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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修的目光逐渐迷离，似乎方才的问题并非是为了问而问。他接着开口说道：“我记得十岁那年，师父曾经问过我这个问题。”
月影萱的眉目中荡起一抹涟漪，脸上的神情越发的柔和，她轻声道：“您是怎么回答的？”
林修的嘴角挂起了一抹笑容，似是想到了当时的场景，他开口道：“我说我是为了不死而活。”
月影萱微微一愣，随即一抹心酸涌上心头。
林修嘴角的笑容缓缓扩大，连带着语调都充满了笑意，接着说道：“当时师父黑着脸，连声呵斥说我这是自私，是没出息。”
月影萱正要替林修抱不平，说一句那么小能懂什么，可是她才刚刚张开口，林修有些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只是呵斥了两声之后，他就沉默不语，继而仰天长叹”，我到现在还能清晰记得师父脸上的落寞和萧索，几日之后，我发现他双鬓有多了几缕白发”
月影萱再次愣住，片刻之后，眼角忽然隐有泪光闪动，却强做欢颜的说道：“有一个这般疼爱你的师父，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啊”
林修笑道：“是啊，师父就是那种嘴上从来不说，却默默用行动诠释关怀的人。”
他略作停顿，再次说道：“后来我十五岁那年，他又问了我这个问题。”
月影萱柔声道：“您又是怎么回答的呢？”
林修喃喃说道：“当时我的身体每况愈下，甚至每日寒泉猝体时时常会昏死过去导致猝体过程被迫中断，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看着师父已经灰白的头发，我告诉他，希望在我活着的时候，不要看到他满头的白发。”
月影萱美目微红，泫然欲泣，林修看了她一眼，竟是笑道：“你怎么跟我师父一样。”
可是这句话说完，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沙哑，接着说道：“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师父眼角流出泪水，他从竹椅上站起，轻轻抚摸我的头，我到现在还能清晰感受到他微微颤抖手掌的温度和粗糙的纹理。”
“他轻声对我说，他还要看着我成家立业，儿孙满堂呢。。。。。。”
“我当时在想，难道这就是师傅的心愿吗？难道师傅就是为了这样的心愿而活着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若是我死了，师傅岂非丧失了活着的目标？所以我心中暗暗决定，要为师傅而活。至少我多活一天，他的心愿就不至于破灭。”
林修的双臂向后撑住了微微后仰的身子，抬头望着初临的夜幕，忽然轻笑道：“说来也怪，从那之后，每日寒泉猝体时，我心里拼命对自己说，不要昏，要坚持。竟是当真再也没有昏死过去。而师父头上的白发，从那一日之后似是也不再增多。”
月影萱双目通红，泪痕交错，却一语不发，只是痴痴的望着他。
林修微微闭上了眼睛，眼角流下一滴清泪，他喃喃说道：“原来有时候为身边人而活的信念，会比为自己而活更加的坚定。”
月影萱抹了抹眼角，轻声道：“这就是彼此间的牵挂吧。”
林修忽然皱起眉头，沉声道：“是啊，牵挂。为了这份牵挂，我努力让自己活的更久一些，为了这份牵挂，我想让自己变强，想让师父生活的更好。。。。。。我相信世界上有很多如我这般的人，同样是为了心中的牵挂去踏上逐道之途，强者之路”
“可是，到头来真正成为强者的又有几人呢？那些在逐道途中埋骨江湖，悄然无声死去之人，心中的牵挂是否会随其生命的烛火一同烟消云散呢？即便那些所谓的强者，付出的和失去的到底哪一个更多呢？值么？真的值么？”
月影萱面对林修这一连串的发问，竟是缓缓睁大了眼睛，最终无言以对。
“久居山林者羡慕荡气回肠的江湖侠士，风雨飘摇者向往青山秀水间的宁静生活，市井者羡庙堂，居高官图善终。。。。。。人，到底为了什么而活？”
听着林修的话，月影萱面色复杂的一声叹息，随即喃喃说道：“我现在知道，为何这个话题延续古今了。”
只是她有些担忧的看向了林修，俗话说庸人自扰，可是即便是聪明人，一旦陷入这种问题中而不能自拔，最终难免成为庸人。
似是察觉到了月影萱眼中的担忧，林修洒然一笑，脸上竟是浮现出一抹光彩，他轻声道：“虽然想不通，我却有些懂了。”
在月影萱略显惊愕的目光中，他豁然起身，抬手指天道：“人生有百态，天有千万道，百样人逐万般道，本就各有精彩。这正应了那句话。。。。。。大道殊途。”
