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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苏见杨玄感并不恼，生出几分好感，淡淡地道：“这位先生，在下张文苏，与先生并无交情。”
杨玄感笑道：“我听了你的琴，遂引为知己，若蒙不弃，我倒想与公子做个朋友。”
张文苏的朋友，屈指算来，只有云墨和曹符两个。
多一个朋友又何妨？
张文苏下楼半日，云墨便在茶室中赌气半日。
待张文苏回转，云墨见到他，气却消了。
曹符不在，云墨道：“张文苏，你知道他是谁吗？”
张文苏道：“姓杨，名玄感，听他身边的人说，是越国公世子。”
云墨走到他身前，将他衣袖狠狠地拽了一下。
张文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云墨又转身扶住了他，冷冷地道：“你不是说要找杨素报仇吗？越国公就是杨素，杨玄感，就是杨素的儿子。”
张文苏愣在当场，盯着云墨的嘴唇，怔怔地出了半天的神。
回过神来时，竟动了歪心思。
不知怎的，他想吻她。
云墨与张文苏相对，见张文苏魂不守舍，一把推开了他。
张文苏摔在地上，猛地晃了晃脑袋，心中不住地默念“思无邪，思无邪，思无邪……”
云墨以为他受了刺激，跑到他身前，去探他的头。
张文苏道：“我要找的人是杨素，不是杨玄感。”
云墨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若有人来杀你父亲，你会置之不理吗？”
张文苏喃喃道：“不知道。”
云墨道：“你是傻子吗？怎么会不知道？”
张文苏道：“我又没有父亲。”
这句话，如一把刀，也插在了云墨的心里。
她本是有父亲的人，可如今也是个孤儿了，她恨他们不负责任地扔下她一个人。
张文苏却不觉得怎么，只隐隐觉得母亲如今这般，一定与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有关。
他想到这些的时候，心中才觉得深切的恨，卞鸿的恨不是恨，那只是他需要完成的一件事。
君子重诺。
尽管他不认为自己是君子，只觉得还是说话算话，心里才比较踏实。
第359章 张文苏篇·李渊（）
想要在大兴城出名，有两种方式，其一是有没人比得上的一技之长，其二便是结交显赫之人。
张文苏并不想出名，可偏偏正好中了这两条。
他的琴技，至少在杨玄感看来，根本没人能比得上。
杨玄感的父亲——杨素，虽是武将，却爱附庸风雅，杨玄感一向是十分孝顺的。
张文苏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来到大兴城，不过一月有余，京城中人人便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络绎不绝的人在茶楼进进出出，主要为的却不是喝茶，大多却是专门为了听琴。
曹符喜欢自己经营的茶楼赚钱，可像现在这样，一天到晚都忙不过来的情形，曹符也不喜欢。
他的掌柜卞胥，已经向他抱怨过很多次，客满之时，根本忙不过来。
这一天，醉鸿渐来了一位客人，也是慕名而来。
曹符自然认得这个人，他便是唐国公李渊，喜得贵子，虽是冬天，也春光满面。
李渊环顾四周，大厅中人满为患，根本没有位置。
他走到柜台前，要了一间雅室。
曹符觉得奇怪。
因为一般很少有人会上醉鸿渐的楼，皇室尚俭，并不是太有人敢一掷千金。
而这位唐国公，一向低调沉稳，这样奢靡之事，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他能做得出来的。
卞胥将他引上楼，果然有不少人转头看向他，在他身后指指点点。
人们都认识这位唐国公，他曾因雀屏中选名动京华，现在却也自甘堕落。
雅室二楼，离张文苏弹琴的地方并不远。
即便将门关上，琴声依旧清晰可闻。
曹符冷眼旁观，觉得李渊来此肯定别有用意。
不过他猜错了，因为过了不久便有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进了门，打听李渊的所在。
这个人曹符并不认识，但看装束，应该也是贵族公子。
