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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内里只剩下不到五十人的残余,还有数十人命大,落在张世强手中,被全部捆了起来,扔在场边。
“中军大人,按军法他们是死罪,决不待时,这些人不必等大人后命,直接就处置了吧。”
“咳……嗯,好吧。”
这两天张守仁就要替儿子做满月,不少兵将都是跟着上头来赴宴,结果把赴宴的人砍了几百颗人头下来,不吉利不说,还招人怨恨。
但是这些乱兵触犯浮山兵法在前,嚣张跋扈在前,一想张守仁的脾气,张世强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些被捆着的,原本以为留下一条命在,眼见明晃晃的刺刀戳过来,顿时慌的大叫起来,求饶声,惨叫声,哭嚎声,不绝于耳。
“兄弟,来世做个好人吧。”
一个矮壮的火铳手面露怜悯之色,但手中的火铳毫不停留,直刺在一个哭的一脸鼻涕的乱兵的胸前,一刀刺入心脏部位,绞了一绞,那个乱兵顿时就伸直两腿,不动弹了。
其余的火铳手当然是有样学样,一个个都是把手中的火铳向着敌人的胸口刺去。
解决了这些被俘的,残余的乱兵簇拥着几个军官,所有人都是面无人色,拥挤在一起。
“住手,住手!”
正当此时,銮铃声响起,然后是一队骑兵飞速赶来,骑上兵将都是明盔暗甲,头上铁盔上顶红缨,离的老远,便是大叫起来。
“我是方巡抚抚标中军副将,你们是谁做主,出来说话!”
奔行到近前,看到抚标几百人被人杀的只剩下几十,满地的尸体还有不少在沽沽流血,不少将士连头上的樱盔一起被火铳药子打的稀烂,死状十分凄惨,特别是看到枪刺俘虏的一幕时,这个中军副将又惊又怒,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等他奔行近些,立刻便是止住火铳手们的动作,他自报家门是一个副将,火铳手们便都是犹豫,虽然靠近了那些残兵,但手中并没有继续动作下去。
“我是登州镇中军参将,”张世强迎上前去,很平和的道:“贵部这些兵马,强抢民财,聚众杀伤多人,事先受过警告而犯了我军的军法,是以受诛!”
抚标中军眼睛都是要喷出火来,看着张世强,大怒道:“贵部虽然是正兵营,受征虏将军节制,但本部是巡抚的抚标,你们居然敢擅杀这么多,是要造反么!”
“不敢,但军法大于一切,这是我们征虏的教导,身为部属,绝不敢违。”
“话是说的漂亮,不过巡抚军门自会和你们征虏分说,现在把剩下的人叫我带走。”
“绝无可能。”
张世强先是斩钉截铁的答了一声,接着又道:“本将虽然在此,但行军法的是我登州镇军法处的军法官,就算是我,也不能给他们下令。”
两人争执之时,那几个穿黑甲的军法官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待张世强顶住了那个抚标中军的副将,几个军法官点了点头,又是下令道:“继续。”
“谁敢,谁敢!”
此时方孔昭也听到消息,不及坐轿子,骑马飞奔赶来。他虽然是文官,但好歹是身在行伍之中,骑术还算不坏,此时看到场面血腥,杀戮之惨远超自己想象之外,当即须眉皆张,眼神中简直能喷出火来,离的老远,就是戟指向这边,大声呼喝起来。
他可是穿着绯色官服,绣着云雁补子,正经的朝廷四品文官大员,而且巡抚官职大半有提督军务字样,正是各地武将的顶头上司,巡抚和总督都号称封疆,王命旗牌下可以将犯法武将立斩,这等威权,可不是普通文官能比拟的。
看到方孔昭浑身喷火也似的赶了过来,连这几个浮山的军法官也是有点迟疑了。
“好大胆,你们好大胆子!”
自己数百抚标官兵被屠杀,简直是有人大力在自己脸上噼里啪啦打了几百个耳光,这一地尸体,就是自己威权被侵夺的明证,此事忍了,勋阳和湖广地界,他也不必再呆下去了!
此时的方孔昭,须眉俱张,双目喷火,整个人都是怒不可遏的模样。
一看到张世强,认出来是浮山参将,方孔昭干脆也不问话,直接对自己中军令道:“抓他,把他先抓起来再说!”
“这……”
他的抚标中军倒还算冷静,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登州镇这边有六七百人,抚标只有不到二百的骑兵,其余将士已经被人杀的差不多了,现在这会子,叫他怎么拿人?
“只管拿!”