林修的目光越发坚定，沉声说道：“可是大道殊途，最终却万道归一。既然如此，为何我们一定要如此偏执的去追求某一个道呢？”
“石碑上早有警示，武学是道，昼日夜月是道，四季变换是道，生老病死也是道，草木枯荣，风霜雨雪同样是道。。。。。。换言之，你我弯腰间便已触道，抬头时便可见道，万物皆为道。。。。。。”
月影萱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
林修笑道：“人心复杂，得不到的总觉得是最好的，可却在失去后才发现最珍贵的是曾经拥有的。既然如此，既然万物皆为道，为何我们要浪费时间追逐未知的道却放弃已得之道？”
“或许，你可以弹弹琴，我听听曲，甚至彼此交流一下心得岂非更好？”
“我不信天地初开便有万道相随，我更加相信万道乃是曾经各个领域强者留下的足迹。前人之道，可借，可悟，却难比其走的更远。最终还是要走自己的道。不强求，顺本心，珍惜已经拥有的。。。。。。这就是我想走的道。”
“不强求，顺本心；珍惜已经拥有的”月影萱喃喃自语，仔细品味了一下这句话，片刻之后，眼中竟是隐隐露出一丝明悟
。。。。。
有悠扬的琴声响起，说不出的欢快轻盈，琴声与晚风轻舞，于星月同辉。
数百丈外，归星境的女子听到琴声响起的瞬间，面色一变，曼妙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轻羽般漂染后退。
可是她没有退出太远，忽然止住了步伐，眉头微蹙，面露疑惑。
正所谓借琴声而抒胸臆，她能够感受到弄弦者此时的心情。不同于之前那种杀机暗涌，惊心动魄，此时的琴声欢快而灵动，当真有一种说不出的动听悦耳。
似乎如鹰击长空，又像是鱼跃阔海，那种无拘无束下的洒脱，让她耸然动容。
她眉毛一挑，目露震惊，小嘴微张道：
“心境通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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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至尊人王（）
一曲弹罢，星光柔，晚风歇。
月影萱抬头看向身前不远处眼帘微垂，一脸陶醉之色的林修，眼中秋水荡漾，柔声道：“万物皆为道，原来，我们早已身在道中而不自知。”
林修闭着眼睛微微点头，嘴角扬起一道迷人的弧度。
然而下一刻，那笑容突然一滞，随即在月影萱发出的一声惊呼声中，林修猛然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天穹震动，斗转星移，山河变换，乾坤互易。。。。。。
这种通常只在神话中出现的描写，此时此刻，却真实的上演了。
林修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忽上忽下，时而倒悬空中，时而直直升起，如同在惊涛骇浪中不断沉浮，在巨大旋涡中不断翻滚。。。。。。慢慢的，眼前一片混沌，他竟是再也无法分辨出哪个是天，哪个是地。
许久之后，一切归于平静，林修感到了脚下源自地面的沉稳。他如释重负般的舒了一口气，眼帘微掀，可是下一刻却蓦然睁圆。
头上一片天空，脚下还是一片天空。
那情形如同天空在水面映下了投影。只不过，立于水面尚有涟漪，此时脚下却光滑如镜，并且无边无际。
无论是远山还是草地，古树还是灵溪。。。。。。总之片刻之前一切在地上的风景，此时早已荡然无存。
除了天空，还是天空。
这情形怪异到了极点，林修似是站在了两片苍穹的中间。
他微微低头，立刻看到了自己的那张脸，甚至在那张脸上的双眸之中，又看到了一片世界。。。。。。
“萱萱？”
他猛然惊醒，四下打量后却惊愕的发现这个世界中只有自己。
他低头沉思半响，隐隐的猜到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是接下来，他眼中升起了一抹古怪。
逐道不得道，弃道道却来。
这世间之事，当真如风云诡变，让人难以捉摸。
只是他想到他说的口干舌燥都没有引起半点变化的四象世界，在月影萱一句“身在道中而不自知”彻底现于人前的情形，面色又是好一阵古怪。
“难怪七叔常说，话多者未必博学，惜言如金者往往字字珠玑。”
他正一脸感慨，忽然心有所感的抬起头来。
一望无际的世界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因为没有任何的参照物，林修有些分不清这人离他是远是近，只是随着人影的出现，他忽然感觉到，天地间被一种霸道的气息给充斥了。
那气息浩瀚如海，又刚如烈阳，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自感渺小。