来人进了雅室，李渊抬头看了一眼，轻轻一笑，指着对面让他坐下。
那人坐了，笑道：“唐国公如此相邀，有点太过招摇了。”
李渊苦笑，他若还不招摇一点，麻烦马上便会找到他。
曹符对朝堂中的权谋一事，向来不大感兴趣，但青釭阁的人遍布天下，想要打听一个人的来历，还是容易得很。
不出半刻，他便知道了来人是谁——
江东四俊之一的程逸之，如今改名程不易，是个江湖术士。
在曹符看来，江湖术士，不过为了诓骗钱财，说出的话，其实并没有半句可信。
如此看来，李渊根本也是个庸人。
或者换句话说，凡是在朝廷中谋生的人，都差不多。
云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曹符身边，对曹符道：“曹府哥哥，今日茶楼中来了一位算命先生？”
曹符点了点头。
云墨煞有介事地指着张文苏坐着的方向，犹疑了片刻，道：“我想请他替张文苏算一卦。”
曹符将云墨视为妹妹，疼爱有加，听了这句话，心下却十分不悦，没有理会云墨的话。
云墨“哼”了一声，绕过曹符，在二楼的走廊上晃晃悠悠地转了两圈，突地伸手一推。
李渊和程不易的房间被猛地推开。
程不易抬头一看，只见一位妙龄少女站在门口。
即便是受到了冒犯，房间里的两个人，却不便与一个黄毛丫头计较太多。
第360章 威慑突厥（一）（）
伏允见子闵将酒喝完，哈哈笑道：“想不到令夫人也是豪爽之人！”说着也将酒喝光了。
杜杀却不喝。
张文苏也呵呵一笑，将自己的酒喝完，又替杜杀喝了一碗。
如此一来二去，换了从前，我一定会喝醉，但如今有事在身，因此一碗酒总有大半洒在了地上。
子闵的酒量一向很差，喝了没多久便倒在了桌案上，杜杀滴酒不沾，一直冷眼旁观，张文苏则频频向我示意。
可伏允却始终不提借兵给我的事。
喝到后来，我的头也开始有些晕，只得停下来对伏允道：“可汗，我们恐怕不能再喝了。”
伏允笑道：“你既然还能喝，如何能不尽兴？”
我道：“你知道我此次是有事相求而来，不知道能不能答应？”
伏允才仿佛猛地想起了我问他借兵的事，有些为难地道：“并非我不借兵给你，只是不知道帐外这些勇士是否答应。”
张文苏笑道：“若可汗答应，其余的事，不成问题。”
伏允道：“但不知你们借兵来做什么？”
我想了想道：“突厥。”
伏允闻言，端着的酒几乎洒了一半，连连摆手道：“并非是我怯懦，我吐谷浑如今的实力，可保本族，却实在无力与突厥为敌，这个忙，我帮不了。”
我闻言，又喝了一口酒，他这一番话，我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张文苏想要说什么，我摆摆手道：“既然可汗为难，那便算了。”
话虽如此，可我却明知道如果没有伏允的帮忙，想要稳住突厥的处罗可汗便根本不可能。
但伏允已然拒绝，而且我明知他十分爱护自己的族人，绝不会让他们为了一己私心铤而走险，给吐谷浑招致无妄之灾。
这顿酒喝完，我和张文苏都醉得根本站不起来，被人强扶着去歇息。
虽然浑身无力根本就动不了，可我的脑子却不知为什么异常清醒，对于伏允的拒绝，我早有心理准备，倘若此处借不到兵，我们便只能潜入突厥，强行威胁处罗了。
第二日子闵仍然睡着，我却已经起身，大漠风沙吹面，将脸刺得生疼，我不由得想起当年落难塞外时的情形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建成，我已经老了。”
说话的却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身旁的伏允。
他也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当年我们同是落难之人，我曾答应你，若日后你遇到危难，我必定鼎力相助，想不到你如今真的来找我，我却无法帮你，你会不会怪我？”
我摇摇头，望着远方苍茫的天际笑道：“中原人有句话，‘君子不强人所难’，我虽不是君子，却也知道你爱护族人。实不相瞒，此去我也不过碰碰运气，若遇到什么不测……伏允，我有件事想要托付于你。”
伏允闻言道：“你说。”
我道：“李唐皇室，马上便会再次生乱，我的两位弟弟，玄霸与元吉，将会反目成仇。”