方孔昭脸上的神色渐渐冷下来,阴沉着脸道:“他不过是个参将,就算征虏也不过就是个副总镇,本官为提督军门,莫说事关本抚院的抚标兵马,就算无关,这事也管定了。若是他敢违抗,就请王命旗牌出来,若是再抵抗,便是公然造反,本抚院要看看,张守仁有没有这个胆子造反!”
第五百九十八章 王命
方孔昭不愧是官场老人,一下子就说的众人动弹不得。
所有火铳手都立住了,军法官们也有点无所适从的样子。他们其实就是按浮山的规矩来办事,有张守仁的鼎力支持,上到副将张世福,下到普通士兵,军法处所在无所不管,而且人人听从处断,时间久了,自然养成一股威势。
但对方孔昭这种层次的对抗,在浮山军法系统是前所未有的挑战和考验,在这种新的局面下,军法官们的迟疑和犹豫是可以理解的。
抚标中军得到支持,刚刚也是受了一肚皮的气,此时便带着人迎上前去,对着张世强阴笑着道:“张参将,还望你自重啊,也莫给你家征虏招惹大麻烦出来。”
张世强原本想与方孔昭折辩,但他也吃不准方孔昭的话到底有没有道理,在朝廷政争这些层面的事情上,浮山的将领们毕竟是接触的太少了。
当下只能束手就缚,火铳手们和中军的将士看到了,一个个眼睛都气的通红,但没有将领,他们也只能干看着,不少人指节都捏的发白了。
被围在中间的抚标乱兵一个个都狂笑起来,刚刚他们还哭嚎着,现在又是狂叫大笑,那个带头的把总还没有死,头盔掉了,形状象个疯子一样,此时在原地哈哈大笑着,指着那些愤怒的火铳手,大笑道:“怎么样,老子还是没事,老子还是活下来了,有巡抚大人在,你们想要老子的命,真是白日做梦!”
他大约是刚刚吓的太厉害了,此时自己怕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但说出来的话十分尖利,不少人听到了,抚标的人面露得色,登州镇兵和那些山民们,则是气的发狂。
“方军门!”
“末将见过军门。”
此时猛如虎和张任学,还有左良玉,贺人龙等大将都纷纷靠过来,一个个下马,向方孔昭行礼。
武将见巡抚,原该跪拜,但猛如虎和左良玉一个资格老,一个向来跋扈,他们俩只抱拳了事,其余将领当然不愿跪,也是一个个抱了一拳就算了事。
方孔昭脸上青色显然,心道:“张守仁一至,还有一个左良玉,武将这样跋扈下去,国家还有什么法统可言!”
见张世强被押过来,方孔昭点了点头,对他道:“你一个参将,做如此大恶,本官先将你扣押,然后上奏皇上将你重重治罪,至于其余各将及兵士,有罪的,自然叫你家征虏出面抓人惩治!”
“军门,是你的抚标犯恶在先啊。”
张世强苦笑一声,然后将适才情形说了,最后道:“按大明军法,啸聚一处,以闹饷为民抢掠民财,原本就是死罪,我等也是按军法行事。”
“胡说八道!”
张世强其实说的有道理,如果在行军或是征战时,武将当然可以对犯军法的士兵行断然处置,绝没有人可以说什么不是。
而其中的关节就是,看是正兵营还是游兵营,或是奇兵营。
正兵营可以管游兵和奇兵,而一个参将的奇兵营却对总兵的正兵营行军法,这就说不过去了。
按张世强的的说法来说,一个总兵的正兵营能对巡抚的标营行军法,在方孔昭看来,这和造反也没有两样,完全就是本末倒置,以下犯上。
至于这些抚标的将士是不是真的犯了军法,倒不必放在心上。
哪怕方孔昭治军还算严格,巡抚标营也不可能不抢掠民财,不违法犯禁。朝廷发饷,向来尽着辽东,然后是九边其余军镇,然后才是内地的各镇,勋阳和湖广要好一些,算是战区军镇,饷械军马都有供给,象一些内地军镇,半年一发饷的也不奇怪,就算如此,勋阳湖广两镇的军饷拖上几个月也是常有的事,驭下之道,讲究刚严相济,没有饷又不准抢掠,岂不就是逼着将士哗变为贼?
这个道理,方孔昭为官多年,自是明白,其余大将,也是心知肚明,他不相信,张守仁和他的部下们,连这最简单的道理也弄不明白?
方孔昭不听张世强的辩解,拂袖令道:“将他带回,然后本官至登州镇营,着令登州镇拿捕不法将士!”
他虽然如此吩咐,但眼前的浮山将士们如何肯避让?若是眼睁睁的叫人将张世强带走,浮山的威名何在,而他们回营后又如何应对诸多同僚?