林修面色微变，目不转睛的凝视这道人影，右手不由自主的握向了长剑的剑柄。。。。。。
可是下一刻，他浑身一震，右手僵在了空中，距离那剑柄只有一拳之隔。与此同时，他眼睛睁的滚圆，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
地如镜，映天影。
可是远处的那道人影，脚下却没有投影。。。。。。
林修心中正无比震撼，一道如洪钟大吕，浩荡天穹的声音响起：
“我为人王！”
这四个字，如惊雷在耳边炸响，刹那间震的林修小脸煞白，体内气血翻涌，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隐约瞥见那道身影似乎逐渐高大，隐隐有顶天立地的趋势。
耳边的雷声渐远，可是嗡嗡的轰鸣声却不见消散。
前后不过数息的时间，身影由远及近，一股凌厉霸道的气息扑面而来，林修感到自己仿佛置身惊涛骇浪之中，连站都站不稳了。
就在他努力平衡身体之时，耳边又是一道惊雷炸响，依旧只有四个字，依旧霸气之极
“我为至尊”
林修下意识的双手捂住耳朵，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嘶吼。。。。。。
可是，那嘶吼瞬间就被浩大的声音淹没了，如同坠入汪洋中的一粒沙，连个浪花儿都没翻起来。
不知不觉中，林修连退数十步。
刚刚以为远离了那声音冲击的范围，却面色忽僵，一脸骇然的发现那道身影如跗骨之蛆，不知何时又已来到了近前。
他张开嘴，一句话还没来的急说出，人影又是一声大喝：
“我为人王！”
林修双手抱头，又是一阵急退。
再松手，人影又至，再次大喝：
“我为至尊”
。。。。。
如此三番五次之后，林修彻底处在了崩溃的边缘。耳边如万马奔腾，胸中有神兽咆哮。
人影前前后后就这么两句，可偏偏这两句，却让林修无可奈何。
那声音不但宏大无可抵御，并且夹杂在其中的霸道气息更是让人肝胆俱裂，即便是以林修异于常人沉稳的心境，都被那其中刚烈之意摧残的四分五裂。
忽然间，林修感觉眼前的世界多了一抹鲜红的色彩，他下意识的伸手揉眼，下一刻僵直的目光落在了手背之上。
鲜血。
红的有些刺眼！
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他的耳鼻口眼之中，早已涌出了鲜血。
林修微愣之后，立刻意识到，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可是意识到是一回事，能够转危为安，却是另外一回事。
这种不拔刀剑，不动拳脚，输出全靠吼的战斗方式，林修乃是第一次遇见，所以一时之间，他竟是完全想不到应对的方法。
不过，想不到却不代表不会反抗，束手就擒从来就不是林修的风格。
他忽然扬起了右手，手中是朴实无华的天影。随即，他的身体表面有晶莹流淌，如月光皎洁，如星辉清冷。
声波起，天影动。
一道流光划过天空，留下一道如梦似幻的轨迹。。。。。。
林修跌落远方。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抹去嘴角涌出的血迹，可是却抹不去眼中几近骇然的震惊。
似乎被林修拔剑的动作激怒，那大喝的声音中多了铁血的杀伐之意。
林修心中暗道，若这也是一种道，当真是杀伐果断，霸道无比的道。
可是，吼也能成道吗？
带着一丝古怪，林修再次扬起了手中的剑，目露倔强，而片刻后，天边又出现了一道梦幻般的轨迹。。。。。。
世间皆有尽，万物无不死。
即便强如与林修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对神仙眷侣，寿命也不过只是悠久了许多而已。
至于不死玄狼，更非真的不死。
当一切超越极限之时，都再无能力可言。
在经历了数次重创之后，从获得圣魂至今的林修，第一次失去了和不死玄狼之间那种玄妙的感应。失去感应带来的结果就是，他丧失了那种卓越的恢复能力。
他能感受的到，体内受创的经脉不再如同之前那般快速的复原，他重新体会到了伤势恶化的感觉。
虚弱和痛楚来袭，他的脚步开始有些虚浮。生机似乎正在离他远去。。。。。。
略显朦胧的血红世界里，只有那道顶天立地的身影，依旧稳如山岳，不动如钟。
林修忽然感到周围的世界变得安静无比，他以为是耳膜受损导致失去了听力，却不知这是他意识逐渐消散，感官退化的前兆。
他的半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
随时都可能死去。
不过对于修者来说，生死间之间，也是最容易获得感悟的。