伏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摆手道：“天下烽烟四起，人人皆可为王，你也不必觉得奇怪，便是你自己，慕容顺夺你可汗之位的时候，又有什么理由呢？”
伏允无奈地笑了笑道：“他如今被我关着，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唉，算了，继续说你的事。”
我道：“中原皇室一贯的规矩，是立嫡立长，我是嫡长子。这些年身为皇储，为李唐社稷谋划，其实大半却并非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父亲，对于皇位，倒并不是那么在意。”
伏允插话道：“这话当年李靖的那位夫人曾经也这样说过。”
我笑道：“红拂女？她素有识人之明，也不会看错。我的几位弟弟，都不简单，二弟李世民，也效法杨广，弑兄逼父，曾一度夺得皇位，如今事败逃遁，不知隐匿在哪里。如今的新君三弟玄霸，有励精图治之心，却因李世民的前车之鉴，对四弟元吉生出猜忌之心，而元吉却并非易与之辈。”
话便到此为止，伏允等我接着说下去，我却不说了。
我们往帐外走了很远。
伏允道：“你说了这么多，却还是没有说明，究竟有什么事要托付。”
我道：“如今处罗可汗在边境蠢蠢欲动，我怀疑是受人挑唆至此，倘若日后有人来找你，还请你砍在我们相交一场，不要插手玄霸与元吉之间的争斗。”
伏允似乎有些想不明白，问道：“他们二人，你希望谁赢？”
我摇摇头，开始往回走，缓缓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伏允不解地看了看我，他自然不理解，我也没有再做任何解释，只道：“时不我待，明日便走了。”
伏允低头沉思了片刻，我转身回到了帐篷。
子闵仍在睡着，一旁杜杀看着她。
我笑道：“杜杀妹妹，子闵的酒量不好，草原上的酒又太烈，她恐怕一时醒不了，你也去歇息吧。”
杜杀瞥了我一眼，却不走，只道：“伏允不肯帮我们，兄长打算怎么做？”
我道：“等到明日再说。”
杜杀道：“明日？处罗可汗一向与李唐皇室不睦，兄长若执意去，便是送死。”
我笑道：“杜杀妹妹，事到如今，便是为了子闵，我也不会白白去送死，你放心。”
杜杀起身走到我跟前道：“兄长，不如让我去杀了他。”
我摇头道：“不，杀了处罗，突厥便会大乱，我还想借他们之手压制萧瑀。”
杜杀不解道：“张文苏说，萧瑀反叛，有突厥为后援，他们不可能帮你。”
我笑道：“未必。”
杜杀道：“兄长有何计策？”
我道：“倘若我是处罗，突厥便会听我号令。杜杀妹妹，我绝不会失信于你们，放心。”
杜杀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我则坐到子闵身旁，看着她依旧泛红的脸庞，轻轻抚了抚，还有些烫。
子闵悠悠地醒转过来的时候，我已经靠在一旁睡着了，睁开眼，天色已晚。
子闵打了个哈欠，揉着脑袋道：“大哥，我是不是……”
我笑着打断了她，将她抱在怀中道：“是，你喝多了，草原上的酒，日后别再喝，知道吗？”
第361章 威慑突厥（二）（）
子闵笑道：“大哥能喝，难道我就不能喝？”
我道：“你本就不会喝酒，日后不必逞强，伏允想要帮我们，他自然会帮的，却绝不会因为你多喝了一碗酒而答应帮我们。”
子闵闻言，皱了皱眉头道：“伏允可汗已经说过不会帮我们，大哥如何还抱有希望？”
我一笑，子闵善解人意，早已从我的话中听出了端倪。
帐中一时无言，我低头看着子闵，道：“你不必担心，伏允会帮我们的。”
子闵却不信。
第二日一大早，我们一行四人牵着伏允亲自挑选的马，向他辞行。
我拱手道：“他日回来，再与可汗一醉。”
伏允哈哈笑道：“好！”
离开了伏允的帐篷老远，张文苏才道：“阁主曾言这位伏允可汗定会帮我们，如今他不出手，看来我们只好用下策了。”
我笑道：“便是下策又如何？正好可以体会一下做突厥可汗的滋味。”
子闵却一勒缰绳，回头望了望道：“大哥，后面有人跟来。”
杜杀也停住马，听了片刻道：“不错。”
我看了看张文苏，笑道：“看来我们是白忙活一场。”
张文苏道：“此话怎讲？”
我道：“我们机缘巧合替伏允平定了内乱，这偌大的吐谷浑，也还是要拱手送人。”
张文苏又道：“这话又从何说起？”