诸多火铳手手中持枪,将方孔昭等人的归途挡住,同时仍然有人手将那些残余乱兵围在圈中,并不放人。
方孔昭见此,冷笑道:“看看,到此时他们还敢以下犯上,张征虏真是带的好兵啊。”
此时方孔昭已经有意将事闹大,最少是肯定要奏上朝中,由皇帝和内阁并兵部来裁决此事,就算奈何不了张守仁,但至少要在朝中叙功的时候有所影响。
向来地方将领立下军功,是由当地巡按核实之后上报兵部,然后按规定在数月内议定军功,封赏才会下来。
方孔昭知道此次大功不会以寻常方法来进行赏赐,可能是出自圣裁,如果能在圣心决断之前将张守仁跋扈情形奏上,皇帝可能会在封赏上有所考量。
现在这个局面,对大明威胁最大的已经不是流贼了,而是这些骄狂不守规矩的武将。
就在十余年前,这些总兵见到他这个巡抚,都得立刻下马,唱名,下跪,高递手本叩头请安,这才是规矩!
“再敢阻路,就是造反,武职官三品以下,本抚可以不奏而先行处断,汝等不过是寻常兵将,本抚请出王命旗牌,可将汝等立斩于此。不要以为你们人多……本抚久历戎马,岂是寻常抚臣可比耶!”
在方孔昭的疾颜厉色之下,终于连浮山军官和火铳手们都动摇了。
“方巡抚看来是要和征虏撕破脸皮了。”
不远处的湖广镇副总兵张任学幸灾乐祸道:“也该着叫征虏知道一下上下尊卑,被方抚台碰一碰也好。”
猛如虎斜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又重重叹一口气。
在场的文官们脸上都露出兴奋的表情,大胜之余,杨嗣昌把经制之功抢在自己手中,把武勋第一归张守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文官们心里都不是滋味,现在有方孔昭出头,别说出气了,就算瞧瞧热闹也是好的。
如果能把武将们压制一下,大家的日子也好过很多。
武将们则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但方孔昭的地位和资历摆在这儿,众人也是没有办法可想。
僵迟之时,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瞧,是张征虏赶来了!”
眼尖的人一下子就看到了,张守仁穿着武官袍服,没有着甲胃,策马在队伍之前,匆忙赶了过来。
“方抚台。”
“张征虏。”
事情已经被赶过去的人禀报的很清楚,张守仁也不与方孔昭客气,方孔昭在马上,他也在马上并不下来,只是向方孔昭拱了拱手。
方孔昭自然大怒,旁边有一个穿着蓝袍的六品文官也是怒道:“张征虏未免太过无礼了。”
“征虏见抚台为什么如此倨傲无礼?”
“就算是猛总镇,身为总镇,加剿贼正总统,见了巡抚大人亦要下马而拜!”
听到这样的话,猛如虎感觉十分尴尬,虽是狠狠瞪了那个说话的文官一眼,却也是不敢当场反驳。
“巡抚是四品,本官是武职一品。”
众多文官汹汹而语,张守仁神色淡然,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才在他的眼神深处,看到那么一点难以遏止的怒色。
他的最早的伴当,忠勇的部下,堂堂参将,方孔昭居然敢不打个招呼就叫人捆起来!
这是对他的挑衅和**裸的打脸!
“巡抚大人是文四品,而且是提督军门……”
“废话!”
张守仁勃然大怒,手中马鞭猛然一挥,“嗡”的一声,竟是从那个六品文官的头顶猛然掠了过去。
那个官员一惊,猛然一低头,鞭子没打中他,但头顶乌纱帽却是滚落下地。
四周围观的武将和官兵们一下子发出了低沉的笑声,所有人都压抑着,但围观的人太多了,笑声还是十分的明显。
而所有的文官,包括方孔昭在内,都是先吃了一惊,然后便是勃然大怒。
武将再跋扈,敢如张守仁这样当众无礼的,这还真的是首例。
“张守仁,你不过就是一个征虏将军,本抚奉圣命提督军务,管得着你,今日之事,本抚必将上奏!”
“悉听尊便。”
张守仁冷冷一笑,昂起脸来,根本不看方孔昭,只一字一顿的道:“我的部将,你今日带不走,你的那些抢掠民财的乱兵,今日也非死不可。”
“张守仁……来呀,请王命旗牌!”