林修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七叔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春看柳，夏观荷，秋赏月，冬望雪。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景。柳入冬难活，月在春无韵，夏雪有冤情，冬荷显清冷，总之一句话，应景才生情”
林修曾经对这句话似懂非懂，此时却忽然有了些许的明悟。
这片世界，充斥的是铁血肃杀的霸气。
那霸气不单单充斥整片世界，更是遍布林修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只感到对方的霸气，却已经灭了自己的威风。
有些战斗，未必只是比拼身法，招式，真元和刀剑，更重要的，还是气势，心中必胜的信念，一往无前，势不可挡的气势。
那种气势，就是眼前的这种霸气。。。。。。
眼前已经逐渐陷入黑暗的林修忽然发出了一声呐喊，呐喊无声，却是源自心底，源自灵魂
“我为人王！”
话虽无声，可是气机忽变。
他因为生机渐逝已经变得略显死气沉沉的身体中，忽然有一种难明的气势逐渐抬头。
林修心中再次喝到：
“我为至尊！”
尽管他甚至不知道人王和至尊到底代表什么意思，可是这两个词之中带来的感受，却让他已经开始冰冷的身躯忽然间热血沸腾。
这就是应景。
气势汹涌，生机蓬勃。
林修竟是重新感受到了不死玄狼的气息，忽然间，他微微睁开了眼帘，混沌的世界里忽然天开一线。
紧接着，他猛然睁眼。
天地初开，万物清明！
他张开嘴，望着眼前那道身影，下一刻与其异口同声的大喝道：
“我为人王”
“我为至尊”
这一次，凌厉的霸道气息没有将他淹没，而是和他身体里升腾而起的同源之气合在了一起，猛然向着四周扩散开去。
无论是头顶的苍穹，还是脚下的天空，刹那间荡起了浩大之极的回音
“我为人王”
“我为至尊”
那本是两道声音混在一起，只是不知为何，渐渐的只剩下了一个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林修的声音！
他微微闭眼，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睁开之时，已是月夜晚风，暗香浮动。
一袭纱裙的绝世佳人，看向他的目光中略显茫然。
林修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复杂，口中则是喃喃的说道：
“至尊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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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变故（）
老叶落而嫩叶生，落叶厚而树更茂。
这是轮回，也是传承。
传承，有很多种。
爵位的世袭罔替是传承，人类香火的延续是传承，书籍上的记载是传承，收徒授以衣钵也是传承。
而林修所经历的那种旧音消，新声起，同样是传承。
或是人王，或是至尊，又或者是至尊人王的传承。
脑海中确确实实多了一道经文，和林修原本记忆中的那道经文一同清晰的铭刻心底。
一样的晦涩难懂，一样的高深莫测。唯一不同的，就是新得的经文有名字；霸气侧漏的名字。
至尊人王经。
林修略显激荡的心绪尚未彻底平复，月影萱饱含疑惑的声音却已响起：“您手上提着的。。。。。。是什么？”
林修微微一愣，低头看向右手，这才一脸惊愕的发现，手中握着的根本不是他意想中的天影，而是一块如同龟甲般的碎片。
他愣住了。
不知自己手中何时多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那龟甲有巴掌大，残破不堪，甚至上面的纹路都已模糊之极，卖相差到了极点。唯一奇特的是，正反面各有一个说不清是天然形成的还是后来铭刻上去的字体。
一面是青，一面是龙。
青龙？
林修和已经走至近前，同样观看了半响的月影萱相视一眼，不由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夜空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
那凌厉的气息让两人面色大变。
那是一道剑气！
林修下意识的一把将月影萱推开，同时想也不想的就将手中的龟甲给扔了出去。。。。。。
凌厉的剑气忽然一阵剧烈的颤抖，在空中怦然溃散。同时一道曼妙的身影从远处窜出，快速的向着空中坠落的龟甲冲去；速度快到了极致。
趁着这个当口，林修和月影萱拔出了手中的剑。虽然对方退去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