这时果然如子闵所言，有疾驰的马蹄声自远而近朝我们驰来。
杜杀一向警觉，手中早已握住了剑柄。
我轻轻笑了笑道：“杜杀妹妹，不必了，来人是伏允可汗。”
张文苏和杜杀同时看向我，张文苏更是连连摆手道：“他若果真来了，也无愧此前阁主对他的称赞。”
远处的黑点渐渐变大，一人一骑，身后跟着一队人。
来到我们跟前停下，果然便是伏允。
伏允见了我，翻身下马道：“李建成，我慕容世允，不要做那不义之人！怎能眼睁睁看你去送死？”他一边说一边指着身后的人，“这些人在我回吐谷浑的时候便追随我，现在我跟你们去，他们自然也跟着，你要借的千军万马我没有，有的便全在此处了！”
我向他身后看去，来人不少，竟有四五百人。
张文苏低声对我道：“阁主早便猜到了？”
我点点头，朝伏允拱手道：“这些人便足够了，多谢！”
伏允一声令下，马背上的人全都翻身下马，朝我一拜。
我还礼道：“多谢各位！”
其中一人道：“在下慕容疾，奉可汗之命，听候先生调遣！”
伏允又道：“吐谷浑内乱初定，族中人心不稳，我还要回去处置，就此别过，前路凶险，请多保重！”
我想了想道：“慕容顺野心不小，你要小心处置，提防他卷土重来。”
伏允走后，杜杀看着我，竟十分难得地笑了笑道：“原来兄长早已料到。”
我道：“也不过赌一把。”
张文苏转头问道：“慕容将军，此处到突厥，需要多久？”
慕容疾想都没想便道：“我曾打听突厥牙帐所在，处罗行踪不定，现在应在榆林，从此处去，八到十日。”
我们越往突厥走，我越明显地感觉到，伏允果然是把他最为精锐的亲兵给了我，单就慕容疾来说，颇有大将之风，绝不输中原那些曾雄霸一方的豪杰英雄。尤为可贵的是，因为伏允已经有了交代，他对我便如对伏允一般，绝没有丝毫怠慢。
这是伏允能帮我的最大的忙了。
离榆林不远的时候，杜杀先行一步去找处罗了，以她的轻功，应该能在我们到达榆林之前，将该做的事都做好。
慕容疾将他带领的五百人分解成很多个小阵营，竟然不引人注意地将人都悄悄运进了榆林郡。
我们几人先找到一家客栈留宿，子闵则在客栈门口留了一个标记，方便杜杀找到。
两日之后，我和子闵出去闲逛的时候便打听到了一件事，处罗可汗收到了一张无影笺。
也就是说，他被杜杀找上门去了。
我们听人议论了一阵，回到客栈，子闵道：“杜杀姑娘将无影笺给处罗并不久，处罗虽也久在中原，对江湖中事却并不了解，如何却能识得无影笺？”
这其实是我让杜杀故意试探处罗的第一步。
倘若处罗片刻之间便能认出无影笺，我们要找的人，一定就在处罗身旁。
而这一猜想显然已经得到了证实。
无影笺已经多年未出现在江湖上了，这里虽是边关，但贸易往来仍然不绝，有一些曾听说过无影笺的人都连连摇头，也有的拍手称快的，这些人大概是知道，凡是收到无影笺的人，不出三日一定会毙命。
我没有回答子闵的话，张文苏却笑道：“原来如此。阁主猜测不差，看来我们要找的人，果然便在此处。”
子闵也会意，拉了拉我的衣袖轻声道：“大哥，你为何不提前告诉我呢？”
我回头一笑道：“现在知道，也不晚。”
杜杀找人的本事一向很好，除非刻意隐藏行踪，否则无论在哪里，她都可以找到，更何况我们还专门给她留了记号。
杜杀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客栈。
见到我们之后，她似乎稍稍放了心，冷冷道：“我见到了李世民。”
杜杀说得轻松，其余三人闻言却都是一惊。
我没有想到这么快，这么简单便能够找到李世民。
张文苏却叹气道：“如此一来，阁主想要将他如何处置，都是不可能的了。”
杜杀道：“为何？”
张文苏道：“他若死了，突厥人会生疑。”
子闵道：“大哥现在想的，不是李世民，而是处罗，对么？”
我点头道：“张先生，你以为是直接将他杀了，还是先抓住他，日后再处置？”
张文苏沉思了片刻，道：“日后再处置。”
我又看向杜杀，问道：“你觉得呢？”
杜杀冷冷道：“杀。”
子闵不待我问便道：“杜杀姑娘，杀了处罗，还会有另一个，可若杀了他之后，遇到了什么问题，又该如何？”
第362章 威慑突厥（三）（）
杜杀想了想，有些不屑地道：“既然如此，把他抓来便是。”
以杜杀的本事，将处罗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