方孔昭气的浑身发抖,知道寻常语言也是无用,索性直接便下令。
听到他的话,他的抚标中军连忙抬出一个小小的木雕龙亭出来,在龙亭顶盖之下正中,正插着一块令牌,金光灿然,正是皇帝赐给各地巡抚,可以先斩后奏,有临机处断权力的王命旗牌。
巡抚能节制武将,以四品文职统驭地方,靠的,便是这一块代表天子威权的旗牌了。
第五百九十九章 大将军
旗牌一出,鼓吹也响了起来,方孔昭的抚标中军连忙跑上前去,将旗牌请了下来,然后高高举在手中。
有了此物,在场的文官武将都只能老老实实的下拜,纵使武将们不愤,也是毫无办法。
王命在前,等若皇帝的意志就在眼前,惹敢违抗,只有造反一途。
但以王命来强压一个总兵官,也是势同决裂,方孔昭此举,也是会使自己形象破裂,使湖广勋阳的文武不和,但在这样的时刻,他也顾不得了。
“来呀,现在就将这个犯法的参将处斩,本官现在无法责众,只能办首恶!”
方孔昭面露狞笑,既然张守仁也对王命旗牌下拜,那就很好,今天已经撕破脸,以后也不指望和张守仁共事了,至于有什么责罚,也等过了今天再说。
反正奏上朝廷之后,对张守仁这样跋扈的武将,朝廷又岂能无动于衷?
东林**,可是向来声气相连的!
“谁他娘的敢动手试试?”
孙良栋等浮山武将刚刚也是跟过来,此时虽下拜于地,但孙良栋眼神扫过的地方,不管是谁,都是退避三舍,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哪怕是抚标的中军和正兵营的副将及参将们,一看到孙良栋的眼神,也是都避让开来。
“动手,动手!”方孔昭大怒,毫无形象的大叫起来。
两边僵持时,抚标残余的乱兵都鼓噪起来,算是声援,其余的文官,也是吩咐自己的亲兵和家丁,小心戒备。
诸多武将,面露迟疑,此时若掺合进来,未免是十分不智的行为。
众人对张守仁虽佩服,但长期以来被文官压制的传统使得他们不敢擅动,左良玉此时只是跋扈,公然对抗朝廷还是几年后的事了,现在的他也是不敢多说什么。
自明朝立国以来,最严重的一场文武对立,居然是使得双方都无计可施,这边方孔昭虽压制住了武将,但想完成自己的目标也是十分的困难,而张守仁要想把张世强等人带走,将剩下的乱兵诛杀,在眼前似乎也是不可能的事。
当局面越发迷离之时,从东南边的官道上赶来了一队骑兵,明盔亮甲,甲胃十分鲜亮,隔着老远,就被看的十分真切分明。
他们打的是督师辅臣的督标标营的旗帜,一出现就引发了众人的注意,而所有人又都知道,杨嗣昌要等明后日才会赶来,那么这一队骑兵过来又是有什么样的使命,一时间,所有人都把目光扭转过去,打量着还在数里之外的骑兵队伍。
等队伍稍近一些,可以看到大旗之下是一队穿着六七品蓝色和绿色官服的文官或是督师衙门的幕僚,他们也和将士们一样,骑马赶路,而且在临近的时候,还在快马引鞭,加快速度。在其之后,才是一队护送的督标将士,这些骑兵是杨嗣昌从京营带出来的精兵,均是明盔亮甲的将门世家子弟,一个个都是趾高气扬的模样,再靠近一些,看到这边的情形时,为首的文官和幕僚们呆征住了,这些京营将士却是看的饶有兴味的模样。
“征虏就在此?这太好了!”
为首的是监军万元吉,虽然穿着的只是六品官袍,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是杨嗣昌的心腹,一见他赶过来,不少与万元吉相熟的文官武将都走上前来,一一向他问好。
但万元吉谁也不理,只是一径走到张守仁跟前,竟是双膝跪倒,大礼参拜。
“万监军,这叫本将如何敢当!”
张守仁吃了一惊,心中隐隐有一点感觉,但还是有不敢置信之感,但在万元吉身边的几个大营的幕僚,还有那些京营将士们,或是双膝下拜,或是单膝,总之,都是大礼参拜。
这一瞬间,所有人似乎都明白了过来。
“这位是打京城赶来的天使。”
万元吉拜过之后,才恭恭敬敬的起身,指着一个宦官模样的人说道:“大功报上,皇上特别欣喜,已经定了要亲自报捷于太庙,对督师辅臣和征虏的封赏已经随天使携旨而至,请征虏接旨吧。”
“好,我来接旨。”
张守仁也是有点儿紧张,自穿越至今,对他的身份和前途而言,一次具有决定意义的改变就在眼前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圣人以纲常之宗,必彰讨叛除凶之义