帝一二,皇帝却又开口了:“叫什么名字?”

  “莺……莺子……”小宫女子口里像含了一把五彩石,话也说不利索。

  “莺子?”皇帝饶有兴味。

  “杨得意!”

  杨得意一凛,应声“诺”,挺直了腰板子,背后冷汗滴答答的,谁知这九五之尊的祖宗要给他派什么差事呢?

  皇帝倒轻省,说:“这宫女子入牒,今儿宣室殿侍候。”杨得意一时没反应过来,口嚼着“诺”,待反应过来了,连是珠炮筒似的“诺诺诺……”

  皇帝微微皱眉,却与往常的稳重相异,身体里经脉连动,像是有一股子劲头,直欲冲破来似的,皇帝抬了胳膊,将那名骇的瑟瑟发抖的宫女子揽进怀里:“莺子,莺子……往后,朕会好好待你……”

  很轻软的口气,全不似帝王威严。是陈阿娇宫里的莺子,不知当差几时了,许或身上还沾着陈阿娇的味儿呢,这么一想,心里头更烦躁了,但他却仍不舍松手,圈紧了胳膊,只蹭她鬓角,轻声道:“好香的味儿,你平素熏甚么香?”皇帝吸了吸气,仿佛要将那丝儿香味全部敛尽。他却并不要莺子回答,似在自言自语,喃喃:“是龙涎。朕巍巍汉宫,唯朕御前,和这长门,是许用龙涎香的……”他像是在说梦话,抱紧了莺子:“往后,你同朕一样,忘了陈阿娇,忘了这长门宫,同朕一起……可好?”

  杨得意领口咧着,被风猛灌进去,浑身发寒,这一冻,倒把他整个人都给冻醒了,因提醒道:“陛下,这里正是下风口,咱们回罢?”

  皇帝“唔”了一声,神色蒙混。

  “摆驾——宣室殿!”

  拖长的尾音,掐断了长门春/色久长。

  待大部队行去,杨得意退了两步,拽拉了一名小侍,附耳低声说了几句,小侍连应“诺”,杨得意挥了挥手,小侍退后几步,屏开众人,一路小步,匆匆走进了漆黑的夜色里。

  杨得意回了神,甩开袖,无奈地笑笑,心说这莺子还真是好命,眼瞅着长门气数已尽,往后只有进去的人,哪有出来的命呢?她倒好,赶着这最后的时刻,被皇帝要了去,往后不说荣华富贵,一路扶摇,但总比捱在冷浸浸的长门宫里,和陈阿娇一样,终老一生,可要好的多吧?

  命呐命呐,万般……皆是命。

  那小侍受了命,蹑手蹑脚回了寝宫,此时宫内已敞亮了些许,几名执事宫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像春芽儿似的,前一瞬还不知杵哪儿偷着懒呢,这一刻,倒都谒在陈阿娇榻下,惊魂未定。

  “像做了一场梦呢。”蕊儿口里糊了声:“不知怎样,值夜呢,婢子竟倒桩下打起鼾来……”她轻轻掌了自个儿一嘴巴,笑笑。

  仿佛甚么也未发生过。

  她的确也不知发生过甚么了。

  陈阿娇仍坐床上,眼睛跟吃了雾似的,懵懵的。

  那小侍也不顾,虽是缩了身子的,那神态却有几分“大摇大摆”,他刺溜蹭着地,几步近了香盏,鼓着气猛吹一口,一支线香顶尖上火星晃晃,扑了两下,很快就熄了。

  周遭几名宫女子都奇奇看他。他竟大喇喇如入无人之境,小心翼翼托起香炉,连香灰都不扫,囫囵装进大袖里。

  蕊儿觑的眼睛都发青,瞪着他,小侍“嘿嘿”一笑,提溜着裤脚蹭出了门外,滑的跟泥鳅一样。

  蕊儿正想赶着去追,好赖要问上一声,却被陈阿娇阻住,蕊儿回头,只见阿娇吃力扬了扬手,吩咐:“将漏了的香灰扫些下来,包好。”

  她也不明白陈阿娇这么吩咐是何意思,只略一怔,很快便照办。

  “诺。”

  史载:元光六年,陈午卒。

  同年,汉军四路北征匈奴,三路皆败,唯车骑将军卫青率众袭匈奴龙城,大胜。上悦,封关内侯。

  元朔元年,卫子夫得皇长子据,帝大喜,乃大赦天下。春三月甲子日,尊卫氏为后。

  至此,汉室隆兴。

  她在灯下讲那些永远也褪不了色的故事,彼时她是中宫皇后,现如今,簪鬓银发,仿佛一眼就能望见暮年的光景,尽管……她仍然春华正好,尚年轻。

  又是春上,再一转眼,就入了夏。眼见着一日酷热赛一日,这沉沉闷闷的宫里,躲着,就要捂出了痱子。周身窒的慌,外头是蝉鸣,喳喳不停,扰的人烦闷。她尽不顾了,蕊儿怕她歇不好午觉,又着人去粘蝉,回来时,拧了凉帕给她捂着。铜盆里搁几块冰,贴身的宫女子伏膝侍候,小意捉着扇柄,轻轻地扇,冰块冒着白气,顺着扇风送凉,倒也清爽。

  她包着头巾,撑额坐案前,也盹不过去,却想起了那年炎夏,也是这样闷热,阿沅悄悄来探她,她们姊妹二人说了好一会儿掏心窝子的话。那时她将将迁入长门,拗不过原先的性子,住的傻啦,瘦了好些,心情郁郁,少言寡欢,难为阿沅念着她,入了宫,先谒长乐宫阿祖,再行至长门,来瞧她。

  也是苦了阿沅,先头魏其侯孝期,她自不能出嫁,后来又逢长乐宫大丧,皇帝虽瞒下唁信,宗亲皇室陆陆续续都被知会了,阿沅仍是戴孝之身,自无法再顾全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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